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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謝金科夫婦匆匆而來,又匆匆而走,謝大奶奶也出了這個院子,謝重錦想起當日發生的事情,便踢翻了腳邊唯一的一根凳子。

兩個時辰後,一個作小廝打扮的年輕人跑進了謝重錦的院子,臉上還帶著恐慌之色。

「公、公子,」小廝喘著氣道,「人我查到了,但是……」

「但是什麼?」謝重錦見小廝神情不對勁,「你說清楚。」

「小的托人查過了,那幾個消失無蹤的地痞流氓,在出事前幾天,曾與一個叫做悶三兒的人接觸過,這個悶三兒是個街頭算命騙子,本事沒多少,但是一張嘴格外厲害,唬得一些老婆子窮媳婦信得跟什麼似的。」小廝見謝重錦臉上露出不耐煩的神情,忙說到重點,「小的聽說,這個悶三兒有個兄弟在宮裡當差,他這個兄弟……正好在寧王殿下宮裡伺候。」

「寧王?」謝重錦愣住,整個人狀若癲狂般的睜大眼,「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小廝哪敢說別的,他吶吶道:「或許是有誤會也不定……」

「什麼誤會,」謝重錦冷笑,「他連朝中重臣的面子都不給,若是做出這種事,也不奇怪。」

早就有傳聞,寧王喜歡的是石家姑娘,但是因為太子娶了石家大姑娘,石家絕對不可能有兩個女兒嫁進皇室,所以陛下想要與在朝中沒有多大影響力的謝家結親。論在武將中的影響力,他們家還不如滿家紈褲的班家,論在文臣中的影響力,他們家自然不及容、姚、嚴、石等家,所以他們謝家,是最能遏制寧王野心的人選。

寧王娶了妹妹以後,就一直心生不快,甚至生出報復謝家人的心也不奇怪。若是別人,恐怕做不出這種沒腦子的事,但若是寧王,一切都變得合理起來。

寧王蔣洛。

「蔣洛……」

謝重錦一字一頓念出這個名字,牙根都帶出血來。身為男人,遭遇這種事,他怎麼能不恨?

靜亭公府,陰氏坐在窗邊繡荷包,這個荷包她繡了很久,也繡得格外的精美。

「夫人,」她的貼身嬤嬤走了進來,她做了一個噤聲的姿勢,把荷包放進簍子裡,用一塊錦帕蓋上,把簍子放遠一些以後才道:「這是我特意為嫿嫿繡的大婚荷包,可不能讓一些晦氣的東西沾染上了。」

嬤嬤福了福身,等陰氏坐回椅子上後,小聲道:「事情已經處理乾淨。」

陰氏面上沒有任何情緒:「嗯。」

「您放心,一切都是巧合,任誰也不會懷疑到咱們頭上來。」

陰氏冷笑:「我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其人之身罷了,怨得了誰?」

「夫人您還是太心軟了,」嬤嬤有些不滿道,「那個謝大公子,可是想要老爺的命。」

「心軟?」陰氏笑了一聲,「只怕謝大公子不會這麼想。」

他們班家雖然勢不如前,但俗語有言,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只要坐在上位的帝王不刻意針對班家,他們就足以過上最舒適的日子。老爺性子單純,不懂得這些彎彎繞繞,那麼這些事就由她來做。

一家人裡,總要有個人動腦子。

「夫人,郡主那裡……」

「不用太過操心,」陰氏搖了搖頭,「她是個有分寸的孩子,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更何況成安侯確實是個良配,他們成親以後,若是能夠好好相處,我也能夠放心。」

嬤嬤聞言,便不再多話。

陰氏起身走到院子外,看著院子裡的一草一木,這些全都是夫君按照她的喜好栽種的。她這一輩子,在陰家的時候,受盡了後宅手段折磨,也學盡了手段。本以為嫁到大長公主府,不過是從一個火坑跳到另一個火坑,誰知道她卻是跳進了一池溫泉中。

誰若是動了她的溫泉,她便要跟人拚命。

當年她在陰家的時候若是沒有手段,又怎麼能護住母親留給她的嫁妝,還能風風光光嫁進大長公主府?

