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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點

安糯看著屏幕上的表情, 忍不住彎了彎嘴角, 把手機丟到一旁,低喃了聲「傻子」。隨後,她重新趴在床上, 睡了過去。

這一覺, 不知怎的, 讓她再度夢到了小時候的事情。

一間不算大的教室裡, 周圍空蕩蕩的,光線有些昏暗,只有她一人坐在角落,沉默著翻著眼前的繪本。放在桌子上的水滿噹噹的,安糯想喝, 卻怎麼都擰不開瓶口。

下一刻,身後突然伸出一隻小小的手,用力的扯住她的頭髮——

安糯睜開雙眼, 感覺有些心悸。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心臟,起身到衛生間裡去洗了把臉,深深的歎了口氣。

怎麼夢到的內容像鬼片一樣……

安糯再度打開手龍頭,捧了把水, 用力的潑在臉上。

她側身, 擰開門把,剛想往外走的時候, 突然又轉頭看向鏡子, 揚著眉, 很不爽的齜了齜牙齒。

現在她才不是當初那個一米出頭,牙齒丑炸裂的小矮子了。

也不會像那個時候任人欺負了。

安糯伸手擦了擦流到下巴處的水珠,思考了下,突然開口道:「素顏很漂亮,牙齒整齊乾淨,脾氣——」

她停頓了下,想到自己如此遷就陳白繁,果斷道:「脾氣很好,工作能力不錯,家境良好,有幾個關係很好的朋友,個子雖然不高但也沒有矮到讓人難以接受的地步。」

最後,安糯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

「還有,男朋友也很喜歡我。」

*

安糯和陳白繁訂的是十月二號中午的機票,而陳氏夫婦則是三號才回去。

回家的前一天,兩人一大早便到陳家。吃過午飯後,陳母翻出許多她和陳白繁小時候的照片,攤在餐桌上給她看。

安糯看著照片上的她,個子矮矮小小的,看向鏡頭的時候還很刻意的把唇抿著。

這樣看的話,倒也挺可愛的。

站在旁邊的陳白繁又胖又高,安糯才到他胸前的位置。那個時候,不知是因為什麼原因,他側頭睨著她,看起來一副很不高興的模樣。

臉蛋雖然肉乎乎的,但依稀能看出五官和現在十分相似。

陳白繁剛從廚房出來,路過她們兩個旁邊的時候,恰好注意到照片上的自己,忍不住伸手把相冊合上,生硬道:「別看了。」

陳母重新翻開,笑道:「又不是沒見過你胖的樣子,害羞什麼。」

安糯這段時間經常跟著陳白繁過來陳家,現在也不像第一次來的時候那樣放不開,她重複著陳母的話,一副笑嘻嘻的模樣:「又不是沒見過你胖的樣子,害羞什麼。」

陳白繁忍不住捏住她的臉蛋,皮笑肉不笑道:「皮癢了吧。」

從房間裡拿出象棋的陳父剛好注意到他的舉動,伸手拍了下他的背,冷聲道:「我看你才是皮癢的快掉了。」

陳白繁摸了摸自己的背:「……」

安糯無辜的收回眼,繼續翻閱著照片。

坐在沙發上等著陳白繁跟他下棋的陳父:「快過來。」

陳白繁杵在安糯旁邊不動,很快便抬起腳,陰惻惻的拋下了四個字。

「第三次了。」

安糯:「……」

陳母就坐在旁邊看著兩個人的互動,笑瞇瞇道:「唉,年輕真好。」

安糯笑笑:「阿姨現在也很年輕呀。」

陳母下意識的看向沙發的方向,突然扯到別的事情上:「白繁那孩子雖然跟他爸總是一副很不對盤的樣子,但他跟他爸最像,也最黏他爸。」

安糯回憶著,忽然笑了:「是挺像的。」

「是吧。」陳母也笑,翻出最老舊的一本相冊,打開給安糯看,「看我和他爸年輕時候的樣子。」

安糯低頭望去,照片上,女人和男人並肩站著,中間隔了一小段的距離,看起來有些陌生。男人的表情冷硬,看著像是很不耐煩,女人看起來羞怯又溫柔。

和兩人現在的模樣差別不大,就是神態差了很多。

「你叔叔這樣看是不是很可怕?」陳母半開玩笑。

