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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出門在外,不必講究這些,」班嫿笑瞇瞇地看著杜九,「你們也是回城?」

「回郡主,我等正是護送伯爺回城。」杜九看著坐在馬背上微笑的少女,便是他不是好色之人也難免驚艷,好一個絕色女子。他是粗人,只覺得天下男兒若是誰有幸娶到如此嬌女,就算每日伺候娘子對鏡畫應該也都是願意的,真不明白為什麼這般絕色竟然也會被人退婚。

「原來容伯爺也在。」班嫿抬頭看到濃霧中走出一行人,為首的正是騎著白馬,身著淺月牙色錦袍的容瑕。

兩人四目相對,班嫿向對方露出一個燦爛的笑。

容瑕想要下馬給班淮行禮,被班淮攔住了。容瑕注意到班家三人騎馬的順序有些奇怪,身為女子的班嫿走在最前面,倒是班淮與班恆跟在後面,實在有些不合規矩。

不過他不是多管閒事的人,他與班淮寒暄幾句後道:「昨晚在下的護衛驚擾到諸位的雅興,在下替他們向三位賠罪。」

「咳。」班淮乾咳一聲,這種事提出來挺丟人的,還道什麼歉。

「容伯爺,這種事算得上哪門子雅興,」班嫿控制著馬兒的速度,「不過是我們閒得無聊,找樂子玩而已,讓您見笑了。」

「佛家講究因果,今日你們種下善因,明日有人因為你們今日之舉得到幫助,那就是善果,這自然是一件雅事,」容瑕朝班嫿抱了一拳,「善因有善果,好心有好報,得了寶物的人,一定會感謝你們的。」

班嫿張了張嘴,竟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讀書人的嘴巴真是厲害,能把一件荒唐的事情都能說得如此有哲理,就連她都差點跟著相信了,這就是學識的力量啊!

回頭瞥了班恆一眼,看看人家,再看看自己,羞愧不羞愧。

班恆扭頭,非暴力不合作,一副我聽不懂,看不見的樣子。

「郡主,」容瑕驅馬離班嫿半個馬身的距離,「聽聞你喜歡白狐裘?」

班嫿扭頭看容瑕,長得好看得人總是賞心悅目的:「嗯。」

「在下那裡有幾張完好的狐皮,郡主若是不嫌棄,今天我就讓下人給你送過來,」容瑕笑了笑,「狐裘配佳人,方才是絕色。」

晨風起,白茫茫的霧打濕了班嫿的眼睫毛,她眨了眨眼:「東西我確實挺喜歡,只是無功不受祿,我怎麼好意思收伯爺的東西。」

「就當是兩天前那碟點心的謝禮可好,」容瑕離班嫿還有小半馬身的距離,「貴府的糕點非常美味,在下府裡的廚子怎麼都做不出這種味道來。」

「你的意思是讓我拿點心方子跟你換狐裘?」班嫿恍然大悟,一臉大方,「你放心,等下我回到府裡,就讓下人把方子給你送來。」

容瑕臉上的笑容微僵,隨後笑道:「那就多謝郡主了。」

另一邊的班恆騎著馬蹭到班淮旁邊,對班淮使了一個眼色。

這容伯爺,該不是對他姐有意思吧?

班淮搖了搖頭,這事不大可能。

雖然嫿嫿是他親閨女,但做人要講良心,他家閨女跟容君珀放在一起,確實不太合適。

「郡主拉弓射箭時很有氣勢,若你是男子,定能成為一位了不起的將軍。」

「那可能不成。」班嫿十分耿直的搖頭。

「為什麼?」容瑕在班嫿臉上,看不到半點自謙的意思。

「軍營裡多苦啊,我若是男人,那現在就是侯府世子,美婢環繞,高枕軟臥,這麼舒適的日子不過,我做什麼想不通,跑去軍營吃苦?」班嫿單手捧臉,水嫩嫩的臉頰看起來十分可愛,「所有願意上戰場的將士很了不起,但我不想成為他們。」

容瑕沉默片刻,看著眼前這個嬌憨的女子,笑道:「郡主好生坦然。」

「人生短短幾十載,怎麼痛快怎麼來吧,」班嫿笑道,「誰知道哪天就沒機會睜開眼了。」

容瑕仍舊是笑:「郡主倒是看得通透。」

只可惜眾生皆苦,又有幾人能夠看透,又有幾人做得如此毫無顧忌?

