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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等一等,」班嫿忽然叫住王曲,「你叫什麼來著,我記性不大好,上次聽了一次你的名字,現在又忘了。」

「回郡主,在下叫王曲。」

「曲?」班嫿忽然笑道,「這個字好,大丈夫能曲能直,方能成大事。」

「多謝郡主誇獎,」王曲作揖道,「家父給在下取名時,希望在下是非曲直要心裡有數,所以便取了這個字。」

「令尊是個有見識的人,」班嫿淡淡道,「有見識的人,往往值得人敬佩。」

王曲不明白班嫿這話是什麼意思,他抬頭看了眼班嫿,她臉上帶著笑容,就像是不知人間疾苦的嬌女,說著自以為有深意的話。他收回目光,躬身道:「在下告辭。」

「慢走。」班嫿微微頷首。

走到二門,王曲回首看去,侯爺低頭跟福樂郡主說著什麼,福樂郡主臉上帶著燦爛的笑容,燦爛得讓人覺得刺眼。

就在這時,侯爺抬起了頭,他對上侯爺的雙眼,慌忙地收回視線,匆匆退了出去。

「嫿嫿,你不喜歡王曲?」

「他不過是你一個門客,我犯得著喜歡還是不喜歡他?」班嫿漫不經心地偏頭,「反正我是侯府未來的女主人,誰若是惹得我不高興,我還不能收拾他們?」

「嫿嫿說得對,」容瑕笑了笑,「以後你想收拾誰,就收拾誰。」

「也包括……」班嫿眨了眨眼,「也包括你麼?」

容瑕可憐巴巴地看著班嫿:「你捨得麼?」

「美人再美,也是紅艷枯骨啊,」班嫿一臉感慨,「你若是惹得我不高興,也是要收拾的。」

容瑕長揖到底:「小生日後定不會惹我的郡主動怒,請郡主放小生一馬。」

班嫿挑起下巴:「看你表現了。」

旁邊幾個小丫鬟見狀,忍不住輕笑了幾聲。容瑕也不惱,只是把班嫿的手握住,緊緊扣在了一起。

班嫿回到班家的時候,時間已經不早了,她收到了安樂公主派人送來的請柬,說是請她到公主府一敘。宮裡的幾位公主,班嫿與安樂公主關係最好,不過自從大長公主歿了以後,班嫿有孝在身,就很少到安樂公主府上拜訪,不過每逢節禮也都沒有斷了來往。

現在安樂公主相邀,她肯定是要去的。

身為皇后唯一的女兒,安樂公主自從出生以後就受盡寵愛,其他庶出的公主在她面前,連抬頭的膽量都沒有。

但是這天一大早,她便有些坐立不安。她身邊的嬤嬤見她這個模樣,忍不住出言安慰道,「殿下,您與福樂郡主關係親密,有什麼話盡可以直說,以福樂郡主的性子,想來也不會有些隱瞞的。」

