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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但這個看似溫和的男人,卻在一日之內,殺了幾百個人。這些人全是曾與二弟同流合污,手染百姓鮮血的人。武將推崇他,說他殺戮果決,有明君之犯。讀書人崇敬他,說他心懷仁德,善待有才之人,是位步難得的仁君。

彷彿所有人都忘記,他原本只是蔣家皇朝的一個侯爺,甚至在蔣家皇朝還有太子的情況下,龍袍加身建立了一個心的朝代,而且還把這個朝代名為贏。

贏,勝利也。

明明是一個充滿野心與算計的人,為什麼這些人都跟瘋了一般推崇他?

安樂心中明明有很多不甘,但是面對容瑕,她面上卻不敢露出半點情緒出來。她規規矩矩行了一個禮:「見過陛下。」

「公主不必如此多禮,請坐。」容瑕走到上首坐下,「不知殿下今日來,所為何事?」

「罪婦想問陛下幾個問題,」安樂猶豫片刻,「只要您願意坦誠相告,罪婦願意告訴您關於皇后娘娘的秘密。」

「哦?」容瑕臉上露出一個十分複雜的笑意,「公主請問。」

「二……戾王真的讓人給父皇下毒了?」

「是。」容瑕點頭,「戾王確實讓人給雲慶帝下藥了。」

安樂面色瞬間慘白,眼淚順著面頰流下,她用手背抹去淚痕,「多謝陛下告知。」

「殿下還有什麼想問?」容瑕側身看著後面的屏風,彷彿在欣賞屏風上的貓戲牡丹圖。

「陛下身上可有蔣家的血脈?」

「公主你忘了?朕的外祖母雖然被逐出皇室,但也是蔣家的血脈,這樣算起來,自然是有的,」容瑕挑眉看向安樂,「殿下怎麼會問這種問題?」

「我想問的是……」安樂定定地看著容瑕,「你是否有父皇的血脈?」

殿內死寂一片。

「嗤,」容瑕嗤笑一聲,「殿下,外面那些無知之輩的謠言,你可萬萬不要當真。朕身上雖有幾分蔣家皇朝血脈,但確確實實乃容家子孫。這種惹人誤會的話,殿下日後還是不要再說,免得愚昧之人當了真。」

安樂臉上最後幾分血色散去,她整個人瞬間失去了生機,好半晌才回過神來,「我……知道了。」

原來容瑕真的不是蔣家血脈,她連自己騙自己都做不到了,她們蔣家皇朝,真的盡了。她用手絹擦了擦眼角,把最後的淚痕擦淨,「陛下有什麼問題,儘管問吧。」

「朕沒有什麼想問的,」容瑕笑了,「朕的皇后就是世間最有趣的一本書,朕日日看,時時看,都不會覺得厭倦。若她真有什麼秘密,也是朕來一點點挖掘,這也算是夫妻間的小情趣。既然殿下心中疑惑已解,就請回吧。」

「幾年前我還跟她取笑,說她那般喜歡美男子,只有嫁給你,因為整個京城再沒有比你更好的男人了,」安樂神情有些怔忪,不知道是在懷念往日與班嫿交好的時光,還是在懷念當初被眾星拱月的自己,「那時候嫿嫿還說,你喜歡的定是神仙妃子般的人物,她不會去湊熱鬧。」

誰能想到,她當年一句戲言竟然會成了真。

京城第一美男誰也沒有看上,偏偏求娶了名聲不太好的班嫿。

「約莫這就是緣分,」容瑕臉上的笑意更重,「上天注定要朕娶到嫿嫿,朕很感激。」他抬了抬手,「王德,送安樂公主回去。」

「是。」王德鬆了口氣,幸好這位殿下沒有說不該說的話,不然被屏風後的娘娘聽到了,定是會傷心難過的。

「你這麼愛她,」安樂公主站起身,語氣變得有些怪異,「是不是能夠忍受,她心中曾有別的男人?」

容瑕眼瞼微顫:「殿下,朕與皇后夫妻情深,殿下如此編排,有何用意?」

「夫妻情深?」安樂公主語氣有些嘲諷,「不過是你自以為是的情深罷了,你見過她第三個未婚夫嗎,難道不覺得他長得像誰?」

對容瑕,安樂公主還是恨的,她恨不得他日日過得不痛快,一輩子都求而不得,才能壓下心頭的那股恨意。

「嫿嫿根本不愛你,當年她願意與謝啟臨訂婚,是因為她看上了他,不然以謝家的地位,又怎麼可能與班家嫡女訂婚?」安樂嘲諷地看著容瑕,「就算你是京城第一美男,驚才絕艷又如何,讓嫿嫿動心的人,不是你!」

