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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這事你確實做得不太妥當。」容瑕皺了皺眉,「太過衝動了。」

「哦。」班嫿覺得自己的表情肯定有些冷漠。

「下次要去找誰的麻煩,提前告訴我一聲,好歹讓我心裡有數,若是遇到不好解決的事情,我還能幫你一起處理,」容瑕眉梢微皺,「你性子直,我怕你遇到魯莽之輩會吃虧。」

班嫿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容瑕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嫌棄我腦子不夠用,會吃虧?」班嫿癟嘴,「我武藝還是不錯的。」

容瑕啞然失笑,這怎麼成了嫌棄她了?

「有句俗語說得好,叫男女搭配幹活不累,文武並重,能打退熊。」容瑕忍著笑意道,「你會武,我會文,雙管齊下,遇上我們對方豈不是更吃虧?」

班嫿恍然大悟:「你這話說得也很有道理,那我下次叫上你一起?」

「嗯,好啊。」容瑕笑著應下。

跟在容瑕身後的杜九維持著一張麻木臉,裝作自己什麼也沒聽見的樣子。

比如他沒有聽見伯爺要跟著郡主一起去使壞,比如他沒有聽見伯爺幫著郡主出壞主意。

班家人……實在太可怕了,他們身上有種能把人帶歪的神奇力量。

班嫿與容瑕跟在大理寺的人後面,一路直接到了大理寺,班嫿親眼看到石飛仙被關進一個乾淨的牢房裡以後,臉上終於露出了一個微笑。

大理寺卿早就接到了陛下的旨意,說是成安伯要來協助查案,所以他樂得當甩手掌櫃,一切都交由劉半山來操心,不過在看到自己的屬下把石家小姐都關進大牢裡以後,他還是嚇得腿軟了一下。

這事怎麼還牽扯上石相家的千金了?

「青峰啊,」大理寺卿把劉半山偷偷帶到角落裡,小聲問道,「這是怎麼回事,你們怎麼把石家小姐關進去了?」

「大人,這事屬下也是無奈,」劉半山把事情經過跟大理寺卿說了一遍,「屬下也沒有想到,石小姐竟然如此大膽,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殺人滅口?」大理寺卿咂舌,這石家小姐看起來嬌滴滴的模樣,竟然敢做出買兇殺人,殺人滅口的事情?

「這其中會不會有什麼誤會?」他仍舊不放心,「要不再查一查?」

「查自然要查的,」劉半山歎口氣,滿臉無奈,「若是往日,這件事本不會牽扯到石小姐本人。但是今日有福樂郡主在場,成安伯又協理此案,下官帶走石小姐,也是無奈之舉。」

「你也不容易,我明白,」大理寺卿拍了拍劉半山的肩,苦著臉道,「這幾日你再辛苦一下,成安伯與福樂郡主那裡……」

「請大人放心,下官一定好好辦理,」劉半山看了眼四周,小聲道,「大人請放心,此事既然成安伯插手了進來,日後出了事,自然由成安伯負責,與我們大理寺就算有關係,但是干係也不會太大,大人放心便是。」

大理寺卿聞言便笑了,對劉半山的識趣很滿意,「你去告訴容大人,就說我病了,這件案子就由成安伯全權負責,他需要什麼,你們盡量配合就是。」

說完,再次拍了拍劉半山的肩,笑瞇瞇地走開。

「大人慢走。」劉半山對著他的背影,恭敬地行了一個禮。等大理寺卿走遠以後,他轉身往大牢方向走去。

走進大牢,他看到容瑕與班嫿竟然坐在一邊喝茶,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容大人,不知您問出什麼了嗎?」

