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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夜色

竟是他——冷意瀟?!是了,除了他,還有誰能有這樣飄逸如仙的身姿,又能有誰能吹出這樣深入人心的曲調?!

她停下腳步,只站在原地靜靜傾聽。他的笛聲中有著對兒時的深切還念和對於目前生活的孤寂體會,以及對於命運的無奈和歎息!

「看來喜歡這夜色的也並非我一人。」說罷他轉過身來。看到同樣一身白衣長髮散落的她,只是,她面覆輕紗,雖然看不清她的面容,但見她絕世美眸中有著悲傷蒼涼的神色,渾身散發著幽怨的氣息,他知,眼前的女子聽懂了他的曲子。

如陌低眸,慢慢走到他身邊,清冷的目光看向湖水中兩人的倒影,不發一言。

冷意瀟轉過身與她並肩而立,也不再開口。

沉默片刻之後,她緩緩開口道:「可否為我吹奏一曲?」悲傷地歡快的悠揚的,只要是他吹奏的,就好。

他沉吟半響,無聲的點了點頭。

笛聲再起,清婉悠揚的曲調,使人如臨山澗如飲山泉般,她輕輕地閉上雙眼,心剎那間變得寧靜祥和。她,喜歡這樣的感覺!

只是,一曲終會了。

她睜開雙目,繼續凝視著湖中倒影,不無遺憾道:「這樣美的夜色,可惜沒有竹筏。」

冷意瀟微愣之後,轉眸對上她認真的眼神,不由得一陣恍惚,這眼神……好熟悉!不由道:「跟我來!」然後轉身朝前面走去,她跟在他身後,踩著他踩過的步子,之間相隔的距離不近也不遠,始終保持在那幾步之間。

片刻之後,便看到靠在岸邊的竹筏。冷意瀟徑直踏上去,然後優雅的向她伸出右手,她卻停在岸邊,怔怔的望著他,神色複雜。

冷意瀟既不催促,也不見絲毫的不悅,只靜靜地立在那裡等她,直到她終於將手放進他溫潤的手心,借他之力踏了上去。他將竹筏撐離岸邊一段距離,便放了手,任竹筏自己隨風飄流。

果然是冷意瀟的性子,瀟灑隨意。她看著他淡然如水的面容,問道:「你夜裡常來嗎?」

冷意瀟淡淡道:「不常。」他語氣平淡,聽不出任何起伏。

如陌坐了下來,將纖纖玉指放進水裡輕輕撥動,平靜的湖面泛起絲絲漣漪,冰涼的溫度讓她覺得很快意。緩緩道:「意瀟!去留隨意,瀟灑出塵。」

他心中一怔,是誰說過,他氣質如仙、去留隨意、瀟灑出塵,應該改名叫意瀟?從此,沒有冷雲嘯只有冷意瀟。他目光中劃過一絲濃濃的悲傷,只瞬間已被隱藏。平淡道:「若意瀟沒看錯,姑娘應是那位在棲心亭撫琴三日的琴仙如陌。」

她道:「何以見得?」

他道:「姑娘聽懂了意瀟的笛音!」

她歎道:「若感同身受,又何須精通曲音?」

他反問道:「意瀟與姑娘並不相熟,姑娘不知意瀟心之所想,若不懂曲音,何以感同身受?」

她淒涼一笑,不再作聲。

他又道:「如墨,可是如墨生香!」

「不!」她定定的望著他不帶任何感情的雙眼,一字一字,聲音清冷,堅定道:「是——再見如陌路。」

他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後釋然。竟是如陌,而非如墨!再見如陌路,倒是適合她這樣清冷孤傲的女子。

她輕輕地動了動身子,腳滑向水中,冰涼的湖水漫過她的纖細的小腿,她卻絲毫不以為意。

冷意瀟看著她的動作,輕皺眉頭,道:「為何不愛惜自己!」

「為何要愛惜?」她仰起頭反問。

「一個人若連她自己都不愛惜自己,又怎能得到他人的憐惜。」在他看來,女子都是想要得到別人的憐惜。但又想起那日她撫琴離去時滴血的指尖,以及對自己傷口毫不在意的神態,也許,她不同!

她面色微變,聲音變得決然而冰冷。沉聲道:「他人的憐惜?!我——不需要!」

冷意瀟看著她冰冷的眼底掩藏的那一抹悲傷,突然間有些心疼眼前的這個女子。看似清冷淡漠,其實也不過是為了保護自己罷了,為了不受傷所以將自己變得冰冷無情,他自己不也正是如此嗎!

