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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求陛下饒恕!」圖爾滿臉汗水順著下顎落在地上,卻不敢伸手去擦,他向前跪行兩步,哀求道,「臣妹無知,求陛下寬恕!求陛下寬恕!」

曲輕裾看了眼全身狼狽的圖爾,就連圖爾在他們面前都自稱臣了,可見圖爾此時已經無計可施了。她本來不想來湊這場熱鬧,可是賀珩偏偏把她叫了來,事實證明,她並不愛看人給自己磕頭。

「陛下,千錯萬錯都是臣女的錯,是臣女迷戀大隆繁華,婧國百姓無關,求陛下饒過婧國百姓,黛融願承受一切責罰,」黛融想著苦寒的婧國,哪裡還能承受增加兩成歲貢的重壓。儘管不想承認,但是她明白自己做錯了,「求皇上饒過婧國,婧國乃是苦寒之地,我們的百姓已經無力在承受戰爭與更多的歲貢了。」

聽到這席話,曲輕裾倒是多看了黛融兩眼,到了關鍵時刻,這位護國公主還沒有糊塗到底,總算知道護住自己的百姓。

事實上,世間有多少人能抵抗繁華的誘惑呢?

賀珩冷眼看著這對兄妹,完全不為所動。國與國之間就是如此,他首先要維護自己國民的利益,才會有閒暇分出幾分同情給其他人,他是大隆的帝王,不是婧國的帝王。

立場不同,何來的同情?

「公主既然知道婧國承受不住朕的怒火,為何還要做出這等大膽之事?」賀珩把調查來的東西扔到兄妹二人面前,「若是朕揮兵到婧國,也是你護國公主的罪孽。」

黛融不敢去看那些東西,只是驚懼的求饒道:「臣女鬼迷心竅,臣女甘願受罰,求皇上饒過婧國百姓。」她不敢相信,若是大隆真的派出大軍,母親與婧國的百姓會以怎樣的眼神看她,失望?憤怒?還是恨?

「皇上,臣女願以死謝罪,求皇上饒了無辜的百姓!」黛融跪直身子,看著眼前這位出眾卻又無情的帝王,臉上不見當初的妖媚。她看向一直沉默飲茶的曲輕裾,向她跪行幾步,然後重重磕了一個頭,「臣女言行無狀,衝撞皇后娘娘,求皇后娘娘責罰。」

曲輕裾瞧不起黛融為了繁華折了國家氣度,介意她與秦白露散播謠言中傷她,不過現在的黛融卻彷彿卸去了所有的東西,成了婧國的護國公主,寧可以死彌補自己的錯誤,也不想連累自己的百姓。

知錯能改的人比死到臨頭也不悔改的人讓人看著順眼,最重要的是黛融是婧國公主,而不是大隆的人。一個婧國好對付,若是其他附屬國因此心生反意,即便大隆對付這些國家都沒有問題,也不是什麼好事。

不必要發生的戰爭對百姓來說,就是一場災難。

「皇上,此事不如修書一封給婧國女王,由她給我們大隆一個交待,」曲輕裾放下茶杯,開口道,「事情已經過去,我不希望戰爭因我而起。」

賀珩歎了口氣:「可若是當初的流言真的造成不好的後果,又該如何?」

「我知道皇上您的心意,」曲輕裾笑了笑,「我是懶人,不喜歡關心前朝的事情,但是我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戰爭苦的都是百姓。」

半晌後,賀珩點了點頭:「朕明白你的意思,此事便交給婧國女王給大隆一個交待吧。」

旁邊的史官把帝后的言行記錄了下來,「嘉祐元年十月,婧國公主冒犯皇后,帝大怒,意欲揮兵於婧。後勸之,言戰爭者,苦之百姓。帝聞,怒消。」

☆、119·曲終人散

十月底,天氣已經十分涼了,各附屬國也準備啟程回國,所以臨行前,大隆在鸞和殿辦了一個宴席,宴請諸位附屬國使臣。

賀珩再也沒有在曲輕裾面前提及婧國之事,她也沒有再問過,大隆雖沒有後宮不得干政的規矩,但是她很清楚自己那點能耐,連《孫子兵法》都背不全的人,還是不要去禍害百姓了。

她前世是個經紀人,知道怎麼利用人心,知道怎麼拿捏對方為自己謀取好處,這是屬於她的小聰明,但她有自知之明,明白自己擅長什麼,不擅長什麼。

就如當初馮子矜借用韓良娣陷害她,她將計就計,清除這種時時刻刻都在算計自己的女人。淑貴太妃當初已經搬出後宮,兩宮太后與她又不對付,怎麼會容許淑貴太妃的人脈還留在宮中。

