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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皇上派人毒殺太上皇,快傳太醫!」

班嫿聽到太上皇三個字,神情有了微妙的變化。容瑕注意到她的表情,轉頭對手下道:「來人,把暴君抓起來,我去面見太上皇。」

「是!」

容家軍的人衝上殿,毫不費力就把蔣洛給捆住了。

「老實點。」蔣洛還想掙扎,被一個大漢狠狠地拍了一巴掌,他腦袋上的金冠都被拍掉,順著玉階叮叮咚咚摔了下去,滾了老遠以後,才停了下來。

在夕陽下,這頂金冠只模模糊糊瞧得見一點點金光,其餘的便什麼也瞧不見了。

蔣洛搬入大月宮以後,雲慶帝就被遷往壽寧宮,倒是太后仍舊住在以前的宮裡沒有挪動。

班嫿騎馬來到壽寧宮門外,翻身下了馬,她這才發現壽寧宮的名字被改為了壽康宮,沒有心思管這種小事,她直接衝了進去。

進門以後,班嫿發現這座宮殿十分冷清,殿外的花圃中滿是沒有打理的雜草,黃黃幹幹地與幾株叫不出名字的花擠在一起,看起來亂極了。

她往四周看了一眼,見到有幾個宮女太監在角落裡跪著,便問道:「陛下在哪?」

一個穿著藍衣的太監用顫抖的手指了指右邊的角落,班嫿朝他所指的地方走去,剛一進門便被裡面的酸臭味加霉味熏得頭有些發暈。

屋子裡有兩個宮女與太監正跪在床前哭,班嫿進來她們也沒有發現,反倒是躺在床上的雲慶帝發現了他。

班嫿走到雲慶帝床邊,看著床上這個衰老瘦弱的老人,竟有些恍惚,曾經高高在上的雲慶帝,竟然變成了這般模樣?

雲慶帝嘴唇青烏,眼眶發黑,耳鼻處有血滲出,明顯是中毒過重的狀態。

「陛下。」班嫿給雲慶帝行了一個禮。

雲慶帝從被子裡伸出一隻顫抖的手,這隻手乾枯泛黑,就像是失去生機的枯木,讓人看見以後,很容易想到幼時聽過的那些神鬼故事。

班嫿在心底輕歎一聲,握住了他的手。

這隻手粗糙極了,任誰也想不到,這本該是一個養尊處優的人。

「你回來啦,」雲慶帝喘了半天的氣,終於說出了一句完整的話,「嫿丫頭,待我死以後,不要讓其他女人與我合葬,我有皇后便足矣。」

「陛下……」班嫿喉嚨裡有些難受,「太醫很快就來了,您不會有事的。」

雲慶帝搖了搖頭,口中吐出一大團血,「嫿嫿,這是朕的報應。」

班嫿唇角動了動,沒有說話。

「朕、朕對不起你,」雲慶帝突然睜大眼,「朕對不起……」

他放大的雙眼忽然失去光澤,變得黯淡起來。

啪嗒。

一滴淚落在雲慶帝的手背上,班嫿把他的手放回床上,後退散步對著床跪了下來,然後行了三個磕頭大禮。

「郡主,」王德從帳後走出,彎腰把她從地上扶起來。班嫿擦乾淨眼角的水霧,深吸一口氣後對王德道,「鳴喪鐘。」

王德往後退了一步,畢恭畢敬道:「是。」

班嫿低頭,看到了王德缺了三根手指的手。

咚咚咚。

喪鐘聲響起,跪在神像前的皇后倉皇地站起身:「從哪兒傳出來的喪鐘聲?」

「娘娘,是……是康寧、康壽宮。」

皇后眼前一黑,差點暈倒在地,她扶住身邊宮女的手,啞著嗓子道:「壽寧宮?!」

「娘娘,」皇后身邊很得臉面的嬤嬤連滾帶爬跑了進來,「陛下……派人毒殺了太上皇,太上皇駕崩了。」

皇后只覺得一股股寒氣直往嗓子裡冒,她張大嘴半天才緩過氣來,「寧王呢?」

「亂軍打了進來,陛下被亂軍抓走了。」

聽到這些話,皇后再也支撐不住,吐出一口血來。

一直被囚禁在東宮的太子早已經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他身上穿著破舊的袍子,頭髮用布繩隨意綁在身後,整個人猶如沒有靈魂的木偶坐在床沿邊,喪鐘響起的時候,他才愣愣地扭過頭,辨別著聲音從哪個方向來。

