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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他揉腦袋的力道毫不溫柔, 像在揉搓抹布一樣,這會兒似乎還殘留著溫度。隨著門關上的聲音,溫以凡才後知後覺地摸了摸自己的腦袋。

溫以凡在原地站了一會兒, 半晌後,才看向茶几的方向。

這蛋糕已經讓溫以凡覺得意外了。

她壓根沒想到還有禮物。

客廳的燈還沒關,白亮的燈有些晃眼。茶几上被收拾得乾乾淨淨,只放著熱水壺和幾個水杯,旁邊還還有報紙和幾本雜誌。

從這個角度看,看不到茶几下方放了什麼東西。

溫以凡走了回去, 蹲在茶几旁往裡看。

裡頭東西很多,擺放得也不算整齊, 混混雜雜的。一堆奶粉和水果麥片裡,粉藍色的袋子被放在最外頭, 顯得格外突兀。

禮品袋不是純色的,綴著點點白色小花,疏疏鬆松, 不太密集。

盯著看了兩秒,溫以凡伸手拿出來。

溫以凡順著袋口往裡看,裡頭有個深黑色的盒子。她站起身,莫名覺得手裡的東西像個燙手山芋, 有種拿了自己不該拿的東西的感覺。

她沒立刻拆開,先是到玄關把燈關上,而後回到房間。

溫以凡把袋子擱到床上,拿出裡頭的盒子。

質感略顯厚重,約莫比手大一圈。還沒打開, 她就能聞到淡淡的香氣, 特殊至極, 凜冽中夾雜著幾絲甘甜。

遲疑幾秒,溫以凡小心翼翼地打開。

是一瓶香水。

透明偏粉的四方瓶,瓶口綁著個暗色的蝴蝶結。

上邊用黑色字刻著兩個英文單詞。

——First Frost。

霜降。

她的小名。

溫以凡的心臟重重一跳。

不知道這是巧合還是別的什麼,但溫以凡不可避免地想到了桑延以前喊她「溫霜降」的事情。她舔了舔唇,從口袋裡抽出手機,上網查了查這個牌子。

這牌子的香水很小眾,不算特別有名。

溫以凡不太瞭解這方面的東西,大致翻了翻,也沒繼續看下去。她的目光又挪到香水瓶上,上邊的字跡清晰明瞭,猶如刀刻過的痕跡。

溫以凡指腹在其上輕蹭了幾下,因此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好像是高一上學期的時候。

在某次跟同學聊天時,溫以凡隨口提了一下,因為自己在霜降出生,所以小名也叫霜降。當時在場的同學都只是聽了就過,沒把這當回事。

她對此也沒太在意。

好像只有桑延聽進去了這個事情。

也不記得是從哪天開始,兩人私底下相處時,桑延不再喊她「學妹」,也不再直呼她的原名,改口喊成了「溫霜降」。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喊她小名的時候,連姓都帶上。

一開始溫以凡不太習慣,但桑延想怎麼喊是他的自由,她也沒有太管這個事情。聽他喊久了,也適應了起來,偶爾還覺得這麼叫起來也挺好聽。

重逢之後,溫以凡就再沒聽過桑延這麼喊她。

本以為他早就把她這小名忘了。

把蓋子扣了回去,溫以凡抱著盒子,往後一倒,整個躺在了床上。她盯著白亮刺目的天花板,過了好一會兒,又騰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腦袋。

