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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今日運氣好,總算遇到了貴人,」來人小聲道,「話已經傳了,不過顧縣君瞧著,好像並不驚慌的樣子。」

「你以為貴人能像我們這般,遇到點事就咋咋呼呼?」聽到話已經傳過去了,趙大廚心裡鬆了口氣,掏出身上所有的銀兩向小太監道謝,小太監卻不要。

「趙哥,這些年若不是你偷偷藏些吃食給我,我早就餓死了,哪還有今日,」小太監把銀兩推回趙大廚懷裡,「我一人吃飽全家不餓,要這些銀子有什麼用,你家中還有妻兒,花錢的地方還多著呢。」

趙大廚哪會相信小太監這些話,兩人推來讓去,最終讓小太監接受了一半的錢,兩人總算都滿意了。

送走小太監,趙大廚深吸一口氣。前些日子也不知道司馬家怎麼知道顧縣君喜歡用他做的糕點,所以便派人到他家中,讓他多多留意顧縣君的喜好之類。別說他一個外廚連見都沒見過顧縣君,哪裡能知道多少有用的消息,即便是他知道,也不會真的說出來,所以當著來人的面雖然口頭虛應下來,心裡卻想怎麼才能把消息傳到顧縣君耳朵裡去。

這位顧縣君不僅是他的貴人,還是他弟弟的救命恩人。兩三年前,司馬家與李家的兩位貴女意外身亡,若不是顧縣君開了個口,他弟弟沒準連命都保不住,更別說現在坐到了正八品的官吏位置。

以這兩大世家的勢力,找的人必然不會只有他一個,他擔心顧縣君被這兩家人算計了。

在他看來,這兩家人也是沒什麼意思,想要什麼東西可以光明正大的爭取,盯著一個十多歲的小姑娘算什麼?都說世家人最是知禮仁厚,這般行事可不像是世家作為。

司馬家三房,司馬香正在看桃蕊糕的食譜,看了半晌也沒看進去,有些煩悶的披上外袍朝主院方向走去。

主院裡,老太爺司馬鵬、司馬香父親司馬躍,兄長司馬冀以及三太太都在,見到她進來,幾人停下了交談。

司馬香給幾人行禮後在司馬冀下首坐下,猶豫著開口:「祖父,我聽聞前幾日出雲真人對顧家二姑娘讚不絕口,這可是真的?」

「他們家姑娘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如何,」司馬鵬歎口氣,「我原就覺得不該安排你走這條路,現下……」

「父親,如今我們三房也是無可奈何,」司馬躍起身朝司馬鵬深深一揖,「還請父親幫我。」

見到兒子這樣,司馬鵬面上憂色更重,可是想到正是由於自己這些年的任性,兒子才不能像大房二房子侄般在朝中任要職,只好道:「且讓我想想吧。」

見父親鬆了口,司馬躍面上露出幾分喜色,「原本兒子打算由高人來給香兒看相,然後效仿太后,言說她命格不凡的,哪知道竟有出雲真人誇讚顧家二姑娘這一出,我原本想好的方法便不能再用了。」

「不用反而是好事,」司馬鵬道,「出雲真人這般有名的方外人士誇讚顧家的丫頭,你看顧家人可曾刻意宣揚過?他們不僅沒有宣揚,反而更加低調,你知道這是為什麼?」

司馬躍不解:「這不是好事嗎,他們家為什麼反而要藏著掖著?」

見兒子這般,司馬鵬有些恨鐵不成鋼:「他們家姑娘才多大,人生在世不到百年,不到閉眼那一刻,誰敢說自己福澤深厚?他們家那是心疼自家孩子,怕她擔非議呢。」

司馬鵬沒有說出口還有一個原因就是,顧家或許並無意讓顧家二姑娘進宮為后妃。

想到自家兒子與兒媳一門心思想把自家閨女送進宮裡,他忍不住道:「你們算計這麼多,有沒有想過,若是皇家無意迎娶香丫頭進宮,甚至連納她為妃都不願意,到時候我們家又該如何自處?」

見父親有些動怒,司馬躍便吶吶不敢言,既尷尬又不好多說什麼。但是在他看來,司馬家的姑娘,向來是眾人求娶的對象,怎麼可能落得太過尷尬的地步?