「這……」安樂公主歎口氣,「這讓我怎麼開得了口?」

嬤嬤知道公主在顧慮什麼,她搖頭道:「公主,福樂郡主不是小心眼的性子,待她來了,你且看吧。」

「但願如此吧。」安樂公主苦笑,聽到下人說班嫿來了,她隨便套了一件外衫,便起身去迎。

「公主,」班嫿走進正院,見安樂公主站在門口,快步上前道,「天兒這麼冷,你站在門口做什麼?」

「聽到你來,我著急見你,哪裡還坐得住,」安樂公主讓下人幫班嫿脫下披風,拉著她在鋪著厚厚墊子的木椅上坐下,「看來你前段時間那場病生得不輕,人都瘦了不少。」

「有嗎?」班嫿捧著臉道,「難道氣色也受影響了?」

「放心吧,你還是那麼美,」安樂公主知道她最看重容貌,笑著道:「前幾日我府裡新進了一個琴師,手藝還不錯,讓他給你彈一曲?」

「好。」班嫿答應了下來。

很快一個穿著青衫捧著古琴的俊美男子走了進來,班嫿偏頭對安樂公主笑道:「這琴師不錯。」

膚白手長,唇紅面俊,算得上難得一見的美色。

「與容君比之又如何?」

「不能相提並論,」班嫿搖頭,「容君是我心中的白月光,硃砂痣。若有他在,天下的男人都是庸脂俗粉。」

「能得你這一句話,可見容君確實得你歡心,」安樂公主笑了,「我還以為,天下男人沒有誰能讓你另眼相待。」

班嫿把玩著一枚果子,對安樂公主這話不置可否。在她看來,用這些自甘做男寵的男人與容瑕相比較,是對容瑕的侮辱。她有多喜歡容瑕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不會讓自己人受這種侮辱。

她與安樂公主多年的交情,安樂公主雖不是她親姐姐,但兩人卻有姐妹的情分,她不想因為一個男人與她產生矛盾,但也不願意拿自己的男人來說事。

琴師已經開始彈奏起來,姿態風雅又養眼,班嫿端著一杯茶神情淡淡地聽著,顯然這個琴師並不能太吸引她。

安樂公主偏頭看她的臉色,歎口氣道:「看來這首曲子並不能吸引你,傳聞容侯爺的琴藝非凡,你聽過他的曲子,再聽其他人的彈奏,不喜歡也不奇怪了。」

「不,」班嫿搖頭,「他從未為我彈奏過曲子。」

「為什麼?」安樂公主有些意外地看著班嫿,「他竟沒替你彈過嗎?」

班嫿笑了笑,容瑕是個很聰明的男人,他知道給她彈一首曲子還不如帶她吃美食,所以從不會做這種不能討好她的事情。

見班嫿說話,安樂公主便岔開話題道:「自從父皇把行宮賞賜給你與容侯爺以後,外面的傳言便沒有斷過,連宗族裡都有人問起這事,真是……」

「公主是說宮外那些私生子傳言?」班嫿總算明白了安樂公主請她來做客的用意,「我就說你今天怎麼特意請我來看美人,原來是為了這麼件事。」

安樂公主面上有些不好意思,她陪笑道:「是姐姐的不是,以茶代酒向你賠罪,你且別生我的氣。」

「你我多年的姐妹情分,你有什麼話直問我便好,」班嫿無奈一笑,「這些傳言都是莫名其妙,容侯爺自己都覺得荒唐,也不知道是誰想出來的。陛下會賞那個行宮,可不是因為容侯爺,是因為我。你忘了麼,當初這座行宮修好的時候,我跟陛下說過什麼?」

「我哪兒還記得你說了什麼,」安樂公主沒好氣道,「你自小就討父皇的喜歡,父皇也喜歡找你說話,那麼多話我可記不住。」

「那時候陛下問我,喜不喜歡那座行宮。」

「我說很喜歡,說行宮很好,等我長大了,也要住在這麼漂亮的大房子裡面。」

那時候雲慶帝堅持修這座行宮,引起不少人反對。不過雲慶帝是個別人越反對就越要做的性子,所以當下把行宮修得更豪華,更精緻。

行宮修好以後,雲慶帝問她,這座行宮好不好。

她說很好,自己很喜歡,自己以後就要住這麼漂亮的大房子。

雲慶帝很高興,還誇她有眼光,跟他一樣。

這件事已經過去了近十年,她卻從沒有忘記。因為她還記得,雲慶帝問她這個問題時,眼神裡帶著一股不甘與憤怒。

從那以後她就明白,雲慶帝是一個不喜歡別人質疑他的人,就算要忠言逆耳,也要選擇正確的方式,不然只會適得其反。只可惜她明白的道理,大業朝很多官員卻不明白,非要以千年難得一見的明君標準來對待雲慶帝,這不是自找麻煩嗎?