「胡言亂語!」王德呵斥住安樂公主,「娘娘與陛下的情誼,豈容你編排,還不快快退下!」

「當初嫿嫿得知謝啟臨喜歡詩詞,不知用了什麼手段,找來千金難尋的孤本送給了謝啟臨,」安樂公主抬高下巴,「本宮當初是她最好的閨中密友,又怎麼會不知道她對哪個男人動了心?」

「容瑕,縱然你得到了我蔣家的天下又如何,嫿嫿看上你的,也只有你這張臉罷了。待你不再年輕時,她自然能夠欣賞其他男人,終其一生,你也無法得到她的真心!」

「你以為朕會相信你的挑唆?」容瑕神情平靜地看著安樂公主,「你若是嫿嫿的好友,又怎麼會當著朕的面說這些話,你有沒有想過,這些話會給嫿嫿帶來什麼樣的後果?」

「你這樣的人不配做嫿嫿的朋友,也不配叫她的名字,」容瑕站起身,聲音冷厲,「若日後朕聽到你再叫皇后娘娘的名諱,定治你對皇室不敬之罪。」

安樂被容瑕的眼神盯得有些畏懼,大腦一片空白,待她出了大月宮,才發現手心後背一片冰涼。

「殿下,」王德停下腳步,作揖道,「您請慢走。」

安樂公主看著他道,「我可以去見一見嫿……皇后嗎?」

「您想見皇后?」

安樂發現王德的表情有些怪異。

「是。」

「殿下,真是有些不巧,今日娘娘召見了楊氏,只怕沒時間見您了。」王德做了一個請的姿勢,「殿下,下次再來吧。」

「楊氏?」安樂公主看到遠處有一個婦人朝這邊走過來,此人畏畏縮縮,眼神飄忽,看起來十分小家子氣,「就是她?」

「正是。」

「本宮知道了。」安樂公主沒再說其他的,走出了大月宮的地界。王德看著她的背影,直到她再也看不見,才轉身回去。

有些情分,是禁不起消磨的。

殿內十分安靜,容瑕坐在御案前沒有動。班嫿從屏風後走出,看到他手裡拿著一本奏折,便道:「有什麼想問的嗎?」

容瑕放下奏折,抬頭看向班嫿。她臉上神情十分自然,無驚無怒,甚至沒有被朋友編排後的傷心,仍舊是那自在灑脫的嫿嫿。他起身把她攬進懷中,「你……真的只是看中我的容貌嗎?」

「你怎麼會這麼想?」班嫿安撫地拍了拍他的頭,「我看中了你很多,不然怎麼會嫁給你。」

「真的?」

「當然,」班嫿把頭靠在他胸口,眨眼道,「我從不騙人。」

容瑕笑出聲,鬆開班嫿,凝視著她的雙眼:「嫿嫿,你別騙我。我這輩子在意的人很少,放在心上的人,唯有你一人,你若是騙我,與剜心無異。」

班嫿把手放在他的胸口,感受著心臟跳動的聲音,「我會讓它好好待在裡面的。」

她低著頭,容瑕看不到她的眼睛。

「娘娘,楊氏到了。」殿外,如意的聲音小心翼翼地開口。

「我知道了,」班嫿捏住容瑕的下巴,踮起腳在他唇上輕輕一吻,「別多想,我以前沒有愛上別的男人。」

容瑕攬過她,在她唇上重重親了下去。

「我信你。」

班嫿離開以後,容瑕坐在御案前很久沒動。嫿嫿說,她以前沒有愛上別的男人,他相信。

現在……她愛他嗎?

