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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胡喜道:「胖些好,兩年前你瘦成那個樣子,我們心裡都替你擔心。」

提到兩年前,顧如玖就想起了大嫂,她臉上的笑容微黯:「可見人都是往前走的。」

「我……」見顧如玖臉色變成那樣,胡喜便有些後悔自己說話衝動,歉然一笑,竟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

「你不必這樣,」顧如玖釋然笑道,「我知道你們當初都很擔心我,不過時間真是個好東西,再難過的事情,也會學著慢慢的接受。」就是不知道大哥心裡的那道坎是否能夠過去。

胡喜見狀鬆了一口氣,抬頭朝四周看了看,然後小聲道:「這殿裡真漂亮,不過我怎麼瞧著,有你閨閣裡一些擺件的影子。」

胡太太擔心女兒胡言亂語惹得皇后不快,便沉著臉道:「胡說什麼?」

「胡太太不必如此小心,我與喜姐姐多年的好姐妹,沒什麼話不可說的,」顧如玖朝四周看了一眼,學著胡喜的樣子壓低聲音道:「這殿裡的擺設,在我嫁進宮後,便重新整理了一番,以前不是這個樣子。」

「可見皇上是真心的疼愛你,」胡喜說到這,臉上的笑意真誠了很多,「你能過得這麼好,我們其他幾個姐妹就放心了。」

幾個閨閣好友中,顧如玖的年齡是最小的,可是卻是最早出嫁的。雖然出嫁的對象是大豐最尊貴的男人,但是正因為對方的身份,才讓他們更加的擔心。久久從小被人捧在掌心裡長大,現在乍然嫁進宮,表面看似風光無限,以後也不知道會受多少的委屈。

現在見皇上對久久如此用心,她多多少少也放下一些心來,至少皇上與久久有感情,日後不管有什麼妃嬪進宮,想必皇上也不會讓久久難堪。

「你們別擔心,我很好。」提到晉鞅,顧如玖臉上的笑意更濃,「只可惜皇上今日上朝,不然他就與我一起接待你們了。」

「皇上日理萬機,我們怎好打擾,」胡太太見皇后是真的不介意自己女兒說的話,所以自己也放開了些,她看了眼四周,見只有秋羅站在屋內,才壓低聲音道,「皇后娘娘,還有一事我還想告訴你。」

「什麼事?」顧如玖見胡太太神情嚴肅,料想肯定有大事發生,臉上的笑意便收斂了兩分。

「娘娘與陛下尚且年幼,本不該擔心子嗣一事,只是宮外有用心險惡之人,準備在此事上做文章,讓陛下納妃。」胡太太憂心忡忡道,「還請皇后娘娘早作打算。」

胡家與顧家多年交情,顧家榮耀對他們胡家來說就是好事,所以她也樂意見到皇后娘娘地位穩固,顧家平步青雲。

「納妃?」顧如玖皺了皺眉,抬頭見胡喜眼底滿是焦急與擔心,便笑著道,「皇上若是有意納妃,我便是用盡手段,也阻攔不了。若是他不願意,就算朝臣有心逼迫也沒用。」

「娘娘。」胡太太歎息一聲,作為帝后婚事的媒人,胡太太心情十分的複雜。她相信當今求娶顧氏時,確實是真心喜愛大的,但是男人的情愛向來如潮水,來得快,去得急,若是當今真的納妃,皇后又能如何?

其實皇后說的也對,若是皇上有心納妃,皇后做再多的打算,又有什麼用朝堂之上,眾臣匯報完各地發生的事情,晉鞅便道:「諸位愛卿所說之事,朕已心中有數,若無他事便退朝。」