她神色微斂,將整個上身往後傾,雙手反撐,仰首望著天空,長髮傾瀉在竹筏上,輕輕歎道:「這樣的夜色,若有酒多好!」

「你想喝酒?」她總是出乎他意料之外。

她歎了一口氣,無奈道:「想又如何?人生一世,並不是我想怎樣…便怎樣!」說著卻笑了起來。

冷意瀟也跟著笑,而此刻,他的笑容和她的笑容不盡相同,她笑得極盡諷刺,他笑得無比悲涼。

「如果只是想喝酒,那又有何難,你稍待片刻便是。」說罷,未等她反應過來,他便一躍而起,身姿飄逸如仙,直飛對岸,穩穩落在岸邊。只餘她在湖中央望著他的背影怔怔出神。

不到片刻,他便已提著兩罈酒,由對岸飛了過來,落到她面前,一臉輕鬆的模樣,將其中一罈酒遞給了她,淡淡笑道:「我平常都是這麼對著罈子喝,所以……沒有碗也沒有杯子。」

平常?!她秀眉輕蹙,脫口問道:「你常來這裡喝酒嗎?」

他楞了下,垂下眼簾,出口的仍是那淡然的兩個字:「不常!」平靜的面容依舊找不出一絲異色。

她眸光黯淡下來,低下頭,不再言語,逕直打開一罈酒,摘下面紗,雙手捧起酒罈將酒倒入喉嚨,依然是辛辣濃烈的感受。她不懂酒,但這並不影響她想喝酒的慾望,都說,喝醉了就什麼都不記得了,所以,能喝醉也是一種幸福,可惜的是,酒能醉人,卻獨獨醉不了她,酒只會讓她變得脆弱,所以,她不常喝酒,尤其是在外人的面前。

可是今夜,她卻想喝。

冷意瀟看著她的面容,怔愣不已,隨後笑道:「名傳京都城的琴仙如陌和神秘的辰王妃竟是同一人,真是令人意想不到,只怕是辰王也還不知曉吧!」

她淡淡的笑了笑,捧起酒罈再次將酒灌入喉嚨。半個時辰後,一罈酒已空,纖手伸向另一罈酒,正欲打開,卻被冷意瀟握住。用輕柔的嗓音道:「夠了,下次我陪你喝。」

她聽著他的聲音,如一陣風忽然間被注入了感情。收回手,苦笑著喃喃自語:「人生如夢,十年在眨眼之間,再相逢,面目已非昨。」然後站起身,走到竹筏的邊緣,笑出聲來:「呵呵……呵呵呵……」她的笑聲淒涼而哀傷,彷彿經歷了這世間的一切悲涼與絕望。

冷意瀟站在一旁,看她的淚水溢滿眼眶,再看她倔強的抬起頭不讓眼淚流出來,直到雙眼乾澀,雙眸無光。聽她低喃道:「光陰荏苒,時光飛逝,歲月哪堪回首!」

他只覺得眼前的女子給他一種很熟悉的感覺,這熟悉是來源於她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哀傷氣息?還是她本該妖嬈魅惑卻散發著清冷孤寂的眼眸?又或許是她倔強神色中極力抑制的淚水?說不清,心底卻有一絲觸動,有些微的疼,但他什麼也沒說,只是靜靜的站在那裡陪著她。他認為,那是對她最大的尊重。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傷疤,揭開後鮮血淋漓,他無意去做揭疤人。

不知不覺,東方已發白。

「天亮了!」她望向遙遠的天邊,輕紗再度覆面,眼中早已回復從前的清冷,唇角再現一貫的淺笑。

他也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低聲道:「是啊,天亮的真快!」

她該走了,新的一日,還有許多事情等著她去做。而此時,竹筏仍在湖中央。

她將目光轉向冷意瀟,淡淡道:「再會!」說罷騰空而起,身姿優美,彷彿飛昇九天的仙女般,只是,她的目標卻是對岸。然後,迅疾的往辰王府方向掠去。冷意瀟怔愣,他竟沒看出她身懷武功!這大半個湖的距離,如此輕輕鬆鬆的便躍了過去,輕功之高絕,當今世上,只怕也沒幾人可以與之相匹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