男人的舉動粗暴又顯親暱。

溫以凡想起了剛剛桑延跟她平視的眼。

在這一瞬間。

溫以凡的腦子裡,冒起了一個很強烈的念頭。

她突然很想談戀愛。

跟桑延。

她想,跟桑延,談戀愛。

溫以凡翻個了身,想靜下心來,卻完全無法將這個念頭拋卻。

她今年的生日願望,其實也沒有許得太大。

很多事情,溫以凡覺得不該屬於她,就不想這麼強硬性地求來。她只希望自己能夠擁有足夠的勇氣,希望能夠奮不顧身一次,希望能夠不考慮任何事情地去奔向那個人。

如果那個人是桑延的話。

溫以凡覺得自己可以努力一下,也盡可能地成為熱烈的那一方。

如果因此。

能得到自己想要的那個結果。

那當然很好。

但如果不行。

那她就重新走回來。

好像也,沒有什麼關係。

就如同鍾思喬所說的那般。

她想追他。

她想嘗試一下。

溫以凡坐了起來,拿起手機。

透過黑色的屏幕,注意到自己不知從何時彎起的唇角。溫以凡稍愣,收斂了幾分,打開微信列表,找到跟桑延的聊天窗。

思考了半天。

溫以凡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只敲了句:【謝謝你的禮物^_^】

但又覺得後面那個表情有點兒傻。

溫以凡抬手刪掉。

最後只留了「謝謝」兩個字。

那頭回得很快。

桑延:【?】

桑延:【幾點了。】

桑延:【睡覺。】

溫以凡:【好的。】

想了想,她又回了句:【等你生日,我也會回禮的。】

是明年一月份的事情了。

如果他同意下來,這話就相當於,就算中途桑延要搬走,溫以凡也可以將跟他的關係拉長到那個時候。再之後,她也有找他說話的理由。

桑延:【噢。】

他就這回了這麼一個字。

瞬間冷場。

溫以凡也不知道該回什麼,指尖在屏幕上動了動,最後還是作了罷。她把手機放到一旁,正打算起身去洗個澡。

在這個時候,手機再度響了聲。

她拿起來一看。

桑延又發來一條語音。

腔調懶洋洋地,聲線微啞,話裡帶著淺淺的倦意。

「還有69天。」

溫以凡聽了好幾遍,還挺喜歡他這麼給自己發語音。糾結了須臾,她試探性地敲了句:【如果可以的話,你能每天都給我倒計時嗎?】

桑延:【?】

溫以凡扯了個理由:【我怕我忘了。】

又三條語音。

桑延似是氣樂了:「哪來那麼厚的臉皮。」

桑延:「能有點兒誠意?」

桑延:「這事兒你就應該時時刻刻記掛在心上,而不是讓我每天提醒你一次,懂麼。」

「……」

因他的話,溫以凡立刻意識到她這個要求是有點離譜,改口道:【抱歉。】

溫以凡:【我會記掛著的。】

把手機放下,她又自顧自地思考了一會兒。

雖然溫以凡已經確定想要追桑延的這個想法,但她從沒做過這種事情。所以具體該怎麼做,該從哪方面切入,她也完全沒有頭緒。

如果只是用言語試探,循序漸進地表露出自己的意思,溫以凡覺得這似乎沒有多大的用處。畢竟這種話桑延說的也不少了。

或許只會讓他覺得,自己是受夠了他的話,忍不住用相似的方式回懟。

那如果直接用行為接近……

溫以凡又怕桑延覺得她在性騷擾。

儘管先前通過桑延的話得知,她在夢遊時也已經做出了不少近似性騷擾的行為。但在清醒時幹出這種事情,溫以凡並不覺得桑延還能那麼輕易地放過她。

再按照高中時,桑延對崔靜語的態度來看。

他好像不太喜歡熱情外放的類型。

想了半天,溫以凡還是沒想出個所以然。

……

隔天早上八點,溫以凡自然醒來。

按往常一樣,她習慣性起身洗漱換衣服。正打算出房間,她突然瞥見梳妝台前的鏡子。溫以凡的目光定住,盯著鏡子裡頭的自己。

女人皮膚白淨,眼睛內勾外翹,唇紅似胭脂。素面朝天,不施半點粉黛。頭髮紮成個馬尾,身著簡單的運動外套,以及修身長褲。

