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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福樂郡主臉色不太好,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太子妃把小陰氏趕走以後,轉頭見班嫿面色蒼白,嘴唇發烏,忙道,「我讓太醫進來給你瞧瞧。」

「不用了,」班嫿搖了搖頭,「我就是……」

她語氣頓住,竟是吐出了一口烏紅的血。

「郡主,」劉夫人再也端不住臉上的笑,驚慌失措地扶住班嫿,「你怎麼了?」

班嫿用手背擦了擦唇角,手背上全是血,她摀住火燒般的胸口,迷迷糊糊間覺得十分不甘心。

她今日脂粉未用,華服釵環皆無,她不能死得這般樸素。若是她死,應該身著華群,畫著最美的妝容,佩戴著天下女人都羨慕的首飾,才不枉來人世走一遭。

不甘心!

她不想死!

「快!快傳太醫,把所有太醫都傳過來。」太子妃連聲音都發抖了,女眷這邊的茶點都是她在負責,若是福樂郡主出了事,她真是有一百張嘴都說不清了。

「馬上安排禁衛軍把這邊看守起來,所有人都不能離開,宮女太監全部嚴查,」太子妃恨得咬牙,在座這麼多女眷,誰出事都比班嫿出事好,「絕對不能放過任何一個可疑的人。」

其他女眷也嚇得花容失色,她們平日裡最多也就鬥鬥嘴,陰陽怪氣地埋汰幾句,但大多人還沒有心狠到下毒殺人的地步。現在看到福樂郡主面色蠟黃,口吐鮮血的模樣,膽子小的人忍不住尖叫出聲。

太子正在與朝臣用飯,聽到女眷那邊傳出尖叫聲,甚至還有禁衛軍調動的動靜,他忙招來身邊得用的太監:「快去看看太子妃那邊發生了什麼事。」

太子妃性格穩重,若不是大事發生,絕對不會輕易調動禁衛軍。

「報!」太子妃身邊的一個太監驚惶地跑進來,來不及看清屋內的人便重重地跪下:「殿下,福樂郡主中毒。」

「你說什麼?」容瑕猛地站起身,他面前的小桌被掀翻,飯菜濺落一地。

「福樂郡主中毒,太醫已經全部調往……」

容瑕只覺得腦子裡嗡嗡作響,他推開身邊想要上前勸慰自己的官員,大步走了出去。

剩下的官員面面相覷,驚訝過後又感到後怕,吃食茶水中竟然混入了毒藥,若是這人想要他們的命,他們現在豈有命在?

「太子……」太子的屬官見太子也跟著走了出去,想要叫住太子,只可惜太子根本沒有搭理他。

「石副統領,出大事了,」楊統領走到石晉面前,「福樂郡主出事了,太子與太子妃有命,讓我們立刻看守禦田,不讓任何人離開。」

「你說誰出事了?」石晉握著佩刀的手一緊,他腮幫子咬得緊緊地,「誰?」

楊統領被他奇怪的反應弄得有些心慌:「就是成安侯夫人,福樂郡主。」

石晉沉默地對楊統領行了一個禮,轉身就往女眷所在的方向走。楊統領見狀忙叫住他,「石晉,你要去哪兒?」

石晉沒有理他,仍舊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哎……」楊統領察覺到石晉的不對勁,福樂郡主中毒,石晉這麼激動做什麼?

石晉往前走了沒多遠,就看到遠處神色倉皇的容瑕,這位風度翩翩的男人,跑得毫無形象,就像是……一條無家可歸的狗。

他停下了腳步,看著容瑕在地上摔了一跤,然後從地上拍起來繼續往前跑,沒有怕身上的塵土,甚至連散開的髮髻都沒有理會,只是匆匆地跑著,連一點猶豫都沒有。

「石副統領?」楊統領追了上來,「你怎麼了?」

「沒事,」石晉收回視線,轉頭看向楊統領,「下官這就去安排禁衛軍把這邊圍起來。」

楊統領看著石晉僵硬地背影,又看了看女眷所在的方向,若有所思地皺了皺眉。

容瑕伺衝進女眷所在的屋子,見班嫿正躺在臨時拼湊的榻上,太醫正在往她嘴裡喂一碗黑漆漆的藥。

藥剛餵進去沒幾口,班嫿便吐了,不僅吐出了好不容易餵進去的藥,還吐出了一大團血。

「成安侯……」太子妃看到容瑕進來,想要說兩句寬慰容瑕,誰知道容瑕抬頭看了她一眼,太子妃覺得好像有無盡的寒氣竄入她的腳底,一直冷到她的胸口。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竟是不敢再開口了。