容瑕放下茶杯,「劉大人還未來,我又豈能擅專?」

「容大人客氣了,」劉半山笑道,「下官的上峰身體不適,需要在家休養幾日,這件案子恐怕要由大人全權負責了。」

「這不太妥當,」容瑕搖頭道,「我與靜亭公府有婚約,恐怕不適合獨理此案,不如請來刑部的李侍郎,我們三人共同協商此案?」

刑部右侍郎李成開,性格平庸,生來是個怕事的人,算是石黨中的邊緣人物,尤其是近來被平調到刑部以後,就更加不受石崇海重視了。

容瑕讓石黨的人參與這件案子,也算是堵住了悠悠眾口。

「容大人說得是,下官這就派人去請李侍郎。」

李成開正在家中教兒子唸書,最近也不知怎麼的,他這個寶貝兒子變得不愛四處亂惹事了,喜得他讓人連放了三串炮仗。

他在刑部雖然是個侍郎,但是一直不太得重用,所以也就樂得清閒。

聽到大理寺的人請他,他心裡雖然疑惑,但是卻不敢拒絕,只能換好官服準備走一趟。

「父親,」李小如從外面回來,見李成開穿著官服,準備出門的模樣,便道,「您要出去?」

「是啊,為父要去大理寺走一趟,」李成開笑呵呵道,「你弟弟正在院子裡唸書,你看著一些。」

「大理寺?」李小如想起近來鬧得沸沸揚揚的案子,轉頭見院門外大理寺的人還等著,便小聲道,「你過去的時候小心一些,我聽說剛才大理寺的人闖進石相爺家,把石小姐帶走了。」

「不能吧,」李成開臉色頓變,「大理寺的人膽子有這麼大?」

大理寺卿他接觸過,是個膽子很小的人,他敢帶下屬去石相爺家搶人,而且帶的還是石家小姐?

這不像是他會做的事兒。

「帶人的不是他,是大理寺少卿,」外面的消息早就傳得沸沸揚揚,李小如也是因為聽了這些才匆匆趕回了家,「據說是福樂郡主帶著護衛闖進了石家大門,後來成安伯又趕了過去,才把人帶走的。」