堂下有幾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終其中一人跨列而出:「陛下,臣有要是稟奏。」

晉鞅看了眼此人身上的官袍,是個四品言官,只有大朝會時有資格上朝,小朝會的時候,連他站的地方都沒有。

右手輕輕拍了一下龍椅扶手,晉鞅收回視線,徐徐開口:「講。」

「陛下,如今後宮空虛,皇后入宮近半年無喜信傳出,臣等以為,為子孫後代計,您應該納良女充盈後宮,為您綿延子嗣。」言官滿臉認真,「還請陛下三思。」

「綿延子嗣?」晉鞅懶懶的重複了這個詞語一遍,然後道,「皇后晉入宮五個月,你們便迫不及待的想要朕納妃,並且還以皇后無子嗣的理由,實在是讓朕失望之極!」

「陛下」四品言官見皇上竟說出這種話,嚇得面色一白,「陛下,微臣並無惡意,只是……」

「閉嘴!」晉鞅打斷此人的話,怒斥道:「太祖曾言,為君者,不可好女色,不可寵妾滅妻。你身為朝廷命官,讀書十餘載,竟連君子之道都不清楚嗎?難道爾等娶髮妻過門後不到半年,見她不曾有孕,便著急納妾嗎?」

「陛下,臣等後院乃家世,您的後宮乃國事,臣等又豈能與您相提並論?」四品言官哪敢擔上好色的惡名,忙道,「請陛下明鑒。」

「明鑒?朕心裡明白得很,」晉鞅冷聲道,「朕看你就是個寵妾滅妻的好色之徒,不然又怎麼說得出如此厚顏無恥之言,朝中有你這樣的人做言官,簡直就是朝中之恥。」

百官聽到這話有點傻眼,陛下之前不是還好好的嗎,怎麼提到納妃之事後,整個人就爆發了?

摸著良心來說,在場文武百官沒有多少人敢拍著胸口說自己一點都不好色,但是這種事大家心知肚明就好,若是說出口,就不那麼光彩了。

張仲瀚見那諫言的言官冷汗潺潺,甚至連腳後跟都在發抖,忍不住在心中歎了一口氣,這些人也太著急了。

皇后娘娘現如今不到雙八年華,正是與陛下濃情蜜意的時候,這會兒有人跳出來說要陛下去憐愛其他女人,陛下會願意才奇怪。

想到皇上之前對他說的那些話,他又再度歎息一聲,真希望這只是皇上一時的想法,而不是真的打算與皇后過一輩子,不要其他的妃嬪。

「請陛下息怒,」李光吉站了出來,揚聲道,「微臣知道您與皇后情深意重,但是請你為了大豐百年基業而三思,微臣相信,以皇后娘娘的賢德,定能為了大豐,為了您而支持此事。」

「皇后之賢德,朕心中自然有數,」晉鞅面無表情的看了李光吉一眼,沉聲道,「但此事並非皇后不支持不理解,而是朕不願意。若是李相以為,多納幾個女人便能讓大豐更加繁榮昌盛,不如朕先賜你幾個女人,讓朕看看這幾個女人是否會讓李家滿門更加榮耀?」

「陛下!」李光吉實在沒有想到晉鞅會說出這麼一席話,他原本是打算借由這席話,逼著皇后表態,那知道皇上直接把這條路攔了下來,把所有的原因都扛到自己的身上,這下子他們還怎麼玩?

皇帝不願意,他們不能強逼著他納妾,也不敢這麼做。如果這麼做了,傳到天下人的耳中,就是皇上與皇后感情深厚,而某某官員心思險惡,逼著皇上納誰家姑娘為妃,這其中用意為哪般?

流傳到後世人的耳中,那就更加不得了,只怕皇上與皇后就成了可憐的苦命鴛鴦,而今天上言讓陛下納妃的,就是無恥的大奸臣。

他算計好了一些,唯一沒有算到的便是陛下不願意納妃的心意如此堅定。只要陛下不願意點這個頭,再多的計劃都沒有用。

「退朝!」晉鞅沉著臉,拂袖便走,看也不看朝堂上的眾人,更不想搭理還躬身站著的李光吉。

事情鬧到這麼一步,大家面上都有些不好看。尤其是被晉鞅怒斥為「朝中之恥」的言官,這會兒已經面色如紙,站立不穩了。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三三兩兩的退出了朝堂。也有眼尖的發現張仲瀚從頭到尾都沒有抬過眼皮,彷彿對事情的經過絲毫不感興趣一般。於是與張仲瀚有幾分交情的官員便厚著臉皮上前詢問。

