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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看著他的背影, 桑稚遲疑了幾秒。本想趴上去, 但她又像是想起了什麼事情, 很快便收回了手, 一本正經道:「你不能背我。」

聽到這話, 段嘉許回了頭:「這也不讓啊?」

桑稚點頭, 自顧自地說著:「醫生說你,三個月內要、要避免重體力勞動。」

段嘉許稍稍一愣, 唇角彎了起來:「醉成這樣也記得?」

彷彿沒聽見他的話,桑稚沒應, 只是低著眼,掰著手指慢慢數:「你是十一月做的手術。所以,十二月,十三,十四……」

「不對。」像是覺得不對勁, 桑稚皺了下眉, 「十二,十三……」

「……」段嘉許不由自主地笑出聲, 「十二, 一。」

桑稚這才看向他。她的腦子亂得像團線, 不懂為什麼一下就從十二跳到了一, 遲疑道:「那、那是幾個月……哥哥,你幫我數一下……」

「三個月。」

桑稚哦了聲, 也沒覺得有哪不對勁。她費勁地站起來, 抽著鼻子問:「三個月了……那你能背我嗎?」

段嘉許笑:「能。」

沒等桑稚趴到他的背上, 她突然又想起一個事兒:「可我有八十多斤……」說著說著,桑稚又開始哭,崩潰似的:「我有八十多斤……」

「……」

「我還,」她往下看了眼,神情呆住了,哭聲更加悲切,「我還沒胸……我沒有胸嗚嗚嗚…我沒有……」

段嘉許還蹲在地上。可能是沒想過會聽到這樣的話,他怔了幾秒,而後,被她弄得直笑。他的胸膛起伏著,笑得有些喘不過氣,聲音都啞了幾分。

「說什麼呢。」

「你為什麼笑我。」桑稚啪嗒啪嗒掉著淚,指著他,很不開心地說,「你也沒有,你為什麼笑我。」

「嗯,我也沒有。」段嘉許立刻收斂了幾分,「所以咱倆互相安慰一下,行不行?」

「……」桑稚立刻止住哭聲,像找到了陣營一樣,心甘情願地趴到他的背上,「那、那你也別,別太傷心了。」

段嘉許站起來,忍笑道:「嗯,不傷心。」

桑稚用手套抹著淚:「哥哥,我要是一會兒又吐了怎麼辦。」

段嘉許把手上的衣服扔進旁邊的垃圾桶裡,往周圍看了看,溫聲哄著:「你想吐的時候跟我說一聲。」

她打了個嗝:「那我忍不住怎麼辦。」

「那就忍不住吧,」段嘉許說,「別吐哥哥頭上就行。」

桑稚哦了聲,沒再說話。

怕她坐車會更不舒服,段嘉許沒上車,背著她往宜荷大學的方向走。他隨口問著:「明天要趕飛機,今天怎麼還喝酒了?」

桑稚把下巴擱在他的肩膀上,低聲道:「我不開心。」

「……」

她說著又要哭了,聲音悶悶:「只只不開心。」

段嘉許撇頭看她:「只只為什麼不開心?」

桑稚沒回答。

段嘉許收回視線,看向前方。夜裡光線暗,他的表情影影綽綽,看不太真切:「因為只只喜歡的那個人啊?」

桑稚又蹭了蹭眼淚,嗯了聲。

「不能說是誰?」

「嗯。」

「那你跟哥哥形容一下,」段嘉許的語氣很平靜,「這個人是什麼樣的,人好不好,對你好不好。」

桑稚抬起腦袋,瞅著他的側臉。半晌,她歪著頭,磕磕絆絆地吐出一個字:「男、男……」

半天都沒把接下來的話說完。

「男什麼?」段嘉許說,「男神啊?」

桑稚搖頭,一字一句地說:「男、男狐狸精。」

段嘉許:「……」

這什麼形容?