每個人都有底線,她的底線就是自己的男人與孩子。

班嫿在成安侯府過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閉眼有美男陪床,睜眼有美男對她微笑的美好墮落日子,她現在雖然還沒有正式嫁進門,但是容家上下儼然已經把她當成了女主人。

「郡主,您嘗嘗這個。」一個美婢把剝了皮去了籽的葡萄喂到班嫿嘴裡,那邊一個美人替班嫿打著扇子,還有美人捧瓶捏腿捏肩。若班嫿是個男人,此刻任誰看了,都要感慨一句,好一個好色坯子。

然而在成安侯府,美婢都愛往班嫿身邊蹭,彷彿能伺候班嫿,便是莫大榮幸一般。

坐在另一邊的班恆面無表情地自己剝著葡萄皮,他身後的小廝向上前幫忙,被他嫌棄的用眼神瞪回去了。美人伺候叫情趣,讓硬邦邦地小廝來做這些活兒,還有什麼意思?

他瞥了眼懶洋洋躺靠在軟榻上的班嫿,轉頭聽女說書人講故事。別的不說,這成安侯府養的說書人還真有幾分水準,講的故事十分新奇。他早就膩煩了窮書生與富貴小姐、美狐妖的故事,天下間的富貴小姐妖精都瞎了眼麼,風度翩翩的貴公子不喜歡,偏死活都要嫁給窮書生?

成安侯府的故事就不一樣,裡面有窮書生勵志上進,最後回來娶了自己的青梅,兩人攜手闖蕩官場,恩愛一生的故事。也有窮酸書生窺視富家小姐美貌,最後被打了棍子,還沒考上功名的故事。至於美貌狐妖,自然是玩弄了相貌出眾的書生後,便消失在了山野間,根本不會變成普通人來縫衣做飯。

「好,就是這個味兒,」班恆拍著大腿道,「這樣的窮書生,就該狠狠收拾一頓,這個故事有意思!」他從荷包裡掏出兩塊銀子給說書人,「你明日再給我們講一個。」

「是,世子。」說書人道了謝,把銀子貼身收好了。

班嫿倒沒有班恆反應這麼大,她聽過容瑕講過的故事以後,就覺得其他話本都太過一般了。好在容瑕近來有時間,沒事就陪著她說說話,講講故事,打發著時間。

正想著,容瑕就走了進來。他身著白銀色綢緞袍,頭髮用玉冠束著,看起來既清爽又貴雅。

時下有一些名士追求衣不繫腰,發不束冠,認為這才是風流與自在。然而班嫿仍舊欣賞這種穿得工工整整,頭髮束得一絲不苟的貴公子,因為只有這樣的人,才會讓她有種扒開衣襟看鎖骨的衝動。

那些披頭散髮的,她總擔心他們頭髮會打結,或是沾著什麼塵啊土的,只要想到這一點,她就對這類美男欣賞不起來了。

班恆見自家姐姐眼睛落在了容瑕身上,低頭繼續剝葡萄。

他還是很慶幸這是他姐,不是他哥。不然養成這好美色的性子,他們班家祖宗們的棺材板可能就蓋不住他們了。

見到容瑕過來,原本還在圍在班嫿身邊的美婢忙匆匆退到一邊,弓腰垂首,不敢再多看一眼。

班嫿單手托著腮,斜躺在軟塌上,見到容瑕也懶得起身:「你不是去見陳統領了?」

「他說已經把案子查清,我想你可能對這個案子也有興趣,所以過來問你一聲。」容瑕目光掃過那些垂首靜立的婢女,笑著道,「看來你與鄙府的婢女相處得很好。」

「大概是因為我喜歡美人,美人也喜歡我的緣故?」班嫿坐直身子,從軟塌的靠枕下摸出手柄鏡,對著自己照了幾下,確定頭髮沒有亂,站起身道,「這才幾日,他就查清了?」

容瑕牽住她的手,夏季炎熱,但他是冬暖夏涼的體質。

班嫿有些滾燙的手被容瑕握住,絲絲涼意傳進她的掌心,她挑起一邊眉角看了容瑕一眼,笑了笑,也沒有掙開他的手。

「我……」班恆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想說一句「我也想去」,只是沒有機會說出口。他想了想,乾脆不問了,選擇厚臉皮地跟了上去。

有些事習慣以後,便不是大事了。

唯一的後遺症大概是他想要娶媳婦了。

兩人走到待客廳大門外,容瑕看了班嫿一眼,有些不捨的鬆開了手。心裡有些遺憾的想,若是他們現在已經成婚,他便是光明正大牽著嫿嫿的手出現在眾人面前,也不會擔心有人說三道四了。