「嫿嫿。」容瑕走到班嫿身邊,伸手握住她的手,但是她的手指冰涼,容瑕忍不住伸手在班嫿的鼻尖探了探,確定有呼吸後,他顫抖著手把班嫿雙手捂在胸口,雙眼通紅地看向太醫,「郡主怎麼樣了?」

「侯爺,下官正在給郡主催吐,待把毒素吐出來,或許……」太醫想說或許還有救,可是看著成安侯赤紅的雙眼,他把後半句吞了回去。

「繼續。」

「什麼?」

「我說繼續催吐。」容瑕眼中有水霧閃過,但是太醫不敢細看,只是端著藥碗往福樂郡主嘴邊喂,可是昏迷的人哪有吞嚥能力,若是身份普通的,他用一個漏斗也能餵進去,偏偏這是陛下看重的郡主,他若真的敢這麼做,明天就能被太醫院除名了。

「我來。」容瑕搶過太醫手裡的碗,把班嫿摟進懷中,仰頭自己喝了一大口味道怪異的藥,低頭餵進了班嫿的嘴裡。

周圍的女眷不好意思地移開視線,但又忍不住偷偷看上兩眼。

一口,兩口,三口。

昏迷的班嫿皺了皺眉,吐出了幾口暗褐色藥汁後,吐的便是大口大口的血,血一開始是烏紅色,但是漸漸地便正常起來。

容瑕看中盆中的鮮血,手抖得越來越厲害,差點連藥碗都端不住。

「侯爺,好了,」太醫觀察了一下血的顏色,「郡主內腹的毒藥已經清除得差不多了,以下官來看,這毒雖十分烈性,但是郡主中的量應該非常小,所以才能有機會救治過來。」

太子轉頭去看其他太醫:「郡主中的什麼毒,你們查出來了嗎?」

「回太子殿下,下官在福樂郡主用過的茶杯中發現了少量的雪上一枝蒿。」

「雪上一枝蒿?」太子聽著這名字似乎挺美,「這是什麼藥?」

「它還有個俗名叫烏頭,本是治療跌打損傷的藥,可若是內服,便是劇毒。福樂郡主服用的量小,應該不會有危險。」太醫最不明白的就是,下毒之人實在太難讓人理解了,既然有心要人的命,為何又只放這一點毒?

烏頭雖毒,可若是用量少,又催吐及時,是不會有性命之危的。

「我想起來了,」劉夫人忽然道,「剛才有個宮女給郡主端茶的時候,不小心灑了茶水出來,郡主還賞了一塊手絹給這個宮女。宮女把茶倒了,重新給郡主續的茶……」

也就是說,最開始那杯茶裡面是有劇毒的,可是那個小宮女把原本的茶水倒了,重新倒了新茶,所以毒量便縮小了很多。

有心殺人,毒藥定是淬煉過的,只需要喝一口就能斃命。就算郡主挑剔,也會禮節性地喝一口,單單這一口,足以要了她的性命。唯一的意外就是那個小宮女重新給郡主續了一杯。

這是巧合,還是那個宮女臨到關頭後悔了,所以救了福樂郡主一命?