「諸位大人說笑了,依在下看來,後宮乃是皇上的家事,天底下有哪個男人喜歡別人插手自己的家事。更何況皇上乃大豐的帝王,萬民之主,身份更是貴不可言,諸位大人如此冒犯,皇上焉能不怒?」說到這,他掃視眾人一眼,「將心比心,諸位大人可也是男人。」

這聽起來很有道理,但似乎又有哪裡不太對的樣子啊。

圍在張仲瀚身邊的官員愣愣的想,作為男人,他們自然希望自己身邊的美人越多越好,可是作為男人,他們確實也不愛別人對自己的後院指手畫腳。

所以皇上究竟是真的不想納妃,還是厭煩別人對他指手畫腳呢?這似乎才是最重要的一點,於是他們又齊刷刷的看向張仲瀚,張相,您就不能給個准話?

「皇上乃真龍天子,他的心思又豈是我等臣子能猜到的。」張仲瀚淡定的把手揣起來,在眾人的目光下,搖搖晃晃的走出了大殿。

眾人看著他的背影,默默的嚥下喉頭的一口鮮血。

四品言官站原地站了很久,才勉強恢復一點精力,一步一晃的朝外面走,走了沒兩步,就被人叫住,他回頭一看,頓時心裡暗暗發苦。

「顧侍郎。」四品言官朝對方拱了拱手,對方是三品戶部侍郎,官職比他高兩級,他就是想裝作沒聽見都不行。

「大人今日的言論很精彩,本官銘記在心。」顧之瑀面帶微笑的朝他拱手道,「在下先走一步,請多保重。」

所以你叫住我是為了什麼?四品言官欲哭無淚,想起對方那張笑臉,以及輕飄飄說的那幾句話,腳下一軟,左邊絆右腳,噗通一聲摔到地上,額頭重重的磕在了玉階上。

他忙手腳並用的爬起來,就見四周的同僚們莫不是急急的避開他,彷彿他是洪水猛獸般不敢靠近。

在這一瞬間,他才忽然明白過來,為什麼其他同僚今天不願意做這個出頭椽子。只有他傻乎乎成為試探帝王態度的棋子,被人利用尚不自知。現如今他被帝王怒斥,被顧家記恨,竟無一人站出來幫他說話,之前彼此間做出的承諾,在自身利益面前,竟是煙消雲散,恍若從沒有存在過一般。

「陛下,陛下,您慢些走。」何明追在晉鞅的身後,一邊替他撐著傘,一邊氣喘吁吁道,「天氣炎熱,您可不要中了暑氣。」

晉鞅沒有搭理他,逕直往前走。

「陛下,您若是傷了身子,皇后娘娘又要難過了。」何明見陛下額際已經滲出了不少汗,面色潮紅,唇色也有些蒼白,擔憂道,「您便是為了皇后娘娘,也要多加注意呀。」

晉鞅突然停下腳步,何明一時收不回腳步,差點摔一個跟頭。

「朕……對不住皇后。」晉鞅歎口氣,伸手摀住臉,情緒有些低落。他娶久久入宮,本應該讓她無憂無慮,可是卻讓她為了自己操心勞累。現在更是因為這些朝臣的野心,讓她背上善妒、禍國妖妃這些惡名。

這一切明明是他的錯,為什麼要讓久久來承擔?