「見過侯爺、郡主、班世子。」以陳統領為首的官員們見到他們進來,起身行禮。

「諸位大人不必客氣,請坐。」容瑕與班嫿走進屋,班嫿在旁邊位置坐下,沒有開口說話。

「前幾日郡主偶感風寒,下官等人也不曾好好給您見禮,不知您身體現在如何了?」陳統領朝班嫿抱了一拳,「陛下十分擔心您的身體,還說讓你痊癒以後,就進宮去看看他。」

「現在已經好了很多,」班嫿低咳兩聲,「讓陛下擔心了。」

陳統領見福樂郡主確實比上次見到的時候精神很多,也就放下心來:「下官今日來,是來匯報殺手一案的。」

容瑕端起的茶杯又放了下去:「不知道是哪位對容某記恨至此?」

陳統領說了一個人名,此人是吏部左侍郎,同時還是嚴家還未失勢時,嚴家的舊部。

「竟是他?」容瑕皺起眉,「容某不過是在吏部查到他一些賬冊不明,他理清以後,容某便再沒提過此事,沒想到他竟然仍舊記恨著。」

「侯爺是端方君子,哪能猜到這些小人的心思?」陳統領笑道,「請侯爺放心,陛下定不會輕饒此人。」

容瑕仍舊一臉的震驚與難過,陳統領說什麼,都只是沉默的點頭。

陳統領見他大受打擊的模樣,在心裡歎息,這不過是替罪羔羊,只是不能把後面的人牽扯進來,那麼就只能查到他身上為止。

在這件案子上,京兆伊與劉半山都不敢輕易開口,見陳統領結案,他們也沒有意見。現如今,有腦子的人都能猜到,這事很有可能與爭奪皇位有關,不然陛下也不會派身邊信任的人來主理此案。

要細論起來,這案子怎麼也不該陳統領負責,可是陛下打著關心臣子的名義,非要讓陳統領來負責此案,其他人又還能說什麼?

可憐容侯爺對陛下丹心一片,差點死在殺手的刀下,也沒有得到一個公正。

京兆伊看了有些感傷的容瑕,頓時對他更加同情,有些事還是不要知道得好,知道了反而更加煩惱。

「下官見容侯爺的傷勢好了許多,不知何時還朝?」陳統領道,「現在的吏部尚書終究只是暫代,好多事還要您親自處理才行。」

「還請陛下見諒,微臣近來精力不濟,加之傷還未痊癒,一時半會恐是不能替陛下盡忠,請陛下恕罪。」

陳統領沉默地點頭:「你放心吧,我會把你的意思轉達給陛下的。」

現在朝中寧王的勢力越來越大,陛下已經坐不住了。他想成安侯回朝,壓一壓寧王的士氣,但是看容侯爺這面色蒼白的模樣,短時間內恐怕也不能太過操勞。

等這些人離開以後,班嫿懶洋洋地嗤笑一聲,拍著容瑕的肩膀道:「不要太放在心上,人要往前看,別為了不必要的人與事壞了心情。不過這事,要當做不必要也太為難你了。」

她看著神情略有些低落的容瑕,伸出食指捏了捏他的鼻子:「來,小美男給姐姐笑一個。」

容瑕笑了笑。

「這才對嘛,」班嫿把他從椅子上拉起來,「前幾天我看荷花池的荷花開得正好,你陪我一道去看看。」

「好。」

陳統領回到大月宮後,就把事情稟報給了雲慶帝。

雲慶帝聽到容瑕暫時不能回朝以後,眉梢微微一皺:「這都快過去兩個月了,他的傷還沒好?是傷沒好,還是他在怨我?」

「陛下,傷筋動骨一百天,微臣瞧容侯爺的臉色,確實不太好,」陳統領道,「容侯爺是個文臣,哪像微臣自小學武,經得起摔摔打打。」

「你這是在怨朕在去年底讓人打了你板子?」

陳統領愣了一下,沒有想到陛下竟然會想到這件事上。當初因為德寧大長公主遇刺,他與石晉都挨了板子。在石晉已經能夠騎馬的時候,他還「躺在」床上,所以外面都在傳他已經不行了。

實際上後面很多日子,他都在幫陛下處理一些不能明面上處理的事情,所以後來他官復原職以後,還有不少人特意來跟他賀喜。

單膝跪在陛下面前請罪,陳統領道:「陛下,微臣絕無此意。」

「沒有?」雲慶帝冷笑,「我知道你們都在怨朕,恨朕不講情理。而是這個天下,本就是不講理的地方。」

「滾出去。」雲慶帝不知道想到什麼,拿起手邊的龍頭枴杖砸在陳統領身上,「去外面跪著。」

陳統領頭埋得更低:「是。」

「等等,」雲慶帝叫住陳統領,「那些殺手,都處理乾淨了?」

「回陛下,這些殺手已經大理寺大牢中自殺了,」陳統領又跪回了原位,「請你放心。」

「嗯。」雲慶帝點頭,「太子可曾悔過了?」

陳統領在心中冷笑,悔過?好好一個兒子,就要被你折磨得不成樣子了,現在還要人悔什麼?