「把那個宮女帶進來。」太子看了眼抱著班嫿的容瑕,這件事若是不給班家還有容瑕一個交代,他日後就不好意思見他們了。

早在班嫿出事的時候,太子妃就下令把這些宮女太監嚴加看管起來,就算他們想要自盡都沒有機會。現在太子想要見到人,宮女很快就被帶了上來。

「你叫什麼名字?」太子見這個宮女年歲尚小,身上稚氣未脫,「你為什麼要毒害福樂郡主?」

「奴婢……奴婢叫小雨,」小宮女朝著躺在硬榻上的班嫿磕了一個頭,「奴婢自知是死罪,奴婢甘願受罰。」

「指使你的人是誰?」太子妃追問道,「你一個宮女與郡主有多大的仇,要置她於死地?」

小宮女搖頭:「郡主是個好人。」

太子妃冷笑:「你既然說她是好人,又為何要毒殺她?」

小宮女仍舊只是搖頭:「奴婢對不起福樂郡主,願下輩子再償還她的恩情。」說完,她站起身就衝向一位拔刀的禁衛軍,杜九眼疾手快地攔住了她。

「你以為一死了之就可以?」太子妃冷眼看著這個小宮女,「你的家人,你的父老鄉親,都有可能因為這件事被連累。本宮若是你,便會說出幕後主使,至少不會連累可憐的無辜之人。」

宮女肩膀微微一抖,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太子與太子妃:「奴婢無話可說。」

「既然如此,便拖出去……」

「殿下,」容瑕忽然開口,他眼眶發紅,像是哭過,又像是盛怒過後的平靜,「讓微臣跟她說幾句話。」

「成安侯請。」太子有些不敢看容瑕,他總覺得這事是他對不起容瑕與嫿丫頭,所以非常心虛。

「我知道你有重要的人被威脅,所以不敢說出幕後主使,」容瑕看著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宮女,眼中沒有一絲溫度,「但是此事我懷疑你不只是針對福樂郡主,你想要謀殺的還有太子與太子妃。這種誅九族的事情你既然敢做,那就要有勇氣承擔後果。」

「侯爺!」小宮女忙道,「這事是我一人所為,與他人無關,求侯爺開恩。」

容瑕冷笑:「我若是給你開恩,誰又能替嫿嫿受今日所苦?」

宮女重重磕頭道:「奴婢願以命相抵。」

「我不在意你的命。」容瑕轉頭看著榻上的班嫿,她臉色蒼白得毫無生氣,紅潤的唇也變得慘白,他的心有熊熊怒火在燃燒,但是大腦卻冷靜得讓他自己都驚訝。

他只恨自己做得還不夠好,沒有護住嫿嫿,讓她受了這麼大的苦,差點連性命都丟了。

太子妃看到了容瑕眼中無限殺意,明明這件事與她毫無關係,但她就是說不出的畏懼。

「太子……」太子妃轉頭去看太子,想要太子說句話打破現在的僵局,但是太子只是輕輕搖了頭,竟是打算把主動權交給容瑕了。他轉頭看了眼其他女眷,讓她們全部退下了。

「我身邊沒有什麼親人,」容瑕握住班嫿的手,語氣平靜,「嫿嫿是唯一陪伴在我身邊的人,你傷了她,就不要跟我說求情,無可奈何也好,被逼的也好,全都與我無關。」

「我只想要你九族的性命。」

「杜九,」容瑕喚來護衛,「馬上去查這個宮女身邊有哪些交好的人,家中還有什麼親人,但凡可疑的人,全都抓起來。本官懷疑,她與亂黨勾結,對皇室圖謀不軌。」

「是。」

「侯爺開恩,侯爺開恩。」小宮女對著容瑕連連磕頭。

砰砰砰。

一聲又一聲,很快她的額頭便滲出血來,太子看著有些不忍,轉頭想說什麼,可是瞧見容瑕看班嫿的眼神,他終究沒有開口。

他從未見過容瑕用這種眼神看過誰,他甚至覺得,若是嫿嫿今日就這麼去了,容瑕一定會瘋。

「別磕了,不要打擾了嫿嫿的休息,」容瑕用手帕小心翼翼地擦去班嫿唇邊的血跡,「你若是想把自己磕死在這,就去外面磕。不管你死還是活,你在下面都不會孤單,本官會送你的親朋來與你相伴。」

成安侯瘋了?