所以有時候她覺得某部分官員不會說話,明明可以用委婉的手段來改變雲慶帝的想法,偏偏用最直接最強烈的手段讓事情變得很糟糕,性子這麼直,若是遇到一個大昏君,他們肯定活不過三年。

「原來竟是因為這個。」安樂公主忽然想起,當年行宮修好以後,父皇帶了後宮裡受寵的妃嬪與公主去行宮遊玩,當時嫿嫿也在一起,父皇確實問過她這些話,嫿嫿回答了什麼她已經記不太清了,只知道父皇那天父皇心情很好,沒過幾日便給了嫿嫿鄉君的爵位。

那時候嫿嫿才多大?

六歲?七歲?八歲?

幾歲的小孩子,不用家中長輩請封,就有了爵位,這在大業朝很是少見,也讓京城所有人見識到了嫿嫿受寵的程度。以至於從那以後,京城裡幾乎無人敢得罪嫿嫿,就算心中有再多的不滿,也只能默默忍著。

「父皇對你果然寵愛,」安樂公主感慨地歎息一聲,「幸好你不是父皇的女兒,不然就沒我什麼事了。」

班嫿聞言便笑了:「姐姐可別開這個玩笑,我怕到了明日,謠言就要變成我是陛下的私生女了。」

安樂被班嫿這話逗得笑出聲,確定容瑕不是父皇私生子以後,她暗暗放下心來。她自己也明白,如果容瑕真是父皇的孩子,只要父皇願意把他認祖歸宗,那麼這個天下就沒有她那兩個同胞兄弟什麼事了。

自己的兄弟有多少本事她很清楚,太子與寧王,是比不上成安侯的。

安樂公主留班嫿用了午飯,伺候兩人用飯的全是美婢俊男,剛才替他們彈奏琴師也在,他端著酒壺替安樂斟酒,班嫿不愛飲酒,所以並不用他伺候。

「嫿嫿,」用完飯,安樂公主取出一個盒子放到班嫿面前,「這我是為你備下的,願你婚後與夫君恩愛如蜜,白首不離。」

「公主這又是何必,」班嫿看著安樂,「你不是已經給我添過妝了?」

「那些都是按規矩做給別人看的,這個才是姐姐給妹妹的,」安樂公主笑道,「我知道你不缺這些東西,不過這也是我的一番心意,你不要嫌棄。」

班嫿聽到這話,也不再推辭,把盒子抱到手裡道:「既然是姐姐真心贈送,我這個做妹妹的,便把它收下了,多謝姐姐。」

安樂公主笑了笑,染著丹蔻的手輕輕握住她的手腕:「你……定要好好的。」

她沒能嫁個好男人,駙馬死了以後,便一直在公主府過著自在的日子,但即便如此,她仍舊希望班嫿找到的是個知心人,而不是一個知人知面不知心的偽君子。

「姐姐放心,我定會好好的,」班嫿笑著道,「更何況我們做女子的,一身幸福也不單單維繫在一個男人身上,他若是待我不好,我便自己對自己好,又有什麼大不了?」

「你說得對,」不安樂公主笑道,「確實沒什麼大不了。」

回到家以後,班嫿打開安樂公主送給他的盒子,裡面放著兩張地契,還有一疊大業朝最大錢莊的銀票。

果然地產與銀子才是硬通貨。

時間一天一天過去,臘月二十二,成安侯府抬了一堆又一堆的聘禮到了靜亭公府,路人瞧著這一抬又一抬的東西,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成安侯為了娶到這個媳婦,可真是下了血本了,這是把自家給搬空了吧?