太陽終於掙脫濃霧,讓陽光灑落在了大地上,儘管沒有多少溫度,但是卻能一點點驅散這無邊無際的濃霧。

班嫿捏著馬鞭指向前方:「城門到了。」

此時的城門處,一輛豪華的馬車正朝外行來,馬車的標誌班嫿認識,是石家的家徽。

想起石飛仙對容瑕芳心暗許,班嫿忍不住看向容瑕。

容瑕卻彷彿沒有看到城門處的馬車一般,只是對她笑了笑後,扭頭看向了遠處。

第25章 金山

在旭日東昇,朝霧漸漸散開時,能夠得見自己的心上人,是一件讓人愉快的事情,前提是心上人身邊沒有那個讓自己討厭的人。

石飛仙從未發現自己竟然如此討厭班嫿,她們兩個本可以沒有多少交集,可是班嫿為什麼一次次的靠近容伯爺?容伯爺為母守孝三年,又為父守孝三年,再後來唯一的兄長也病逝,偌大的成安伯府便留下了他一個人。

陛下喜他才華,又憐他年紀輕輕便喪盡家人,所以沒有讓他降等襲爵,仍讓他襲了伯爵位。

石飛仙心疼成安伯這些過往,雖然他平日總是風度翩翩,說話做事讓人如沐春風,但是遇到這麼多的傷心事,又怎麼可能一點都不難過,容伯爺……只是用微笑來掩飾而已。

她經常想,若是能與容伯爺生活在一起,該是多麼美好的一件事。

但是這會兒就不那麼美好起來了,她面無表情的看著不遠處那對騎著馬的男女,儘管兩人之間保持著半個馬身的距離,但是在石飛仙看來,這個距離已經讓她不安了。

「停車。」她掀開簾子,扶著丫鬟的手走了下來。她不相信,她就站在這裡,容伯爺還會看不見她。

朦朧中看美人,美人會顯得更美,班嫿看著嬌嬌弱弱站在那兒的石飛仙,忍不住讓馬兒停了下來,讓自己多欣賞一會兒美人。

見她停下,容瑕笑問:「郡主,你怎麼忽然停下了?」

「我在賞景,」班嫿眨了眨眼,「翩若驚鴻,宛若仙人。」

容瑕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看到了站在樹下的石飛仙,對方穿著一襲淺綠色裙衫,身上披著一件素銀色披風,看起來有種人不勝衣的美。

「白茫茫一片大霧,美景在哪兒?」容瑕收回視線,淡笑道,「郡主這是戲耍容某?」

班嫿詫異地看著容瑕,這是真不把石飛仙放在眼裡?