紫宸殿中,胡家母女正準備離開,就見一道玄色的身影匆匆走了進來,她們忙站起身,還沒來得及行禮,皇上已經在皇后身邊坐下了。

「臣婦胡楊氏見過陛下。」胡太太上前一步,朝晉鞅行了一禮。

「胡太太。」晉鞅見是胡楊氏,面色緩和了許多,朝她露出一個笑,看了眼胡喜後道,「這便是令千金了?」

「回陛下,這正是小女。」胡太太垂首答道。

「朕常聽聞皇后提起令千金,說她以前經常照顧皇后,」晉鞅一邊在宮女舉著的銅盆中洗手,一邊道,「朕在這裡還要向胡小姐道一聲謝。」

「臣女與皇后是好姐妹,互相照顧是應該的,陛下不必言謝。」胡喜抬頭朝顧如玖笑了笑。

顧如玖回了她一個笑。

胡太太見陛下進來的時候臉色不太好,猜到陛下可能有心事,所以找了個理由,便起身告辭離開。

出了皇宮後,胡太太才對與自己同乘一輛馬車的女兒道:「若陛下是尋常男子,顧家丫頭嫁給他,便是再好不過了。」

溫柔體貼,相貌也好,對髮妻娘家親友也客氣周到,簡直是無可挑剔。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他的身份了。

「也許……陛下真的會為了久久不納妃呢?」胡喜有些不確定道,「史書上,不也有永不納妃的帝王嗎?」

胡太太看著女兒嬌嫩的臉沒有說話,她想告訴女兒,天底下不納妃的帝王是鳳毛麟角,而納妃的帝王多如牛毛。可是她又不忍心對女兒說這種話。

雖是妄想,但……萬一呢?

「你怎麼了?」顧如玖用打濕的帕子擦著晉鞅緋紅的臉,「怎麼曬成這樣?」

「沒什麼,我就是走得急了些,」晉鞅握住她的手,「你別擔心。」

顧如玖目光在他臉上掃過,猶豫片刻後開口道:「是不是有人讓你納妃了?」

連久久都知道了,可見這事已經鬧開了。晉鞅把她攬進懷中,語氣堅定道:「我對你許下的承諾一定會做到。」

顧如玖把手搭在他的胸口,沒有說話。

她是不可能做出勸慰自己丈夫納妃這種事情的。

當天夜裡,夫妻二人水乳交融一番後,顧如玖趴在晉鞅的胸口,突然道:「宸君,可知道什麼叫人言可畏?」

晉鞅撫著她柔嫩細滑的後背,疑惑道:「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說,」顧如玖翻身坐在他的腹部上,把臉頰旁的髮絲撩到耳後,笑瞇瞇道,「我只是想看一看,這些大人在別人都說他們貪花好色時,是不是能夠沉著冷靜。」

晉鞅先是一怔,隨即笑了起來,連帶著坐在他身上的顧如玖也跟著一顫一顫的。

「久久想要怎麼做?」

「我不告訴你,」顧如玖俯身趴在他身上,輕哼一聲道,「這些人不是想暗諷我善妒嗎?我就要讓他們見識一下,什麼叫真正的善妒。」

一日後,禮部侍郎為花樓中歌妓寫的詩詞傳到家中髮妻耳中,當天下午,他的髮妻便鬧著砸了花樓的大門,並且把禮部侍郎打得鼻青臉腫,連抬頭見人的勇氣都沒有。

這還不是最慘的,最慘的是國子監祭酒與一女道士不清不楚,甚至讓人懷有身孕,害得女道士找上門來,氣得國子監祭酒夫人一氣之下,帶著父兄砸了夫家大門,甚至帶著孩子嫁妝準備到戶部半和離書。

還有幾個文官嫖妓被抓的,與兄弟髮妻玩曖昧的,甚至與自家父親小妾不清不楚的,這一樁樁一件件爆炸性的貴族八卦鬧出來,簡直讓京城百姓看足了熱鬧。

於是有百姓說了,難怪這些文官鬧著讓皇上納妃,原來他們自己心虛,想要拉著皇上一起下水。哪知道皇上英明神武,又與皇后琴瑟和鳴,根本不上他們的當。

至於英明神武與不納妃有什麼關係,廣大的京城百姓表示,這完全不重要。

第71章

人言可畏這句話,只有身處其中的人才知道它有多大的威力,比如說此時陷入輿論攻擊中的文官們。

事實上作為文臣,諫言皇帝納妃,本就不是一件太好看的事情。不管理由找得多好,把話說得再天花亂墜,都逃脫不了一個慫恿皇上近女色的惡名。

讓皇上納妃這種話,太后說得,皇后說得,但是大臣卻說不得。史上有強硬的大臣強逼著帝王納妃,最後史書上是如何記載他的?還有一種情況是皇帝有心納妃,可是又不好直接對天下百姓說,才會找親近的大臣假裝諫言,然後他順理成章的就廣納天下美色,充盈後宮了。

皇帝納妃,一種情況是主弱臣強,還有一種就是他自己動了這個心思。如果這兩種情況都沒有,大臣又自認為皇上想納妃,就衝上去諫言,這不是嫌自己名聲太好聽,有意抹黑嗎?