太子妃不敢置信地看著容瑕,這是謙謙君子能夠說出來的話嗎?

班嫿真有這麼重要,重要他摒棄了做人對的原則,名聲不要了,風度不要了,甚至連最後的臉面都不要了,對一個小小的宮女都使出這種手段?

太子妃沒有懷疑成安侯的話,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覺得,若是這個宮女不把事實真相說出來,成安侯真的會讓她的親朋一起受到牽連。

美人淚,英雄塚,成安侯終究是個男人,是男人都逃不開美色的誘惑。他被班嫿迷了心智,連自我都扔掉了。

這也是太子妃一開始不喜歡班嫿的地方,她不討厭比自己美的女人,整個京城美人那麼多,她若是有心嫉妒,能嫉妒得過來嗎?可是班嫿不同,她的美得太媚,美得太妖艷,這樣的女人即便不是禍國妖姬,也會是不安分的女人。

她不太喜歡不安分的女人,包括太子的親生姐姐安樂公主,她內心裡也是不太喜歡的。

在她看來,班嫿與安樂公主是一樣的,活得沒心沒肺還不安於室。成安侯對班嫿情根深種,就像是雨天出太陽,讓人詫異又無法理解。世間好女人很多,長得美貌又有才華的女子亦不少,成安侯究竟是著了什麼魔,偏偏被這樣一個女人迷了心竅?

「成安侯,」太子妃忍不住開口道,「你這樣逼迫她又有何用,不如派人下去慢慢細查,看她與哪些人有過來往,總會水落石出的。」

「我等不了,」容瑕冷冷地看向太子妃,「嫿嫿是我的夫人,太子妃不懂微臣對她的一片心意,微臣毫無怨言,只盼太子妃不要阻攔微臣的決定。」

太子妃面色不太好看:「成安侯,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什麼心意?

天下情愛,不過是利益罷了,容瑕這話是在嘲笑她與太子感情不好,還是什麼意思?

容瑕沒有理會太子妃,他用薄被裹好班嫿,攔腰打橫抱起她,轉身就往外走。

「成安侯……」

太子起身叫住容瑕:「你帶嫿丫頭去哪兒?」

「嫿嫿喜歡軟一些的床鋪,我帶她回府休養,」容瑕對太子微微頷首,「請恕微臣不能向您行禮。」

太子搖了搖頭,歎息一聲道:「我這就去請御醫到貴府。」

「多謝太子。」

太子道:「嫿丫頭乃是我的表妹,看到她這樣,我心裡也不好受,不必道謝。」

太子妃神情有些落寞,她被一個侯爺出言不遜,太子不僅不為她找回顏面,竟還擔心著一個遠房表妹,她與太子的感情,什麼時候冷淡至此了?

記得剛嫁進太子府時,太子對她很好的。

就因為……她不能為他誕下嫡子嗎?

容瑕抱著班嫿走出屋子,抬頭與守在外面的石晉視線對上。

寒風起,吹起容瑕披散下來的頭髮。

作者有話要說:龍蝦:犯我嫿嫿者,全部被誅。

第116章

相傳幾百年前有位文人放蕩不羈,身穿寬鬆大袍,長髮不束,但由於他才華出眾,被人譽為名士,甚至得了一個狂生的名號。但是頭髮散亂的男人,能好看到哪去呢?

