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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點

電梯間寬敞明亮,米色的磁磚地板在水晶吸頂燈的照射下微微反光。

安糯走出家門,從這個角度剛好能看到電梯門即將要關上。

她連忙加快速度,但走到電梯按鈕前面的時候,門已經徹底合上。

安糯不趕時間,也不在意,漫不經心的戳了下向下按鈕。

安糯把連帽衛衣上的寬大帽子扣在腦袋上,垂著頭玩著手機。

衛衣的袖子很長,將她兩隻手的手心都遮住,只留下那細白纖細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動著。

沒過多久,電梯停在了五樓,伴隨著「叮」的一聲。

安糯低著頭走了進去,靠在按鍵旁邊的位置,騰出手按了個「1」鍵。

她半瞇著眼,瞅了眼安母發來的話:你車買了沒有?

安糯懶洋洋的回復:還沒,過幾天吧。

安母:要不要我找個人陪你去?

安糯:不用,泊城你哪有什麼認識的人。

安母:就你小時候鄰居家的那個哥哥。

安母:他最近因為工作好像也搬到你那個小區了。

看到這段話,安糯頓了頓:不用了,都多少年了……

安糯:都跟陌生人差不多,我自己看著辦就可以了。

安糯:最近稿費到啦,一會兒轉給你-3-

電梯剛好到一樓。

安糯將手機熄屏,放入兜裡。

她出了電梯,雙手插兜,抬起腦袋向外走。

從電梯間走到門口還有一小段距離。

安糯在這個位置剛好可以看到門口那邊走來一個男人。

只穿著一件薄薄的圓領藍白色條紋衛衣,修身長褲下踩著一雙拖鞋。

兩人撞上視線。

是那個牙醫,陳白繁。

其實從第一次見到他到現在,安糯都沒有完完全全的看到過他的整個五官。

但不知道為什麼,每次她都很確定。

那個就是他。

這次的他終於沒有再戴口罩,很清晰的露出了整個五官。

眼窩深邃,鼻樑很挺,下邊的嘴唇顏色偏淡,五官立體分明。

長得比她畫的還好看……

下一秒,安糯就收回了眼,藏在衣兜裡的手漸漸捏緊。

那天在小區門外撞到他,所以他也住這裡嗎?

怎麼這麼巧。

不過好像也挺正常的,他的工作地點就在附近。

幾樓啊……她怎麼從來沒見過。

她是不是應該主動跟他打個招呼什麼的……

也不對啊,如果她主動過去喊他陳醫生,他認不出來的話,她豈不是很尷尬……

煩死了,就當沒看到吧。

而且她憑什麼要跟他打招呼。

不打,不打,走開!

安糯咬了咬唇,正打算繼續裝模作樣、目不斜視的往外走的時候。

已經走到她兩米遠處的陳白繁卻開了口。

「安糯?」

安糯的腳步一頓,單手揪住帽子的外簷。

心臟怦怦怦的,像是剛坐了過山車,卻比那樣的感覺還要令人窒息。

她一時間也不知道怎麼反應。

這種時候要不要表現出自己對他有一點點的意思啊……

但感覺這樣又不太矜持的樣子。

猶豫的期間,嘴巴卻不過腦的先有了動作。

本想順勢喊他一聲「陳醫生」,開口卻成了——

「你是?」

「……」話剛出口的時候,安糯就想直接去撞牆。

再怎麼樣,不矜持也比裝逼好啊!

陳白繁愣了下,但很快就收回了自己的情緒。

他的嘴唇彎了彎,淡笑著,解釋道:「我是溫生的牙醫,可能我之前都戴著口罩,你認不出我吧。」

安糯哦了一聲,盯著他的眼,語氣很平靜。

「不好意思,沒什麼印象了。你有事嗎?」

不管了,都這樣了,乾脆裝到底吧。

陳白繁低著頭笑了下,沒再多說,指了指外面。

「也沒什麼事,外面有點冷,穿多點再出去吧。」

安糯抿了抿嘴唇,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好又哦了一聲。

沉默了幾秒後,她補充了句:「謝謝。」

陳白繁也沒再說什麼,指了指電梯的方向:「那我就先回去了。」

聽到這話,安糯張了張嘴,卻又什麼都沒說。

她點了點頭,繞過他往外走。

沒走幾步,安糯猛地轉頭,喊了他一句:「陳醫生。」

陳白繁回頭看向她,頭稍稍一偏。

「嗯?」

安糯盯著他,嘴唇緊抿著,表情有點壯烈。

她深吸了口氣,豁了出去。

「每個醫生都能像你一樣記住自己所有患者的名字?」

似乎沒聽出她的畫外音,陳白繁看上去像是真的在思考。

很快,他就給出了回復。

「啊,也不是。」

*

說完之後,陳白繁禮貌性的對她頷首,便轉身往電梯那邊走。

安糯在原地杵了一會兒,見他進了電梯才猛地小跑過去。

雙眸盯著電梯樓層顯示器上面的數字。

1、2、3、4、5——

數字停止了變動,電梯停在5樓。

5樓只有兩戶人,除了她就是對面那個永遠只有一隻手出現的鄰居。

因為震驚,安糯的眼睛猛地瞪大,呆在原地,半天都沒有反應。

對面那個古怪的人是他嗎?