「福樂郡主?」李成開嘖嘖道,「這位郡主的脾性可真是烈,你日後若是遇到她,可記得遠著些,不然吃虧的可是你。」

李小如沒好意思跟父親說,她早已經在這位郡主手上吃了幾次虧,以至於她現在看到福樂郡主就犯怵。

「不過成安伯為什麼去?」李成開不解地看著女兒,「難道他是幫著未婚妻撐腰?」

李小如聞言忍不住笑了:「哪有這麼簡單,石相跟成安伯可不太對付。而且聽說成安伯奉旨協理此案,他上門要人,也可以理解。」

「李大人,」大理寺的官員站在門外,對李成開拱手道,「請問您還未準備好嗎?」

「好了,好了,」李成開忙笑道,「這就來。」

李小如看著父親離去的背影,低低歎息一聲,只盼這次的事情早日了結,不要牽扯到父親身上。她雖不懂政事,但是直覺告訴她,這件事會非常麻煩。

大理寺的大牢裡關押的都是重大案件的疑犯,一般罪犯就算想要關進大理寺的監牢,都還沒有這個資格。班嫿也是第一次來大理寺的監牢,所以她特意看了眼牢房裡是什麼樣。

牆上沒有隨處可見的血跡,也沒有掛滿牆的刑具,就是屋子裡暗了點,窗戶有些小,圍欄也是鐵製品,看上去有些冷冰冰的,不過若是發生火災,這屋子肯定燒不起來。

她坐在外面喝茶,石飛仙關在裡面發呆。班嫿以為石飛仙會大吵大鬧,或是對她高聲怒罵,結果進了這裡以後,石飛仙反而安靜下來了,只是臉色有些蒼白,神情看起來也有些驚惶。

就在她準備移開視線的時候,石飛仙忽然抬頭看向了她,眼裡滿是濃濃地恨意,彷彿她今天所遭受的一切,都是班嫿造成的。

班嫿愣了一下,隨即對她露出一個燦爛的笑臉。

石飛仙抓破了身下坐著的草垛。

「容大人,劉大人,」李成開走進大牢,笑呵呵的與容瑕、劉半山行禮,他看了眼牢中的石飛仙,面上露出幾分震驚之色:「這不是石姑娘,這是怎麼回事?」

劉半山在心中暗罵這是一隻老狐狸,他就不信李成開來之前不知道他們把石家小姐帶進了大理寺大牢。

「這件案子實在太過棘手,所以下官與容大人才想請李大人一起來查明此案,」劉半山笑道,「陛下曾下過旨,要刑部協查此案,所以最近一段時間,恐怕要麻煩李大人了。」

李成開擺手道:「下官才疏學淺,只怕是幫不上兩位大人的忙,不如……」

「李大人,」容瑕扭頭看著李成開,「您身為刑部侍郎又怎麼會才疏學淺,這個玩笑可不太好笑。」

李成開渾身一僵,他怎麼忘了容瑕是吏部尚書?

他今天若是不答應下來,那麼刑部侍郎這個位置恐怕就要保不住了。

想到這,李成開只能苦笑道:「下官雖然才能有限,但容大人若有需要的地方,下官一定鼎力相助。」

強權之前,他又能如何?

劉半山見狀笑了笑:「既然人都已經在場,那我們就可以問了。」

話音一落,他轉身走到牢門前,對石飛仙拱手道:「石姑娘,請問你昨日下午,為何要去那座人跡罕至的破廟?」

石飛仙看了他一眼不說話。

劉半山見她不理會自己,也不動怒,而是再次問道:「下官覺得很奇怪,你乃相府千金,本該是一腳出八腳邁的貴人,為何要單獨進破廟中,廟中有什麼你想見的人?」

「是啊,我確實有想見之人,」石飛仙忽然扭頭看向容瑕,「因為有人送了我一封信,與我約好了在那裡等他。」

「約你的人是誰?」劉半山追問。

石飛仙再度沉默。

「石小姐,既然你說自己是冤枉的,可你如果不說出實情,我們又怎麼能證明你的清白?」

「約我的人,沒有說明他是誰。」

「石小姐,一個不知身份的人約你,你為何要赴約?」

「因為這個人的字我認識,」石飛仙雙目灼灼望向容瑕,「他的字我看了很多遍,所以只需要看一眼,我就知道那個字是他寫的。」

「是誰?」劉半山回頭看了眼容瑕,仍舊追問。

「成安伯,容君珀。」

第86章

滿室皆靜,有人在看容瑕,也有人在看班嫿。

班嫿只是看了容瑕一眼,便低下頭繼續喝茶。

容瑕眉頭微微一挑,「我?」

石飛仙淒厲笑道:「若不是你,我又何必去那人跡罕至的破廟?」

「可是石小姐,我從未給你寫過任何字條,也不可能給你寫字條,」容瑕坦然地看向石飛仙,「不知你能否把字條給在下一觀?」

石飛仙冷笑:「如今出了這種事,你自然不會再承認寫過字條給我。」她雖本性有些虛榮,但是這世間能讓她自願做出這種行為的人,也只有容瑕一人而已。

現在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而且還有屬於石黨的李成開在場,石飛仙也不擔心容瑕會毀滅證據,於是沒有多猶豫,便把那張藏在懷中的字條拿了出來。

容瑕沒有伸手去接,劉半山看向李成開,李成開猶豫了一下,伸手接過了這張折疊得整整齊齊的字條。他也曾看過容瑕的字畫,所以打開字條一眼看過去,便覺得這字確實像是容瑕所寫。

但李成開不敢直說,他只是把字條舉到劉半山面前:「劉大人,您看這……」

劉半山只看了一眼,便笑著搖頭道:「這字非容大人所寫。」

「什麼?」石飛仙猛地抬頭看向劉半山,「不可能!」

她不可能不認識容瑕的字跡,這明明就是容瑕的字。

「石姑娘,下官亦十分喜歡容大人的字跡,所以這些年來收藏了幾幅容大人的墨寶,但是……」劉半山轉頭看容瑕,「事實上容大人的墨寶少有傳出,外面很多所謂容大人的真跡都是別人臨摹的。」

「這幅字雖然很像容大人所寫,但是只要請鑒定字跡的老先生來看上一眼,就能證明這並不是同一個人的字體,」劉半山對石飛仙道,「石姑娘,大理寺有鑒定字跡的官員,他的眼力連陛下都曾稱讚過,下官這就把人叫來鑒定一番。」

見劉半山態度如此肯定,石飛仙內心已經信了一半。她神情恍惚地看著容瑕,腦子裡漸漸清醒起來。容瑕平日裡對她態度那般冷淡,又怎麼會寫字條約她見面?