當然,像李光吉這種聰明人,知道把這個鍋往皇后身上推,讓她背了這口鍋,但關鍵是皇上他不樂意讓皇后背鍋啊?!這天底下的事情,只要皇帝不窩囊,他不點頭的事情,誰還能光明正大的做?

再鬧下去,落在別人眼裡,就是做臣子的心思不正了。

本來這事剛傳出來的時候,還有部分人覺得皇上獨寵皇后似乎有些不太好。但是當某些言官好美色,不敬髮妻的事情一傳出來,圍觀群眾紛紛改變看法,只覺得這些讀書人是表面正直,內裡猥瑣不堪。

讀書人頓時也不樂意了,不少人站出來表示,像這種文官就是害群之馬,實際上大多讀書人都是清高正直,堪稱正人君子中的典範。為了表明他們的立場,他們紛紛展開了對這些文官的嚴厲批判,甚至還有人聯名上書,義正言辭的表示這種人無德無能,不配為官,他們廣大的讀書人代表隊不屑與之為伍。

現在朝中官員,大部分都是先帝在位時留下來的,先帝是個什麼樣的皇帝,上至太后,下至平頭百姓,都不能昧著良心點頭說好。晉鞅親政以後,已經潛移默化的對朝中格局進行了改變,加之司馬家偃旗息鼓,甘願後退一步,所以晉鞅對前朝的掌控力度就更大了。

如今讀書人義憤填膺的對某些官員表示譴責,晉鞅也就順勢而為,罷黜幾個鬧得特別不堪的官員,又把部分牽扯其中的官員降職處理,他雷厲風行的做法,讓讀書人與百姓拍手稱快,然後讀書人們又寫了不少稱讚他功績的詩詞,說他不好女色,說他關心百姓,說他品德端正,反正先帝沒有的優點他全有了;先帝能擁有的缺點,他一個也沒沾上。

這些稱讚的主題只有一個,就是咱們大豐有這樣一個皇帝真是太好了,我們大豐百姓愛你麼麼噠。

這事鬧得太大,連李家的名聲都跟著受了些影響,好在他們是傳承多年的世家,平時也做一些積福積德的表面功夫,才沒有被連累得太慘。但是儘管如此,背後仍舊有人說李家實際上是偽君子云云。

李家人聽到這些傳言後,背後氣得不行,面上卻還要裝作一無所知風淡雲輕的模樣。

「父親,」李懷谷走進書房,朝李光吉作揖道,「聽說您有事找我?」

「你先坐下說話,」李光吉背對著他,看著牆上掛著的山水圖,神情凝重道,「你覺得當今對我們李家如何?」

「父親,您這話是何意?」李懷谷面色微變,看著李光吉的背影,心裡有些不安。

「司馬家的下場,你看到了嗎?」李光吉轉頭看著兒子,「司馬鴻如今重病在床,大房二房全部龜縮不出,而三房更是絕了後,當今卻只給了大房孫輩一個輕車都尉的爵位。」說到這,他歎息一聲,「司馬家是當今的外祖家尚且如此,更何況我們李家。」

李懷谷沉默不言,他的想法與李光吉不一樣,在他看來,司馬家落得如此下場,是他們自己貪心不足的緣故,若是他們李家忠心為皇上辦事,又怎麼會與司馬家相同?

