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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

「……」

溫以凡懵了, 覺得突然間就有一頂大鍋砸到她腦門上。她琢磨著他這話,正想解釋,又感覺怎麼回答好像都不太正確。

要是肯定地說個「嗯」, 就是肯定了他這個話——確實不是在看你;但要是否定地說個「不是」,又好像是在接著他的那句話在說——對,就是不是在看你。

溫以凡還有點被繞進去了。

有種桑延真是邏輯嚴密的感覺,能問出一個對方怎麼回答都理虧,都能被他揪出毛病的問題。

溫以凡想給出個萬無一失的回答,非常謹慎地思考著。

對著桑延, 她也不著急, 溫溫吞吞的。

她這遲遲不答的模樣,在桑延的眼裡就等同於,她剛剛確實就是做出了這樣的事情, 但奈於他的壓迫,因此不敢實話實說。

桑延斂了唇角的弧度, 直接把畢業相冊扯回。

注意到這動靜, 溫以凡抬眼。

兩人的視線撞上。

桑延盯著她看了兩秒,收回視線,站起了身。他把相冊丟到一旁, 沒再繼續這話題, 語氣略顯不痛快:「回去睡覺。」

溫以凡盯著他的臉, 小聲道:「但我還沒看完。」

他的五官清俊, 不太喜歡笑, 平常時候顯露出來的模樣總是漠然又矜貴,與陌生人之間的隔閡感很強。此時生氣起來, 這種感覺更加強烈。

眉眼間的鋒利感像加了倍。

雖然聽鍾思喬說了好幾次, 桑延冷著臉的時候格外嚇人, 周圍的氣溫似乎都能因為他低了幾分。讓旁人說句話都不敢,帶著十足的威懾感。

但好奇怪。

溫以凡在這個時候才清晰地覺得,自己一點都不怕他這個樣子。

甚至,有點兒想笑。

感覺真笑出來了的話,就相當於在他這火上繼續澆油,溫以凡沒立刻說話,打算先把情緒調整地平和一些,再好好哄他。

下一秒,桑延的手忽地放到她的腦袋上。力道不重,只是順著往後方摁,將她的臉抬了起來。他的目光投來,像是想看看她這會兒是什麼表情。

瞥見她嘴角的笑意,桑延的舉動定住,依然面無表情。

「……」

溫以凡立刻收斂。

「行,我還以為你是低著頭在反省。」桑延收回手,冷笑了聲,聲音也冷冰冰地,「敢情你是看完帥哥在偷著樂。」

「……」溫以凡又想笑了,「不是。」

桑延不搭理她了。

溫以凡又湊過去了點,明知故問:「你在生氣嗎?」

桑延懶得理她,開始裝聾作啞。

溫以凡溫聲說:「那我還能看你的畢業相冊嗎?我還沒看完。」

「……」

桑延又抬頭,身子稍稍後傾,居高臨下地看她。他的指節在旁邊的相冊上輕扣了下,雖是同意,但話裡警告的意味卻十足:「行,你拿。」

