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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空氣靜滯住。

桑延的半張臉還埋在她的髮絲裡, 右手抓住她的手腕,擱在身前。動作親暱而自然,彷彿視若珍寶。卻又像是禁錮, 讓她動彈不得。

抽絲剝繭地,將她僅存的思緒撕扯開來。

溫以凡的身體僵硬,虛握著拳頭,這回連呼吸都不敢。她沒跟異性這麼親密接觸過,清晰感覺到自己的臉燒了起來。

完全不受控制。

直到自己快憋不住氣了,她才遲緩地回神, 淺淺地吐了口氣。

溫以凡不敢再輕舉妄動, 也不敢回頭看他此時的模樣。生怕他已經醒了, 自己會撞上他等候已久的,意味深長的目光。

無法再持續這個安定的局面。

就像是自我欺騙。

只要她不回頭, 他就永遠不會醒。

溫以凡把全身心的注意力都放在身後的桑延身上。她的腦子裡塞不下別的東西, 試圖通過他呼吸的頻率, 推算出他現在熟睡的程度。

就這麼過了好幾分鐘。

隨著時間拉長,她的心情漸漸焦灼。

覺得也不能一直這麼坐以待斃。

溫以凡鼓起勇氣,決定嘗試第二次。

盯著被桑延握著的手腕, 溫以凡抬起另一隻手, 小心翼翼地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開。直到把他的手歸回原位,她的精神才放鬆了些。