蔣洛登基以後,就把東宮整個圈了起來,太監宮女幾乎通通撤走,每天送東宮的吃喝之物少得可憐,他不要太子的命,卻不把太子當做人。

連飲用水都不太足夠的時候,就不用再提沐浴洗衣,在這一年裡,東宮的人過著暗無天日的生活,太子的女兒餓得面黃肌瘦,後來還是皇后把她接了過去,保住了她的命。

坐在空蕩蕩地屋子裡,太子忽然摀住臉,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他知道,父皇駕崩了,他這個無能懦弱的兒子,沒有能力護著他,也沒有能力護住自己的妻女。

「嫿嫿,」容瑕站在壽康宮外一直沒有進去,見班嫿從裡面走了出來,上前牽住她的手,「你臉色有些不太好。」

「我沒事,」班嫿搖了搖頭,然後看著容瑕,「王德是你的人?」

「是。」

「難怪……」

難怪在她的夢裡,王德會與新帝一起在天牢中稱呼蔣洛為戾王,她一開始以為是蔣洛做了得罪王德的事情,現在看來,王德早就是容瑕的人。

王德在雲慶帝身邊伺候多少年了?

八年?十年或者是更久?

記得在她很小的時候,王德就在雲慶帝身邊伺候了,容瑕究竟用了什麼樣的手段,才讓一個大內太監總管為他所用?

「他曾受過家父的恩惠,」容瑕勉強一笑,「後來又受了我的恩惠。」

班嫿沒有問是什麼恩惠,她對這些並不是太感興趣。人生在世,恩怨情仇太多,有些比話本中的故事還要精彩,她若是要追求一個答案,那也太累了。

「主公,各宮的人都已經被控制起來,我們現在應該做什麼?」容瑕的幕僚們找到了容瑕,這些人眼中飽含興奮,似乎看到容瑕登基成為帝王,他們擁有從龍之功,風光顯赫的那一日。

「爾等隨我去東宮,請太子登基。」

幕僚們驚訝地看著容瑕,他們好不容易打來的江山,怎麼能夠拱手讓人?他們內心滿是不甘,但卻不敢質疑容瑕的決議,只能不甘願地跟在容瑕身後,來到了東宮門前。

此時的東宮門外,不僅有容家軍的看守,還有容瑕特意讓人請來的朝中命官。當然不是蔣洛統治下的朝廷,而是雲慶帝在位時,他任命的官員。

這些官員看到容瑕出現,紛紛後退向他行了一個禮。偶有幾個怒目相對的人,容瑕也不管他們,逕直開口道:「暴君已經被在下控制住,諸位大人與我一同進去,請太子殿下登基。」

朝臣們也不管容瑕究竟是什麼心思,反正容瑕怎麼說他們就怎麼做,能不廢話的時候,絕對不多說一個字。

眾人走進東宮,才發現裡面非常不對勁,花草呢?伺候的下人呢?

外面曬著的那團黑黃之物是什麼,被子嗎?

院子裡枯葉遍地,窗欞門上滿是灰塵,這是多久沒有打掃過了?來過東宮的人心裡有些發酸,當年的東宮纖塵不染,精緻講究,哪像現在……

東宮主殿正門大開,太子與太子妃坐在殿內,屋子裡非常昏暗,門外的眾人甚至瞧不清兩人的神情。

「微臣恭迎太子殿下登基。」

暮色降臨,容瑕站在台階下,姿態恭敬得挑不出半點錯處。

太子妃神情有些激動,雖然殿內沒有燭火,別人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她仍舊忍不住期待地看著太子。

只要殿下登基,那她就是皇后,是世間最尊貴的女人。

然而她激動也好,期待也罷,太子沒有任何反應,他面無表情地看著殿外的眾人,忽然開口道:「我才能有限,擔不得天下大任,成安侯請回吧。」

「太子乃是陛下嫡長子,順利天命乃理所應當,怎能妄自菲薄,」容瑕再次行了一個大禮,「微臣恭迎殿下登基。」

「順應天命……」太子忽然笑了,「天命注定我蔣家皇朝已亡,我又何必強求。」

「殿下!」太子妃石氏驚詫地看著太子,不敢相信他竟然拒絕登基為帝。

容瑕瞇眼看著昏暗的屋子,忽然道:「為何不掌燈?」

「回、回侯爺,我們東宮沒有蠟燭,到了夜裡無法掌燈。」一個面黃肌瘦的太監跪在容瑕面前,肩膀還忍不住在瑟瑟發抖。

「竟然連蠟燭都不給你們,蔣洛還有沒有人性?」班嫿忍不住罵了一聲,轉頭讓人給東宮掌燈。

很快東宮各個廊下的燈籠都掛上了,正殿內更是亮如白晝。

大家看清太子與太子妃現在的樣子後,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怎麼瘦成了這樣?還有他們身上的衣服,豐寧帝的心性究竟有多殘忍,才會毒害生父,虐待兄嫂?

