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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林兮遲還要給許放過生日, 所以她也沒有跑遠。出了宿舍樓, 她往四周望了一圈, 最後走到旁邊超市前的帳篷坐下。

此時已經十月底了, 隨著幾場大雨的紛至沓來, 氣溫已經降到了十來度, 夜裡的氣溫甚至已經低於十度了。空氣又濕又冷, 呵出來的白霧在路燈的照耀下飄散開來。

連下了兩天的雨已經停了,但地面上大多還是濕漉漉的。放眼望去,水泥地上全是坑坑窪窪的水坑, 冷意像是無處不在,從任何一個角落輕易的鑽入你的骨髓裡。

不知道許放什麼時候醒來,林兮遲也不敢主動去吵他。

林兮遲吸了吸鼻子, 雙手放進外套的兜裡, 隨後又把外套的帽子戴到腦袋上,整個人縮成一團, 試圖想驅去全身的寒意。

開始思考著一會兒許放發火的話, 她應該怎麼解釋比較好。

說她只是想試試那支筆還有沒有水, 但一時找不到紙, 剛好在這個時候看到了他的臉, 一時順手就直接當紙用了;

或者是, 說她最近看了個視頻,只要在性情暴躁的人臉上畫貓鬍子,就能讓這個人變得跟貓一樣溫順可愛……

感覺不管說哪個都會被他打死。

她當時是怎麼想的。

許放就躺在她的面前, 濃眉似劍, 睫毛又黑又密,像是鴉羽一樣,立體挺直的鼻樑,還有弧度恰到好處的唇瓣。

看起來毫無防備和攻擊力。

林兮遲看了半晌也沒覺得膩,真的覺得許放長得太好看了。

如果這麼一直看著她肯定會控制不住自己然後親上去的,為了制止她這麼齷齪無恥的想法,她只能用筆來醜化他的形象。

她完完全全是為了保護他的貞潔才做出這樣的事情。

但她總不能這樣跟他說,說出來感覺也很奇怪。

坐久了之後,林兮遲就算縮成一團也沒覺得暖和,她突然有點後悔出門前沒有戴圍巾,裸.露在外的臉僵硬無比。她乾脆站起來蹦躂了幾下,通過運動來取暖。

林兮遲從小就怕冷,所以每次一到冷天,她穿的衣服永遠比別人多。這樣的天氣別人穿個三件就夠了,她會不斷往身上套著保暖內衣和羊毛衫,至少塞個五件才罷休。

不過因為今天是來見許放的,為了不讓自己顯得過於臃腫,林兮遲再三思考後,還是忍痛脫下了一件衣服,只穿了四件便出了門。

晚上的風比白天要猛烈許多,結合著這低溫,冷風像是刀片一樣割在林兮遲的臉上。

她可憐兮兮地把外套的拉鏈拉高了些,正想進超市裡取取暖的時候,突然就注意到自己身前五米遠的地方多了一個人。

許放。

無聲無息的。

他站在路燈旁,背著光,五官看不太真切,影影綽綽。只穿了一件薄外套,寬鬆長褲,腳上套著雙黑色拖鞋,像是匆匆忙忙地出來,什麼都來不及準備。

林兮遲的呼吸一滯,往後退了一步之後,又把拉鏈拉高了些。她身上穿的這件外套連帽子上都有拉鏈,可以直接拉到頂,整個腦袋都能被封閉在裡面。

要不是因為看不到路,林兮遲都想直接把自己整個人藏進去了。

她把拉鏈拉到鼻尖處,低下腦袋,視線垂至地上,畏畏縮縮的,裝作一副路過的模樣,屏著氣從許放旁邊走過。

許放扯了扯嘴角,單手抵著她的腦袋,另一隻手把她的拉鏈拉到頂,他輕笑了聲,眼裡卻毫無笑意。

林兮遲聽到他嘖了一聲,聲音慢條斯理,一字一頓的,帶著滿滿的嘲諷:「就算你拉到這兒——」

「你看看我認不認得出來。」

「……」

林兮遲眼前立刻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她掙扎著把拉鏈拉了下來,重見光明之後,她突然注意到許放臉上的馬克筆痕跡,襯著他那副嚴肅的表情,看上去滑稽又可愛。