聽到「心疼自家孩子」幾個字時,司馬香眼皮顫了顫,抬頭見父親被祖父說得抬不起頭,她小聲開口道:「請祖父不要動怒,父親也是因為憂心自家人才會如此。」

「唉,」司馬鵬看著容貌出眾的孫女,擺了擺手,「我年紀大了,也操心不了幾年了。」

司馬香聽到這話,心底堵著有些難受,一時間五味陳雜,再也說不出話來。

司馬冀看了看父親,又看了看妹妹,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於是,滿室皆靜。

司馬鵬看著滿屋子木頭般的子孫,差點沒嘔出一口血出來,半晌才擺手:「罷了罷了,你們自己好好想想吧。」

出了正院,他露出一個苦笑,沒把這個兒子教聰明,是他這輩子最大的失誤。

好在大哥家的孩子還頭腦清明,即便是日後他們三房……

不管怎麼樣,只要有一房人得以保全,他們司馬家的根就不會斷,司馬家的榮光也就不會消失。

屋內,司馬香看著表情木然的父母,咬著唇角道:「母親,我……」

「你別擔心,你祖父只是說氣話,他定會幫我們的。」司馬躍坐下後,對司馬香說道,「為父會繼續想辦法的。」

司馬香覺得喉頭有些發苦,張嘴半晌,最後低低的「嗯」了一聲。

第32章

晉鞅掩藏在袖擺下的手攥得指節發白,面上的表情卻格外平靜,平靜得就像是一汪死水,讓人看不出半點情緒。

站在屋內的兩個人身份很顯赫,他的兩位叔祖平郡王與康郡王。

「陛下,天地乾坤,陰陽調和,男女成婚乃是天命所歸,我已垂垂老矣,只盼能見陛下與皇后琴瑟和鳴,龍鳳呈祥。」平郡王站立的姿勢有些顫顫巍巍,可是說話的嗓音卻半點不小,「司馬家姑娘德才兼備,出身高貴,可配鳳位。」

他是皇室中年歲最長,離皇室關係最近的郡王爺,跟晉鞅提娶後一事,雖然有多管閒事之嫌,但卻算不上逾越。

只是他此舉雖不算逾越,但不代表著晉鞅心裡痛快。世間姻緣,向來講究你情我願,沒有強按牛喝水的道理。

晉鞅清楚,現在這些人對自己指手畫腳,不過是因為覺得他年幼不知事好拿捏,各個心懷為自己謀求利益。

平郡王這般為司馬家謀劃,不也因為平郡王世子妃也是司馬家的姑娘嗎?

「叔祖的關愛之心,朕心中明白,只是婚姻大事,非而小可,」晉鞅微微勾起嘴角,一副仁愛之君的模樣,「司馬家的禮儀教養自是無可挑剔,只是……」

他語氣微微一頓,目光落到康郡王身上,「京中其他家女兒,便無有能及者嗎?」

康郡王向來是個不愛得罪人的性格,今日平郡王把他拉過來,也不過是想多個壯聲勢大的人而已。

他們幼年時並不受寵,父皇病逝後還是個光頭皇子,身上半點爵位也沒有。後來他們的兄長繼位,好歹想起了他們,於是給他們封了個光頭郡王,雖然領著八百食邑,但卻沒有封地,在皇室只算得上是個吃閒飯的小透明。

現在晉鞅繼位,他們地位雖然不高,但是輩分在那,仗著小皇帝根基不穩,便想擺一擺長輩的譜,藉機拉攏世家,為自家子孫謀得利益。

他們渾渾噩噩過了大半輩子,腦子雖然不太聰明,但還不至於糊塗的地步,聽皇上把話問到這個地步,就知道皇上這是不滿意司馬家了。

他們能怎麼說?說司馬家的姑娘最好,別人家都比不上?

這些年來,皇城裡搬來多少大大小小的世家,都是各地的名門望族,他們即便真的覺得司馬家姑娘出眾,也不敢說無人能及這種話。

「陛下言重了,世家貴女們的教養自然都是好的,」康郡王見勢不妙,忙站出來和稀泥,「平郡王只是一時心急,憂心陛下婚事,才言語急躁了些。」

「便是兩位叔父憂心我兒婚事,也該與哀家商議,怎好來逼問我兒?」

兩位老郡王齊齊回頭,就見周太后穿著九鳳袍逶迤而來,臉上不怒自威,說不出的氣勢。

兩人心裡暗暗咯登一下,他們作為男性長輩,很多話在皇上面前可以說,但是面對身為太后的侄兒媳卻需忌諱許多。雖然對周太后這般咄咄逼人的態度有些不舒服,但是兩人也知道自己的身份,朝太后行了禮。