即便在場有很多大臣是既不支持太子,也不支持寧王的中立派,看到太子這個樣子,也忍不住感到心顫。

太子站起身走出屋子,不過走出門口以後便停下了,他已經大半年沒有沐浴過,他不想讓這些朝臣們知道他其實比看到的更加狼狽。

「我自認沒有治理天下的能力,父皇在世時,就常常稱讚成安侯的才能,」太子目光落到容瑕身上,「成安侯心性仁厚,能力卓越,有治世之才。孤昨日夢到一仙人踏雲而來,他自稱青鸞使,說成安侯乃是挽救天下百姓的命定之人。神使有命,孤又怎敢違背。」

「所以請成安侯為了天下的百姓,登基吧。」

太子以前不懂人心權勢,他現在明白過來,可是這個天下就要準備易主了。

「請成安侯登基!」

守在東宮的眾位將士齊齊高聲呼喊,並且單膝朝容瑕所在的方向跪了下去。

「既然神使有詔令,那麼就請成安侯不要違背上蒼的指令,順應天命登基吧。」一個三品官員站了出來。

班嫿朝這人看過去,此人是大理寺少卿劉半山。

「請成安侯登基。」

這次站出來的是姚培吉與周秉安。

「請成安侯登基。」

站出來的人更多,有些是班嫿認識的,有些是班嫿不認識的。

「這天下姓蔣,微臣又怎能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不可不可……」容瑕連連拒絕,似乎對皇位沒有絲毫的窺視之情。

然而就算他不願意做皇帝,其他人也不會容他拒絕,不知道是誰捧來了一件華貴的龍袍,他們扒掉容瑕身上的盔甲,把龍袍披在了容瑕身上。

「臣等拜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朝臣一個接一個跪了下去,這些人裡面有心甘情願者,也有不敢反抗者,更多的是牆頭草,隨波逐流,誰有權利,他們就依從誰。

「臣……」太子撩起破舊的衣擺,一點點緩緩跪了下去,「臣拜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他如何願意把大業的江山交到容瑕手裡,可是如今天下百姓早已經不再相信蔣家王朝,就連朝臣也大都歸順了容瑕,若他當真順著容瑕的話登基為帝,或許不出多久,他就會暴病而亡,他身邊的人全都要跟著他陪葬。

因為蔣洛近一年的折騰,本就優柔寡斷的他,早就失去了血性與膽識,他現在只求容瑕能看在表妹的面上,能讓他安安穩穩地渡過餘生。

太子妃看著跪在門外的太子,狀若癲狂地搖頭,她的男人是太子,就連在陛下面前,也不用行跪禮的太子,他怎麼能跪在一個朝臣面前,怎麼能?

怎麼能?!

最終容瑕被朝臣們逼著穿上了龍袍,又被他們抬著去了勤政殿。

班嫿沒有跟著去,她站在東宮大門前,看著仍舊跪在地上的太子,上前幾步蹲在了太子面前,「太子表哥,你起來吧。」

「嫿嫿?」剛才人太多,太子根本沒有注意到班嫿,現在他見班嫿身著銀甲,戰靴上還有乾涸的血跡,於是苦笑道,「你怎麼在這?」

「我等你站起來以後再走。」

太子怔怔地看著她,半晌道:「父皇真的……是二弟毒死的嗎?」

班嫿想到王德,想到容瑕,再想到雲慶帝臨死前的寥寥幾句,緩緩點頭:「蔣洛讓宮人準備的毒藥。」

「都怪我,都怪我。」他搖搖晃晃地從地上爬起來,笑聲像是在哭,「若不是我婦人之仁,優柔寡斷,又怎麼會走到今天這一步,若是……若是……」

他忽然不在抱怨,只是仰頭哈哈大笑起來,笑得流出了眼淚。

班嫿對太子福了福身:「太子表哥,請你多保重身體,我先告退。」

走出東宮,她望著勤政殿的方向,慢悠悠朝前走著,夜風拂面,吹淡了這座皇宮的血腥氣,她從未發現皇宮裡有這麼安靜的時刻。

勤政殿上,容瑕被人簇擁著跪拜,呼喚著皇帝,所有人都在興奮,所有人都在為勝利喝彩,他的視線在殿中掃過,卻沒有找到班嫿的身影。

嫿嫿在哪?