是悔不該跟庶母私通?還是不敢名望太大,讓這位帝王心生了猜忌?

可是東宮不缺美人,便是缺了,只要太子發話,自然有不少人想盡辦法送美人進宮,何至於與庶母私通?陛下是真不明白,還是假裝不明白?

陛下老了,他害怕了,害怕兒子變得比他厲害,所以裝作相信太子做了這些事,藉機毀去太子在民間的威望。

對兒子尚且如此,陛下又以何態度對待手下人?

成安侯府,又收到了無數的禮物,這一次是壓驚探望禮。

文人的,朝臣的,小娘子的,勳貴的,應有盡有,甚至還有人特意奉上了給班嫿準備的厚禮。看來她住在成安侯府養病,還在雨夜裡救了容瑕的消息,到底是傳了出去。

不然為什麼這麼多人送禮的時候,雖然明著不說,但是裡面卻有女子才愛用的東西?

「侯爺,郡主,長青王殿下來了。」

班嫿放下手裡的禮單,對容瑕道:「八哥到了?」

聽到班嫿這麼說,容瑕忍不住笑了笑,他還沒來得及起身,又有一個小廝進來。

「侯爺,寧王的長隨攜禮拜訪。」

班嫿放下禮單,對容瑕瞇眼一笑,「豬狗腿也到了。」

第103章

長青王喜好美人,不關心朝政,跟寧王更是少有來往。

他與當即陛下名為堂兄弟,在皇室中輩分也不低,但是他在朝中的存在感還不如容瑕的一半。但是他以郡王之尊來拜訪,容瑕就絕不能把人拒之門外,所以他只能放下拜帖,起身親自去迎接。

「長青王殿下,」容瑕走進待客廳大門,對長青王行禮道,「郡王爺貴足踏臨,鄙府蓬蓽生輝。」

「成安侯怎麼還這般客氣,」長青王放下茶盞,起身道,「這兩日一直想來看你,但是我知道你近來肯定忙著查遇刺一案,所以也不好上門叨擾。現在聽聞案子查清,我鬆口氣之餘,也不擔心上門會打擾到你了。」

「這些案子都是陳統領與大理寺的幾位大人負責,下官如今舊傷未癒,又遇到這種事,哪有精力操心這些。」容瑕笑道,「不過是在屋子裡看看書,養養身體罷了。」

「就是要這樣過日子才好,」長青王把手裡的扇子搖得呼呼作響,「對了,我那個表侄女也在你這兒養病?」

容瑕淡笑:「是。」

「唉,」長青王歎口氣,「這孩子從小就閒不住,她八歲那年跟寧王產生爭執,竟然與大她幾歲的寧王打起來了,你說滿朝上下,有幾個孩子敢跟皇子這麼打架?」

容瑕沒有說話,或者說他並沒有與別的男人談自己未婚妻私事的習慣。

不過長青王顯然並不在意他怎麼想,他直接走到門口對容瑕道:「走,正好我好長一段時間沒見過這個侄女兒,今天你陪我一道去看看她。嫿丫頭住在哪個院子裡,你旁邊那個院子?」