「他人很好的,對我也很好的。」桑稚的情緒一下子低落下來,哽咽出聲,「但他對誰都好,他對誰都好……」

「……」

說到這,桑稚突然生氣了,聲音也瞬間拔高,邊哭著邊喊:「中!央!空!調!」

「渣男啊?」這次段嘉許沒笑出來,沉默了幾秒又道,「這麼喜歡嗎?」

桑稚是真的覺得傷心,把臉埋進他的肩膀,眼淚一直掉,哭聲也一直從喉間冒出來,完全抑制不住,哭得像個孩子。

段嘉許繼續問:「能讓只只這麼傷心?」

「……」

他的語氣溫和:「那就不喜歡了,行嗎?」

桑稚不再說話,只是哭。

段嘉許也沒再吭聲。

他進了宜荷大學的校門,按照之前的印象往桑稚的宿舍樓走。背上的人的哭聲漸漸小了下來,直至沒了聲響,似乎是睡著了。

夜間的學校安靜又熱鬧,來來往往的都是扎堆的學生。走進宿舍樓的那條路,燈光是暖黃色的,將細小的雪染了色。

像是在一瞬間,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安靜下來。

靜謐到能聽到飄雪的聲音。

段嘉許突然回頭看她。

注意到桑稚已經閉上了眼,像是哭累睡著了,但眼淚還順著往外冒。連睡著的時候都很難過的樣子。

段嘉許喊了她一聲:「桑稚。」

得到的只是沉默的回應。

她的呼吸勻速有節奏,拍打在他的脖頸處,溫熱又淺。

段嘉許盯著她看了很久,忽地笑起來,用氣音說:「喜歡那樣的?」

「……」

「男狐狸精?」

「那,」段嘉許喃喃道,「我變成那樣的行不行?」

小姑娘沒半點動靜,被疲倦和困意扯進了夢境當中,任何話都聽不見。

「然後只對你一個人好,行不行?」段嘉許繼續說,「那我們只只就不會那麼傷心了吧。」

「讓別人來照顧你,我還,真有點放不下心。」

「行嗎?」

「……」

「你不應的話,哥哥就當你同意了啊。」

段嘉許等了好一會兒。他的眉眼漸漸舒展開來,聲音裡含著笑:「好,我們只只同意了。」

「哥哥的條件也還行吧,」段嘉許吊兒郎當道,「也不窮了,長得也多帥啊。除了年紀比你大一點。」

「我二十的時候你就說我老,四捨五入的話,你現在也快二十了。」他似是覺得有點道理,調笑道,「所以,我們小桑稚也老了。」

這個被他照看了那麼多年的小姑娘。

如果能遇到一個,她喜歡的,又永遠對她好的人。

那當然很好。

可他怕她在這個過程中,會受到傷害。

會像今晚這樣,連喝醉的時候都不敢把心事說出來。

連睡著的時候都在哭。

段嘉許想。

除了她的家人之外,應該也沒有人,能比他對她更好。

「哥哥賺多點錢,讓你能吃得上一千塊錢一顆的糖。」段嘉許說,「然後你就原諒哥哥——」

「打算老牛吃個嫩草的行為。」

他笑:「行吧?」

-

桑稚迷迷糊糊地,聽到段嘉許把她叫醒,問她宿舍號是多少,而後被他背著上了樓。他給她泡了杯蜂蜜水,讓她喝完。

似乎還叫了隔壁宿舍的一個女生來幫著她換衣服。

之後桑稚便爬到床上睡覺了。等她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上的事情了。她的頭疼得厲害,呆滯地坐了起來,一下子還有些茫然。

昨晚的回憶在一瞬間湧了上來。

她說了很多話。

也跟他說了自己有喜歡的人了。

不過她喝醉酒了嘴巴依然嚴實,好像並沒說什麼該說的。

但。

她!往!他!身!上!吐!了!啊!