石晉從小到大都是規矩的,他甚至無法理解別人這種不規矩的行為究竟有哪裡值得稱讚。

他與容瑕立場雖然不同,但是內心卻不得不承認,容瑕是京城中難得的人物。見過了他現在狼狽的一面,石晉並沒有感到幸災樂禍,只是內心複雜難言。

既想他對福樂郡主不好,又想他與福樂郡主恩愛到白頭。

看了容瑕懷中抱著的人一眼,石晉抬了抬手,示意屬下放容瑕離開。

容瑕對他頷首過後,便登上了一輛匆匆停在外面的馬車。

「成安侯,」石晉走到馬車旁,「福樂郡主怎麼樣了?」

「有勞石大人關心,在下的夫人並沒有性命之憂,」容瑕掀起簾子,神情淡漠,「告辭。」

「告辭。」石晉退後兩步,目送帶著成安侯府家徽的馬車離開。

他轉過頭,剛才被帶進去的小丫鬟被押了出來,太子與太子妃跟著走了出來,臉上的神情不太好看。

「殿下,」石晉走到太子面前,「這個宮女便是毒害福樂郡主的兇手?」

「兇手雖是她,但是幕後主使卻另有其人,」太子妃接下話頭道,「成安侯已經離開了?」

「方纔已經匆匆離開了。」

太子妃抿了抿唇,轉頭去看太子,太子臉上的擔憂濃郁得化不開。她伸手去拉太子的手臂,「殿下,我們要不要送些福樂郡主需要的藥材過去。」

「有勞太子妃了。」太子對她點了點頭,轉身去了朝臣所在的地方。

太子妃怔怔地看著太子背影,很久以前太子喜歡叫她的閨中小名,那時候她總勸太子,這樣不合規矩,若是被其他人聽見,一定會笑話他。現在太子不再叫她閨中小名,她才恍然覺得失落。

定是因為成安侯叫班嫿的小名,她才會如此的患得患失。太子妃自嘲一笑,她與班嫿不同,何須與她比較這些?

「太子妃,」石晉擔心的看著她,「你怎麼了?」

「沒事,」太子妃搖頭,「我就是有些累。」

石晉見她不願意多說,抱拳行了一禮便退下了。

火,熊熊大火。

班嫿覺得自己就像是架在了柴火堆上,火勢大得映紅了半邊天,她張開乾涸的唇,看到的卻只有黑漆漆的天空。沒多久,天上又開始飄起雪花來,雪越下越大,她冷得無處可躲。

不是被火燒死,就是被雪凍死嗎?

她低頭看了眼身上的衣服,粗布麻衣毫無美感可言,再一摸頭髮,散亂乾枯的頭髮,比雞窩也好不到哪去。

不、不行,她不能就這麼死了。

雪已經陷入了她的小腿,每走一步都極為艱難。她深吸一口氣,尋找著靜亭公府所在的方向。

走了沒幾步,她眼前的道路變了模樣,一邊是火,一邊是雪,她停下腳步,內心感到了絕望。

可是只要低頭看到身上的衣服,她又有了勇氣,一步又一步艱難地往前挪動。

道路的盡頭是無數的墳墓,墳墓上沒有雜草,也沒有墓碑,每一座都冷冰冰地立在那,讓人汗毛直立。

班嫿停下腳步,忽然想起了曾經做的夢,那些在鎮壓軍刀下的亡魂,他們有些是真的悍匪,但是更多的卻是被逼上絕路的災民。她閉上眼,想要從這塊地上穿行而過。

她聽到了小孩子的哭聲,女人的哀嚎,男人的怒吼。咬緊腮幫子,她不敢回頭,也不敢回應那些叫她名字的人。祖父曾給她講過,在墓地中若是有人叫她,一定不能回頭,也不能應。

「嫿嫿,」一個穿著青袍,身材魁梧的老者笑瞇瞇的站在前方,「你來這裡做什麼,還不跟我回去。」

祖父?

