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古今文學網 > 難哄 > 6 >

6

溫以凡的眉心一跳,內心莫名驚了下。

這。

怎麼還。

詐屍了???

而且甩個問號是什麼意思。

溫以凡視線上挪,盯著自己發出去那五個字。

——新年快樂呀^_^

一時間溫以凡還有種不識字了的感覺。

她這發的應該是祝福語,而不是什麼污言穢語吧……

還別說。

這單甩個問號的行為還挺唬人的。

溫以凡隔著個屏幕都被他震懾到了。

這反應就像是看到了一個老死不相往來的人一樣。

不管對方說了什麼,就算是祝福消息,也要甩個問號來懟一下。

溫以凡猶疑地在對話框輸入:【你知道我是】

還沒敲完,她用餘光注意到,身旁有人跟她擦肩路過。溫以凡下意識抬眼,發現桑延走到她前方一米左右的位置,在一個女生旁邊停下。

女生身材細瘦,安靜地低著頭。像是在看手機。

聯想起桑延跟他母親的對話,這個應該是他妹妹。

溫以凡對這小姑娘還有點印象。高中的時候她見過,名叫桑稚,比桑延小了六七歲。那會兒她個頭還小小的,生得像個瓷娃娃,溫以凡跟她說話還得彎下腰來。

現在都長得跟她差不多高了。

桑延懶懶道:「小鬼。」

桑稚抬頭:「幹嘛。」

桑延:「聽說你最近壓力很大?」

桑稚很敷衍:「沒有。」

桑延自顧自地繼續提:「因為快高考了?」

溫以凡跟他們之間只隔了一個人。

這距離,他們說話就像是在面前放電視劇一樣,清晰無比。她不想刻意去聽,也依然源源不斷地傳入她的耳中——

「說了沒有。」

「想那麼多幹什麼,」像是要把母親交代下來的任務貫徹落實,桑延慢悠悠地說,「你哥我當初不學習,不也考上南蕪大學了。況且,你資質雖然不行,咱家也有錢讓你去復讀。」

「你不學習?你以為我不記得了嗎?」桑稚瞅他,語氣開始煩了,「放心吧,你當時拚死拚活才考上的南蕪大學,我閉著眼都能上。」

「……」

「還有,」吐槽完這點,桑稚又道,「我今天聽媽媽說,你把工作辭了?」

「……」

「肯定不是吧?」

桑延側頭:「有你什麼事?」

桑稚也開始自顧自地說:「你是不是被炒了不好意思說啊?」

沒等桑延再開口,他的手機響了起來。他低眼看去,突然提了句:「我說話你聽不進,那就讓你『親哥』來安慰你幾句?」

「什——」可能是看到來電顯示,桑稚瞬間消了音,過了幾秒才低聲說,「不要。」

之後桑延也沒多說,走回涼亭那邊接電話去了。

安靜下來。

雖然有些話溫以凡也沒太聽懂,但這近距離被迫偷聽認識的人說話的事情,還是讓她有點不自在。所幸是臉上還戴著個口罩,給了她幾分安全感。

溫以凡重新點亮屏幕。

注意到在輸入框還未發送的話,又覺得不太妥當,伸手全部刪掉。她想委婉地確認對方是不是知道這是她的微信,思來想去,最後也只謹慎地回了個:【?】

大概是還在打電話,那頭沒立刻回復。

盯著看了兩秒。

溫以凡突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就算桑延真把她屏蔽了。

但她的朋友圈。

可沒有。

屏蔽。

桑延。

「……」

這麼一想,溫以凡立刻點開自己的朋友圈。

這段時間事情太多,上一條朋友圈已經是兩個多月前了。當時還在宜荷市,好像是跟同事去清吧時一塊發的。

溫以凡的目光定住。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她跟前同事們的自拍照。