「看著很嚴肅。」

「我跟他是別人介紹認識的,吃過幾頓飯自然而然的就在一起了。不過他的話一直都很少,對我也很冷淡,當時我的朋友還一直勸我,跟我說這個人不是良人。」

「他不知道從哪知道了,但也很輕描淡寫的跟我說了句他本來就話少,之後還是一直那副模樣。但我最後也還是跟他結婚了。」

安糯安靜的聽著,對這個話題十分感興趣。

「那時候我朋友都說我會後悔,但其實我就是看上了他那樣成熟穩重的樣子。」陳母不知不覺就打開了話匣子,表情恍惚,「我印象最深刻的一件事情就是,我懷白繁的時候我姐夫在外面有了別的女人。我姐那時候才剛生了孩子,而我姐夫的理由是,他跟我姐結婚就是因為她身材好,現在她身材走樣了,是她變了,不是他變心。」

安糯瞪大了眼,完全不敢相信有人能說出這樣的話:「這……」

「我見完我姐回家,每天都在想這件事情,幾乎要得產前抑鬱症。」陳母說到這裡,聲音忽然就帶了笑意,「然後你陳叔叔發現了,慢慢就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每天一下班就立刻回家粘著她,就算她不耐煩也依然好脾氣的呆在她的旁邊。毫不介意她因為懷孕而變得水腫的臉和身材,看到她和別的男人說話還會彆扭的套話。

那個嚴肅話少,看起來十分刻板的男人,每天睡前都會跟她說一句「我愛你」,雖然他每次都很不好意思,但一直堅持了那麼多年。

到現在依然如此。

安糯忽然有點感動。

因為給陳母安全感才變成那個樣子嗎?

「變化可真大啊。」陳母歎息了聲,話裡依然帶著笑。

安糯也道:「白繁跟我剛認識他的時候差別也挺大的。」

「是吧。」陳母收回了思緒,認真道,「白繁那孩子很粘人,對喜歡的人尤其嚴重,你沒覺得他煩人嗎?」

安糯立刻擺擺手:「沒有的。」

聞言,陳母有些憂愁:「我怎麼每天都覺得他爸很煩。」

「……」安糯失笑。

「你覺得他煩人就別理他就好了。」陳母想著他們兩個的相處方式,叮囑道,「別總被他欺負的死死的。」

安糯搖搖頭,認真道:「他沒有欺負我呀。」

一直一直都對她很好,毫不吝嗇地表達對她的喜歡,無時無刻不在她面前找存在感,都是想讓她也像他喜歡她那樣,那麼喜歡他。

都是一樣的。

從一開始,喜歡的他的原因,僅僅只是因為跟自己心中的幻想重疊在一起。

就比如,陳母喜歡穩重的陳父,她喜歡溫柔的陳白繁。

到最後,就算發現他不再是自己心目中的那個樣子,也不會因為他有了一絲一毫的變化就不再喜歡。因為喜歡的原因,也早已有了變化。

僅僅只是因為,

他是她的陳白繁。

*

過了一會兒,陳父陳母回房間睡午覺。

安糯和陳白繁把客廳的東西整理好,隨後出門到市中心去給安父安母買禮物。

果然,一出門陳白繁就開始算舊賬。

「我爸剛剛打我了你看到了嗎?」

「……就拍了一下吧。」

「他每次打我你都是親眼看見的。」

安糯看了他一眼:「你想說什麼?」

「我是沒什麼意見啊。」陳白繁抬了抬眼,「區區皮肉之苦,我怎麼捨得就因為這個生你的氣。」

「……」安糯默默的走在前面。

陳白繁:「不過我爸剛剛真的說對了。」

安糯已經想不起剛剛陳父說了什麼了:「啊?」

「他說我才是皮癢的快掉了。」

「……」

「我真的很癢啊。」

「……」

「你幫我撓撓吧,全身都很癢。」

安糯額角一抽,面無表情道:「那我們去醫院吧。」

陳白繁面不改色:「不用,我也是醫生。」

「你只是個牙醫,治不了——」皮膚病。

還沒等她說話,陳白繁便打斷了她的話:「你為什麼要說『只是』?」

安糯:「……」他真的能隨時隨地的找到作妖的渠道。

他頂著一副下一秒就要掩面哭泣的表情:「你是不是嫌棄我只是一個牙醫。」

安糯沉默了一秒。

隨後開口道:「哪裡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