有閒著無聊的人,特意蹲在靜亭公府大門外數容家究竟抬了多少東西到班家,結果他在大門口整整蹲了一個時辰,送聘禮的隊伍都還沒有停下,他跺了跺自己凍得麻木的雙腳,對同伴感慨道,「這位福樂郡主一定貌若天仙。」

「你怎的知道?」

「她若不是貌若天仙,哪個男人願意花這麼大的血本娶她?」

看熱鬧的眾人齊齊沉默,這聘禮看著確實太嚇人,他們都是土生土長的京城人士,怎麼也算是見過世面的,這般大方送聘禮的夫家,還真沒見到過。

「不是說成安侯府是書香世家嗎,怎麼送的皆是珠寶首飾,各種珍奇古玩?」

「大概是……投其所好?」

「這話有道理。」

班家人不都是喜歡這些麼,送珠寶首飾確實更容易討他們歡心。

臘月二十七,女方家裡曬嫁妝,與女方家庭關係好的人家,都要派家裡兒女雙全,身體健康的女眷前來祝福,順便也看一看娘家人為新娘子準備了多少嫁妝。

不看不打緊,一看讓大家嚇了一大跳。即便是深知班家疼愛女兒的人家,也是有些吃驚,這種陪嫁的架勢,豈不是把家底兒搬走了一半?

「姐姐,」班家這邊的一位旁支親戚忍不住道,「你這樣安排,世子可曾有意見?」

「他能有什麼意見?」陰氏笑道,「他有多心疼這個姐姐,你們又不是不知道。若不是我攔著,他還要往裡面塞東西呢。」

聽到這話,女眷們心裡又是一陣羨慕。她們都是有娘家的人,娘家兄弟即便是對她們好,也捨不得把好東西都送給她們,畢竟是嫁出去的女兒,哪比得上兒子重要呢?

像這種受帝后重視,受父母兄弟偏寵的姑娘家,上輩子是修了多大的福分,才得來今生的善果?

「世子真是個好弟弟。」這位班家偏支的夫人聽到這話,便不再多言。人家當事人都不在意,她一介旁人若是多話,就是不識趣了。

「你們還看什麼嫁妝單子,」周太太笑道,「還是去看看新娘子打緊,過了今日,小姑娘就要變少奶奶了。」

「可不是,還是快快把新娘子請出來才是正事。」

一群人正在起哄著,穿著水紅色束腰裙的班嫿走了進來。她在門外就聽到這些女眷說的話,她落落大方的給她們行了一個禮:「見過各位太太夫人。」

「罷罷罷,郡主快快請起,」離班嫿最近的周太太伸手扶起她,笑著道,「好個標誌的絕色美人,當真是便宜成安侯了。」

「你快別說了,再說侯夫人就要捨不得女兒了,待明日新郎官上門找不到新娘子,還不得找你麻煩?」姚尚書的夫人是個快人快語的性子,她走到班嫿另一邊,笑瞇瞇道,「只可惜我沒晚出生個幾十年,又可惜我是個女兒身,不然明日做新郎官的就不是成安侯了。」

她這話出口,惹得不少夫人大笑出聲,氣氛變得更加熱鬧起來。

班嫿的目光穿過這些微笑的女眷,落到了陰氏身上。

陰氏唇角帶笑,溫柔地看著她,彷彿她是世間最珍貴的寶貝,少看一眼就會飛走一般。

「母親,」班嫿心頭一顫,眼眶有些發熱。周太太牽著她的手來到陰氏面前,小聲道,「明日可是陛下親自選的好日子。」

陰氏唇角一彎:「是啊,好日子,我心裡高興呢。」

臘月二十八,大雪初晴,金色陽光灑滿大地,透明的冰凌反射著五顏六色的光芒,整個京城美極了。

班嫿站在窗戶邊,看著院子外的石榴樹,樹枝上光溜溜的,沒有一片葉子。

「郡主,您該梳妝了。」

班嫿回頭,丫鬟們端著的托盤裡,放著鳳冠霞帔,金釵紅玉,極紅,極艷。

第107章

自從祖母過世,班嫿已經很久不曾穿過艷麗的顏色,她伸手撫著托盤中的嫁衣,神情有些恍惚。這一整套嫁衣,由十八位有名的繡娘趕製了幾個月才做成,上面的鳳紋似煙柳,似雲霞,美得讓人移不開視線,就連她自己,也被這套嫁衣驚艷過。