可是眼前這個男人笑容溫和,任天下最挑剔的女人來看,也在他身上挑不出任何毛病,她笑了笑:「伯爺真有意思。」

把二皇子迷得神魂顛倒的石飛仙,在容瑕眼裡,竟然跟白茫茫一片大霧沒有什麼差別,這實在是有趣,太有趣了。

兩人正說著話,石飛仙已經帶著丫鬟往這邊走了過來:「容伯爺,班郡主,真巧。」

班嫿覺得,石飛仙看自己的眼神可一點都不像是「好巧」的樣子,更像是「你這個礙事的怎麼在這」,不過她向來不是在乎這些事情的人,所以對石飛仙略點一下頭後,便沒有說話。

話不投機半句多,她沒興趣在一個美男子面前跟另外一個女人表演姐妹情深,有時間還不如多瞅美男子幾眼。

長得好看的男人,總是值得讓人多看兩眼的。

「石小姐。」容瑕騎在馬背上對石飛仙行了一禮,「不知石小姐欲去往何處?」

石飛仙回了容瑕一個萬福禮:「今日兄長陪我去禮佛,不曾想竟在這裡遇到伯爺。」她語氣一頓,目光掃過班嫿,「伯爺與郡主這是出去遊玩過麼?」

班嫿扭頭對容瑕道:「容伯爺,我等就不打擾你與石小姐聊天了,先行一步,告辭。」

「在下與班郡主只是碰巧遇見,」容瑕拍了拍身下的馬兒,「石小姐,告辭。」

石飛仙勉強笑了笑:「慢走。」

她看著容瑕跟著班嫿一起離開的背影,緊緊地捏著手帕,才讓自己臉上的笑容仍舊溫婉如花。

「容伯爺,」一個黑衣男子騎在高頭大馬上,對容瑕抱了一下拳。他目光落到班嫿身上,「班郡主。」

班嫿看著這個男人,歪頭想了一會兒:「石公子?」

最近京城很流行穿玄色錦袍嗎?一個謝崇安還不夠,現在又出現了一個石晉。

石晉緊繃的臉色略有些緩和:「正是在下,班郡主安好。」

「你不是去西北大營了?」班嫿對石晉這個人還有些印象,因為他在一眾貴族子弟中,騎射功夫最為出眾,甚至有人還曾誇他有靜亭之風,所以班嫿記得他。

當然這個靜亭之風不是指她父親,而是她的祖父靜亭公。

「家母有疾,身為人子又豈能在外讓母擔憂,」石晉朝皇宮方向抱了抱拳,「幸得陛下垂憐,在下領了衛尉寺卿一職,得以與家人團聚。」

難怪石飛仙去禮佛,原來是石太太身體不好了。

「原來如此,」班嫿不回禮道,「祝令堂早日康復。」

「多謝郡主。」石晉見班家父子慢悠悠的趕了過來,又對他們兩人行了一禮。

石家與班家就是傳說中的對照組,一個是為朝廷盡心盡力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典範,一個是游手好閒招貓逗狗的貴族,所以兩家之間並無多少來往。

班淮雖然在朝中領了一個差事,但那是光拿俸祿不幹事的閒差,而班恆更是連一個閒差都沒有,所以三人之間沒什麼話可說,互相見禮後便大眼瞪小眼了。

石晉忍不住又看向了班嫿,她身著鵝黃色騎裝,外披杏黃披風,頭髮梳作男子髮髻的模樣,但卻用一頂極其華麗的金冠束著,額間描著一朵艷紅的五瓣花,整個人看起來鮮活極了。

「兩年多時間不見,郡主風姿更勝往年。」這句話說出口以後,他驚覺有些唐突,當即便轉開話題道,「晨霧陰冷,請郡主早些回府,在下告辭。」

「石大人真是宅心仁厚,」容瑕微笑著對石晉抱拳道,「石大人請。」

「靜亭侯請,成安伯請,郡主、世子請。」石晉騎著馬兒退後半步,示意對方先過。

看到他這番動作,容瑕臉上的笑意便未有過變化,「石大人告辭。」

他轉頭看向班嫿:「郡主,走吧。」

班嫿點了點頭,對石晉笑了笑,雙腿一夾馬腹,馬兒便小跑起來。

「兄長,」石飛仙坐在馬車裡,掀開窗簾看向旁邊騎馬前行的石晉,猶豫了一下道:「你跟班郡主很熟?」

兄長向來寡言,剛才竟與班嫿說了好幾句話,難道世間男子看到容顏艷麗的女子,都會變得不像自己嗎?兄長如此,連……容伯爺也是如此。

石晉略搖了一下頭:「我見她與你同齡,想來日後來往的時間多,便多說了幾句。」

石飛仙想說自己一點都不喜歡班嫿那個女人,也不會跟她有什麼來往,可是又怕這話說出來,兄長會覺得她失禮,便把這話嚥了回去。

成安伯府與靜亭侯府相隔著一段距離,所以大家同行一段路以後,便各自回了府。

當天剛吃過午飯,班嫿就聽到下人來報,成安伯府上來了人,還送了好些東西過來。班嫿趕過去一看,發現院子裡擺著好幾箱上好的皮子,火狐皮,白狐皮,每一張皮子都完好無缺,更沒有一絲雜色。