容瑕見長青王直接往前走,顯然有些旁若無人,不把自己當外人的模樣,快步跟了上去。

「你這花園修得不錯,」長青王踏上湖中心的九曲漢白玉橋,「聽說這橋是令尊在世時,特意為令堂修的?」

容瑕看著人工湖中搖著尾巴的錦鯉,「從我記事開始,這湖與橋就已經存在了。」

長青王笑了一聲:「令尊令堂的感情真好,讓人羨慕。」

容瑕淡笑道:「老親王與親王妃在世時,感情亦是琴瑟和鳴,郡王說笑了。」

拿別人已經過世的長輩說嘴,即使是善意的玩笑,也是要失身份的,他自覺與長青王的關係還沒有好到開這種玩笑的地步。

「你這人性格還是這般講究,」長青王見他不悅,笑著歎氣,「罷罷罷,我不說便是。」

兩人走過這道橋,容瑕沒有帶長青王去隔壁院子,而是帶他來了自己的主院。走到主院門口時,他對一個守在門口的小廝道,「去請福樂郡主與班世子,就說長青王到訪。」

長青王聞言叫住小廝:「不必如此講究,嫿丫頭正在病中,我怎忍心她來回折騰,不如我過去看她就好。」

「郡王爺,論私您是她的長輩,萬沒有你去看她的道理。論公您是郡王,身份比她高,更不能屈尊紆貴,」容瑕淡笑,「剛好她今日精神頭好了些,走一走對身體也有好處。」

「原來如此,」長青王面上也不見尷尬,「是我想得不妥當了。」

容瑕引著長青王進了正院正堂,長青王坐了尊位,他坐了副位。

有丫鬟進來奉茶,長青王一臉意味深長地看著容瑕:「侯爺府中的婢女真是……」

「侯爺,郡主與世子到了。」外面一個小廝的聲音響起。

這些下人稱的是郡主與世子,而不是福樂郡主與靜亭公府世子,這前後的差別可不是一點半點。長青王低頭喝了一口茶,外面都傳容瑕不喜歡福樂郡主,只是福樂郡主一味地糾纏,加之現在對成安侯又有了救命之恩,以成安侯的人品,才不顧外人的眼光留她在府中養傷,不忍心辜負她一腔情意。

但若是成安侯對班嫿真的沒有男女之情,他府裡的下人又怎麼會對班嫿如此親近?

「見過長青王殿下。」

「一家人不講究這些,」長青王抬頭看著這對容貌出眾的姐弟,笑著讓兩人坐下,「我今天冒然來探訪,沒有影響到嫿嫿休息吧?」

班嫿聞言笑著回答:「殿下能關心我,又怎麼是影響?」

長青王當下便笑道:「侄女這話說得好,如今朝中沒有什麼大事,我就盼著能吃侄女你的喜酒了。」

班嫿扭臉:「殿下,您今日來,就是打趣我的麼?」

朝中沒大事?

只怕是處處有事,大家都裝作沒看見而已。

長青王聞言頓時笑了起來,就像是最溫和的長輩,說著一些玩笑話,卻又顧及著小輩的心情,把玩笑開得恰到好處。若是班嫿沒有做昨晚那個奇怪的夢,那麼她一定會很喜歡這樣的長青王。

可是現在不管長青王做什麼,她腦子裡浮現的,還是夢中那一幕。

因為腳底沾上血,便在別人遺體上擦,彷彿他腳下踩著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塊抹布。她從不覺得自己心性有多善良,但是卻不代表她能接受一個人如此冷酷無情。

「嫿丫頭?」長青王察覺到班嫿神情有些不對勁,看著她的雙眼滿是擔憂:「你身體還沒痊癒嗎?」

班嫿勉強笑道:「確實還有些頭暈。」

「既然如此,我就不便打擾了,」長青王站起身道,「我今日來,本就是想探望探望你,見你沒什麼大問題,我也就能放心了。」

班嫿瞇眼笑了,一雙燦爛的雙眸瞇成了彎月,看似很高興,卻又不能讓人看清她心中的真實想法。

「下官送郡王爺。」容瑕跟著站起身,與長青王一起出了主院。

走出月亮門的時候,長青王忽然道:「容侯爺,你是個有福氣的人。」

「不知郡王爺何出此言?」

「我原本還以為,以你這樣的性格,會找個淡雅如菊的女子,還想著這樣的日子過起來定是十分的無趣,」長青王把玩著手裡的折扇,搖頭笑道,「沒有想到你竟是把本王最有意思的侄女給求到手了。」