嫁衣,很多女人一輩子只穿一次,所以對於女子來說,這是一件很重要的東西,重要到即便到她年老,也不會忘記自己穿上這件紅嫁衣時有多美麗。

她張開雙臂,讓丫鬟把一件又一件的衣服套了上去,直到那件大紅的嫁衣外袍套在了她的身上,她的臉頰似乎也被這件嫁衣映襯得紅潤起來。

「郡主,奴婢替您梳妝。」一個穿著乾淨的女官走到班嫿面前,她曾給皇后梳過妝,還是大月宮的領事姑姑,庶出的公主出嫁想要請她出去梳妝,她還不一定給這個顏面。但是今日不同,她是陛下與皇后娘娘親自派過來的,所以言行上對班嫿恭敬之極。

原本的少女髮髻挽成了婦人髮髻,富貴如雲端。班嫿在眼角染了一點胭脂,眼尾就像是盛開的桃花,嬌嫩美艷。

「郡主,祝您與成安侯花開並蒂,白首齊眉。」女官在班嫿的眉間描了一朵雙開花,或許是因為班嫿的皮膚格外白皙,所以這朵花看起來就像是烈火一般,灼熱得讓人移不開視線。

女官放下手裡的筆,笑著道:「郡主真是天香國色。」

班嫿轉頭看向鏡中的自己,拿起眉筆把自己的眉梢往上挑了一點,原本溫婉的眉型頓時變得張揚起來,她滿意一笑,這才像她。什麼柔情似水,什麼嬌羞旖旎,與她有多大的干係?

艷紅的額墜,紅玉製成的耳環,班嫿忽然道:「我這紅通通的模樣,像不像掛在門口的燈籠。」

「郡主您又在說笑了。」玉竹蹲坐在班嫿面前,替她染著丹蔻,班嫿看著自己這雙養尊處優的白皙雙手,轉頭看著屋子裡忙碌的丫鬟們,她大概是這個屋子裡最悠閒的人。

指甲染好,玉竹又給班嫿的雙手上了一層細膩淡香的護手油,班嫿舉起雙手,忽然道:「現在這樣就挺好了。」

玉竹起身從木盒中取出一對紅玉手鐲給班嫿戴上,「郡主,這對手鐲是國公爺特意為您定制的。」

班淮近一年有事沒事就四處買東西,這些東西裡面有一大半都是替班嫿準備的,這紅玉鐲就是其中的一樣。

班嫿還沒有戴鳳冠,因為鳳冠很沉,在新郎作出讓新娘滿意的催妝詩前,這頂鳳冠是不會戴上去的。

班嫿笑了笑,撫摸著這對手鐲,讓自己的心也一點點安靜下來。

「你們一個個都要小心些,地上還有沒有完全化掉的冰,若是摔了跤,不只是丟人,也不吉利。」杜九傷勢已經癒合,他站在一眾身穿紅衣,面帶喜色的小廝面前,「今日可是伯爺迎娶夫人,爾等一定要注意,不可出現半分紕漏。」

「是。」小廝們齊聲應下。

這次容瑕的迎親隊伍十分壯大,不僅有禮部的官員,與容家有來往的親戚,還有雲慶帝親自安排下來為容瑕操心的皇室長輩。

這是因為雲慶帝擔心容瑕人年輕,對婚禮上很多規矩不懂,所以特意派了很多過來人,讓容瑕知道什麼時候該做什麼,什麼時候要避諱哪些東西。

這座雲慶帝賞下來的行宮原本叫長寧苑,不過賞賜給容瑕與班嫿以後,雲慶帝就下旨給這所別宮另取了一個名字,白首園。

大概是有夫妻恩愛,白首不相離的意思。

名字是雲慶帝起的,但字卻是容瑕親自題的。

此時的白首園裡掛滿了喜慶的紅綾與紅燈籠,賓客們看著這座華麗的行宮,心中忍不住一陣陣羨慕,這麼漂亮的行宮陛下說給就給,這種大方的態度,也只有親爹對兒子了。

因為除了親爹,誰會捨得?