「姐,這些皮子可是花錢都買不到的好東西,」班恆湊到班嫿身邊,「成安伯這人太大方了。」

「是啊,連人家成安伯都這麼大方,你什麼時候買個值錢的東西送給我?」班嫿對班恆翻了一個白眼,「你可是我親弟。」

「我要不是你親弟,你能拿銀子給我花嗎?」班恆腆著臉笑,「那我這不是沒錢嘛。」

身為侯府世子,平時跟幾個朋友出去玩,時不時還要到他姐這裡打秋風,這是即便說出去也沒有人相信的心酸。

班嫿打開一口放在最上面的小箱子,裡面放著一整套紅寶石首飾。她拿起盒子裡的便簽看過以後,便把盒子收了起來。

「姐,成安伯這麼大方,我心裡有點不踏實。」班恆看著那一盒紅寶石頭面,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成安伯打著給他送禮的名號,送的東西卻全是給他姐用的,這心思是不是有些……

「知道這套首飾原本是準備送給誰的嗎?」

「誰?」

班嫿把便簽放到班恆手裡:「自己看。」

班恆看完以後,才唏噓了一把。這成安伯也不容易,十五歲喪母,十九歲喪父、喪兄,大嫂也改嫁了。這套頭面本是他準備送給兄嫂的,結果父兄沒了,大嫂回娘家改嫁,這套頭面也就放著了。

話說得好聽,叫寶石配佳人,只怕是不想看到這些傷心之物,便跟這些狐皮一起送了過來。

晚飯前容瑕收到了來自靜亭侯府的回禮,一張點心方子,兩盒點心,以及……一匣子書。

據說已經失傳的《東海記》手抄本,抄書人是一百年前非常有名的大才子。

失傳已久的《西行起居注》孤本。

傳說中看完整本書便猶如行了萬里路的《北旅記》孤本。

還有……《南柯夢》?!

天下才子做夢都想看一眼的《南柯夢》?!

容瑕拿著這四本書,覺得自己彷彿捧著一座金山。

朝上那些瞧不起靜亭侯的文臣們,知道……靜亭侯府的藏書如此豐富嗎?

第26章 進宮

「伯爺,」廚房的管事一臉苦相的站在容瑕面前,「那道點心,小的們一時半會兒只怕做不出來。」

「嗯?」容瑕正在看《北旅記》,聽到管事這話,抬頭看向他,「為何?」

「坐這點心需要用無塵雪水泡御前龍井和面,用玫瑰蜜調味,和面的用具需要特製,還有蒸籠必須用新長出的湘妃竹編製,蒸點心的水要加上半勺晨花露,點心快要起鍋時,需要燒一小截檀香木,這一道點心坐下來,費錢費工夫是小事,只怕東西一時半會收集不齊全。」

廚房管事在心裡暗暗叫苦,伯爺向來不重口腹之慾,這次難得讓他們廚房做一道點心,他們竟然還做不出來,實在是無顏站在伯爺面前。也不知道這道點心方子是從哪家拿出來的,這吃的不是點心,是白花花的銀子啊。

「竟如此複雜,」容瑕有些明白為何班嫿會如此捨不得一道點心了,這麼費工夫的東西,只怕靜亭侯府也不是日日都做的,「既然如此,便先放……」

他話音稍頓,隨後道,「先把東西收齊,慢慢琢磨去。」

見伯爺並沒有馬上讓他們做出來的意思,管事鬆了一口氣。從昨天晚上到今天,廚房裡的人想了各種法子,但做出來就不是那個味兒,看來那些燒錢的東西真不能省。

管事甚至懷疑,給這個方子的人別有用心,想要帶壞伯爺。

等管事退出去以後,容瑕合上手裡的《北旅記》,一時間竟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這四本書。實際上他大可以把手抄本傳出去,贏得天下讀書人的讚譽,可是……

利益易得,真心難求,像靜亭侯府這種想法簡單的人家,他竟有種不想辜負的感覺。

容瑕撫平書的卷角,既然這些年靜亭侯府從未對外說出這幾本書的存在,那麼他也只做不知。這顏如玉黃金屋,就讓它們安安靜靜地躺這兒吧。

送出一座黃金屋的班家人很忙,因為德寧大長公主的大壽即將來臨,班家人忙著核對賓客名單,忙著核對宴席各色菜餚,還有下面管事送來的各種適合的戲班子,雜耍班子。

生辰八字不好的不要,相貌不夠喜慶的不要,傳出過負面話題的不要,一層層篩選下來,屬相相剋的不要。這些管事們已經帥選過一遍,但他們仍舊要過目一次。

大長公主倒是捨不得他們如此忙碌,可是班家四口卻不這麼覺得,只要不超過規制的物品,他們也不心疼金銀,該花的花,該用的用,引得京城不少老太太很是嫉妒。年紀大了,內心裡誰都想家裡人重視自己,弄得熱熱鬧鬧的,只是表面上還要教育後輩,不可奢靡,不可過於張揚。