「彭!」

王德看到御案上的茶盞掉在了地上,他躬身道:「陛下,您沒事吧?」

「朕無礙,」容瑕面無表情道,「讓人進來收拾乾淨。」

「是。」

楊氏還是容家兒媳時,常有進宮的機會,就連大月宮也是來過的。但那時候的大月宮雖然華麗,卻處處是男人的物件兒。然而她這次來,發現大月宮除了仍舊如往日華麗外,還增添了許多女人才喜歡的東西。

這座宮殿中,女人的痕跡處處可見。

「皇后娘娘駕到。」

她忙跪地行大禮,連頭也不敢抬。一襲華麗的長裙從她身邊經過,她順著裙擺的方向,改變了跪拜的姿勢。

「起吧。」

皇后的聲音很好聽,也很年輕。當初在容家的時候,她記得容兒郎是個極其冷淡的孩子,不知班皇后是何等奇女子,才能讓他如此癡迷。上次她雖有機會進宮參加封後大典,但是離皇后極遠,她只能隱隱約約看到對方的輪廓。

她小心翼翼站起身,看清班皇后相貌後,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好個美艷的人物,活像說書先生嘴裡勾魂攝魄的女妖精,若是男人落在了她的手裡,便再也無處可逃。

容二郎……喜歡的竟然是這樣的女人?

當初她跟容家大郎剛成親時,婆婆林氏還沒過世,猶記得對方是個十分清新雅致的才女,便是後來才名在外的石家小姐,怕也是要遜色幾分。如若不然,也不會讓公公對她如此癡迷,頂住一切壓力都要娶她進門。

班皇后與婆婆林氏,全身上下沒有任何相似之處,實難想像品貌非凡的容兒郎會迷戀這種與林氏完全相反的女人。她不敢多看,在班嫿叫起以後,就規規矩矩局地躬身站著,一雙手侷促得不知放在何處好。

「聽趙夫人說,你想見本宮?」班嫿見楊氏膽子並不大,實難想像這樣一個女人會在丈夫熱孝時,做出打掉孩子嫁給他人的舉動。

「罪婦楊氏,是來向娘娘請罪的,」楊氏又跪了下去,「罪婦自知罪孽深重,不敢求得陛下與娘娘原諒,罪婦願以死謝罪,但求陛下與娘娘不要追求他人。」

「起來說話,」班嫿敲了敲桌面,「本宮要你的命作甚,以往的事情陛下早已經不打算追究,本宮與你又無半分恩怨,更是不會特意刁難你。」

「娘娘……」楊氏感激地看著班嫿,「多謝娘娘!」

心思這麼簡單的女人,怎麼狠下心打掉孩子的?

「本宮見你是個老實本分的人,當初怎麼會打掉孩子的?」

「娘娘,那個孩子……並不是罪婦流掉的,」楊氏紅著眼眶道,「罪婦嫁給容大郎以後,他並不喜歡罪婦,就連婆婆也不太喜歡我。後來婆婆過世,大郎傷心萬分,我們也沒能要上孩子。後來公公病逝兩年以後,罪婦腹中終於有了一個孩子,又怎麼會不歡喜?」

楊氏說到了孩子如何沒的,又說自己被人逼迫著嫁了人。說到被逼迫嫁人時,她語氣麻木又平靜,沒有半點憤慨亦沒有半點歡喜。

班嫿多多少少腦補出了一下東西,比如林氏不滿兒媳,容大郎嫌棄髮妻不夠風情。容大郎病逝後楊氏流產,加上她匆匆改嫁,在別人眼裡就是自己流掉了孩子。

從楊氏的言語中可以聽出,她那不曾見過面的婆婆林氏,是個極不好相處的人。她忽然想到,容瑕登基了這麼久,除了按照規矩追封林氏為超一品定國夫人以外,便再也沒有加封任何榮譽封號,他與林氏之間的母子之情,似乎並不是太濃烈。

與林氏相比,容瑕追封亡父時用心許多,不僅疊加了好幾個封號,還晉封其為超品國公加太子太傅,若不是於理不合,容瑕沒準會追封其為皇帝。

「林氏……本宮的婆婆,待陛下好嗎?」班嫿見楊氏吞吞吐吐的樣子,又道,「你要如實告訴本宮,若是本宮發現你撒謊,本宮定會責罰你。」

「罪婦不敢,」楊氏忙道,「婆婆是個憐花惜月的女子,她與公公感情很好,在照顧陛下的時候,難免就……難免就有些忽略。陛下平日裡的功課,大都是公公在管,其他的都由丫鬟小廝打理。婆婆性子清冷,並不管這些俗務。但她對陛下與亡夫要求極高,一直按書籍上的君子風度來要求他們。」