他忽然從龍椅上站起身,視線掃過一張張高興的臉,仍舊沒有找到他期待的人。

「陛下,您去哪裡?」趙仲注意到容瑕走下了玉階,伸手要攔住他。

容瑕沒有理會他,他推開趙仲的手,在眾臣驚詫地目光下,走出了大殿。

「陛下?!」

「陛下?!」

朝臣們跟了出去,密密麻麻擠在了殿門口。

勤政殿外的台階下,有一個很大空場地,一般重要集會時,這裡會站滿了勳貴朝臣。尤其是新帝的登基大典時,整個殿內殿外都要跪滿人,讓人真正見識到皇權的榮耀。

此時的空地上,除了容瑕帶來的將士,便沒有其他官員。但是朝臣們卻看到,遠處有一個人影朝這邊走來,他走得並不快,彷彿這個讓無數人敬畏的地方,並不會讓他感到害怕或者不自在。

這個人越走越近,夜色下,朝臣們只能看到他穿著一件銀甲,面容卻怎麼也看不清。

就在他們猜測此人究竟是誰,竟然如此大膽的遊走在勤政殿外時,就看到站在玉階上的容瑕突然動了,他朝玉階下跑去,沒有絲毫猶豫,甚至沒有回頭看一眼他們這些朝臣。

「那是誰?」姚培吉扭頭看杜九。

杜九恭敬地垂首不語。

姚培吉見他這打死不開口的態度,忍不住嘖了一聲,不愧是容瑕養出來的手下,嘴還真緊。得不到答案,他也不惱,轉頭繼續打量能讓容瑕親自去迎接的人。

這是容瑕最信任的人?

又或是什麼治國的能人?

班嫿站在玉階下,抬頭看到容瑕朝自己跑了過來,她歪了歪頭,抬首往天空看去,天際一輪圓月懸掛著,美得讓人忍不住微笑。

她笑出了聲,抬腳踏上了玉階。

她走得很慢,容瑕走得很快,在她沒有走出幾步後,容瑕便已經來到了她的面前。

「你跑什麼」班嫿笑瞇瞇地看著容瑕,見他喘著氣,忍不住笑得更加明顯,「回頭瞧瞧那些朝臣,他們還以為你瘋了。」

「他們以為我瘋了沒關係,我怕把你弄丟了。」容瑕緊緊的抓住了班嫿的手。

他手心有些涼,但卻帶著汗。

他在害怕什麼,竟然會流冷汗?

班嫿彎了彎手,勾住他幾根手指頭:「走吧。」

容瑕笑:「我們一起上去。」

「好呀。」班嫿笑彎了雙眼。

「那是……」周秉安看到容瑕與銀甲將軍牽起了手,還往勤政殿方向走的時候,他的表情有些微妙。直到兩人越走越近,他看清容瑕身邊人的面龐時,低聲驚道,「那是福樂郡主?!」

容瑕剛才想要找的,是福樂郡主?

第128章

月色皎潔,班嫿與容瑕並肩踏上了勤政殿。

在一眾朝臣注目下,容瑕握緊班嫿的手,對眾人道:「這一年來,夫人助我良多,沒有夫人便沒有今日的我。諸位大人的禮,不能我一個人受。」

「陛下,這於禮……」一位大人想要說,女子怎麼能與男人一同受禮,但是卻被不知從哪冒出來的武將摀住了嘴。他瞪大眼睛,在心中暗罵,這些武將實在太粗俗無禮了。

「拜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拜見皇后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趙仲一撩衣袍,對著二人便跪了下來。

他跪下以後,無數武將跟著跪了下去,原本與容瑕就有交情的文臣,全都心甘情願地行了拜伏大禮。

地面冰涼,石晉跪在地上,抬頭看著站在月色下的男女,緩緩地垂下了頭。

從此以後,他為臣,她為君後,他連一絲妄想都不能有。

班嫿與容瑕沒有立刻搬進正宮,而是在大月宮偏殿住下。班嫿來過大月宮很多次,但這是她第一次住進這裡,直到過了子時,她也沒有睡著。

「嫿嫿?」

「我吵到你了?」

「沒有,」容瑕把她摟進懷裡,「我也有些睡不著。」

「那你給我講個故事,」班嫿靠在容瑕懷裡,「講個開頭甜蜜,結尾歡喜的故事。」

「好。」

「據說蜀地有一奇石,頭大身小,但卻能立在山頭。有路人經過,見到此狀,大為震驚……」

一個故事沒有講完,班嫿已經沉沉睡了過去,容瑕在她唇角吻了吻,閉上眼聞著她的髮香睡了過去。

從小到大,容瑕從不做夢,但是這天晚上他卻做了一個奇怪的夢。他站在結滿冰的湖面上,一個穿著毛絨絨的小女孩站在他面前,睜著大大的眼睛看著他,「哥哥,你帶我去冰上玩好不好?」