所以她們既羨慕大長公主,又覺得班家人有些太胡鬧,不過是個壽辰而已,弄出如此大的動靜,也太過了些。

但是不管其他人怎麼看,班家人自己倒是挺樂呵,一天三四趟的往大長公主府跑,逗得大長公主整日笑容不斷,整座公主府都沉浸在歡聲笑語中。

「蟹肉用最好的,好茶沒有了我就去皇上那裡要。」班淮很光棍,臉皮也很厚,經常跑到皇帝那裡蹭好茶好水,就連家裡用來做點心的雨前龍井也經常去皇宮討,所以這種茶又諧音御前龍井。

「要,不要白不要,」陰氏在茶葉後面標了一個十二兩,「他要名,我們就要利,我們不去要沒準他還不高興呢。」

「十二兩?」班恆看了一眼,「母親,你要這麼多茶葉,拿來煮茶葉蛋嗎?」

「我沒要他一斤就算好的,」陰氏把單子塞給班嫿,「你跟你父親一塊兒去。」在討人喜歡這一點上,她的女兒比她夫君做得好。皇帝這人好大喜功,最喜歡別人吹捧他。

班嫿看了眼單子,上面除了十二兩御前龍井外,還有熏香、御廚之類,她把單子往身上一揣,「放心,保證完成任務。」

班淮看了眼天色還早,便對班嫿道:「乖女咱們收拾收拾進宮。」

午膳過後的一個半時辰,向來是雲慶帝聽聽曲,喝喝茶,散散步的悠閒時間,當聽到太監來報,說是靜亭侯與福樂郡主求見以後,他一摸鬍子,就猜到了父女兩的來意。

「宣。」

父女倆進殿以後,規規矩矩地行了禮,落了座。

果然三五句過後,班淮就開始哭窮了,大意就是他這個做兒子的無能,母親過壽也不能給她準備些好東西,求陛下給他一個肥缺,他要好好幹活,爭取明年能讓他母親面上有光,揚眉吐氣。

雲慶帝差點沒把手裡的茶潑到班淮臉上,要換個實差,還要比較肥的那種,這話除了他這個好表弟,還有誰敢當著他的面這麼說?

「水清啊,如今姑母年紀大了,朕知道你向來孝順,領實差倒不如多陪陪姑母,你那裡缺什麼,儘管告訴朕,朕這個表兄幫你想辦法,」雲慶帝一臉真誠的看著班淮,「姑母是朕的長輩,朕也想她老人家過一個風風光光的大壽啊。」

班嫿當下便鼓著手掌道:「父親,女兒覺得陛下說得對,您何必如此辛苦地去當差,我們還有陛下呢。」說完,她起身朝皇帝一福身,「臣女謝陛下恩典。」

「你這丫頭,自家人說什麼謝。」雲慶帝十分享受晚輩這種崇拜信任的目光,大手一揮,又賞了班嫿一堆前段時間附屬國上貢的東西。

大月宮外,太子蔣璋走至門前,見王德站在外面:「王總管,我有事求見父皇,請王總管代為通傳。」

「奴婢見過太子殿下,」王德見到太子,行禮後解釋道,「這會兒靜亭侯與福樂郡主正在覲見陛下。」

「表妹也來了麼?」太子倒是挺喜歡班嫿的,因為班嫿小時候長得太過可愛,以致於他看宮裡那些妹妹都挑剔了起來,這個公主眼睛不如班嫿表妹好看,那個公主皮膚沒有表妹柔嫩,好在他性格仁和,從未表現出來,對待這些妃嬪所出的公主也一視同仁,才沒給班嫿在宮里拉一波仇恨。