「王大人,這邊請。」周大人與姚大人幫著容瑕招呼著賓客,還有幾位吏部的官員也幫著跑腿,容家一些旁支的親戚跟著跑來跑去,整座行宮好不熱鬧。

或許是因為私生子的流言影響太大,所以但凡與容瑕有點關係的人,都來為容瑕賀喜,沒有請柬的人,想盡辦法也要擠進來。

「新郎官呢,該準備去接新娘子了。」

有賓客問起,大家才發現新郎官好像沒怎麼露臉,這種大喜日子,不見新郎官怎麼行?

「新郎官急著娶新娘子,半個時辰前就已經騎著馬去迎新人咯。」

「英雄慕佳人,應該的,應該的,爾等莫要瞎操心。」

賓客們發出善意的笑聲,找著相熟的朋友談天說地,倒也熱鬧。

一路上吹吹打打,撒出去的糖果被看熱鬧的小孩們哄搶乾淨,容瑕騎在馬背上,只覺得今天的天也藍,地也闊,就連樹葉上掛著的冰凌也晶瑩可愛。

「新郎官,快出來看新郎官,新郎官要娶新娘子咯。」

小孩子們圍著迎親隊伍跑來跑去,鼓掌看著新郎官身上好看的衣服,還有威風凜凜的大馬,還有長長的迎親隊伍。大人們從迎親隊伍的規模上辨認出,這定是哪個大人物迎親,擔心自家小孩衝撞到貴人的好事,他們忙把小孩拖了回來,躲著遠一些再細看。

那馬鞍上鑲嵌的是什麼,寶石麼?

還有跟在新郎官後面的那些年輕公子們,不知道是哪些人家的貴公子,長得可真俊,身上的布料也稀罕,瞧著跟雲霞的。

「成安侯,」一位文雅公子看了眼天色,「現在過去會不會有些太早?」

「不早,」容瑕意味深長道,「等把新娘子接出來,時辰就剛剛好。」

大家一開始還沒有反應過來這話是什麼意思,等到了班家以後,他們就明白過來了。

好不容易進了大門,到了二門的時候,又受到了一群人的阻攔,福樂郡主的交友範圍實在太廣闊,有人能文,有人擅舞,琴棋書畫也不缺高手,一群優雅的貴公子最後幾乎是求著叫姑奶奶,才得以擠進門去。

「不是說成安侯在京城中最受女子歡迎嗎?」一位貴公子理了理自己身上被扯得皺巴巴的錦袍,心有餘悸道,「可是這些姑娘們,分明是不想成安侯娶走福樂郡主啊。」

想到那些彪悍的女子,兩人齊齊打了個寒顫,只覺得身為男人,要想娶一個心儀的女子,實在是太不容易了。

幸好今日來得早,不然定會誤了吉時。

「郡主,新郎官已經到了二門了。」婢女走了進來,見班嫿還坐在床頭,鳳冠還放在一邊,她忙道,「您快些準備吧。」

班嫿站起身,推開房間的窗戶,陽光從外面照了進來。

「郡主,」女官面色一變,「您可不能下地。」

「是人就要下地,」班嫿笑了笑,張開掌心,仍由陽光落在指縫間,「規矩這種東西,都是做給別人看的。有沒有用,好不好,只有自己清楚。」

班嫿與容瑕這樁婚事的媒人是雲慶帝,不過他這個媒人不可能親自來靜亭公府,所以這個被安排過來的女官,也充當了媒人這種角色。聽到班嫿這種聽起來有理,實際上有些驚世駭俗的言論,她愁得腸子都打結了,但是她不敢得罪這位,連一句重話都不敢說。