他想說冰上很危險,這個小女孩的面貌漸漸變了,變成了班嫿的臉,她笑瞇瞇地看著他,看著他的心都軟了。然而就在下一刻,嫿嫿不見了,他倉皇四顧,只看到散不開的濃霧以及空蕩蕩的四周。

「嫿嫿!」容瑕睜開眼,轉頭看向身邊,旁邊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

「來人!」

「陛下,您有何吩咐?」

「皇后呢?」

「陛下,娘娘去見前朝太后了。」王德見容瑕臉色不對勁,便道,「娘娘說,您這些日子一直都沒睡過安穩覺,所以不讓我們進來打擾您。」

「我知道了,都進來伺候我洗漱。」容瑕揉了揉額頭,「皇后去了多久?」

「約莫兩盞茶的時間,」王德猶豫了一下,「陛下您若是有事要找皇后娘娘,奴婢這就去請娘娘。」

「不必,」容瑕猶豫了一下,「這宮裡都是皇后說了算,由她去吧。」

「是。」王德聽到這話,在心中確定了班嫿無上的地位。

班嫿坐在太后的下首,太后神情憔悴,但是禮節上沒有任何瑕疵,但是班嫿能夠感受到,太后待她終究不如以往親近。

「嫿丫頭,」太后臉上的笑客套多於親近,「一年不見,您比以往更有威儀了。」

「娘娘是在開侄女的玩笑麼?」班嫿抿了一口茶,「我從小到大,什麼時候有過威儀?」

「這些年,我待你如何?」太后也不在意她的托辭,直接問道,「我可曾虧待過你?」

「娘娘待我親如子女,並無半點虧待。」班嫿搖頭。

「那你告訴我,為什麼要與容瑕一起逼宮?」太后對班嫿與容瑕,不是沒有怨,「這就是你對我的報答嗎?」

班嫿沒有說話。

「事已至此,我已經無所求,」太后苦笑,她紅著眼眶看著班嫿,「我知道你在新帝面前很有臉面,所以能不能答應我的一個請求?」

「娘娘請講。」

「你讓新帝放了洛兒可好?」太后緊緊拽著手裡的帕子,「我知道他做下過很多錯事,但更大的錯在我身上,是我沒有教好他。我可以保證,只要你們留他一命,我一定不會再讓他亂來……」

「憑什麼?」

謝宛諭突然推開門走了進來,她怨恨地看著太后,「憑什麼他做盡惡事,還要留他一命,就因為他身上流著你們蔣家皇朝的血,所以其他人的命都不是命,就該任他蹂躪?」

「太后,您有兒子,天下人也有兒子,蔣洛在害死他們的時候,有沒有想過這些人的父母也會難過?」謝宛諭雙目赤紅,語氣裡帶著幾分快意,「蔣洛落得今日下場,全是他咎由自取,活該!」

「謝氏,你……」太后沒有想到謝宛諭會突然出現,她怔怔地坐在椅子上,一句話也反駁不出來。

「太后在蔣洛手中護住我的性命,我很感激,」謝宛諭跪在太后面前,朝她磕了三個響頭,「但是在這一點上,我不會贊同您。」

她從地上爬起來,轉身對班嫿行了一個恭敬的禮,「昨夜多謝娘娘出手相助。」

本來她要與蔣洛一樣,被關押進天牢,不過後來因為班嫿說了幾句話,她們這些後宮女眷被統一帶進了一座宮殿裡。裡面雖然擠了些,但好歹屋子乾淨,也有人送熱水飯食,比天牢好無數倍。

「蔣洛犯的錯事,本與你們這些後宮女眷無關。」班嫿見謝宛諭滿身郁氣,眼角已經染上了細紋,心中情緒有些複雜,沒有想到她竟然變成了現在這種模樣。

謝宛諭勉強笑了笑,自嘲道:「兩年前我還得意於自己即將嫁入皇家,你終於也要低頭向我行禮。沒有想到我把日子過得一團糟,倒是你……」

千百年後,還會有人知道班嫿是誰,而她大概是史書中,寥寥幾筆的可憐人,能不能留下一個姓氏,都還不一定。

「再說這些已經沒有意思,」謝宛諭又朝班嫿徐徐一福,「告退。」

班嫿看著她離去的背影,神情間有些動容。

「嫿嫿,我……」

「娘娘,」班嫿打斷太后的話,直接開口道,「容瑕是我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