楊氏是個性格軟和、逆來順受的女人,她心裡就算覺得婆婆林氏為人有些奇怪,也不敢在嘴裡說出來,甚至不敢太過接觸小叔子,怕婆婆因此怪罪她。

後來林氏病逝,她竟不覺得難過,而是歡喜。

她知道自己有這樣的想法不對,可是卻怎麼都控制不住。

「本宮知道了,」班嫿擺了擺手,「你退下吧。」

「多謝娘娘,罪婦告退。」

班嫿讓說書人、舞姬等來給她解悶,但是怎麼也提不起興致,揮手讓他們退下後道,「來人,去把杜統領叫來。」

杜九一直跟在容瑕身邊,容瑕小時候過著什麼樣的日子,最清楚的人應該是杜九。

杜九聽到皇后娘娘找他,以後皇后娘娘無聊想要出宮,到了殿內後,發現娘娘神情有些不太好看,上前行禮道,「娘娘,可是宮裡誰惹你不高興了?」

「我心裡是有些不太高興,」班嫿給他賜了座,「你跟我說說你們家主子小時候的事情,給我解解悶。」

「末將擔心說了主子小時候的事情以後,您會更悶,」杜九老老實實道,「主子小時候的生活十分乏味,不如娘娘您那般、嗯……多姿多彩。」

班家這位嫡小姐,從小就是沒幾個人敢招惹的姑娘,什麼沒玩過,什麼沒見識過。哪像他家主子,小小年紀就要開始背書習字,再大一點就要騎馬射箭,學君子遺風,若是有半點做得不好,夫人就會一臉失望的看著主子,不哭上幾場都不算完。

「有多乏味,跟我說說,」班嫿單手托腮,「我跟你們家主子在一起,很少聽他提起過小時候的事,我怎能不好奇。」

「主子三歲以後,便在卯時上刻起床,讀書習字一個時辰後,就去給夫人請安……」

「卯時上刻?」班嫿驚訝地看著杜九,「三歲的孩子在卯時上刻起床,這不是折磨小孩子麼?」

杜九乾笑道:「這是夫人定下的規矩。」

「她讓孩子卯時起床,自己卻在一個時辰後再受孩子的禮,這不是寬以待己,嚴以待人嗎?」班嫿翻個白眼,「可憐你家主子,小小年紀過這種日子。我三歲那會,不睡到天亮是不會起床的。」

杜九臉上的笑容快掛不下去了,這話要他怎麼接?

一個是主子的親娘,一個是主子最心愛的女人,他說什麼都是作死。

「那你再跟我說說,你們家主子小時候發生過什麼趣事,他有什麼想做卻沒做,長大以後就不好意思再做的事?」

杜九搖頭:「主子從小就很自律,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愛好。」

「趣事倒是有一件,主子十一二歲那年,在宮裡遇到一個小姑娘,被小姑娘拉著去冰上玩……」杜九語氣一頓,「不過這事被夫人知道以後,主子被受了罰。」

「誰罰的?」

「夫人。」

「罰了什麼?」

「鞭二十,抄寫家規十遍。」杜九現在還記得,主子當年被打得後背滲血的模樣。那件事過後不到一年,夫人便病故了。從那以後,他就再沒見過主子做過任何一件像小孩的事。

冬天那麼冷,主子趴在床上,太醫給他上藥的時候也不哭不鬧,倒是侯爺因為這事與夫人鬧過了一場。

班嫿聽到這些,心裡就像是被醋泡過、被針扎過,又酸又疼,她沉默良久,看著窗外道,「今年的大雪,就快要到了吧。」

杜九不解地看著班嫿,傻愣愣地點頭:「應該是的。」

當天晚上,京城就下起了雪來。

班嫿披著狐裘,站在台階上,看著白雪皚皚的世界,轉頭對一名親衛道:「你去告訴世子,說本宮想去嬉冰,讓他找個好去處,我明日就去找他。」

「是。」

班嫿笑了笑,轉頭往正殿走去。

正殿上,容瑕聽著幾個近臣討論京城有才能的年青人。

「原忠平伯嫡次子謝啟臨,也有幾分才學,只可惜傷了眼……」

「朕不用德行不正的人。」

周秉安微愣,隨即道:「陛下所言甚是,微臣失察。」

作者有話要說:女配:她看上的不過是你這張漂亮的臉而已。

男主:我不聽我不聽,你一定是在騙我,她不可能這麼對我。

《論男主拿女主劇本系列》。

第139章

「周老乃是國之肱骨,對年輕一輩不太瞭解也是正常的,」容瑕在名單上勾了幾個名字,「朕既已登基,天下百廢待興,明年開恩科,廣納天下賢才。」

「陛下聖明。」幾位朝臣齊齊行禮,這幾年因為蔣家人瞎折騰,不少讀書人受到迫害。如今陛下開恩科,最高興的定是天下文人。唯一的問題就是現在把告示張貼到全國各地,有些偏遠之地的讀書人,只怕是來不及趕到京城。