「郡主,」常嬤嬤走到班嫿身邊,對她福了福身,「您心中還有顧慮?」

班嫿聽著外面的熱鬧身傳了進來,看了眼院子外的石榴樹,緩緩搖頭:「鳳冠拿來。」

容瑕在迎親團的幫助下,終於突破層層突圍,走進了班嫿居住的院子。迎親團的貴公子們站在院子外伸頭張望,卻不好進去。

守在門外的人是班恆,他穿著紫色錦袍,本該是喜慶的時刻,但是他的臉上並沒有多少喜色。

「成安侯。」

「恆弟叫我君珀就好。」容瑕對班恆行了一個禮。

班恆回頭看了眼身後的門,「我不用你寫什麼催妝詩,反正我們家也沒人對詩感興趣。」

站在院門外的眾人有些尷尬,班世子你這麼直接,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我姐是個很好的姑娘,你若是被她當成了自己人,她就不會辜負你,」班恆語氣有些哽咽,「她從小就沒受過什麼委屈,你別讓她吃苦。」

容瑕後退一步,鄭重地給班恆行了一個禮:「請妻弟放心,我容瑕此生定不負嫿嫿,更不會捨得讓她吃苦。」

「希望你說到做到,」班恆挺了挺胸,努力讓自己的氣勢看起來更足一些,「我們班家不怕流言蜚語,你若是對我姐不好,我就接她回來。」

大好日子,新娘子還沒有出門,就先想到了把人給接回來,班家……確實不太講究。

容瑕走到緊閉的大門口,高聲道:「今日容某有幸求娶到班氏女,一不毀諾,二不辜負佳人,三不令其傷心。若有違背,讓容某此生名聲掃地,不得善終。」

對於一個名聲遍天下的文臣來說,這個誓言不可謂不毒。

門後的班嫿戴好鳳冠,聽到容瑕這句話,閉上眼,讓全福太太替她戴上了蓋頭。

眼前一片暗紅。

「姐。」

班恆走到班嫿面前,彎下了腰。班嫿趴在了他的肩頭,這個要她保護著的孩子,原來已經在不知不覺間長大了。他的肩膀寬廣,他的手臂結實有力,可以為班家頂起一片天地。

紛揚的彩紙,響個不停的鞭炮聲,還有小廝們一聲聲吉祥的唱報,班嫿知道自己走過了內門,走過了二門,再走一段路,她就要出了班家的大門。

「富貴花開,吉祥來。」

這是九曲迴廊,她以前最喜歡在這裡逗錦鯉,故意引得它們搶食。

「福壽祿來,紫氣來。」

這裡栽種了一棵芙蓉樹,開花的時候美極了。

「喜氣洋洋,子孫滿堂。」

這裡有幾級的台階,踏上這個台階,再走幾步,就能出班家大門了。

她對這裡很熟悉,熟悉到即便眼中看不見什麼,心裡卻很清楚。

一個跨步,班嫿聽到外面震天的鞭炮聲,吹打聲,人聲喧嘩,熱鬧非凡。她忽然察覺自己手心發涼,於是一點點拽緊了班恆肩上的布料。

「姐,別怕,」班恆小聲地對班嫿道,「只要容瑕對你不好,我就來接你。今天是我背你上了花轎,以後我也是你的臂膀,不會讓他欺負你的。」

班嫿笑了一聲,眼眶裡卻有溫熱的液體不聽話地流了出來。

從小到大都是她對恆弟說這句話,沒有想到也有他對她說的一天。

她好像聽到了哭聲,是父親還是母親?

班嫿想要回頭,卻被女官扶住了。

「郡主,新娘子出了門,便不可以回頭。」

班嫿拉開女官的手,掀起蓋頭一角,往身後看去。父親站在大門邊,拉著母親的手哭得像個小孩子,母親看著她,眼中溫柔得讓她想要投進她的懷抱,再也不上這個花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