在皇室中,向來是先談尊卑,再論輩分。

太后穩穩的朝兩人回了一個晚輩禮,然後扶著顧如玖的手在上首位置坐下,語氣不疾不徐道:「不知兩位叔父屬意哪家姑娘為後?」

顧如玖找聽說過京中有兩位沒有封地的老郡王,一位行事荒唐,一人萬事不管,看來就是這兩位了。在她看來,兩人的行為確實不太妥當,最不妥當的地方不在於他們推薦了司馬家姑娘,而在於他們沒有把此事告與太后商量,而是私自跟皇帝說。

是覺得皇帝年幼,聽了他們對司馬家姑娘的描述,就會起幾分少男心嗎?可是晉鞅此人雖然看似溫和,實則是個十分有主見的人,這樣的人不會小肚雞腸,但若是他認定的事,八匹馬也拉不回來。這兩位老郡王看慣了自家不爭氣的子孫,難道以為晉鞅也像他們一樣?

察覺到晉鞅望向這邊,顧如玖朝他露出一個笑,然後又快速的低下了頭。

晉鞅看到她的動作,掩在袖子下的手緩緩鬆開,唇角略略勾起了些許笑意。

「太后,老夫覺得京中的世家貴女都很不錯,此事還是要有您來親自操心才行。後位如此重要,我老邁眼花,又不瞭解這些小輩,哪裡清楚這些。」康郡王最大的特色就是見風使舵,變臉比六月的天還快。

聽到他這麼說,平郡王瞪了他一眼,對他這種立場不堅定的行為表示了強烈的不滿:「太后,老夫覺得司馬家三房的姑娘甚是不錯。」

「叔父的兒媳乃是司馬氏,難怪對司馬家這般信任,」太后不鹹不淡道,「哀家這位侄兒媳乃是司馬氏大房的人,司馬家大房的姑娘似乎已經跟大長公主家的長孫訂婚了?」

「大房姑娘訂婚了,三房的姑娘也行。」平郡王底氣有些不足,說這話的時候,嗓門都變小了。

周太后知道他們的能耐與脾氣,於是沒有動肝火,而是道:「兩位叔父的好意,哀家與陛下心領了。只是選後一事非同小可,哀家心中已經有所打算。」

「不知……」平郡王眼神一亮,想從太后嘴中知道確切消息。

「待陛下冠禮過後,便是哀家千秋。哀家向來喜歡年輕的孩子,待千秋時,便邀請這些世家公子與姑娘去泰安別宮玩耍遊園吧。」

泰安別宮修建在京郊,那裡地方寬敞,花草茂盛,還有圍獵場與湯泉池,是帝王平日在宮中待得無聊時玩耍的好去處。

兩人聽懂了太后的意思,也知道他們今天這事辦得忒不地道,便悻悻的告辭離開。

待兩人走後,周太后才嗤笑道:「司馬家也是好能耐,能把平郡王慫恿過來探聽口風。」礙於皇帝生母的面子,她沒有把話說得太難聽,但是對司馬家這種行為,卻是非常不滿的。

作為局外人的顧如玖低著頭把玩著腰間一個十分精美的荷包,對太后這些話表示聽不見。

「司馬家人情關係錯綜複雜,在朝中影響極大,」晉鞅頓了頓,「司馬氏與李氏,不可為後。」

周太后看著皇帝,點了點頭:「這些事你想明白就好,哀家年歲已高,早該享清福了。」

「姑母,陛下,臣女懷念家中未出生的侄兒,所以特書家信一封,想讓二哥幫著帶回去,讓大哥念給未出生的侄兒聽,」顧如玖覺得兩人的對話自己不能再聽下去了,於是頂著一張善良無害的天真笑臉道,「我方才見二哥就在殿外,不如我現在就去拿給他?」