她猶豫著,又往後看了眼。

桑延額前髮絲細碎, 亂糟糟的, 看著比平時少了幾分鋒芒。他的眼睛仍然閉著,細密的睫毛覆於其上, 沒再有任何動靜。

溫以凡瞬間有了種曙光在即的感覺。

她收回視線, 屏著氣坐了起來, 一點一點地往床邊挪。

十厘米。

五厘米。

就差一點。

腳落地的同時,溫以凡聽到桑延略帶沙啞的聲音。

「溫以凡?」

「……」

溫以凡腦子瞬間卡殼,停了好幾秒,才機械地回頭。

撞上桑延的視線。

世界在這一刻安靜下來。

不知從何時開始醒來,桑延的神色比剛才清明了不少,帶著不知意味的探究。他也坐了起來,往四周看了圈,又望向她:「你怎麼在這兒。」

沒等她回答,桑延又出了聲。他像是睡不夠一樣,眼皮略微耷拉著,聲音低啞,話裡還帶著點起床氣:「解釋一下。」

「……」

溫以凡閉了閉眼。

她都快下床了,只差走幾步路就出這個房間了。

結果桑延偏偏就醒了。

溫以凡覺得自己先前的膽戰心驚都像是笑話。

還不如一開始就破罐子破摔把他叫醒。

「你做夢了。」這次溫以凡決定用緩兵之計,在他還沒徹底清醒前暫時忽悠他一下。她壓著情緒,面不改色地補充:「醒來就正常了。」

「……」桑延盯著她,氣樂了,「我長得像傻逼?」

「嗯。」溫以凡邊說邊往外走,心不在焉地安慰,「繼續睡吧,醒來就不像了。」

「……」

-

鎮定自若地出了桑延的房間,溫以凡快步回到主臥。她把門鎖上,立刻精疲力竭般地癱坐在地上。她貼著門板,警惕地聽了聽外頭的動靜。

沒聽到桑延跟出來的動靜聲。

溫以凡緩緩地鬆了口氣。

沒多久,溫以凡又爬起來,進了廁所裡。

短時間內,她覺得自己沒法跟桑延相處在同一個空間裡。她必須要在桑延出房間前,搶先一步出門,等晚上回來再解決這個事情。

等她調整好情緒,再來平和地解決。

用最快的速度把自己簡單收拾好,溫以凡拿上包便出了房間。此時桑延房間的門緊閉,另一側的廁所門倒是開著,隱隱能看到桑延站在洗漱台前。

還傳來了水流動的聲音。

她腳步一停,硬著頭皮往外走。

與此同時,水聲停了下來。

溫以凡剛巧走到廁所門口。

桑延側頭往她的方向看。他剛洗完臉,臉上還沾著水珠,順著滑落。見狀,他毫無預兆地伸手,揪住溫以凡的胳膊,往自己的方向扯。

溫以凡被迫停下,順勢朝他的方向走了好幾步。

她仰頭。

撞上桑延吊兒郎當的眉眼。

「跑得還挺快。」

「……」溫以凡面上情緒未顯,平靜道,「什麼?」

桑延沒出聲。

這情況也不能再裝模作樣,溫以凡只能扯出個合理的理由:「我不是要當做沒事情發生,只是我現在有點趕時間。今早有個採訪,快到時間了。」

桑延模樣氣定神閒,像是在等著她還能說出什麼話。

溫以凡溫和提道:「等我晚上回來,我們再來處理這個事情,可以嗎?」

「嗯?」桑延笑,一字一頓道,「不可以呢。」

溫以凡噎住。

桑延鬆開她的手臂,稍稍彎腰與她平視。他的眼睫還沾著水珠,唇角不鹹不淡地扯著:「先說說,你今天早上是什麼情況。」

「夢遊。」溫以凡解釋,「這行為我也沒法控制。」

「之前不是還說不會進我房間?」

「這次我真不清楚是什麼情況。」注意到他的表情,溫以凡誠懇地說,「抱歉,這確實是我的問題。不會有第二次了。」

桑延懶洋洋道:「你這還讓我挺害怕的呢。」

溫以凡:「啊?」

「畢竟我也不知道你會做到什麼程度,說不定哪天醒來,」桑延咬著字句,語氣欠揍又無恥,「我的貞潔已經被你無情地奪走了。」

「……」溫以凡眉心一跳。

「你倒也不至於這麼,」桑延很刻意地停頓了下,「覬覦我。」

「……」

你能不能!講點!道理!

溫以凡忍了忍,耐著性子,平和地說:「我們就事論事,我只是在你的床上找了個位置睡覺。實際上,我完全沒有碰到你。」

桑延:「你怎麼知道?」

「我醒得比你早。」這事情本就讓她很崩潰了,再加上桑延還這麼胡攪蠻纏地,溫以凡乾脆破罐子破摔了,「反倒是你睡相不好,我要起來的時候你還把我扯了回去——」

說到這,溫以凡的理智也瞬間回來。

把剩下的話嚥了回去。

「怎麼?扯了回去,然後呢。」桑延玩味地看著她,像是不知道之後發生了什麼似的,語氣欠欠地,「你倒是說完。」

「……」

「總之,你在不清醒的情況下,也對我有了身體上的接觸。」溫以凡抿了下唇,很公正地說,「所以我們就算是抵消了。」

桑延挑眉:「抵消什麼。」

溫以凡淡定道:「之前我夢遊抱你的那次。」

「……」

「噢。」桑延悠悠道,「原來是這麼個還法。」

他這麼一說,溫以凡也瞬間意識到,自己這話說的不太對勁。

「但這吃虧的不還是我麼。」桑延唇角一鬆,格外傲慢地說,「咱倆誰對誰有想法,這不是一目瞭然的事情?」

「……」

溫以凡這會兒腦子亂七八糟的,實在不知道怎麼應付這個人。

再加上,她之前聽到他這樣的話,只覺得無言,現在反倒多了幾絲被戳破心思的心虛感,乾脆再次藉著還要趕著採訪的名頭,提出晚上回來再解決這個事情。

她表情故作坦蕩。

桑延上下打量著她,神色若有所思,似乎是想抓出不對勁的地方。

過了須臾,他爽快地同意下來。

這話像是赦免,溫以凡沒再多言,立刻出了門。

離開了那個跟桑延單獨相處的空間,溫以凡也完全沒有放鬆的感覺。她只覺得頭疼,畢竟晚上回來之後還要正式商量解決這事。

主要是,溫以凡也不知道有什麼要解決的。

又不是一夜情,也不是酒後亂性。

就只是因為她夢遊走錯地方了,所以兩人在同一張床上互不干涉地睡了一晚上。這充其量,也只能說是找他租了個半張床。

唉。

這還能怎麼解決?