「是的。」王德不敢亂接話,宮裡的人最擅長捕風捉影,本是沒影的事情,太子隨口問了一句,萬一過幾日就變成太子對福樂郡主有意思,那可就糟糕了。

太子妃乃右相嫡長孫女,端莊賢淑,頗有未來國母風範。福樂郡主身份高貴,乃大長公主親孫女,自然不會給太子做側妃,這中間要傳出過什麼,太子與福樂郡主倒是沒什麼事,他們這些在場的下人只怕保不住命了。

正這麼想著,班家父女便走了出來,一看福樂郡主笑容滿面的樣子,王德就知道,定是皇上又賞賜這位郡主了。

「太子殿下。」班嫿見到太子,對他行了一個萬福禮。

「表叔與表妹不必多禮,」太子虛扶了一把,「上次秋獵也沒多少時間與表叔表妹好好說會話,表妹若是有時間,便到東宮多坐一坐。」

班嫿笑著稱是,心裡卻有些不以為然,她是瘋了才去東宮晃悠,東宮的那幾個女人防她跟防賊似的,也不知道是什麼毛病。

太子急著去見皇帝,所以說了沒幾句話,兩邊便互相告別,然後班嫿就見到了一個不那麼待見的人。

二皇子蔣洛。

第27章

「班嫿。」蔣洛一看到班嫿,就覺得自己全身都不舒坦。上次在京郊狩獵,班嫿裝瘋賣傻,害得他吃了一個悶虧,這口氣他一直沒嚥下去,現在看到班嫿那張喜笑顏開的臉,他便覺得胸口的火氣蹭蹭往上冒。

「二皇子殿下。」班淮見蔣洛的表情不太對,攔在班嫿面前,朝蔣洛行了一個禮。

「靜亭侯,」蔣洛嗤笑一聲,看向班淮的眼神帶著不屑,「聽說靜亭公在世時,箭術可百步穿楊,本殿下心中十分嚮往,不知道靜亭侯可否指點一二。」

四周的宮人齊齊噤聲,滿朝誰不知道靜亭侯不善騎射,二皇子殿下這幾乎是明著嘲諷靜亭侯無能了,他們只恨自己為什麼要長耳朵,為什麼今天剛好在這裡伺候。

「二皇子莫拿微臣開玩笑,整個京城誰不知道微臣肩不能挑,手不能抗,既不能文也不能武,你讓微臣指點你吃喝玩樂還好,箭術還是免了,」班淮活到這個年紀,不是沒有聽過別人的奚落,甚至比二皇子更刻薄的話他都聽過,所以二皇子這點嘲諷人的功底完全不能打擊到他,「不過殿下若是真喜歡箭術,犬女頗有家父之風,你問她比問微臣有用處。」

別人謙稱自己的兒子叫犬子,班淮偏偏別出心裁稱女兒為「犬女」,只差沒直白地說,我家閨女雖是女兒家,但是指導你這個皇子的箭術,還是綽綽有餘的。

二皇子冷笑:「福樂郡主自然是巾幗不讓鬚眉,讓天下男子自愧不如,退避三舍。」

這是拿班嫿被人退婚說事了,但班嫿是吃虧的性子嗎?

實際上班嫿也挺佩服二皇子的,每次都在她手上吃虧,但每次都學不乖,還要跑到她面前嘴欠,這次更過分,竟然還嘲諷了她的父親,這能忍?

那必須是不能忍!

「二皇子殿下,我知道你素來不喜我,你拿別人退婚的事情來奚落嘲笑我亦無異議,但你為何要出言侮辱家父?」班嫿一把拽住二皇子的袖子,聲音顫抖,神情委屈,眼眶發紅,「俗話說,君辱臣死,父辱子過,便是小女子有萬般不是,小女子向你認罪便是,你為何如此對待家父?!」

「你給我放手,拉拉扯扯幹什麼?!」二皇子掙了一下袖子,沒拉開,再掙,還是紋絲不動。他心裡暗暗吃驚,這班嫿瞧著千嬌百媚的樣子,為什麼力氣這麼大,她吃什麼長大的?