她有點想笑,但又怕被他看到之後,更是火上澆油。

林兮遲又低下腦袋,盡自己的努力將嘴角的弧度斂住,彎著眉眼,將話題扯到了別的事情上邊,討好般地說:「屁屁!生日快樂!」

許放沒說話,拽著她的帽子往宿舍樓的方向扯。

這個姿勢有點不舒服,林兮遲使了力,揪了一會兒才把自己的帽子搶了回來,隨後小跑著跟在他的旁邊,無辜道:「屁屁你怎麼不說話。」

聞言,許放側頭睨著她:「你不是說生日快樂。」

林兮遲打開手機看了看日期,確定自己沒看錯時間才說:「是呀,今天就是你生日啊,你忘了嗎?」

許放的意思顯然是在計較「生日快樂」裡的另外兩個字,他收回了視線,淡淡問:「我看上去像是快樂的樣子?」

「……」

林兮遲偷偷瞅了他幾眼,看到他臉上那幾根用馬克筆畫的貓鬍鬚,蹙著的眉頭以及緊抿著的唇,突然就不敢說話了。

大概是察覺到了林兮遲心虛的情緒,許放用眼尾掃了她一眼,也沒吭聲。

兩人並肩上了三樓。

這一層住的基本都是國防生,一路走過去全是許放認識的人,他就頂著這樣一張臉,被見到的幾個朋友嘲笑了幾句。

許放沒說什麼,倒讓旁邊跟著的林兮遲徒生了愧意。

就快走到許放宿舍門前時,兩人路過了一間宿舍,裡邊走出了一個光著膀子的男生,大大咧咧地喊著:「喂!胖子!你們宿舍的——」

話還沒說完,他便看到了許放,改口道:「我操,你這臉怎麼回事——對了,你宿舍還有洗衣液嗎?」

男生的身材很好,寬肩窄臀,膚色偏黑,更顯出陽剛之氣。他像是剛洗了澡,髮絲滴水,身上沒穿衣服,下身只著了一條及膝的休閒褲。

濃郁的男性荷爾蒙氣息撲面而來。

幾乎是同時,許放轉頭,再次將林兮遲衣服的拉鏈拉到頂,動作迅速又利落,隨後才回答了那個男生的話:「沒有。」

下一刻,許放扯住林兮遲的手腕繼續往前走,走進了宿舍裡。

林兮遲鬱悶地拉下拉鏈:「你老弄我這拉鏈做什麼。」

「那你看個屁。」

「啊?」

許放沒再回答,只是哼了一聲,走到床邊脫下外套,他裡邊只穿了一件純色短袖,看上去像是一點都不怕冷。

隨後,他繼續到陽台洗臉。

林兮遲糾結了一會兒,也跟了過去。看著他用洗面奶洗了一次後,只掉了一點點顏色的馬克筆痕跡,她嚥了嚥口水,弱弱地說:「用酒精應該能洗掉……」

許放沉默著看了她一眼,臉上的水珠順勢向下流,匯聚在下顎處,掉落到地上。剛剛大概是因為在外面,想給她點面子才沒發火,此時他的表情十分難看,像是憋了一路的火氣在這一刻瞬間爆發。

林兮遲立刻閉了嘴。

他又走回了宿舍,從其中一個櫃子裡翻出了半瓶酒精,又回到洗手台前,倒在毛巾上開始用力擦臉,倒把火氣發洩在自己的臉上了。

「我幫你洗。」林兮遲搶過他的毛巾,贖罪般地說,「我幫你洗……」

許放還是沒說話,但也沒搶回毛巾,低下眼定定地看她。

林兮遲踮起腳尖,慢吞吞地擦著他的臉,她不敢跟他的視線對上,就盯著他臉上的痕跡,小聲說:「我哪知道你會直接就這樣出來了啊。」

許放單手撐著陽台的欄杆,微微弓下身子,將臉湊近她。

他的臉因為剛剛自己的力道已經開始發紅,林兮遲不敢再用力,就一點點地,輕柔地擦掉,然後說:「屁屁今年十九歲了。」

聽到這話,許放眉眼一挑,而後就見她眨了眨眼,意有所指道:「應該要懂點事了,要好好克制自己的脾氣,不要總是對善良可愛的人發火。」

許放額角一抽,冷聲道:「你能閉嘴嗎。」

兩人的距離靠的極近,說話的時候都能感受對方的氣息,就在咫尺之間。

林兮遲把他臉上的筆畫擦得乾乾淨淨,滿意地點點頭,眼珠子一轉,突然就跟他的視線對上了。

從以前,林兮遲就覺得許放的眼睛生的極為好看,眼形偏細長凌厲,內勾外翹。他的眼睛不算大,單眼皮,瞳孔烏黑深邃,像是一塊磁石一般,盯著看的時候,就會不自覺地將你吸引進去。

