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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今年的春節比往年來得都晚。

臨近除夕的某個晚上, 溫以凡提前跟鍾思喬約好一起吃晚飯。鍾思喬已經開始放假了,今天剛好來上安,順帶來見她一面。

下班後, 溫以凡在樓下跟鍾思喬回合。

算起來,兩人也差不多兩個月沒見了。

因為過了小半個冬天,鍾思喬的膚色比先前白了些。她把頭髮剪短,發尾燙了個小小的卷,心情看起來很不錯。

兩人挑了附近的一家火鍋店。

溫以凡用開水燙碗筷,思緒有點飄。

漸漸回想起向朗剛回國的時候, 他們一行人一起出去吃的那頓飯。當時鐘思喬隨口一說, 溫以凡燙碗總會被開水燙到,所以他們都不敢讓她碰開水。

桑延似乎就把那話聽進去了。

在這個時候,鍾思喬提了句:「對了, 你高中時拒絕桑延的事情,他現在會跟你翻舊賬嗎?」

溫以凡回過神:「他沒提過了。」

「他不介意了嗎?」

「……」溫以凡搖頭, 「我不知道。」

「他應該也不是那麼小氣的人。我還挺好奇, 你跟桑延在一塊之後,他還跟以前那樣嗎?」鍾思喬問,「就天天臭著臉, 拽上天的樣子。」

臭臉倒沒有。

拽那確實是拽, 但也似乎溫和了點。

溫以凡給出了個中規中矩的答案:「跟以前差不多。」

「啊?」鍾思喬驚了, 「那你跟他說說呀, 好好管管他那臭脾氣。這剛開始還好, 時間久了不挺煩人的。」

「他性格就是那樣,」溫以凡不太希望他有什麼變化, 「但對我很好。」

鍾思喬鬆了口氣:「那就行。」

「他就是, 說出來的跟做出來的不一樣。」溫以凡回想著各種事情, 慢慢地說,「我以前沒敢往那邊想,所以只覺得他的行為,都符合他所說的那些話。」

「他說什麼,我就相信是什麼。不會多想。」溫以凡說,「所以我跟他相處,其實挺輕鬆的。」

溫以凡沒遇到過,能對她這麼好的人。

每個舉動都耐心至極。

從不逾越。

像是不想給她任何不適感。

這麼久了,也不曾給她帶來任何一絲壓力。

卻能夠,無聲無息地侵佔了她生活的每個角落。

「誒。」鍾思喬說,「其實高中的時候,我就覺得你對他不太一樣。就是,當時追你的男生還挺多的。對其他人,你全是一個態度,一直都淡淡的。」

溫以凡抬眼。

鍾思喬又道:「但是你會跟桑延發脾氣。」

發脾氣。

溫以凡立刻想到第二次因為早戀被家長後,跟桑延打的那通電話。

她的神色稍稍僵住。

「也不是發脾氣吧,就是語氣會稍微,帶點兒情緒。」鍾思喬說,「就我有次去你班裡找你,看到桑延坐你後面。我還是第一次看你在別的男生面前這樣,感覺你對向朗都不會那樣。」