班嫿愣愣地看著眼前的老者,想要開口叫住他。

不、不對。

祖父臨終前受驚了病痛的折磨,瘦得不成人形,可是他為了祖母支撐了一天又一天,直到再也堅持不下去以後,才拉著她的手說,要她好好陪著祖母。

祖母……

班嫿眼中的淚終於落了下來,她對不起祖父,她沒有好好陪著祖母,也沒有好好保護祖母。

「嫿嫿……」容瑕衝到床邊,看著高熱不退,燒得滿臉通紅的班嫿流出了眼淚,忙抓住她的手,大聲問道:「嫿嫿,你哪裡不舒服,嫿嫿?」

「成安侯,」一位施完針的御醫見容瑕這樣,有些不忍地開口,「成安侯,郡主現在正處於昏迷狀態,她聽不見你的聲音。」

「郡主現在怎麼樣了?」容瑕握緊班嫿的手,滾燙的溫度讓他內心難以安定,「之前你們不是說,毒藥的量不大,不會有性命之憂嗎?」

「按理本是如此,只是郡主吐了這麼多血,又開始發高熱,這些情況確實有些凶險,」御醫見成安侯沉著臉沒有說話,又小心翼翼道,「您放心,下官等一定全力救治。」

容瑕沉默地點頭:「有勞。」

他轉頭替班嫿試去了臉上的淚。

御醫見他失魂落魄地模樣,無奈地在心底搖頭,正準備說話,一個小廝匆匆跑了進來。

「侯、侯爺,靜亭公、靜亭公夫人以及世子來了,」小廝喘著粗氣給容瑕行了一個禮,「靜亭公等不及通報,已經趕過來了。」

「我知道了。」容瑕話音剛落,班淮的聲音便傳了進來。

「嫿嫿怎麼樣了?」

「是誰算計的?請來的御醫是哪幾位?」

班家人湧了進來,御醫發現出了班家三口以外,還來了一些班家旁支的人,這些人各個凶神惡煞,若不是他們一口一個福樂郡主的小名,他們差點以為班家人是來砸場子的。

「岳父、岳母,」容瑕給二老行了一個禮,不過班家二老現在也沒有心思等他行禮。陰氏走到床邊摸了摸班嫿發燙的額頭,「兇手抓到了嗎?」

容瑕躬身道:「這個案子,我會親自去審。」

陰氏點了點頭,用手帕擦去班嫿額頭上的細汗:「你做事,我們放心。」

容瑕又給陰氏行了一個深深地揖禮,沒有再言。

「早知道會出這種事,我就該去御田的,」班淮又是後悔,又是憤怒,「哪個小王八羔子讓我們家閨女遭這麼大罪,我宰了他。」

御醫不禁想,靜亭公不愧是武將之後,這罵人的話可真夠直白的。

「待查清了幕後主使,我們一定不放過他!」班恆恨得咬牙切齒,他走到陰氏身後,看著神情異常痛苦的姐姐,轉頭去看太醫,「我姐中的什麼毒?」

「烏頭。」

「什麼?」班恆腳下一軟,竟是這麼陰狠的毒?

他姐……

他姐……

「請世子放心,郡主中毒並不嚴重,只要熬過這場高熱,就沒事了。」

班恆心裡仍舊難受萬分,他姐哪受過這樣的苦?什麼叫只要熬過,這可是被人下了毒,不是餓著了,渴著了。可是誰跟她姐有這麼大的深仇大恨,非要她的性命不可?

寧王妃謝宛諭?

太子妃石氏?

謝家老二謝啟臨還是被她姐鞭笞過的沈鈺?

前面三個不提,沈鈺就算再恨他姐,可他有本事安排人在農耕節搗亂?若他真有這個能耐,又怎麼會被削去功名,官職也保不住?

班恆自知腦子有限,便把心中的疑惑提了出去。

「不可能是沈鈺,」陰氏用近乎肯定的語氣道,「他回了老家東州。」

「我就說怎麼一直沒再見過他,原來被革除功名以後,他就回了老家,」班恆看向容瑕,「姐夫,拜託你一定要把幕後真兇找出來。」

「我會的,」容瑕沉著臉道,「我不會讓嫿嫿白受這些罪。」

班嫿被人下毒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雲慶帝跟前,他聽到這個消息以後,差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毒藥怎麼會帶進御田?」這次安排太子代替他去農耕,他特意讓禮部準備的帝王規格,每一樣吃食,每一樣用品都經過了重重檢查,想要混入其中幾乎是難上加難。

除非在御田伺候的宮女太監早就被人買通,不然絕對不可能有這種事發生。

楊統領心裡隱隱有了猜測,但是他卻不好直說,只是道:「微臣一定會盡快查清。」

未料雲慶帝忽然開口道:「你認為是寧王還是寧王妃?」

楊統領愣了半晌:「微臣……不知。」

「你是不知道,還是不敢說?」雲慶帝讓王德扶著他走到御案旁,「研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