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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隔日一早, 沈渝按照平常的時間起床。她想忽略昨天的事情,故意沒去回想,可紅潤的眼眶還是掩藏不住她的情緒。

沈渝繞路走到附近的早餐店買了兩份早餐,把其中一份放進了保溫盒裡。

依然還是第一個到教室,但卻沒了之前那樣愉快的心情。

沈渝的心情沉重, 慢吞吞地把自己那份早餐解決完。等到早讀鈴聲響起, 旁邊的座位依然是空的。

注意到她不斷張望的樣子, 李煜德啊了一聲,才記起要告訴她:「對了,沈渝。我忘了告訴你了,周徐引昨晚就被他爸接回家了。」

沈渝回頭看他,恍然大悟,笑著答道:「這樣啊。」

隨後, 她看著保溫盒裡裝著的可供兩人吃的早餐, 默默地合上了蓋子。

她從來沒有在上課的時候,覺得這樣度秒如年。

好不容易熬到了最後一節課下課, 李煜德跟她道了聲別,跟其他人勾肩搭背的走向飯堂。沈渝也沒有去飯堂吃的打算, 她打開保溫盒, 拿出早上剩下的饅頭慢慢的啃著。

沒過多久, 旁邊傳來了拉開椅子的挪動聲。沈渝側頭看了一眼,默默地轉了回去, 咬掉手中的最後一口饅頭。

旁邊的人輕笑著, 托著腮幫子問:「要不要一起吃飯?」

沈渝又拿了個肉包出來, 合上蓋子,聲音口齒不清:「不用了,我吃這個就好。」

余蕭蕭隨手拿起周徐引桌子上的筆,晃動了兩下,然後突然冒出了一句:「你還真是沒了周徐引就不行。」

沈渝轉頭看了她一眼,沒說什麼。

余蕭蕭又在她旁邊坐了一會兒,似乎極其看不慣她這副因為少了個人就變得陰沉緘默的模樣,輕嗤一聲後便離開。

-

下午放學的鈴聲響起,周徐引還沒回學校。

沈渝一天的情緒都很低落,她再度打開那個保溫盒,只剩一個肉包。她也不想因為情緒就虐待自己,本想吃完這個肉包就去飯堂。

剛想拿起那個包子,旁邊突然冒出一個人,搶先拿了起來。少年的身上還散發著沐浴露的味道,面色比昨天好看了不少。他挑著眉,咬了一口,邊咀嚼邊說。

「同桌,我不在的時候,你就這樣虐待自己?」

「……」沈渝的動作一頓,沒看他,沒說話,也沒計較他的不問自取。她低著眼,拿起蓋子,慢吞吞地蓋上了飯盒的蓋子。

「還挺好吃的,不像是學校的啊。」周徐引將臉湊近她,嬉皮笑臉道,「特地在外邊給我買的?」

沈渝依然沒吭聲。

周徐引突然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想到昨天自己說的話,他束手無策地抓了抓頭髮,乾巴巴道:「我們去飯堂吃怎麼樣?我還沒吃飯。」

沈渝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給他,表情十分冷淡,語氣像是在跟一個不相干的人說話。

「關我什麼事。」

這個時間,班裡的同學都去吃飯了。教室裡就剩下他們兩個人,氣氛安靜又尷尬,像是山雨欲來。

周徐引沉默幾秒,原本硬堆起的雲淡風輕和矇混過關瞬間消散,他抿了抿唇,腦袋也隨之垂了下來,擺出一副認錯的樣子:「對不起,昨天是我口不擇言了。」

見沈渝依然沒反應,周徐引便可憐巴巴而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腕,像條被主人拋棄的小狗。

沈渝沉默著掙扎了一下,桌面上的筆因為兩人之間的拉扯被撞掉,應聲而落。

周徐引愣了一下,剛想彎下腰幫她撿起來。

沈渝的反應很快,瞬間撿了起來。她似乎也不耐煩了,眉眼冷漠地看著他:「你有什麼事嗎?」

她頭一回在自己面前露出這樣的神情,周徐引也覺得不知所措,心情愧疚到不敢直視她的眼睛,眉眼夾雜中一絲委屈,訥訥道:「我今天看完醫生就立刻回來了……」

這句話讓沈渝瞬間爆發,她輕笑了一聲,完全沒因他的話而開心分毫。眼中的寒冰冷冽,幾乎要刺穿周徐引的心臟。

「是我讓你回來的?」

周徐引看著她,漆黑的眼睛毫無壓迫力,微微耷拉著:「我以為你會想見我。」

聽到這句話,沈渝猛地想起中午余蕭蕭對她說話。她的鼻尖一酸,自暴自棄地承認了:「是啊,我沒了你就不行。這樣的回答你滿意了嗎?」

「……」

「我去吃飯了。」沈渝別開臉,揉了揉眼,「謝謝你了。但不用你來提醒我,我知道自己像個笑話。我清楚得很。」

周徐引的聲音發澀:「我不是那個意思。」

氣氛安靜一刻。

「我不應該發脾氣的,抱歉。」沈渝閉了閉眼,聲音很輕,「昨天你說了那樣的話,我覺得很難過,但也覺得不應該怪你。因為覺得你可能是真的很難受,我也可能管太多了。」

周徐引愣了,立刻就是否認:「不是——」

沈渝打斷了他的話:「我今天幾乎一整天都坐在位置上,想了很久。感覺確實吧……」

「確實可能是我……」她的聲音變得哽咽,尾音輕輕的,把喉間湧起的那股酸意憋下,勉強憋出一個笑容,「因為很久都沒人像你這樣跟我說話跟我一起玩了嘛……然後有點把你當成溺水時看到的最後一根稻草了。抓的太重了。是我沒考慮太多,忘了這可能對你來說也是一種困擾。」