周秉安把這個問題提了出來,容瑕道:「既然不是按照規矩舉行的科舉考試,時間也不用拘泥以往,把時間定到四月底,倒也方便。」

「陛下仁德,為天下文人著想,微臣替學子們謝過陛下恩典。」

「依朕看,這次科舉就由你、姚培吉、劉半山三人負責,」容瑕早已經習慣這些老狐狸沒事就愛捧一捧他的行為,他從不當真,「劉愛卿歲數尚輕,大事上還是要由二位做主。」

新帝登基後舉行第一次科舉,就讓他們來負責,這是莫大的臉面,同時也表明了新帝對他們的信任。周秉安與姚培吉都是聰明人,知道陛下有意培養劉半山,當下便滿口答應下來,順便又誇了劉半山一番。

劉半山如今不過而立之年,已經領了大理寺卿的職位,日後可提拔的空間可大著呢,就算為了子孫後代著想,他們也不想得罪這個人。

待這些朝臣離開以後,容瑕才再次低頭去看周秉安等人呈給他的這份名單,硃筆在謝啟臨名字上停了很久,最終還是再次劃掉了他的名字。

「陛下,皇后娘娘來了。」

「快請。」容瑕站起身就想到門口迎接,可是低頭一看這份名單,隨手拿了份奏折改在了上面。

「容瑕。」班嫿走了進來,手裡還端著一盤點心,有些像是容瑕曾在班家吃過的那個,太久沒有吃,味道已經記不大清楚了,只知道這麼一盤點心,比這麼一盤銀子還要值錢。

「這廚子是我從娘家帶過來的,你嘗嘗。」班嫿把盤子放到桌子上,捻起一塊放到容瑕嘴裡,「好吃嗎?」

容瑕點頭。

「你整日待在殿裡處理事務,別把身子累壞了。」班嫿把他按在椅子上坐好,替他按著肩膀。

容瑕抓住她的手,伸手把她撈進自己懷裡,「說吧,是不是出去惹什麼事了?」

「啊?」班嫿莫名其妙的看著容瑕,「我為什麼要出去惹事?」

見她一臉茫然無辜的樣子,容瑕把一塊點心喂到她嘴邊,一邊喂一邊道:「前幾日出宮,你玩得很晚才回來,對我也是這麼熱情。」

「這話說得,好像我平日對你不好似的。」班嫿吃下點心,在容瑕指尖重重一咬,哪知道容瑕不閃不避,只笑著任由她咬。

「你傻了麼?」班嫿見他指尖留下了自己的牙印,有些心疼又有些心虛,「外面不是下雪了麼,我想你陪我出宮看看雪景。」

「明日?」容瑕想了想,「好,待下了朝我就陪你去。」

「說好了,就不能改口啊,」班嫿在他腮幫子上親了一口,「乖,繼續批你的奏折,我就不打擾了。」

「等一下,」容瑕把她拉了回來,在她唇角重重親了兩口,「你個小沒良心的,達到目的就走,坐在這兒陪我一會兒。」

「那你批奏折,我看話本陪你。」班嫿攬著他的脖子,笑瞇瞇道,「若是讓我給你洗筆研磨也是可以的。」

「罷了,」容瑕把她抱起來,放到鋪著軟墊的椅子上,「你坐在這陪我就好。」

他招來王德,讓他取來兩本班嫿喜歡的話本,又給她備好瓜果點心,才坐回御案邊做自己的事。兩人愛好性格雖然不太一樣,但是坐在一起,就莫名的和諧。

沒過一會兒,容瑕見班嫿趴在桌沿邊睡著了,搖頭輕笑一聲,把大氅蓋在班嫿身上,攔腰把人抱起,走出了御書房。候在外面的太監宮女見狀,忙撐傘捧壺,替帝后遮住從外面吹過來的寒風。

「陛下……」

女官剛開了一個口,就被容瑕冷淡的眼神嚇了回去,他看了眼外面的風雪,加快步子把班嫿抱回了後殿。

「你們都退下吧。」容瑕坐在床沿邊,看著安睡的班嫿,讓屋子裡其他人都退了出去。

屋子裡安靜下來,容瑕怔怔地看著班嫿,這張臉自己幾乎日日看著,可是卻怎麼都看不膩。世人都說,父母看自己的孩子,總是越看越覺得自家孩子無人能及。可他是嫿嫿的夫君,為何每每看著她,也會覺得世上沒有哪個女子比得過他?