溫以凡彷彿聽不出來,真當是同意:「那我拿了?」

桑延乾脆明顯點:「敢就拿。」

溫以凡點頭,從桑延手下抽出被他稍稍摁著的相冊。

「……」

桑延在旁邊盯著她的舉動,氣得胃都開始隱隱發疼。

拿完相冊,溫以凡又挪了下位置,靠得他更近了。

桑延冷不丁道:「離我遠點兒坐。」

溫以凡沒聽,就著這個距離又翻開那張集體照。她看著上邊的桑延,又看向他。瞅見他還冷著的表情,她忽地說:「你為什麼突然就生我氣了。」

桑延瞥她:「自己反省。」

溫以凡忍著笑,想了想:「你是不是心虛。」

桑延:「?」

溫以凡繼續往後翻:「我只是想看看我情敵長什麼樣。」

「……」桑延眼睫動了動,稍稍皺眉,「說點兒人能聽的話。」

「你不是跟這個段嘉許傳緋聞嗎?」溫以凡回想了下鍾思喬的話,慢吞吞地複述了一遍,「聽說你們是,南大計算機系出了名的一對——」

「……」

「基佬校草。」

桑延:「……」

話題漸漸被扯到另一個方面上。

桑延的表情卻也因此舒坦了不少,完全沒把這個所謂的「緋聞」放在心上。他若有所思地揚了下眉,悠哉地說:「溫霜降,你不是做新聞的麼。」

溫以凡邊翻著相冊邊應:「嗯?」

後邊還有各個宿舍的合照,很快她就找到了桑延和另外三人的合影。這張照片上,他的眉眼才稍稍帶了點笑,漫不經心地看著鏡頭,看上去矜貴而意氣風發。

「所以這種道聽途說,還未經考據過的傳言,你也信?」

「……」溫以凡搖頭,「我沒信。」

「噢。」桑延摁住她的手,很囂張地發出邀請,「那你什麼時候來考據一下?」

……

因他這個舉動,溫以凡沒法認真翻相冊,耽擱了不少時間。最後只草率地把裡邊的桑延都找到,匆匆地看了幾眼,之後就被他催著回去睡個回籠覺。

回到房間,溫以凡換了身衣服,拿著桑延送的那支錄音筆躺到床上。她莫名有點緊張,過了好一會兒才找到裡頭的新錄音,點開來聽。

桑延的聲音從裡頭傳來。

他的聲線偏冷,說話時尾音總不自覺上揚,帶著特有的味道。

「溫霜降,工作注意安全。你對像叫你平安回家。」

「……」

溫以凡愣了下,又點開聽了好幾遍。

注意安全。

平安回家。

溫以凡心臟停了半拍,下意識摸了摸自己耳後的位置,想起了之前在北榆受的那個傷。

已經過了好一段時間了,傷口早就已經痊癒,此時連疤都沒有留下。但桑延似乎總想著這事情,每次她半夜外出加班,只要他在家,他似乎都會醒著等她回來。

溫以凡有些失神。

過了好一陣,才小心翼翼地把錄音筆放回盒子裡。

溫以凡躺到床上醞釀睡意。但精神太久,她這會兒也有點睡不太著了。

腦子裡不斷浮現起,畢業相冊上桑延的模樣。

比高中的時候成熟了些;