「我不與你說,你與我到陛下跟前評評理去!」班嫿手一拽,二皇子踉蹌一步,便被班嫿拖進了宮門。

「乖女,不可啊!」班淮彷彿才反應過來,轉身想要拉住班嫿,哪知道他腳下一晃,人摔倒在了地上,等宮人們七手八腳扶起他以後,哪還能看到福樂郡主與二皇子的身影,人早就被拖進殿裡了。

蔣洛被班嫿拖進殿門以後,才反應過來,他低聲呵斥道:「班嫿,你瘋了!」說完,手一推,班嫿就踉蹌著往後倒去,撞倒一個細瓷長頸瓶後,班嫿趴在了地上。

不對,他根本沒有用這麼大的力……

秋獵時那種憋屈感再次湧上心頭,他抬頭望去,果然看到父皇與他那仁德好大哥臉色不太對勁。

「表妹。」太子愣了一下,想要去扶班嫿,又想起男女授受不親,好在殿裡的太監與宮女機靈,匆匆上前扶起了班嫿,就連地上的碎瓷片也收拾得乾乾淨淨。

班嫿皮膚柔嫩,向來指甲輕輕刮一下就能起一條紅痕,她手臂撞倒花瓶,左臂頓時紅腫了一大塊,看起來十分的駭人。

皇帝與太子不好盯著小姑娘手臂一直看,但只是掃一眼,已經足以讓他們覺得傷勢嚇人了。

「還愣著做什麼,快去請太醫。」雲慶帝瞪了一眼屋子的太監,看也不看蔣洛,「嫿丫頭,你先坐著,手臂不要動,萬一傷著骨頭就不好了。」

男人,尤其是一個身份比較高的成年男人,向來是捨不得看著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受傷的,這與男女之情無關,與他們內心把自己當做主宰者的思想有關。

「父皇,大哥,這是她自己撞上去的,跟我沒關係。」蔣洛覺得,整個大殿上的人看他的眼神都不太對,儘管這些宮女太監都規規矩矩地低著頭,但他就是能感覺得到,這些宮女太監對他的態度,與對他大哥的態度截然不同。

「你給我閉嘴!」雲慶帝再偏寵兒子,也接受不了自己兒子性格如此暴虐。若是個宮女便罷了,這是他的表妹,他姑祖母的親孫女。

他親封的郡主,在他大月宮受了傷,動手的還是他的兒子,這話傳出去,朝臣怎麼看待皇室,文人怎麼評價他?

雲慶帝本就對大長公主心懷愧疚,加之這些年大長公主也從未對他提出過什麼過分要求,班淮這個表弟雖然紈褲卻沒有給他找過什麼大麻煩,至於班嫿這個表侄女他是真心有幾分喜愛,見她傷成這樣,他是真心疼了。

「父皇,她、她……」二皇子這會兒渾身是嘴都說不清了,所有人都看到是他推的班嫿,「請您相信兒臣,兒臣真的沒有這麼用力推她,是她自己撞上去的。」

「二弟!」太子見班嫿垂著腦袋,強忍著不哭的模樣,對蔣洛語氣也嚴厲起來,「表妹乃是一介女子,你怎能如此待她?」

「我怎麼她了我?」蔣洛一口氣差點喘不上來,冷哼道,「你別在我面前擺東宮的架子,用不著你來教育我!」

雲慶帝聽到這話正想發怒,班淮從外面跑了進來。

「陛下!」班淮進門後埋頭就向雲慶帝請罪,「陛下,微臣教女不嚴,讓她驚擾到陛下,請陛下恕罪。」

見班淮驚慌失措又愧疚的模樣,雲慶帝與太子面上都有些尷尬,他們家的人把人家嬌滴滴的小姑娘推傷了,人家父親進來還進來請罪,這事實在是……

雲慶帝很久不曾這麼尷尬過了,轉頭瞅見班嫿正眨著大眼睛看他,他這股尷尬便化為怒火衝向了蔣洛:「你這些年的禮儀道德都學到狗肚子裡去了麼?!還不快向嫿嫿道歉。」

如果此時可以說髒話,蔣洛一定能夠出口成髒,但是顯然不能,所以他只能梗著脖子,惡狠狠地盯著班嫿不說話。

「哎喲,乖女,你的手怎麼了?!」班淮看到班嫿手腕又紅又青,腫了一大塊,聲音都變了,「疼不疼,傷到骨頭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