她身體晃了晃,無力地坐在了冰涼的地上。

很快能鑒定字跡的老者來了,他手裡還拿著容瑕寫過的字,只看了幾眼後便肯定地搖頭:「這是兩個人寫的字,容伯爺的字蒼勁有力,而且寫到最後的時候,有微微帶鉤的習慣,給人游龍舞鳳般的驚艷感。而這張紙條上的字,只是形似而不是神似,而且此人下筆的時候可能是因為腕力不足,落筆間稍顯虛浮。」

「寫這種字的人,若不是較為文弱的書生,便是一名女子,」老者放下字條,對三位大人拱手道,「這是老身的一家之言,不過為了案情更為明朗,還請諸位大人多請幾位先生再辨別一番。」

「有勞先生,」劉半山對老者行了一個禮,轉身對石飛仙道,「石姑娘……」

「不用了,」石飛仙面無表情地抬頭,「我相信你的話。」

劉半山笑道:「既然如此,請問石姑娘能否證明你只是恰好與人約在了破廟中見面?」

李成開見石飛仙啞口無言的模樣,在心中暗暗搖頭,石家姑娘這事只怕是說不清楚了。整個京城誰不知道石家二姑娘寫得一手好字,或許這張紙條是她故意臨摹出來當做借口也未可知。

而且不少人都知道她對容大人有幾分情誼,她完全可以拿這個借口來掩飾她殺人滅口的真相,真真假假誰又能說清楚?

「石小姐,在事情沒有查清楚之前,只能暫時委屈你在此處住上幾日了。」劉半山轉頭看了眼容瑕與班嫿,「不過請你放心,我們不會放走一個壞人,也不會冤枉好人。」

石飛仙沒有說話。怪只怪她看到別人送來的字條,便以為是容瑕所寫,連仔細辨認字體都不曾做到。

她知道自己現在唯一的出路就是等待父兄來救她,可是想到她被人帶走時,父親背過身的模沉默姿態,她又為自己這種想法感到可笑。石家的姑娘,生來就是為家族犧牲的。

她唯一有過的奢望,也不過是想嫁給心儀的男人,然而這個奢望也破滅了,因為這個男人並不喜歡她。

「我知道了,你們走吧。」石飛仙唇角勾出一個嘲諷的笑意,「不需要對我擺出這副偽善的面孔。」

坐在旁邊一直沒有說話的班嫿突然站起身,對容瑕道:「我該回去了。」

「等等,」容瑕跟著站起身來,「我送你回去。」

「容君珀,」石飛仙叫住容瑕,神情嚴肅地看著他,「你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麼你寧可與班嫿這種女人成婚,也不願意多看我一眼?」

班嫿聞言停下腳步,回頭看向石飛仙,臉上的表情不太好看。

世上總有一些人自認深情,即便別人不喜歡他,也要堅持為自己的感情索要一個答案,若是對方不回答,便是冷漠無情。哪怕這個人已經有戀人,或是有娘子,這些人也不會覺得自己的問題會有多難回答,而且對方也要必須回答才算禮貌。

他們全然沒有想過,不計場合的提問,本就是不禮貌,不管出於什麼目的。

而世人也總是被一些莫名的付出與深沉感動,比如說現在,班嫿就看到在場有些人已經開始動容了。

是啊,一個漂亮的弱女子傾心於一個男人,這是何等美妙的事情,甚至值得人著書立傳,並且來感慨一番她的愛情。若是男人不感慨一番,哪還算得什麼風流才子?