又比現在的模樣青澀了不少。

是她從沒見過,也從未參與過的一個階段。

溫以凡盯著天花板,神色怔怔地。

在這一瞬間。

溫以凡非常清晰地感受到,從前浮現過無數次,卻從未捕捉到的一種情緒。

她後悔了。

非常,非常地後悔。

-

情人節過完沒幾天,春節隨之到來。

跟去年差不多,溫以凡只放了短暫的三天假。桑延的公司雖然平時也總加班,但倒是十分良心地放到了年初七,並且還提前兩天放假。

空閒時間比她多了不少。

除了除夕夜那晚,桑延是在八.九點的時候才回來。其餘的時間,他大多都回了尚都花城這邊。整個春節假期,兩人都是一塊過的。

年初三過完,溫以凡又開始到公司值班。所幸這個新年格外太平,這段時間台裡的事情都不多,沒有想像中的忙碌。

溫以凡每天都能準時下班。

直至年初七,所有人都開始上班時,她才徹底忙了起來。

年初八那天晚上。

溫以凡臨時加了會兒班,九點多才勉強把收尾的工作完成。她收拾好東西,裹上圍巾,之後便出了辦公室等電梯。

沒多久,溫以凡又餘光注意到有人站到了她旁邊的位置。

她下意識望去。

是穆承允。

這段時間,溫以凡再遲鈍也隱隱能察覺到,穆承允是在躲著她。她能猜到原因,不過沒影響到工作,對她來說也沒多大關係。

穆承允朝她笑笑,打了聲招呼:「以凡姐,你準備下班了嗎?」

溫以凡點頭。

沉默下來。

兩部電梯都一層樓停十幾秒,等了半天都離這層距離很遠。在這個空隙,溫以凡拿出手機,給桑延發了條微信:【我好了,現在過去。】

桑延立刻回:【我喝酒了,找人過去接你?】

溫以凡:【不用。】

溫以凡隨便扯了句:【我坐同事的車。】

下一刻,穆承允又出了聲:「以凡姐,我剛從下邊上來的時候,看到有個男人在找你。不過被保安攔下了,你是得罪了什麼人嗎?」

溫以凡怔住,抬眼:「誰?」

幹這一行,總多多少少會得罪點人。

溫以凡先前就看到過,同辦公室的一位老記者被先前一名報道的當事人找上門——因為覺得他報道的內容影響了自己的生活。

這事兒在台裡算是常態,也因此樓下的保全也管得嚴了許多。

「不知道,看起來四十多歲。」穆承允回想了下,「不過他看著好像也沒什麼惡意,可能是你認識的人。」

溫以凡自顧自地思考著,但也實在是想不出是誰,只好點點頭。

穆承允:「不過你還是注意點比較好。」

溫以凡笑:「我知道的,謝謝你。」

又沉默下來。

「以凡姐,我其實——」穆承允忽地吐了口氣,模樣像是掙扎了許久,終於開始切入主題,「我有事情跟你說。」

溫以凡看他:「怎麼了?」

「你應該也看出來了,我之前……」穆承允沒好意思說完,說到這就轉了話鋒,「不過現在已經沒有了。」

溫以凡沒懂他的話:「嗯?」

「我沒有過這方面的經驗,當時也是第一次想追人……所以就問了不少人,我姐之前教了我好幾招,我就都學著用了。」

「……」

「就是追人前,得先將情敵剷除,抹黑情敵。並且,要在氣勢上將情敵打敗。」這話說出來,穆承允似乎也有點兒尷尬,「不過現在你們已經在一起了,所以還是想跟你解釋一下。」

他這話來得突然,溫以凡有些愣。

「我之前跟你說的,畢業典禮上桑學長說的話,是我瞎編的。」穆承允笑了笑,「他沒有說過這句話,他們畢業典禮的時候也沒有提起過你。」

這些話是挺久前說的,溫以凡已經沒什麼印象了。

她回想了下。

「他們那天好像是提了,哪個學長給人當了幾年的備胎還是什麼的,我也記不太清了。」穆承允說,「然後桑學長就說話了,但他說了什麼,我確實沒聽清。」

聽到「備胎」這個詞,溫以凡立刻抬頭,腦海裡想起了一個畫面。

穆承允:「我前段時間一直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你,不過現在也想開了。」

溫以凡嗯了聲:「怎麼突然跟我說這個?」

穆承允撓了撓頭:「怕因為這話影響到你們的感情。」

溫以凡失笑:「沒這麼嚴重。」

說完,穆承允也鬆了口氣:「那就好。」

恰好電梯在這個時候到了。

兩人走了進去。

裡頭人不少,他們只能站在最外側的位置。

穆承允抿了抿唇,又不自覺往溫以凡的方向看了眼,想到了頭一次見到溫以凡的那天。

她跟在錢衛華後頭,進來的時候,黯淡的室內似乎都隨之被點亮。

極為艷麗的五官,漂亮到能搶走所有人的注意力,完全挪不開眼。是第一眼驚艷,第二眼仍然覺得驚艷的長相。