「……」

桑稚用力抓了抓頭髮,崩潰地把臉埋進被子裡。她看了眼手機,發現段嘉許給她發了幾條微信。

她抿著唇,打開來。

其餘幾個舍友早就醒了。

注意到她的動靜,都齊刷刷地看了過來。

汪若蘭坐在位置上,仰頭看她,八卦道:「桑稚,昨天送你的那個就是你之前說的,你哥哥的朋友嗎?」

桑稚頓了下,抬起眼:「嗯。」

虞心興奮起來:「我操,真的好帥啊!你之前說的時候我還沒怎麼信,這他媽也太帥了吧!」

「唉,真的,對比起來我男朋友跟恐龍似的。」寧薇捧著心臟,「我們昨天回來的時候,還以為走錯宿舍了。」

桑稚忍不住問:「他什麼時候走的啊?」

「我們十二點左右回來的吧,」寧薇說,「他好像一直坐在你的位置上,我們回來他就走了。」

汪若蘭:「應該是怕你不舒服,就留著照顧你。」

桑稚點頭,低頭看手機。

哥哥2號:【我讓你舍友九點叫你起來。】

哥哥2號:【這時間的機票都被買完了,也改簽不了。再晚也沒有了,你得起來了,不然回不去。】

哥哥2號:【醒了之後多喝點水,我十點過來送你去機場。】

桑稚回了個「好」,而後看了眼時間,剛過九點。她掀開被子,開始收拾床鋪,邊說著:「我這輩子再喝酒我就是狗。」

虞心好奇:「幹嘛了啊。」

桑稚說不出口。

汪若蘭笑瞇瞇道:「你酒後親他了啊?」

「怎麼可能。」桑稚猛地抬頭,「別胡說。」

「你酒後告白了?」

桑稚把被套拆下來,瞥了她們一眼:「那我現在就得瘋了。」

寧薇:「那你到底幹啥了呀?」

桑稚停下動作,糾結半天,還是說了出口:「我吐他身上了。」

「……」

宿舍安靜了好半晌。

虞心輕咳了聲:「怪不得我昨天感覺一股味。」

汪若蘭同情道:「你這暗戀看來得結束了。」

寧薇:「你怎麼也沒忍著點。」

「我也不想的嘛。」桑稚吐了口氣,瞬間又想起了那個畫面。她聞了聞自己身上的味道,皺眉道,「唉不管了,我一會兒跟他道個歉吧。」

寧薇:「不過他看起來好像也沒怎麼嫌棄吧。」

「他脾氣就那麼好,我要是吐他頭上,他估計都不生氣。」桑稚飛速地把床鋪收拾好,下了床,「我得先洗個澡。」

她拿了套換洗的衣物,進了廁所。

進廁所的前一瞬間,桑稚還能聽到舍友在說:「神仙男人。」

「……」

洗完澡,桑稚拿吹風筒把頭髮吹乾。因為喝了酒,她的精神狀態看上去不太好。

桑稚飛速化了個淡妝,隨後便打開行李箱開始收拾東西。她也沒什麼要帶回家的,除了電腦和幾本書,還有要換洗的被套床單,別的她都不打算帶回去。

沒一會兒就收拾好了。

時間恰好到十點,桑稚跟舍友道了別,拉著行李箱出了宿舍。

因為到了放假的時間段,車子可以開進學校。

剛出宿舍樓,桑稚就看到段嘉許的車子。她磨磨蹭蹭地走過去,思考著要怎麼跟他道歉比較合適。

很快,段嘉許下了車,走過來替她拉過行李箱。

桑稚不敢看他,小聲道:「哥哥早上好。」

段嘉許嗯了聲:「早上好。」

她沒再說話,打算上了車再跟他好好道個歉,直接上了副駕駛座。段嘉許把她的行李箱放進後車廂裡,比她晚一點上車。

聽到車門關上的聲音,桑稚看了過去,吞吞吐吐道:「我昨天喝太多了,不太舒服……」

段嘉許看過來:「嗯。」

「所以我就沒忍住,」桑稚有點難以啟齒,低下了頭,「不小心吐你身上了,挺噁心了吧……對不起哥哥。」

他不太在意地說:「沒事兒。」

話音落下,桑稚感覺他湊了過來。她的呼吸一頓,也不明所以,下意識抬起了眼,恰好跟他的目光碰上。

段嘉許垂著眼,定定地看著她,突然笑了。他身子靠得有些近,手往她的側臉的方向伸了過去,而後抓住她旁邊的安全帶。

卻也沒急著退回去,在原地定了好幾秒。

「怎麼了?」被他這樣看著,桑稚覺得莫名又不自在,收回視線,「哦,我忘了繫了……」

段嘉許給她繫上,視線未動,還看著她。桃花眼微微斂起,深邃又多情,帶著幾分勾引的意味。

用餘光感覺到他還看著自己,桑稚忍不住說:「你幹嘛。」

段嘉許慢慢地坐了回去,低頭給自己繫上安全帶,話裡帶著淡淡的笑意:「沒什麼。」

桑稚狐疑道:「哦。」

車子隨之發動了起來。

桑稚瞅了他一眼,覺得哪裡有點奇怪,但她又說不上來。她撓了撓頭,沒太在意,垂眸看了眼登機時間:「兩點半的飛機,現在就去機場嗎?」

「先去吃個飯。」段嘉許說,「吃完再去機場。」

想到這次回去要回一個月左右,桑稚猶豫了下,還是問了句:「哥哥,你新年打算怎麼過?」

「在家看春晚?」段嘉許思考了下,「然後等小桑稚的短信祝福。」

「……」

怎麼聽起來這麼慘。

「就是。」桑稚抿了抿唇,斟酌著用詞,「你今年也,就是,二十六了。你應該也該有女朋友了吧,你有空也可以——」

「哪來的女朋友?」恰是紅燈,段嘉許停下了車子,懶懶道,「小桑稚給哥哥介紹一個?」

桑稚莫名其妙:「我給你介紹什麼,我認識的都是我這麼大的。」

聽到這話,段嘉許側頭看過來,目光由上至下,輕輕又快速地掃過。他笑起來,目光曖昧又溫柔:「你這麼大的?」

估計接下來就該說「那算了,你那堆小朋友們」。

桑稚猜都能猜到。她扯了扯嘴角,沉默著點頭。

頓了幾秒,段嘉許的眉梢一抬,氣息悠長地呵笑了聲。

恰好,綠燈亮起,他收回了視線。在車子發動的同時,桑稚聽到他又冒出了兩個字,聲音輕輕的,似有若無。

「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