聽完她的話,周徐引深吸了口氣:「我困擾個屁。」

他的這個語氣,讓原本一直憋著眼淚的沈渝突然就忍不住了,用力地用手心擦著眼,喉間含著極其難耐的哽咽。她的眼淚像是源源不斷的,一滴又一滴的,將周徐引所有的理智澆滅。

「我脾氣差。」周徐引的喉結滾了滾,「一直是很差的。面對你的時候會好一些,但本質就是一個臭脾氣的人。面對不喜歡的,沒有興趣的人,我連偽裝的想法都沒有。所以一般很少人會主動接近我,我的人緣算不上好。」

「……」

「我是說過過分的話。」周徐引用指腹蹭了蹭她的眼尾,「因為當時想著別的事情,所以口不擇言說的話。如果我真的覺得困擾——」

「……」

「你要相信,我是絕對不會忍受的。」

沈渝將他的手扯開,趴在桌子上,一聲不吭。

周徐引也側頭趴了下來,用手指戳了戳她裸露在空氣中的手臂,聲音壓低了不少,像是對情人的呢喃聲:「別哭了。」

趴在桌上的沈渝連動都沒動一下。

周徐引眼神無奈,勾起嘴角,在原地跟她僵持了半天,懇求道:「跟我說說話行嗎?然後我偷偷告訴你一個秘密。」

聞言,沈渝妥協般地從臂彎裡露出兩隻眼睛,微紅,亮晶晶的,含著水光,夾帶著的全是難過的痕跡。

像是被戳中了心中最柔軟的地方,周徐引歎了口氣。也並不覺得那是多不能說的事情,輕描淡寫道:「我去醫院不是去看胃。」

沈渝立刻抬起頭,整張臉都露了出來,眼眶裡還有一顆尚未掉落的淚水。她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周徐引接下來說的話一定不會是什麼好事情,可她卻不想就此打斷他。

「高一跟你同班的時候,我請了兩個星期的假。」周徐引說,「不知道你記不記得。」

沈渝點了點頭,抽出一張紙巾擦了擦眼淚,悶悶道:「有一點印象。」

周徐引好像也不在乎她的回答,他安撫般地揉了揉她的腦袋,隨後收了回來,指著自己的左耳:「那時候,突聾了。」

不知道是他說的太快,還是沈渝的意識裡不願意相信,她呆了兩秒,一副沒聽懂的樣子:「什麼?」

早就習慣了她的遲鈍,周徐引耐心地解釋道:「突發性耳聾,當時左耳聽力突然下降,發現的早,住院治療了兩個星期,聽力基本完全恢復了。」

沈渝的手腳瞬間變得冰冷僵硬。

周徐引想起之前的事情,一一告訴她:「後來還是有些耳鳴,有時候聲音大得幾乎聽不到其他人說話。雖然不影響生活,但是實在太難受了。」

「所以不是胃病,那是我瞎掰的。」

「……」沈渝嚥了嚥口水,聲音沙啞艱澀,「那你現在……」

現在嗎?

彷彿想到什麼美好的事情,周徐引忽然盯著沈渝的雙眼,眼裡滿含不知名的情緒:「後來回學校的時候,你跟我說話了。」

沈渝愣了:「我嗎?」

話剛脫口,她立刻想起日記裡的內容。的確是有一天是跟他說話了……然後他還笑了。

「本來聽不到,你一說話我就聽得見了。」提到這個,他的情緒一下子就好了不少,身後像是翹著一條不斷的搖晃著的尾巴,「高一下學期雖然換班了,但是每天下午你的廣播,我都一定會聽。」

沈渝抿著唇,大腦像是一袋漿糊,對著突如其來的,從未想過的事情而迷茫無措。

高一的時候,因為自己的興趣愛好,沈渝報了學校的廣播站。因為聲音好聽,成功入選。負責每天下午放學到晚修開始這段時間的廣播。

「反正就很神奇的。」周徐引莫名有些不好意思,抓了抓頭髮,「反正聽著聽著你的聲音,耳鳴聲慢慢就消失了。後來偶爾也有輕微的耳鳴,但都不嚴重。」

「本來以為早就沒事了。」周徐引苦笑,「昨天突然那麼嚴重,我以為復發了。」

說完這話,周徐引扯住她的手腕:「我說真的,昨天真的沒那個意思。」

沈渝吸了吸鼻子,小聲道歉:「對不起。」

曾經對自己說,不要揭他的傷疤,現在卻在他的舊傷上,再次捅了一刀。

「道什麼歉?」周徐引從抽屜裡扯了幾張紙巾出來,遞給她,邊說,「我今早去檢查了,半點事都沒有,可能是因為我最近沒休息好。」

沈渝鬆了口氣,接過他手裡的紙巾,臉上依舊帶著深深的歉意。

周徐引突然歎息了聲,想起她剛剛說的話,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語氣帶著誘哄:「沒了我不行,不好嗎?」

沈渝沒有回答,眼眶又再度紅了起來。

周徐引摸了摸她的腦袋,眉眼漆黑,掛著淺淺的情緒:「我一直都記得你。不是因為在便利店才重新記起你,是我一直……一直都記得你。」

曾經,在你不知情的時候,我為了拯救自己,用力地,不願意讓你逃脫地把你抓在了手中。時間長了,便放不開了。

你以為我是稻草,其實我才是那個溺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