「郡王說笑,」容瑕忽然語氣一變,「不過郡主確實是難得一見的好姑娘。」

長青王輕笑一聲,轉頭繼續往外走。走至二門處,見幾個丫鬟與小廝正捧著無數禮盒往裡走,其中一些禮盒上還帶著寧王的標誌。

見此情景,他嘴角的弧度更大,轉頭對容瑕道:「侯爺留步,不必再送。」

「郡王您客氣,請。」

「留步。」

容瑕到底把人送到了大門口,在長青王坐進馬車前,他捂著嘴輕咳幾聲。

長青王聽到聲音,轉身對容瑕道:「侯爺要好好保重身體才是。」

「多謝郡王爺關心。」

長青王走進馬車,豪華的郡王馬車緩緩駛離成安侯府,容瑕站在大門口,靜靜地看著馬車走遠,走到再也看不見以後,才轉身走了回去。

哪知道一回去,他就看到班嫿站在九曲漢白玉石橋上,喜歡做她小尾巴的班恆卻不知所蹤。

「嫿嫿,」容瑕走到班嫿身邊,「這裡風大,你怎麼來了這?」

「悶在院子裡太無聊,我就出來曬曬太陽,」班嫿髮髻鬆鬆的挽著,看起來十分的閒適懶散,她朝大門處抬了抬下巴,「長青王回去了?」

「嗯,回去了,」容瑕朝她伸出手,「我們去院子裡曬太陽,這裡風大,若是病變得嚴重起來,你又要喝藥,這不是遭罪嗎?」

班嫿看著伸到自己面前的手,把手放進容瑕的掌心:「好吧。」

她確實不想再喝那苦藥了。

「班兄弟呢?」

「我讓他回院子扎馬步去了,」班嫿道,「他身子骨還是太弱,需要練一練。」

容瑕聞言愣了愣,隨即點頭道:「你說得對,男孩子身體壯實一些挺好。」

反正嫿嫿說的都是對的,那就沒問題了。

成安侯府受到殺手襲擊的案子,最終定性為吏部官員嫉妒報復,與其他人無關。一部分人相信了這個說法,畢竟陛下大張旗鼓派人查案,又賞賜了成安侯不少東西,甚至有流言說,若不是成安侯近來沒有上朝,又剛受封為侯爺,陛下已經想要晉封他為國公爺了,這種態度不像是對成安侯不看重。

勳貴人家們對這種流言嗤之以鼻,那可是國公爵位,不是哄小孩的糖果,見你不高興,就給你發一顆。

滿朝上下,真正有國公爵位的,總共也不過三個人。

一個是太后的弟弟,一個皇后的父親,剩下的一個就是班家那個紈褲了。

這三位國公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靠女人上位。一個靠姐姐,一個靠女兒,還有一個靠母親。

為官為臣,若是能掙得一個爵位,便是光宗耀祖的大事,便是在族譜上,也是要大大記上一筆的,即使幾百年後改朝換代,子孫見了亦面上有光。

少有的幾個人看得很明白,陛下這不是疼惜成安侯,而是在安撫他。因為真正的兇手絕對不可能是那個吏部官員,而是另有他人。一個小小的吏部官員,哪來這麼大本事請來如此專業的殺手,還買通成安侯府的下人?

陛下想要護住誰,他們不用多想,心裡也應該明白。

寧王。

一些老臣有些寒心,寧王做出這種事,陛下即便護短,也不該讓他繼續監國。今日成安侯讓他不高興,他便派殺手去暗殺,明日若是他們做的事不合他心意,他是不是也要派殺手來殺他們?

成安侯是運氣好,在最緊要的關頭有福樂郡主來救命,但他們每個人都能有這麼好的運氣?

陛下如此行事,不過是沒把他們這些朝臣的命當做一回事罷了。

有朝臣痛心疾首,有朝臣捶胸頓足,班淮帶著幾個紈褲兄弟,還在朝上鬧了一場,氣得寧王面色鐵青,若不是顧忌著班淮的身份,早已經派禁衛軍把班淮拖下去了。

本來他們以為,寧王被班淮氣成那樣,班淮一定會趁火打鐵,再次到朝堂上撒野,哪知道等大朝會開始的時候,班淮不僅沒來,而且還請了傷假。

大家一問緣由,好麼,堂堂靜亭公竟然在退朝回家的路上,被人驚了馬,腦門磕在了車壁上,傷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口子。值得慶幸的是,靜亭公乘坐的馬車內部都鋪了厚厚一層墊子,就連牆上也縫著皮毛,所以傷得並不嚴重。

然而靜亭公剛在朝上為成安侯打抱不平,回去的路上就受了傷,還是被人「巧合」的驚了馬。

他們從未見過世上竟有如此巧合之事,恐怕這不是巧合,而是人為。身在高位的人,都免不了多疑的毛病。所以靜亭公這次的意外,已經在大家心中定性為他人別有目的。

試問,誰會這麼記恨靜亭公?

大家把目光移向坐在龍椅下首蟒紋座上的寧王,暴躁易怒,凶殘成性,草菅人命,心胸狹窄,這樣的人若是成了皇帝,哪還有他們的活路?成安侯與靜亭公都被他如此算計,又何況他們呢?

還在成安侯府養傷的班嫿聽到班淮受傷以後,哪還坐得住,當天便趕了回去,結果她圍著班淮轉了幾大圈,只在他腦門上看到一個拇指大小的包,其他地方一點傷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