她對他沒有別的想法時,偶爾都會因他這雙眼晃神。

更別說是現在了。

等林兮遲回過神的時候,已經不知道自己盯著他看了多久了。

他的神情依然像剛剛那般清冷桀驁,眼神卻多了幾分別的含義,林兮遲看不懂。只覺得他們之間的距離好像離得更近了,她只要輕輕踮個腳,就能親到他的下巴。

林兮遲瞬間屏住呼吸,將毛巾往他手裡一塞,不自然地別過臉,悶悶地說:「你把臉洗一下。」隨後便轉身走回了宿舍裡。

許放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很快便站直了起來,擰開水龍頭,將毛巾清洗乾淨,慢條斯理地將臉上的酒精擦乾淨。

他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氣息悠長地「呵」了一聲,但很快,他又掙扎般地狠狠抓了抓腦袋。

不知道在想什麼。

-

林兮遲心緒不定,她想著剛剛的事情,亂七八糟地往周圍看著,然後在宿舍的角落裡找出一張折疊小桌子,攤開放在許放的床前。

她走到許放的書桌前,把蛋糕拿了過來,動作緩慢地把蛋糕盒打開。

恰好許放也洗完臉從陽台出來了,見到桌上的蛋糕時,他皺了下眉,掃了周圍一圈,才不太確定地問:「你買的?」

「……」林兮遲抬頭看他,很快就收回了視線,在蛋糕上插著蠟燭,「不然?」

許放狐疑地看著她,走過來坐在她的面前。

國防生的宿舍每週要檢查三到四次衛生,都是不定時檢查,所以宿舍裡時時刻刻都保持地很乾淨。

兩人直接席地而坐。

注意到許放一直盯著她看,林兮遲裝作沒注意到,一直垂頭點蠟燭,還隨意地扯著話題:「你舍友什麼時候回來。」

「不知道。」許放也湊過來,幫她一起把蠟燭點了。

點滿十九根後,林兮遲站了起來,往門口的方向走:「你先別吹蠟燭,我去關燈,這樣才比較有氣氛。」

把燈關上,林兮遲把書桌上的袋子抱了過去,笑瞇瞇地坐在他的面前。

「你要不要先許個願。」

「哦。」許放背靠著床沿,懶洋洋道,「希望你今年能變聰明一點。」

「……」林兮遲懶得跟他計較,把手上的袋子很明顯地在他眼前晃了一下,「你能不能許點正常的,比較實際的願望。」

看到袋子上的標識,許放又皺了眉:「你哪來的。」

林兮遲懵了:「我買的啊!」

他完全不相信她的話,繼續思考:「林叔叔穿這個牌子的鞋?」

林兮遲:「……」

她突然想起了以前她總送他一些自己用過的東西。

這樣的事情對於她來說,完完全全就是黑歷史。

林兮遲的臉突然就紅了大半,硬著頭皮想為自己挽回面子,她抿了抿唇,認真地說:「這就是我買的,全新的,沒有人穿過的,我挑了很久的!」

說到最後,因為激動,她的音調都揚了起來。

沉默一瞬。

此時,房間裡僅剩火燭的光,照射在在兩人的臉上,明明滅滅。

許放斂著下顎,突然就笑了聲,眼尾微微上揚,視線從林兮遲手裡的袋子一寸寸的向上挪,與她的目光平視。

眼裡的情緒像是漩渦般暗湧,一點點地感染著她。

是氛圍的推動,還是因為長久以來的渴望,令他無法再繼續克制下去。

許放啞著聲音,突然說:「我感覺我永遠猜不對你的想法。」

林兮遲的情緒平靜下來,悶聲說:「什麼。」

隨後,許放又伸手,第三次將她的拉鏈拉到頂。林兮遲的視野裡瞬間又陷入一片黑暗,只有微弱的光線從拉鏈的縫隙裡透了進來。

她正想發火。

就聽到許放繼續說。

「但這次我感覺我猜的應該沒錯。」

一時間,林兮遲的呼吸也遲緩了下來,她掐著手指,突然就有了種預感,預感他接下來說的話,一定是能讓她的心臟跳到嗓子眼的話。

果然,下一刻,許放的聲音再度響起。

聲音清潤低啞,在這個昏暗的房間裡迴盪著。

「你是不是暗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