溫以凡輕聲問:「是什麼樣?」

鍾思喬回憶了下高一的那個午後。

桑延坐在溫以凡的後邊。

少年靠在椅背上,手上拿著本書隨意翻閱著。他低著眼,長腿往前伸,擱在溫以凡的椅子下邊,時不時地晃動幾下,像是在極其幼稚地找存在感。

過了幾秒,溫以凡回頭,平靜道:「桑延,我在做題。」

桑延動作一停,揚眉:「怎麼?」

她盯著他看,突然說:「你再這樣我要換位置坐了。」

「……」

沒多久,少年慢騰騰地把書合上,把腳都收了回去。

「知道了。」

兩人對視著。

桑延忽地撓頭,冒出了句:「別生氣了唄。」

……

按鍾思喬對溫以凡的瞭解。

如果是其他人做出這種事情來,她應該只會一聲不吭地,拿起東西短暫地換個位置坐,等到上課的時候再回去。

並不會特地轉頭,帶著情緒跟那人說話。

這麼一想,鍾思喬又覺得他們兩個的相處關係還挺可愛:「你現在跟桑延發脾氣,他還會讓著你嗎?」

溫以凡誠實說:「我沒跟他發過脾氣。」

「……」鍾思喬不太敢相信,「也不談在一起之後,你們兩個住在一起也差不多一年了吧,你沒跟他發過脾氣嗎?」

溫以凡點頭。

鍾思喬有點兒敬佩,感覺她像個菩薩一樣,對什麼都能寬容以待:「難道你們私底下相處的時候,桑延是個很溫柔的人嗎?」

「不是,沒有什麼可以讓我生氣的點。」溫以凡笑了笑,低聲說,「而且,我只想什麼事兒都讓著他,對他好一點。」

鍾思喬倒沒想過溫以凡談起戀愛是這種狀態。

她沒再繼續提這個,笑瞇瞇地扯開話題:「對了點點,你還挺潮。」

「啊?」

「剛戀愛就跟人同居。」

「……」

-

溫以凡到家的時候,桑延還沒回來。

這段時間,他的公司似是接了個大項目,整個團隊連著加了好幾天的班。有時候甚至直接熬個通宵,之後才回來睡覺。

溫以凡也沒敢太打擾他。

洗漱完,溫以凡準備睡覺時,桑延依然還沒回來。

只是給她發了條消息:【早點睡覺】

溫以凡睏倦地打了個哈欠,回道:【你什麼時候下班?】

桑延:【兩三點吧。】

溫以凡本想等著他回來,哪知玩著玩著手機就睡著了。

再有意識時,溫以凡是被一通電話吵醒的。她的起床氣瞬間上來,迷迷糊糊地瞥了眼來電顯示,面色一僵,氣焰瞬間全消。

那頭傳來錢衛華厚重的聲音,語氣簡練而又霸道。

「三分鐘,下樓。」

……

用最快的速度把自己收拾好,溫以凡出了房間。正想走到玄關處穿鞋,就見這會兒桑延已經回來了,正坐在沙發上拿著瓶冰水喝。

見狀,桑延看了過來,也起了身:「又加班?」

「嗯,你回來多久了?」溫以凡來不及跟他說太多,邊穿著鞋邊匆匆地囑咐了句,「你別總喝冰水,對胃不好。我走了,你早點睡覺。」

桑延走到她旁邊,給她拿了把傘:「外邊下雨,自己注意安全。」

溫以凡嗯了聲,接過之後直接出了門。

這會兒錢衛華已經到她家樓下了。

此時凌晨三點剛過,不知從何時開始下起了雨,綿綿密密地,冷到像是夾雜著冰渣。這幾步路,溫以凡懶得撐傘,坐上副駕駛時,身上不免染上了一層濕氣。

溫以凡跟他打了聲招呼。

兩人也沒多言,開車趕往現場。

是一個小型的酒駕事件,沒有造成任何的傷亡。

車主不知是沒注意還是別的什麼原因,撞倒了防護欄,之後半輛車掉進了維修工地的坑裡。兩人下車的時候,車主剛被警察從車裡救出來。

錢衛華拍將周圍的情況錄下來。

溫以凡正想過去跟交警溝通採訪,突然注意到車主的模樣。

她的表情微僵,目光也停滯住。

是車興德。

很多年沒有見了,上一回還是在北榆的市醫院遠遠地看了他一眼。兩人連面都沒碰上,她也絲毫沒有把那事情放在心上。

車興德明顯喝了不少,此時酒氣上漲,半張臉都是紅的。他迷迷糊糊地扶著旁邊交警的肩膀,嘴裡一直嚷嚷著「我沒喝酒」,神智完全不清醒。

交警神色不耐,直接摁住他,把他抓進了車裡。

順著這個舉動,車興德往四周掃了圈,目光定在了溫以凡的身上。

兩人的視線有短暫的交匯。

車興德的眼神渾濁,隨之清明了些。他的眼神瞬間亮了些,像是想喊她,下一秒就被交警抓進了車裡。

溫以凡收回眼,握住自己稍稍發顫的指尖。

雖然先前按照鄭可佳說的話,溫以凡也大致也能猜到,車興德應該是跟著大伯一家來了南蕪。但那跟跟他真切碰上面,是完全不同的情況。

可能是睡眠不足,再加上晚上吃的東西早已消化掉,讓溫以凡覺得有點反胃。

她用力抿了下唇,勉強將這些情緒拋卻,轉頭問錢衛華:「老師,車主看著不太清醒的樣子。那我們現在跟交警對接一下?」

錢衛華沒察覺到溫以凡的情緒,點頭:「行,也差不多了。之後咱可以準備一下回台裡了。」

溫以凡:「好。」

-

回到台裡,溫以凡把這新聞成片,趕在早間欄目播出前交去送審。此時天已經半亮,她又困又疲憊,加上此時也沒什麼事情,乾脆直接回了家。

錢衛華也要回去,便捎上了她一程。

怕會吵到桑延,溫以凡輕手輕腳地將門打開。她莫名覺得格外冷,正想倒杯溫水喝的時候,就注意到廚房那頭有動靜。

溫以凡愣了,朝那頭走了過去。

桑延正站在流理台前洗著手,神色睏倦。旁邊的電磁爐上正熬著皮蛋瘦肉粥,此時咕嚕咕嚕地冒著泡,香氣撲面而來。

溫以凡訥訥道:「你怎麼不睡覺?今天不是週六嗎?」

「現在睡了。」也許是因為連著熬了一段時間的夜,桑延的嗓音有點啞,眼皮耷拉下來,「你喝完粥再睡。」

「……」

桑延抽了張紙,把手上的水擦乾,順帶觀察著溫以凡的表情。他稍稍彎下腰來,與她平視:「怎麼了?發生了不好的事情?」

溫以凡沒說話,只是盯著他看。

在南蕪見到車興德這個事情,讓溫以凡沒法再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心情被推到了一個最壞的程度。儘管沒有發生任何事情,她依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像是深藏已久的戾氣,要再次顯露出來。