模樣看著隨意,卻又顯得妖艷而鋒利。

溫以凡默默地坐到梳妝台前,簡單化了個妝。看到昨晚被放在一旁的香水,她拿了起來,猶豫著,往耳後和手腕處噴了下。

等味道揮發了些,溫以凡才出到客廳。

今天是週末,桑延不用上班。但這會兒他已經起來了,穿著簡單的休閒服,正在廚房裡煮早餐。仍是一副困到生人勿擾的狀態。

察覺到溫以凡的動靜,他輕瞥了眼。

很快就停住。

桑延目光毫不掩飾,明目張膽地打量著她。他的手搭在流理台上,輕敲了兩下,隨意地問:「今天幹什麼去。」

溫以凡往鍋裡看了眼,誠實答:「上班。」

桑延挑眉,又盯著她看了會兒。沒多久,他似是明白了什麼,唇角輕勾了下。他收回視線,十分刻意地、拖腔帶調地「噢」了聲。

溫以凡神色淡定,沒表現出半點不自在。彷彿也覺得理所應當。

桑延把火關了:「拿碗。」

「哦。」溫以凡打開一旁的碗櫃,順帶說,「那明天的早餐我來煮?」

「你起得來?」

「起得來…吧。」溫以凡也不太確定,提了句,「你作息還挺健康。我認識的人裡,只有你是每頓早餐都要吃,沒一天落下的。」

桑延側頭,語氣閒散又意有所指:「你說我為什麼健康?」

覺得他這問題似乎跟剛剛她說的話重複了,但溫以凡還是耐著性子,非常配合地回答:「因為你每天都吃早餐。」

「……」

桑延只簡單煮了粥和雞蛋。

剛煮完還有些燙,溫以凡吃得慢吞吞的。桑延比她吃得快,吃完便起身回房間換了身衣服。等他出來後,她抬眸看了眼。

又是一身漆黑。

看著高冷又寡情,像個要出去做任務的殺手。

把最後一口粥嚥下,溫以凡問:「你要出門嗎?」

「嗯。」桑延說,「見個朋友。」

溫以凡沒多問,注意到時間差不多了,也起了身。她跟在桑延身後,走到玄關的位置。在他穿鞋的時候,她拿上衣帽架上的鴨舌帽,扣到自己的腦袋上。

戴上的那一瞬。

她就察覺到了不對勁的地方。

這似乎不是她的帽子。

寬鬆了不少。

與此同時,溫以凡對上了桑延的臉。

他先是盯著她腦袋上的帽子,定格幾秒後,下滑,與她對視。

仿若帶了譴責的意味。

溫以凡忽然明白了什麼。她又往衣帽架的方向看,果然在那上邊還發現了一頂黑色的帽子。她默了會兒,伸手把帽子摘下。

抱著物歸原主的想法,溫以凡仰頭,遲疑地把帽子戴回他的頭上。

隨著她的舉動,桑延的身子順勢下彎。

距離在一瞬間拉近。

周圍的一切都虛化了起來。他的眼睛是純粹的黑,見不著底,帶著極端的吸引力。溫以凡的眼睛一眨不眨,能清晰感受到他溫熱的氣息。

有曖昧摻雜進空氣中,不受控地發酵,絲絲縷縷地向外擴散。

也許是受到了蠱惑。

某一瞬,溫以凡挪開眼,鬼迷心竅地抬了手,替他順了順額前的碎發。再與他的眼撞上時,動作才一停,而後緩緩收回手。

溫以凡往後退了一步,故作鎮定地說:「你頭髮亂了,我幫你整理一下。」

桑延的喉結輕滑。

沒等他開口。

溫以凡垂眼穿鞋,又憋出了句:「不客氣。」

又沉默了會兒。

「噢。」桑延忽地笑了,「所以這是,我還得感謝你的意思。」

「……」

溫以凡當做沒聽見,拿上一旁的鑰匙,神色從容:「那我去上班了。」

但不等她往外走,桑延突然站直起來,堵在她身前。他往側邊看了眼,散漫地拿起衣帽架上剩餘的那頂帽子,禮尚往來似地扣到她的頭上。

動作利落又乾脆。

溫以凡的腦袋揚了起來。

桑延盯著她的臉,慢條斯理地將她臉側沒綁好的碎發挽到耳後。明明只是幾秒鐘的事情,卻像是拉長到幾分鐘。完事兒後,他垂睫,語氣拽又吊兒郎當:「怎麼不說話?」

「……」

「還不知道該說什麼?」

溫以凡回過神:「…謝謝。」

-

兩人一塊出了門。

桑延順帶把她載到了南蕪電視台。