照片裡的其他人露出牙齒,笑得燦爛,擺出各種拍照姿勢。溫以凡坐在左下方的位置,皮膚白到像是曝光過度,只溫和地看著鏡頭,嘴唇彎起淺淺的弧度。

五官極為清晰。

……

隊伍漸漸排進廁所裡,恰好隔間同時有幾人出來,輪到了她的次序。溫以凡回過神,把手機放回口袋,順著往裡走。

片刻後,溫以凡走了出去。

洗手台是男女共用的,在男女廁中間,兩三米寬。

溫以凡打開水龍頭,大腦有些亂。

所以之前在酒吧,他就是在裝不認識自己。

群發祝福也是刻意不給她發。

看到她的消息頭一反應就是懟。

溫以凡抬頭,通過面前的鏡子,她能見到還站在原來位置的桑延。看上去已經打完了電話,他單手插兜,另一隻手把玩著手機。

也不知道有沒有回她消息。

下一刻,溫以凡看到桑稚也從廁所裡出來了,走到旁邊的洗手台。但水龍頭可能是壞了,打開也不出水。

溫以凡剛好用完了,給她騰位:「你用這個吧。」

桑稚立刻說:「謝謝。」

視線對上溫以凡時,她似是愣了下。

溫以凡沒注意到,收回眼,邊掏出手機邊往外走。點亮,界面還停在跟桑延的聊天窗。

他這次連半個標點符號都沒施捨給她。

溫以凡明白了原因,默了會兒,沒忍住在對話框輸入了句「咱倆要不互刪吧」。

很快又刪掉。

瞥見他倆剛對著來的兩個問號,溫以凡一頓,突然覺得這個聊天記錄火.藥味十足,有種「傻逼就你他媽會甩問號嗎」的意思。

但她本意並不是想要跟他爭吵。

溫以凡不想在節日裡鬧了不快,想著該怎麼退讓。

她敲了一個字。

【那】

盯著桑延發來的問號以及自己發出去的「快樂」兩字,她遲疑著繼續敲。

【不快樂也行。】

「……」

發送成功之後,溫以凡也離桑延所在的位置越來越近。隔空擦肩而過之際,她不自在地垂下頭,用餘光看到他似乎點開了微信。

男人長睫低垂,盯著屏幕上的內容。

不知是不是錯覺,溫以凡似乎聽到他輕嗤了聲。

她的後背一僵。

繼續走了好一段路。

直到拉開距離了,溫以凡這不知從何而來的心虛感才總算消退。她重新看向屏幕,依然如她所料地沒有回復。

她歎息了聲,沒功夫再想這個事情。

覺得自己去的時間有點長,溫以凡不敢再拖,快步回到拍攝點。

跟她離開時區別不大。

廣場內弄了裝飾,植物以及小建築上都纏了一圈彩色燈帶,帶了過節的氛圍。周圍人來人往,有工作人員在維持秩序,望過去都喜氣洋洋的。

一切前期準備都已經就緒,只等著新一年的到來。

錢衛華和甄玉正聊著天。付壯站在他倆旁邊,極為乖巧地聽著,不發一言。見溫以凡回來了,他立刻小心翼翼地湊過來。

付壯是前兩周新招的實習生,今年大四。人不如其名,個頭不高且瘦,像個竹竿。長了張正太臉,卻十分違和地有著一副低音炮:「姐,你要是再晚來一步。」

溫以凡還以為出什麼事了:「怎麼了?」

付壯沉痛道:「你可能就只能看到我被凍死的屍體。」

「……」溫以凡點頭,「那謝謝你了,我正缺選題呢。」

「在你眼裡!我居然只是個選題!」付壯控訴她,凍得哆哆嗦嗦,聲音卻精神,「我靠,我真太他媽冷了,這風吹得我鼻涕都出來了。」

溫以凡看他。

這年紀的男生大多要風度不要溫度,付壯也不例外。他只穿了件牛仔外套,看著完全沒有抗凍的效果,嘴唇都凍紫了。

況且他還瘦,仿若下一秒就要被這海風吹垮。

「海邊本來就會冷些,以後出來跑新聞穿多點。」說著,溫以凡從口袋裡拿了個暖寶寶給他,「放口袋裡暖暖手。」

「誒,不用。」付壯沒想過要拿她東西,「姐,你自己拿著吧,你一女孩子肯定比我更冷。」