不對啊,那天她看到鄰居丟垃圾的時候,陳白繁還在診所。

所以他是跟人合住嗎……

安糯的腳步慢慢的向後退了一步,轉身往外走。

她拿出手機,翻了翻微信好友,面無表情的開始想事情。

安糯突然想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她好像還不知道陳白繁有沒有女朋友。

*

陳白繁回到家裡,到浴室裡洗了個澡。

出來的時候,何信嘉也終於從房間裡出來,此時正拿著ipad,不知道在做些什麼。

陳白繁用吸水毛巾揉著頭髮,用眼尾掃了他一眼。

餘光見到陳白繁出來,何信嘉立刻抬了頭,看他。

「哥,你過來幫我看看這圖吧。」

何信嘉這本簽的出版社跟上本簽的是同一家,跟的也是同一個編輯。

但編輯給上一本找的畫手底圖畫的實在不好看,而且也不符合他的文風。

也因此,收到了一些不太好的評價。

因為上一本,何信嘉對這個編輯的審美徹底失去了信心。

何信嘉也沒法自己來決定,因為他有先天性的色盲。

沒有顏色的認知,他自己也沒法判斷這幅圖的好壞。

他本想算了。

但剛好,兩個月前陳白繁因為房子裝修和工作原因搬過來跟他一起住。

何信嘉雖然也不太相信他的審美,但非常非常相信他的龜毛。

所以編輯每次給圖的時候,他都直接丟給陳白繁,讓他來回復。

但何信嘉真的沒想過他會駁回幾十次……

陳白繁直接抬腳往房間裡走,高大的身軀還冒著水汽。

頭髮被揉的亂糟糟的,看起來比平時稚氣了些。

「這次怎麼這麼久才改好。」

何信嘉跟著他進去,把ipad放在他的面前。

陳白繁敞腿坐在床上,單手接過,視線放在屏幕上。

何信嘉站著,撓了撓頭,回了他剛剛的話。

「那個畫手好像跟編輯罵我了,說最後一次改了。」

聞言,陳白繁抬起頭,皺著眉道:「這畫手脾氣不行。」

「……應該不是吧。」何信嘉思考了下,還是決定從客觀上來回答,「我感覺確實是你太龜毛。」

陳白繁看了他一眼,又垂頭看了幾眼畫。

給編輯發了一句話:可以了,挺好的。

發完之後他就把ipad遞回給何信嘉。

何信嘉接了過來,盯著畫,突然想起了些什麼。

「聽說那個畫手被刺激到決定改行去畫漫畫了。」

陳白繁往後一倒,躺在床上,腦袋枕在手臂上,

認真的批評道:「這心理素質不行。」

何信嘉垂頭翻了翻聊天記錄:「啊,題材是牙醫。」

陳白繁眉眼一挑,散漫道:「品味倒是不錯。」

「……」

等何信嘉出去之後。

陳白繁躺了一會兒,坐了起來,手搭著大腿上。

他的手指修長筆直,掌骨向外凸起,一條一條的四指延伸。

甲板略長,淡粉的色,富有光澤。

食指在大腿上慢騰騰的敲打著,一下又一下。

回憶著剛剛在樓下遇到安糯時發生的事情。

她整個人被寬大的衛衣包裹住,巴掌大的臉被帽子襯得白皙小巧。

站在他面前也只到他的肩膀的位置,像是個小孩子。

——「你是?」

——「不好意思,沒什麼印象了。你有事嗎?」

——「陳醫生。」

陳白繁搖了搖頭,笑出了聲。

*

安糯拿著打包的晚飯進了電梯。

到五樓後,她走了出去,下意識的往5B看了一眼。

安糯也沒停留太久,拿著鑰匙便打開了家門。

吃完飯,整理了碗筷之後,安糯泡了個澡才回到房間。

她趴在床上,雙手撐著下巴,細嫩的小腿裸.露在空氣中,晃蕩著。

安糯有些苦惱的看著放在面前的手機,滿臉的猶豫。

總得先問問他有沒有女朋友吧……

不然她現在做這些不是在浪費時間嗎?

她可沒那麼好心情把心思都放在一個有女朋友的男人身上。

但非工作相關問題不回復……

唉,好煩。

安糯思考了下,傻乎乎的用兩根食指在屏幕上敲打著。

——陳醫生,您好。我有個表妹想讀口腔醫學,但她有點擔心牙醫這個職業會太忙,因此找不到男朋友。不知道您有時間找女朋友嗎?

輸入完之後,安糯認真的再看了一遍。

「……」她怕是精神出了問題才說的出這種話。

安糯把剛剛敲的內容全部刪掉,把手機扔到旁邊,用被子蒙住臉。

過了一會兒,因為裡頭的空氣漸漸稀薄,她又將頭冒了出來。

模樣有點煩躁,拿著手機自暴自棄的打了句話便發了過去。

——聽說牙醫找對象的第一眼是看對方的牙齒?

二十分鐘後,安糯的理智慢慢的回來了。

她猛地跳了起來,捧著手機,想把剛剛的話撤回。

啊啊啊啊撤回不了了!

要不她直接把他刪了吧……

要不就這樣吧……

安糯絕望的抱著枕頭在床上打滾。

其實她也不用想那麼多吧。

說不定他根本就不會看,每天給他發消息的人又不是只有她一個人。

安糯越想越有道理,緊張的心情漸漸平復。

安糯捂了捂有些發燙的臉,按了下電源鍵熄屏。

正想把手機放在床頭櫃的時候,恰好,手中的手機震動了下。

伴隨而來的是微信的提示音和屏幕的亮起。

安糯打了個哈欠,垂眸看了一眼。

然後。

就見屏幕上顯示著——

你收到一條來自溫生陳醫生的消息。

「……」我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