「你怎麼不說話?」李光吉見兒子低著頭,略微不快道,「難道還有什麼疑慮?」

「父親,兒子以為我們與司馬家不同,司馬家雖是皇上的外祖家,可是皇上還在誠王府時,司馬家從未幫助過他,所以皇上才會如此冷帶他們。」李懷沉吟,「更重要的是,兒子以為皇上非常重視人才,只要我們忠心為皇上辦事……」

「即便我們願意表忠心,皇上願意相信嗎?!」李光吉沉聲打斷李懷谷的話,「你還是太年輕不知事,回去好好想想吧。」

「父親,您是不是打算與瑞王府合作?」李懷谷急道,「若是這樣,我們家就成了亂臣賊子啊。」

「當年太祖登基,不也是靠著我們這些世家把他捧上去的?」李光吉冷聲道,「只有不成功才叫亂臣賊子,只要成功了,那就是從龍之功。」

「當今乃是仁德之君,請父親三思。」

「歷史是由勝利者書寫,百年過後,誰會知道他是個暴君還是明君?」李光吉怒道,「你如此做派,簡直是婦人之仁。」說到這,他突然眉頭一皺,「難道你還捨不得那個顧氏女?」

李懷谷皺眉:「父親,這等往事,兒子早已經忘了,您何必再提?」

「既然你已經不在乎了,又何必攔著為父?」李光吉擺手,「你回去吧,我心中自有章程。」

「父親……」

「退下。」

「是,」李懷谷無奈的退出父親的書房,心裡又煩又悶,不知不覺便走到了母親居住的院子外面。

「公子。」守門的嬤嬤見到他 ,朝他行了一個福禮。

「我母親可在?」李懷谷望了一眼內院,只看到房門緊閉,一絲生氣也沒有。

門內一位嬤嬤匆匆走了出來,滿臉的笑。李懷谷認出此人是母親身邊伺候的,便耐著性子又問了一次。

「真是不巧,太太身子不適,這會兒已經睡下了,」嬤嬤歉然道,「不如公子稍後再來?」

「既然母親在休息,我就不打擾了。」李懷谷抬頭看了眼晌午的太陽,沉著臉出了院子。自從妹妹沒了以後,母親就不愛出院子,而他也很少在私下裡見到母親了。

他苦笑一聲,轉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午睡過後,顧如玖從床上起身,揉了揉自己的額際,讓宮女進來伺候。

換好衣服,她坐到銅鏡前,髮髻還未梳好,就聽到身後傳來咚的一聲,寶綠跪在了地上。貼花黃的手微頓,顧如玖頭也不回道:「寶綠,你這是幹什麼?」

「娘娘,請聽奴婢一言,」寶綠慘白著臉向她叩首,「這些話在奴婢心中已經藏了很久了。」

秋羅見狀不對,揮手讓其他宮侍退出屋子,以免寶綠說出不合時宜的話,讓娘娘難堪。其他宮侍在心裡鬆了口氣,頓時如潮水般退出屋子。

「你有什麼話要在這個時候非說不可?」顧如玖拿起眉筆,輕輕描著眉梢,然後抬起眼瞼看鏡中的自己,才發現自己眼神有些冷,她眨了眨眼睛,掩飾了眼底的情緒。

「請娘娘收手吧,」恐懼與緊張讓寶綠的聲音有些顫抖,「您不要再做這種事了。」

眉筆穩穩的在眉上留下痕跡,讓原本就很好看的眉毛變得更加亮眼。畫好兩條眉毛,顧如玖放下眉筆,慢悠悠道:「本宮要收什麼手?」

寶綠咬著下唇,眼眶微紅道:「奴婢擔心您繼續下去,會引起皇上不滿,屆時您該怎麼辦?」

「你是在擔心本宮嗎?」顧如玖回頭看寶綠,見她穿著淺青色的裙衫,小臉煞白的模樣,笑著道,「寶綠,你跟了我多久了?」

寶綠愣了片刻,回答道:「奴婢已經跟了你六年了。」

「既然你近身伺候了我六年,就該知道,今天這些話不該說出來,」顧如玖看著寶綠特意改過的衣衫,歎口氣道,「你年紀也不小了,本宮當初不該把你帶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