難不成還要她也租半張床給他嗎?

惆悵了一路。

回到電視台,溫以凡把精力放回工作上,暫時把這事情拋卻腦後。她申請了設備和採訪車,帶著辦公室裡唯一有空的穆承允一塊外出採訪。

兩人往停車場的方向走。

溫以凡低頭看了眼手機消息。

旁邊的穆承允跟她聊起天:「以凡姐,你明天下班之後有空嗎?」

「明天嗎?」溫以凡想了下明天的事情,「我也不確定,怎麼了?」

「我一個認識的學長剛生了個女兒。」穆承允撓了撓頭,有點兒不好意思,「我想去給她挑個禮物,但我也不太懂這些。」

「女兒嗎?」溫以凡恍然,「那你可以找甄玉姐問問,她也有個幾歲的女兒。」

「……」

穆承允沉默三秒:「好的。」

就快走到車旁,穆承允忽地盯著她的臉,像是才察覺到:「以凡姐,你臉上蹭到髒東西了。」他指了指自己臉上同樣的位置:「這兒,好像是灰。」

「啊。」溫以凡從口袋裡拿出紙巾,往他說的位置蹭了蹭,「這嗎?」

「在往下點…不是,左邊。」見她半天都擦不乾淨,穆承允乾脆接過她手裡的紙巾,表情非常單純,「我幫你擦掉吧。」

「……」

溫以凡還沒反應過來。

他就已經抬了手。

這近距離的靠近讓溫以凡有些不自在和抗拒。她下意識後退了一步,禮貌笑笑:「不用了,我一會兒再處理吧。」

穆承允表情一滯,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子:「好。」

兩人上了車。

溫以凡坐在駕駛座上,對著後視鏡把臉上的污漬擦掉,而後發動了車子。她看著前方,隨口提了句:「承允,你先檢查一下設備。」

穆承允回過神,乖順道:「好的。」

車內沒人說話,只有廣播放著新聞。顯得安靜,卻又不太安靜。

很快,穆承允打破了這沉默,笑著說:「說起來,我這個學長就是桑學長的同班同學。他剛畢業就結婚了,這會兒孩子都有了。」

溫以凡點頭:「挺好的。」

穆承允:「以凡姐,你跟桑學長是怎麼認識的?我記得你的母校是宜荷大學。」

溫以凡言簡意賅:「高中同學。」

穆承允啊了聲:「都認識那麼久了嗎?我看你們關係還挺好的樣子。」

「嗯。」

「我先前還以為你們是情侶關係,因為我看桑學長對你還挺特別的。」穆承允有些羨慕,「那看來你們是關係很好的朋友啊。」

溫以凡懶得解釋,只是笑。

「那以凡姐,你知道桑學長高中的時候有個很喜歡的人嗎?他好像追了那個人很久都沒追到。」穆承允笑道,「我學長跟我說了好幾次,但他沒見過,也很好奇是什麼樣的人能讓桑學長這麼優秀的人喜歡那麼久。」

溫以凡覺得這個男生似乎比付壯還八卦,心不在焉道:「我也不太清楚。」

「我記得畢業典禮聚餐的時候,有人還說了句,是不是因為得不到的總是最好的。」說到這,穆承允頓住,「啊,對。我想起來桑學長當時說的話了。」

溫以凡抽空看了他一眼。

「他說——」穆承允眼眸清澈,笑容乾淨明朗,「『不然呢,你覺得我能是這麼長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