穆承允只一眼就淪陷。

因此特地問了找了同班的付壯詢問南蕪廣電還招不招人,還旁敲側擊地問出她有沒有男朋友的事情,之後通過校招,穆承允抱著這般勢在必得的心態,來到《傳達》欄目組。

希望能通過借此離她近一些。

可相處的時間越多,穆承允越沒有靠近的勇氣。

因為她雖然總是溫溫和和的樣子,但實際上似乎對任何人都很淡,極其難以接近。看著溫柔,本質上,又像是極為涼薄,沒有任何事情能讓她感到在意。

像個遙不可及的存在。

但那天,穆承允看到溫以凡跟桑延在一起時的模樣。

又好像不是這樣。

穆承允收回思緒,沒再想這個。

即使這段時間已經調整好了心情,但此時因為徹底失戀,穆承允的心情還是有些堵。很清晰地知道,這些話會讓她對自己的印象變得更差。

卻也希望。

他喜歡了快一年的人,能夠被好好對待。

也能夠,不受任何影響,跟她喜歡的人好好在一起。

-

另一邊。

桑延再三推拒,依然還是被逼著喝了幾杯酒,此時在室內呆久了還有點熱。他鬆了鬆領帶,垂眸看了眼手機消息,回了個:【到了喊我】

隨後便熄滅了屏幕。

旁邊的桑稚在這個時候湊到他旁邊,跟他說了聲:「哥,我去跟錢飛哥說一句新婚快樂,然後我就我先回去了?」

桑延瞥她:「自己能回?」

桑稚點頭:「出門就有個公交,我認得路。」

「嗯。」桑延語氣懶散,「自己注意點。」

等桑稚走後,坐他對面的蘇浩安忍不住起哄:「桑爺們兒,你對像到底來不來啊?」

桑延抬眼。

可能是酒喝上頭了,蘇浩安的情緒很高漲:「你是不是吹牛逼吹了個對象出來?」

桑延冷笑,懶得理他。

旁邊的陳駿文附和道:「我也覺得。」

說完,陳駿文抬眼,恰好瞅見桑延身後的來人,便嬉皮笑臉地問了句:「老許,你是不是也跟我們持有相同意見啊!」

順著這話,桑延往側邊看了眼。

男人也穿了一身正裝,打著暗紅色的領帶,似是剛從廁所回來。他的頭髮細碎落於額前,眼皮褶皺很深,眼眸綴著光,隨便看人一眼都像是在放電。

可能是沒聽到他們前面在說什麼,他彎著唇角:「嗯?」

「段嘉許,」見到他,蘇浩安很不爽地喊,「你上哪兒去了!你他媽這種日子你都不喝酒!你來幹什麼!趕緊回你的宜荷吧!真他媽無語!!!」

段嘉許輕笑了聲,語氣溫柔得像是在調情:「你怎麼對我還是那麼多意見。」

桑延輕嗤了聲,又喝了口酒。

下一刻,段嘉許朝桑延一旁的座位看了眼。而後,他稍稍揚了下眉,看向桑延。

「哥哥。」

「……」被他這稱呼折磨了一晚上,加之前段時間溫以凡才提了「基佬」的事情,桑延皮笑肉不笑地說,「你是不是哪兒有點毛病?」

段嘉許自顧自地笑了會兒:「你妹人呢?」

桑延隨意道:「剛走。」

「這樣啊,你車鑰匙借我,」段嘉許拿起旁邊的外套,神色自然,「這個點小姑娘回去不安全,我送她回去。」

桑延直接把車鑰匙丟給他:「你還挺照顧這小鬼。」

段嘉許笑:「應該的。」

聽到這話,桑延再度看向他。

眼前的男人膚色冷白,身材高瘦,生了對桃花眼。五官極為出眾,笑時眼角微彎,嘴唇顏色也過艷,單是看五官都極其搶眼。

像個轉世的男妖孽。

看著確實還挺吸引小姑娘的注意。

桑延頓時想到溫以凡看完他的畢業照後,誇段嘉許帥的事情。他的眉心微動,目光自上而下,帶了審視的意味。而後,他忽地偏頭看向旁邊的陳駿文:「喂。」

陳駿文正看著手機,茫然地抬頭:「幹嘛。」

桑延:「問你個事兒。」

陳駿文:「?」

桑延:「段嘉許長得帥不?」

段嘉許本想走人了,聽到這話又止住了腳步,眉梢微揚。

「……」陳駿文極其無語,「你有病吧?真成基佬了?」

桑延有些不耐,但也懶得繼續問他,看向蘇浩安。

「蘇浩安,你說。」

「段嘉許?」蘇浩安喝上頭了,臉都是紅的。他盯著段嘉許的臉,搖了搖頭,「一般般吧,還沒有我萬分之一的帥氣。」

段嘉許彎唇:「那你怎麼回事兒?」

蘇浩安:「?」

段嘉許慢條斯理地說完:「一看見我就臉紅。」

「……」蘇浩安要吐了,「你他媽真是幾百年一點變化都沒有。」

感覺沒一個能正常回答問題,桑延又把目光放到陳駿文身上:「趕緊回答。」

陳駿文被他煩死了:「……帥帥帥,你對像最帥!行了吧!」

「噢,那。」桑延沒在意他這稱呼,轉頭,意味不明地盯著段嘉許,「我跟段嘉許誰帥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