桑延沒也繼續問。

他抬手揉了揉她的腦袋,力道一如既往的重,安撫的意味卻濃。

在這一瞬間。

溫以凡才回過神來,覺得自己身上那濃厚的寒意似乎都被驅散了。她用力抿了抿唇,身子忽地往前傾,湊過去抱住他。

桑延的動作稍頓:「怎麼了?」

「好累。」溫以凡低聲道,「不想動。」

「……」桑延也抬手,回抱住她。他騰出一隻手,把電磁爐的火關掉,慢悠悠地說,「這樣你就能不累了?」

溫以凡聞著他身上熟悉的氣息,輕輕地嗯了聲。

想跟他親近。

想抱他。

想每天都跟他呆在一塊。

這樣的話,就覺得每天的生活好像都是有盼頭的。

她不想再見到以前的那些人。

一個都不想。

溫以凡抱著他的力道漸漸收緊,突然想起鍾思喬的話。

——「你會跟桑延發脾氣。」

她想起了過去對桑延的那些傷害,嘴唇動了動,卻一句話都沒有說。

是她一直都不敢再提及的事情。

她覺得桑延不可能不介意。

她怕他會介意。

怕他對她的那些好感,也會因此漸漸消退。

「先把粥喝了,一會兒得涼了。」桑延忽地出聲,語調微揚,卻又顯得不太正經,「晚點想怎麼抱怎麼抱,給你抱著睡都行。」

溫以凡抬頭看他:「桑延。」

桑延:「怎麼?」

我不會再像以前那樣了。

我不會了。

我會對你很好。

我不會再跟你帶來傷害了。

所以我們能不能一直像現在這樣。

你能不能一直陪著我。

桑延等了一會兒,見她不說話倒也沒有不耐煩。他眼眸半閉著,似乎是困極了:「就喊我一聲?」

溫以凡盯著他,目光定在他的唇上:「不是。」

桑延又道:「那——」

話還沒說完,溫以凡忽地拽住他的衣服,將他往自己的方向扯。桑延毫無防備,順著她的舉動,整個人下傾。

卻也沒有任何抗拒的意思。

兩人的視線相撞。

溫以凡嚥了嚥口水,鎮定地鼓足勇氣:「我想親你。」

「……」

說完也不等他回應,溫以凡踮起腳尖,仰頭吻了下他的唇。

抓著他衣服的力道漸重。

只一下便退開。

兩人再度對視幾秒。

溫以凡屏住呼吸,清了清嗓子:「那我先出去……」

桑延眸色沉沉,猛地扯住她的手腕,將她抓了回來。他湊近她的眼眸,鼻樑幾乎要觸碰到她的鼻尖,呼吸在週遭交纏,卻在有更近一步之前停了下來。

「這算親麼。」

溫以凡仰頭,腦海裡徹底一片空白。

他整個人背靠流理台,高大的身軀似乎能將她整個人壓制住,帶著他身上熟悉又好聞的氣息。廚房內安靜至極,似乎能聽到外頭傳來細雨的簌簌聲。

「溫霜降。」桑延輕聲問,「這不是第一次親了。」

「……」

桑延笑:「所以,我也不算輕浮了吧。」

溫以凡沒聽懂他的話:「啊?」

「你說我這是什麼命?一大早被你在這又親又抱的。」桑延抬手,指腹在她臉頰上輕撫,「然後呢,要親又不好好親。」

「……」

「溫霜降,你要想跟我調情呢,」桑延忽地笑了聲,「能不能認真點兒?」

溫以凡有點窘,覺得自己做的已經挺好的了:「怎麼才算認真?」

聞言,桑延低下頭,極為有耐心地,開始手把手地教她,如何能萬無一失地將他套牢:「好好看著我。」

溫以凡順從地盯著他的眉眼。

桑延聲音很輕:「靠我近點兒說話。」

受到蠱惑似的,溫以凡又往他的方向靠了些。

「…然後呢。」

「然後?」

「……」

桑延的呼吸微沉,捏住她的下巴,強烈的佔有慾像是要將她碾碎。下一瞬,他的吻重重落下,聲音低啞,伴隨著含糊不清的話。

「——我不就上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