「石姑娘,」容瑕停下腳步,「你在容某眼中,與京城其他姑娘一樣,而福樂郡主卻不一樣。」

「望你日後不要再問在下這種問題,更不要當著在下未婚妻的面問這種問題,這種話問出口只會讓人感到為難,更會讓在下的未婚妻不高興。」容瑕微抬下巴,「告辭。」

直到容瑕與班嫿離開,眾人才漸漸回神。

對啊,這位石姑娘明知道容大人與福樂郡主已經定親,還當著人的面問這種問題,是不是有些不妥當?福樂郡主與容大人感情本不錯,但被她這麼一問,沒問題都鬧出問題了。

李成開在心中暗暗叫苦,這都是什麼事,他現在是左右為難,進退維谷。

他在石崇海那裡一直不受重用,心裡對石家多多少少有些意見,現在對石家的事情,也很難盡心盡力。

走出大理寺,班嫿抬頭看天,見天色仍舊有些陰沉,於是對容瑕道:「你現在回府嗎?」

「我先送你回去,」容瑕爬山馬背,「正好我有些事想要跟你說。」

「石二姑娘的事?」班嫿挑眉,「不用了,我相信你跟她沒什麼。」

容瑕詫異地看著她。

班嫿見他這副吃驚的模樣,忍不住笑道:「男人看女人的眼神,跟女人看女人的目光不一樣。在我看來,你看石二姑娘的眼神,與看李侍郎的眼神一樣。」

容瑕愣住,半晌後失笑道:「嫿嫿竟如此相信我?」

班嫿認真地點頭。

容瑕看著她黑白分明的雙眼,忍不住低低地笑了幾聲。

相爺的女兒被帶進大理寺大牢的消息,很快傳遍了整個京城,甚至連一些百姓都開始繪聲繪色的描述整個案情。什麼石小姐因為嫉妒福樂郡主的美貌,請殺手來刺殺福樂郡主,事情敗露以後,成安伯衝冠一怒為紅顏,把石二姑娘告到了御前,寧可得罪權傾朝野的石相爺,也要把石二姑娘押進大牢。

最後的結論是,石二小姐真是太壞了,成安伯對福樂郡主癡心一片。還有那可憐的福樂郡主,一定是因為長得太好看才被人嫉妒。

這個故事裡面,已經沒班淮這個當事人什麼事了。

也有人說,石小姐才是大業第一美人,怎麼可能嫉妒福樂郡主?只是這種說法很快被人打臉。理由就是,艾頗國王子聽說石小姐是第一美人,便想要求娶其為王妃,哪知道在宴席上他竟對著福樂郡主叫石小姐。

這說明什麼?

說明在艾頗國王子眼裡,真正的第一美人是福樂郡主,而不是石小姐。

又有人問,那為什麼之前大家都默認石小姐才是天下第一美人?

有機智的百姓表示,肯定是因為石小姐會吸引男人,據說連福樂郡主第二任未婚夫,也是被石小姐勾引走的。

於是這個故事版本裡,也就沒青樓姑娘芸娘什麼事了。

種種愛恨情仇、狗血恩怨,在京城百姓的嘴巴裡,足以編成長達百萬字的話本,情節都還不帶重複的。據說一些茶樓裡,已經有說書人根據這件事進行改編,靠著這些故事,賺了不少的打賞錢。

石崇海被外面這些流言氣得忍無可忍,於是跑到雲慶帝面前喊冤告御狀,然而不是每個人都能像班嫿那樣,只要向皇帝告狀就能拿到好處。

皇上這一次沒有看在太子的面子上,為他們石家保住聲譽,而是當著群臣的面斥責了他。

說他教子不嚴,態度懶散鬆懈等等,雖然沒有直接定他的罪,但是他的臉面卻丟了個精光。

石崇海已經很久沒有丟這麼大的顏面,下朝的時候,雙腿都在發抖,靠著兩位同僚扶著才坐進轎子裡。

謝宛諭聽宮人說著石家人的狼狽模樣,笑著坐在銅鏡前輕輕描著自己上揚的眉毛:「有什麼好高興的,左右陛下也更喜歡太子,就算一時間讓石家難堪,也不會動他們的根本,我們最多也就看看熱鬧罷了。」