「知道你是個好姑姑,快去吧。」太后笑著點頭應下了。

「謝姑母,」顧如玖喜滋滋的朝太后福了福身,走了一步又停下腳步,轉身朝晉鞅也福了福才匆匆朝外走去。

看著她跨出殿門的背影,晉鞅臉上忍不住出現了笑意,轉頭見太后真看著自己,才勉強把臉上的笑意壓下來。

太后裝作沒有看見他臉上的笑,而是道:「陛下,立後之事待冠禮過後,便不可再拖延了。」

「兒子明白。」晉鞅面上的笑意淡下來,他在王府時見慣了繼王妃與妾侍們的行事,還有幾個妹妹的刁蠻任性,對於所謂的世家貴女期待並不高。

他現在不想立後,最大的原因在於不想向李家與司馬家妥協,這兩家人在朝中的勢力複雜,盤根錯節,他不願意再給這兩家人增添榮耀。

幼時母親早逝,原本繼室因著司馬家的原因,還對他頗為照顧,後來見司馬家從未關注過他這位沒了親娘的孩子,於是漸漸的便怠慢起來,甚至謀算起世子之位。

若不是先帝無子,他被召進京城,又被太后選中,那麼今日他仍舊會留在錦州,頂著這身病弱的殼子,等待著不知哪天到來的死亡。

司馬家不曾照顧過他,他並無怨恨,但對司馬家也不會起親近之心。這滿朝上下,所謂的黨羽也不過是權利之爭。圈子之間,在利益相悖時,同樣亦會有爭奪。

他是帝王,這些人是想要從他手裡謀取更多權勢利益的臣民,這就是他最大的優勢。

「陛下,」周太后緩緩開口道:「身為帝王,最重要的就是要懂人心。懂朝臣的,懂萬民的,以及懂自己的。」

晉鞅微怔:「兒子明白。」

周太后見他神色清明,站起身道:「你明白就好。」

終歸是自己認下的孩子,她不忍心。

乾坤宮外,顧如玖光明正大的把信封放到顧存璟手中,笑呵呵道:「二哥,你回去記得讓大哥多跟侄兒提提我。」

「當初福壽還在娘胎裡時,你也常寫這些信,孩子還在娘胎裡,能聽得懂嗎?」顧存璟大大咧咧的把信隨手往衣襟裡一塞,也不管這封信會不會起皺,「就你會折騰。」

「怎麼會沒用了,」顧如玖鼓著臉,頗為得意道,「福壽出生後,不是特別親我這個小姨嗎?」她回頭看了看殿內,「我回去啦,記得讓大哥把信念給我的侄兒聽。」說完,便噠噠噠的回了殿內。

「真是小孩子行徑,」顧存璟嘀咕一句,回頭看了眼其他幾位同僚,抱拳道,「見笑了,見笑了。」

其他幾位同僚只是笑著誇讚顧如玖可愛心善,倒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好。十三四歲的小姑娘,受盡太后寵愛,還惦記著未出生的侄兒,這可是好姑娘呀。家中有適齡兒郎還未訂婚的人,已經開始偷偷動了心思了。

在皇帝舉行冠禮的前兩日,由紫宸殿裡頒發出一道聖旨。這道聖旨與前朝無關,但是在這種當頭,卻讓人覺得有些微妙。

顧家二姑娘因服侍太后有功,由五品縣君晉三品縣主,由原本的食邑三百戶變為四百戶,還有了帝王親擬的封號長顏。

眾所周知,顧氏一族發源地便是清原州,清原州有一縣名長顏,據說這裡出生的女子總是格外的長壽美貌。陛下與太后此名作為顧家二女的封號,可見對顧家二姑娘是帶著祝福之意的。

由縣君直接越級封為縣主,雖無封地,卻又以縣名為封號,加之還有食邑,皇家對這位顧二姑娘的恩寵真是無人能及。

他們原本還以為皇室這是偏愛顧氏一族,可若是特別偏愛顧氏,那麼這些封賞也該給他家的兩位兒郎,而不是給一個注定要嫁到別人家的閨女。

不過皇室這麼恩重於顧家姑娘,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是有意立顧氏女為後?

可這也不對呀,如果要立後,何必還費盡心思的給她晉封爵位,這不是沿江賣水多此一舉嗎?

而且看顧家養女兒的這種態度,也不像是教養皇后啊。誰不知道顧家對這位老來女格外疼寵,連兒子都比不上?

周太后會選個養得天真不知事的姑娘做皇后?

世家新貴思來想去也沒得出個什麼結果,最後只能感慨出雲真人面相準,這位顧家姑娘的命是真好。

其實不僅僅是外面的人,就連顧家人都有些意外,這次皇室的封賞純粹是毫無預兆。這道聖旨是由紫宸殿直接下發至康泉宮西配殿的,顧長齡這個尚書令是半點不知情,所以消息傳到他耳中時,他的表情不比其他人淡定多少,「陛下這是什麼意思?」楊氏皺著眉,看著顧長齡以及兩個兒子。