下了車,溫以凡將心情整理好,回到辦公室。剛坐到位置上,她就看到桌上放了瓶草莓牛奶,旁邊是一塊小蛋糕。

溫以凡轉頭看蘇恬:「小恬,這是誰的?」

「能是誰,」蘇恬小聲說,「那小奶狗給你的。」

「……」

「你倆現在是在曖昧階段嗎?還是他單方面的?他對你的心思可越來越明顯了。」蘇恬說,「要不然你就試試唄,這小奶狗還挺聽話的,而且這長相也不虧。」

溫以凡沒說什麼,直接起身,往穆承允的座位走。

這會兒辦公室裡沒什麼人。

穆承允笑著跟她打了聲招呼:「以凡姐,早上好。」

「嗯,早上好。」溫以凡把早餐放回他桌上,溫和道,「謝謝你的早餐。不過我每天都是吃完早餐才來上班的,這會兒也吃不下了。」

穆承允嘴唇動了動。

溫以凡笑:「你吃吧,以後不用再買了。謝謝你。」

「……」

說完,溫以凡回了座位。

蘇恬又湊了過來,好奇道:「你說了啥,這小奶狗怎麼立刻蔫巴巴的。」

溫以凡搖頭:「沒說什麼。」

「不過他真的太不主動了,還能這麼追人——誒。」像是發現了什麼,蘇恬吸了吸鼻子,扯開了話題,「以凡,你今天噴了香水嗎?這味道還挺好聞。」

溫以凡摸了下耳後:「嗯。」

蘇恬盯著她:「你有點兒不對勁。」

「……」

「你談戀愛了?」

「不是。」溫以凡否認。思考了下,想著蘇恬不認識桑延,估計也猜不出來,她乾脆老實說,「我在追人。」

蘇恬懵了:「啊?你追人?」

溫以凡:「對的。」

「……你確定你用得著追嗎?」蘇恬說,「以凡,你要知道,男人都是視覺動物。你只要勾勾手指頭,不用你追,對方就直接舔上來了。」

溫以凡:「不會,他長得很好的。」

蘇恬:「能多好?」

這附近就是墮落街,怕蘇恬也聽過『墮落街頭牌』的稱號,溫以凡想了想,決定換個方式說:「好到,能做——」

蘇恬:「嗯?」

「鴨中之王的水平。」

「……」

-

溫以凡到家的時候,桑延還沒回來。此時還不到八點,她走進廚房,剛巧收到了桑延的微信,說是他今晚回來會晚。

她回了個「好的」。

隨便煮了個泡麵,溫以凡坐到餐桌旁,邊咬著面,邊琢磨著今天發生的事情。

按桑延今天的行為來看。

溫以凡覺得,他對她應該也是有好感的,但具體有多少,她也不太清楚。畢竟這個人,是她見過的最不安常理出牌的人。

甚至,再細想。

溫以凡又覺得今天的事情,也可以用桑延覺得「你佔了我便宜,我他媽做人就沒有吃虧的道理」這個想法解釋過去。

她想要萬無一失一點。

畢竟如果明確說出來了,對方實際上並沒有這個意思的話。

他們兩個估計也沒法再合租下去了。

不知為何。

溫以凡也還,挺喜歡現在這種狀態。

吃完後,溫以凡將碗筷洗乾淨,回了房間。做好一切睡前工作,她躺到床上,百無聊賴地翻著各個新聞APP。

過了好一陣,溫以凡才打開微博。

不小心點到了消息列表,看到那個樹洞博時,溫以凡神色稍滯,又伸手點開。盯著自己上回投稿的內容,她糾結了下,開始在輸入框敲字。

【匿名打碼,怎麼追自己得罪過的人?】

發送成功後,溫以凡便退出了微博。

把手機放到一旁,她又胡思亂想了一堆。溫以凡側身,蜷縮成一團,睡意漸漸升了上來,將她整個人籠罩。

即將陷入夢境當中時,溫以凡聽到手機振動了聲。

在安靜的房間裡格外清晰。

溫以凡迷迷糊糊地睜開眼,伸手拿起手機,隨意地瞥了眼。

此時零點剛過幾分鐘。

是桑延發來的一條語音。

也不知道他這個點給她發消息做什麼。

溫以凡半閉著眼,趴在枕頭上,隨手點開來。

桑延似乎是還在外面,語音裡的背景音有些吵,辟里啪啦的。他的聲線低沉,帶了點磁性,混雜在其中,卻顯得格外清晰。

「還有68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