宮人見她言語雖然冷淡,但是臉上卻猶帶笑意,頓時那裡便明白過來,繼續道:「王妃您有所不知,外面說石二姑娘那些話,傳得可難聽了,若是奴婢被人這麼編排,早就羞憤而死了。」

「哦?」謝宛諭放下眉黛,轉頭看向宮人,「外面的人都在說什麼?」

宮人挑揀了一些適合在宮裡講的流言,講完見謝宛諭心情似乎極好,又補充了一句:「聽說她還當著成安伯的面問,為什麼寧可娶福樂郡主那樣的女人,卻不願意多看她幾眼呢。」

謝宛諭似笑非笑:「成安伯怎麼回答的?」

「成安伯說,石小姐在他眼裡,與京城其他女子一樣,」宮人皺了皺眉,「這話大概是說石小姐沒什麼特別的意思?」

「不,」謝宛諭輕笑出聲,「這話是在說,他眼裡從頭到尾就沒有她。」

成安伯此人對女子十分疏離,從未見他與哪個女子特別親近過,她唯獨見到的一次,就是陛下萬壽禮的雪地裡,他與班嫿並肩前行,兩人間的氣氛,讓她有種若是出去破壞他們,就是犯了天大錯處的感覺。

她從未像今日這般慶幸,那天她選擇了沉默,而不是把事情告訴石飛仙。

石飛仙不是自認魅力非常,天下男人都會為她折腰嗎?她就要看看,到了這個地步,究竟有多少男人真正願意為她折腰。她從細瓷瓶中取出一支嬌艷欲滴的花朵,伸手掐去花冠上的花瓣,咯咯笑出聲來。

「你在笑什麼?」蔣洛走進屋子,見謝宛諭坐在梳妝台前,便懶洋洋地往椅子上一靠,「再過幾日是成國公的壽誕,你記得準備好壽禮。」

謝宛諭鬆開手,仍由花瓣落了一地,然後用手帕擦著掌心的花汁,垂下眼瞼道,「殿下,既然是您外公的壽誕,你要親自前去才有誠意。」

「這個我知道,不用你來教,」蔣洛有些不太耐煩,「你只管準備好壽禮,到時候跟我一塊出門就行。」

他喜好美色,娶了謝宛諭以後,總覺得她容顏不夠美,所以兩人同房的次數並不多。這會現在見到謝宛諭長髮披肩的模樣,他突然又有了幾分興致,於是走到她身邊道:「宛諭今日甚美。」

「是嗎?」謝宛諭抬頭看蔣洛,笑著道,「可能是我心情好的緣故。」

「那你平日可要多笑一笑。」蔣洛走上前,輕輕抓住了她的手。

伺候的宮人們見狀,低頭沉默地退了出去。

三日後,刺殺靜亭公的四個刺客判了斬首之刑,而石飛仙仍舊被關在大理寺的監牢中。

太子妃在太子面前哭求了幾日,連眼睛都哭腫了。她一再強調此事定不是自家妹妹所為,石家對陛下忠心耿耿,不可能與惠王舊部有牽扯,更不可能安排這種小混混去刺殺靜亭公,這一定是別人陷害的。

太子被她哭得心軟,於是去大月宮到雲慶帝面前給石家求情。

「太子,」雲慶帝看著太子,語氣中帶著失望,「你是我們大業的太子,未來的皇帝,不是石家的女婿。」

太子即便是性格有些溫吞,也知道雲慶帝這話不太好,連忙請罪道:「父皇,兒臣並無他意,只是覺得此案疑點重重,應該慎重審查,請父皇三思。」

「你又怎麼確定,這種疏漏不是石家有意為之?」雲慶帝面無表情道,「他們故意請混混動手,若是事情敗露,也能讓人以為這是有心人陷害石家。因為相府怎麼可能連殺手都請不起,要找幾個小混混動手?」