顧長齡緩緩搖頭,這一次,他也看不懂皇上的心思了。

「存璟,你在陛下身邊當值,這事……你也不知情?」顧長齡扭頭去看二兒子。

顧存璟搖頭:「陛下向來喜怒不顯,聖旨頒發之前,我根本半點消息都不曾聽聞。」

聞言顧長齡皺了皺眉,半晌道:「明日我進宮向陛下謝恩。」

第33章

紫宸殿中,顧長齡給晉鞅授完課,然後鄭重的向晉鞅謝恩。

「先生不必如此,」晉鞅走上前,伸手扶起作揖的顧長齡,然後道,「這不過是朕對師妹的一份心意而已,兄長疼愛妹妹,何談謝字?」

顧長齡看著滿臉認真的皇帝,微微愣神後道:「陛下待小女如此,微臣又豈能覺得這是理所應當呢?」

晉鞅聞言笑了笑,對顧長齡道:「先生多慮了。」

饒是顧長齡能言善辯,也不知道這話該怎麼接下去了?繼續謝恩不太妥當,可是不謝恩,又有違君臣之禮。

「陛下,長顏縣主覲見。」一個小太監進來,打斷了他的為難。

「快請縣主進來。」晉鞅左腳往前垮了一步,扭頭見顧長齡還在,又把這只跨出去的腳不著痕跡收了回來,「師妹照顧母后十分盡心,母后待她如親女,一個縣主又算得了什麼。」

顧長齡默默低頭想道,那也不是真的親女啊,你們皇家這麼搞,簡直讓我們顧家措手不及好嗎?

「陛下,」顧如玖進了殿,先是給晉鞅行禮後,才又盈盈朝顧長齡一拜,露出個燦爛的笑容。

「師妹怎麼來了?」晉鞅在上首坐下,然後又邀顧長齡與顧如玖落座,「可是有宮人伺候得不妥當的?」

「宮侍待我十分的盡心,我今日來,是向陛下道謝的,」她站起身,再度朝晉鞅一福,「臣女無才無德,榮封縣主一爵,實在萬分惶恐。」

「我待師妹如此,只盼師妹一切安好,」晉鞅忙道,「若是因為讓你惶恐,卻是我的過錯了,你千萬不要這樣想,我的本意並非如此。」

一個人的真心還是假意,言語可以騙人,眼神卻掩藏不了。

顧如玖看著對方的雙眼,突然愣住。這幾年來,她雖然常常在康泉宮見到晉鞅,而晉鞅也從未在她面前擺帝王架子,反而更像是個溫和的少年。可是她只以為對方是禮教與天性使然,並沒有覺得晉鞅對她真的有多少師兄妹之情。

可是現在看到對方的眼神,她覺得有些羞愧,羞愧於自己仗著所謂的理智與見識,自以為是的先入為主,把別人的真情當做客套,把別人的關心當做禮貌。

她總是冷靜的以旁觀者角度來評判他是否是個好皇帝,揣度著他一言一行的用意,從未真的把他當一個親近的朋友或者兄長看待。

「不,我雖然非常惶恐的,但也有些高興,謝謝陛下。」顧如玖抿著嘴角笑著,眼底眉梢也帶著笑意,「只是突然變成了縣主,有些不適應。」

便是他日後會變成很多歷史書中的那些帝王,但是至少對方在年少時用真心待過自己,那麼她也不該拿這份真心誠意當做理所當然。

「慢慢就好了,我當年剛進宮的時候,也是有些不適應的,」晉鞅見顧如玖並沒有因為自己擅自的決定不高興,心頭不知名的緊張也消失得無影無蹤,「兩日後,我的冠禮你可別忘記來。」

他這師妹什麼都好,就是有些愛睡懶覺,他擔心到了那天,冠禮開始了,師妹還沒起床。

「師兄的冠禮,做師妹的怎麼會不到場,」顧如玖輕笑出聲,「陛下請放心,我一定會準時到。」

晉鞅聽著連連點頭,轉頭讓白賢捧一個盒子出來,然後拿著盒子走到顧如玖面前:「我聽存璟說你喜歡民間這些手藝玩意兒,就讓人給你找了些來,你拿回去把玩吧。」

「謝謝陛下,」顧如玖笑瞇瞇的接過盒子,順勢摟進懷裡,然後朝旁邊裝雕塑的顧長齡看了一眼,「那我就不打擾你們,先退下啦。」說完,便小跑著出了紫宸殿。

「咳,」顧長齡乾咳一聲,「陛下,小女被臣寵壞了,實在是……」

「師妹這樣挺好的,」晉鞅笑著走會書案旁,「對了,古語有言,當仁,不讓於師。可古語又雲,為學者,應尊師重道,這該何解?」

「天地君親師,天地之仁義,應大於君,大於親人,大於師長。」顧長齡略沉吟道,「陛下乃是天地之君,自然是大於師。」

「先生可知,司馬、李氏二族乃朕心中之患?」

顧長齡沉默片刻,走到殿中央,掀袍而跪:「微臣雖才學平庸,但願為君之利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