「但我口袋裡已經有倆了。」溫以凡說,「這個沒地方放。」

「……」

這回付壯毫無負擔地接過,順帶扯了個話題:「對了姐,你之前看過煙火秀嗎?」

溫以凡嗯了聲:「不過沒看過這麼大型的。」

付壯:「對著這玩意兒許願有用嗎?」

溫以凡:「沒有。」

「……」付壯嘀嘀咕咕,「我就只許個,明年能找到女朋友的願望。」

溫以凡笑:「那更沒有了。」

「以凡姐,你咋這樣!」付壯嚷嚷道,「那我許個,再長高五厘米的願望總行了吧!男生二十了還能不能再長高啊……」

這回溫以凡沒打擊他。

說到這,付壯忽地指了指某個方向:「誒,就那樣差不多,我的夢想就是長這麼高。比他矮半個頭我都心滿意足了。」

溫以凡看了過去,瞬間緘默。

非常巧的,付壯指的人是桑延。

也不知道是該說他們太有緣分,還是該說他陰魂不散。

他站在距離這十來米的位置,整個人倚著欄杆,外套被風吹得鼓起,下顎微斂,漫不經心地玩著手機。

剛跟他在一塊的桑稚已經不知道去哪了。

「他這完全就是我理想中的身材。」付壯感歎,「今天能不能在上天和煙火的見證下,把我的頭安到他的身體上。」

溫以凡挪回視線,好笑道:「你怎麼不把他的臉也偷過來。」

付壯明顯也有這想法,話裡動搖的意味很明顯:「那拿兩樣是不是不太好啊?」

「……」

錢衛華突然喊他們。

大概是覺得忽略他們太久了,開始有了幾分慚愧,於是非常敬業地跟把他們叫過去說起出外景直播的各種注意事項。

時間漸漸過去。

跨年在即,氛圍越來越熱烈。遠處高樓上的LED顯示屏已經開始倒數,四周人聲鼎沸,在最後一分鐘的時間,開始有人跟著這數字喊了起來。

「——59、58、57。」

……

「——5、4、3。」

「——2!」

「——1!」

最後一聲落下的同時。

無數煙火往上升,在夜幕中拉出不同顏色的線條,而後在某個位置用力炸開。斑駁的光開出各式各樣的花,重重疊疊地綻放。

在場的人紛紛舉起手機,找到個自認為最佳的拍攝位置,將畫面錄下來。

等錢衛華沒什麼吩咐了,溫以凡也拿出手機拍了幾張照片。

被前邊的人擋著了便挪個地兒看。

整個過程持續了十多分鐘。

不知不覺間,溫以凡被人群擠到外頭,到了欄杆的位置。注意到煙火秀差不多結束了,她正想回去找錢衛華,忽地被路過的一個人撞了下。

溫以凡不受控地前傾了幾步。

然後撞到了一個人身上。

她立刻後退,仰頭,下意識道:「抱歉。」

話脫口的時候,才察覺她撞到的人是桑延。此時,他正垂著眼看她,神色說不清道不明的,看著似乎是在跟人打電話。

「——嗯,準備回去了。」

出於禮貌,溫以凡硬著頭皮又道了聲歉。

桑延輕描淡寫地打量了她須臾,而後,朝她點了下頭。

像是在示意自己聽到了。

溫以凡往回走時,隱隱聽到他跟電話裡的人說了句。

「新年快樂。」

回到錢衛華旁邊,溫以凡後知後覺地摸了摸臉。摸到還戴在臉上的口罩,她動作停住,神經隨之放鬆。

擋了臉,他應該認不出來……吧。

……

另一邊。

電話那頭的大學舍友兼朋友錢飛本嘰裡咕嚕地說著話,被他連著打斷了兩次,沉默了幾秒:「哦,你啥時候回家我並不關心好吧?不過還是謝了,兄弟,你也新年快樂。」

桑延挑眉:「謝什麼。」

錢飛:「你這不是給爹祝福呢麼。」

「能別自作多情?」桑延拖著尾音,懶洋洋道,「沒跟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