「但是你不要忘了,就算這只是幾個上不得檯面的混混,若不是靜亭公恰巧回頭,那麼現在他們就已經得手了,」雲慶帝把手裡的硃筆一扔,怒罵道,「大長公主為了救朕,連性命都沒了,如今這些人還想把姑母唯一的兒子給暗算了,何曾把把朕放眼裡過?!」

見雲慶帝如此動怒,太子一撩衣袍跪了下去:「請父皇息怒,兒臣並無此意。」

「息怒?」雲慶帝看著太子的頭頂,只覺得怒火更重,「你讓朕怎麼息怒?那是你姑祖母唯一的兒子,你放著他們不去關心,反而去替石家人求情,你說這話的時候,對不對得起你姑祖母?」

「父皇,」太子以頭扣地,惶恐道,「兒臣對靜亭公並沒有半分不滿,在兒臣眼中,靜亭公就是兒臣的半個親人,又豈會如此無情,請父皇明察。」

「你身為儲君,竟聽信後奼女人的話,你讓朕怎麼放心把江山交給你?」雲慶帝頹然地擺了擺手,「你且退下好好想想,今天究竟應不應該來為石家求情。」

太子告罪後惶然而退,再不敢提石家一個字。

見太子如此便退縮了,雲慶帝心裡更加失望。若是太子為石家據理力爭,他反而會高看太子幾眼。可是太子僅僅被他訓斥幾句後,就打了退堂鼓,這般沒有魄力,又怎麼能成為一國帝王?

可是想到魯莽的二兒子,雲慶帝更加心煩,太子最多也就優柔寡斷,老二就純粹是沒腦子,這個江山若是交到老二手裡,遲早會天下大亂。

早年因為父皇偏寵庶子吃了不少苦,所以他登基以後,就絕了庶子們的念想,誰知道這兩個嫡子竟如此不爭氣。

雲慶帝晃了晃身體,眼前有些發黑,勉強扶住御案,才沒讓人看出異樣來。

近來他時不時出現暈眩的症狀,即便讓太醫來把脈,太醫也說不出什麼來,只說他是耗費心力過度,需要靜養。

靜養?

身為帝王,又怎麼做到靜養?

想到早年那些事,又想到為自己而死的姑母,雲慶帝歎了口氣,難不成這是老天給他的報應?

太子受了皇帝訓斥的消息雖然沒有傳開,但是東宮的氣氛卻不太好。太子妃心情不佳,太子又整日待在書房,不去太子妃房裡,也不去妾室房裡,這讓他們做下人的心裡如何能安?

太子妃沒有想到她只是讓太子幫著求情,太子去了大月宮以後,就不愛理會她了。冷淡的丈夫,陷入麻煩中的娘家,兩方的苦惱讓她心中十分煎熬,幾乎每夜都枕著眼淚睡去。

若此事只是單純的爭風吃醋便罷了,可偏偏還牽扯到惠王舊部。宮外的人不知道,她心裡卻很清楚,刺死大長公主的刺客是誰派來的。他們家若是洗不清罪名,在陛下眼裡,就等於與惠王勾結。

他們家與一個想要造反卻不成功的王爺牽扯在一起,能有什麼好處?

「太子昨夜還是宿在書房嗎?」太子妃看著鏡中的自己,小心地揉著眼角,覺得自己似乎憔悴不少。

「回太子妃……太子昨夜並沒有去其他妾室處。」

太子妃聞言苦笑,他若是去妾室那裡反而好了,偏偏卻睡在書房。他這是在怪她,還是在表明他對石家的態度?

「安排人備下厚禮送到靜亭公府上。」太子妃站起身,看著窗外冒出一點點新芽的樹木,班家若是願意鬆口,石家尚有回轉的餘地。班家人行事張狂又魯莽,恐怕連惠王府試圖謀反一事都不知道,只要班家人鬆了口,陛下就算有所不滿,也不會明著為難石家。

這樣石家至少能得到片刻的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