越看越覺得,自己的娘子比誰都好,眼睛比他人更有神,嘴巴比別人更加潤澤,眉毛比別人漂亮,就連生氣的樣子,也好看得讓他心中酥軟成一片。

總不能說他把嫿嫿當做自己女兒般了?

他自嘲一笑,走出內殿的時候,見到幾個宮女靜立在外面,他停下腳步,看向其中一人:「你叫如意?」

「奴婢如意見過陛下。」

「你一直在娘娘身邊伺候?」

「回陛下,奴婢十歲的時候就在娘娘身邊伺候,已經在娘娘身邊伺候十年了。」如意有些意外,陛下從不與娘娘身邊的丫鬟多說一句話,也不關心她們叫什麼,有娘娘在的時候,陛下眼裡幾乎看不見其他女人,今日……這是怎麼了?

如意心裡有些不安,卻不敢顯露出來,只能老老實實地等著陛下開口。

容瑕想問她有關嫿嫿與謝啟臨的事,話到嘴邊卻又問不出來,他眉梢微微一動,「朕知道了,好好伺候。」

「是。」如意見陛下並沒有繼續問下去的意思,躬身退到了一邊。

等容瑕離開以後,玉竹好奇的問:「如意姐姐,陛下這是怎麼了?」

「陛下的心思,也是你能揣測的?」如意狠狠瞪她一眼,「你這好奇的性子若是不壓下去,還是早早打發了你去國公府,以免闖下禍事給娘娘增添麻煩。」

玉竹面色一變:「如意姐姐,是我錯了。」

如意見她受教,語氣好了幾分:「非我對你嚴厲,只是姑爺現在已經是陛下,我們作為娘娘身邊的人,言行當更加謹慎才是。」

玉竹老老實實地點頭,她日後不敢了。

「陛下,」王德撐著傘躬身走著,「老奴瞧著您臉色不太好,要不要去請一名御醫來給您把一把脈。」

「不必了,」容瑕搖頭,對王德道,「朕很好。」

王德猶豫了片刻,又道:「陛下,您是……聽了安樂公主的話,心裡不太暢快?」

容瑕停下腳步,偏頭看了王德一眼。

王德被這個眼神盯著渾身發寒,把傘遞給身後的太監,就跪在雪地裡請罪。

「起吧,朕並未怪罪於你,」容瑕把手背在身後,看著廊外的風雪,「你在宮裡伺候了這麼多年,安樂公主的話是真還是假?」

「娘娘當年與謝二郎訂婚的時候,她才多大呢?」王德小心翼翼看了眼容瑕的臉色,硬著頭皮繼續說下去,「奴婢在宮中伺候,雖然稱不上瞭解娘娘,但是娘娘的性子奴婢還是知道的。」

容瑕挑眉看他。

「愛憎分明,從不會在感情上委屈自己,」王德躬身行了一個禮,「要說送謝二郎的詩集是千辛萬苦尋來的,奴婢是一百個不相信,最多是恰好得了一本,而四周親朋又沒人喜歡這些,便順手送給了謝二郎。」

「與娘娘交好的那些公子小姐,可沒人喜歡這些東西。」

容瑕表情有些微妙,他挑眉看王德:「是嗎?」

「奴婢一個閹人,哪知道兒女感情這些事,」王德乾笑道,「就是憑借自己所見所聞來推斷而已。」

「你說得對,送一本詩集算不得什麼。」容瑕抬了抬下巴,眼底露出幾分笑意。

當初嫿嫿送了他那麼多千金難得的孤本畫冊,可從未捨不得。更何況那時候他們還不是未婚妻,嫿嫿對他便這麼大方。謝啟臨做了嫿嫿兩年的未婚夫,也不過得了一本嫿嫿最嫌棄不過的詩詞集,實在稱不上喜歡二字。

回到御書房,容瑕在謝啟臨名字旁邊做了一個批注。

把其發至西州任知州。

既然有些才能,而他又不想見到他,不如這樣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