當初那事牽扯進淑貴太妃,有她背後算計,但是最大的一股勢力來自涼宮太后,她們只是簡簡單單借用一個馮子矜與韓良娣便把淑貴太妃拉進泥潭,讓她生不如死。

她猜到兩宮太后的用意,所以任由馮子矜把事情牽扯到她的身上,然後眼睜睜的看著她自掘墳墓,最後誤了性命。

哪個人在發達後還能容忍曾經欺壓自己的對手呢?歷史上有人彘的故事,這裡也有淑貴太妃活生生的教訓。

坐著鳳輦再次路過韓良娣曾經唱曲的涼亭,曲輕裾抱緊懷中的豚豚,眼神漸漸變得平靜,她不會讓自己落到淑貴太妃那個地步!

「皇后娘娘到!」

穿過鸞和殿的大門,朱紅的鳳袍裙擺劃過地毯靜寂無聲,她無視了一眾跪在兩邊的使臣以及大臣,走到九級玉階下,向賀珩行了一禮:「見過皇上。」

「快快起來,」賀珩從龍紋椅上起身,見到曲輕裾走到玉階,便牽住她的手坐了下來。曲輕裾回頭看了眼還跪著的眾人,揚聲道:「大家快快請起。」

「謝皇上,謝皇后娘娘。」

曲輕裾微笑頷首,待這些人起身後,她才收回視線,與賀珩對視了一眼,繼而道:「讓諸位久等,本宮自罰一杯。」說完,端起面前的桃花酒,以袖攏住酒杯,仰首喝下。

眾人哪敢真的讓皇后就這麼喝下一杯賠罪酒,紛紛端起酒杯跟著喝了一杯。人家皇上先到,也沒有對皇后此舉有怨言,他們這些人更不用去管這種事情了。

「朕的皇兒方才在福壽宮哭鬧,皇后無奈才折返,」賀珩嘴角含笑道,「可憐天下父母心,這孩子一鬧,咱們哪裡還坐得住。」

福壽宮那是聖母皇太后住的地方,皇子殿下在哪裡哭鬧不休,是不是有事發生?若是一般的哭鬧,哪裡用得著皇后特意走這一趟?

諸人雖覺得這事有些不對,但見帝后面色如常,料想也不是什麼大事,便都笑著接下這育兒經的話頭。平日不管孩子的大臣這會兒似乎都成了十項全能奶爸,彷彿孩子都是自己親手帶大似的。

宴席上的氣氛頓時變得熱鬧起來,歌舞也繼續開始,眾人推杯換盞,倒是十分融洽。

賀珩在曲輕裾耳際輕聲道:「兩宮太后都沒事吧?」

「就是驚了一場,」曲輕裾端起酒杯,嘴角含笑,說出的話卻帶著寒意,「母后身邊的人都是謹慎的,那些東西還沒有靠近豚豚便已經被人發現了,這個淑貴妃的人藏得可真夠深,連兩位母后都沒有發現。」

原本她之前準備來鸞和殿的送別宴,誰知剛出宮門就見到福壽宮的丁嬤嬤匆匆來告知她此事,她哪裡還有心情來鸞和殿,當下便掉頭去了福壽宮。

兩宮太后都是有手段的女人,很快就把下手的人查了出來,甚至連背後主使是淑貴太妃也摸清了。沒有想到淑貴太妃被送去守皇陵,走之前還不甘心的佈置了這麼一件大事。

「發現的東西是什麼?」賀珩面色已經沉了下來。

「一些污血,想必是某些得了重病之人的血漬,只怕這位淑貴太妃的人不知道,但凡要給豚豚用的東西,就連一塊手絹我都是讓人意義查驗才用,」曲輕裾冷笑道,「聽聞淑貴太妃在皇陵生活奢華無度,心生抱怨,我已經下了命令讓人減少她的用度,並且每年除開中秋,不許人去打擾她的安寧。這女人年紀大了,若是脾氣還這般暴躁,就需要安靜的日子來平復情緒,我想淑貴太妃很快就會知道安靜的日子有多好。」

生活清貧,身邊的人全是聾啞之人,她就要看看這位淑貴太妃以後的日子怎麼過。若是讓她死了,豈不是便宜了她,不讓淑貴太妃明白何為後悔,她怎麼能安心呢?

賀珩聽出她話中的意思,便不再對此事多言,他知道女人維護起自己孩子的瘋狂。一如當年母后維護他,用盡手段,無人可擋。

「能得見尊貴的大隆皇帝陛下聖言,又看到了大隆的繁華,這次真是不虛此行,多翰國使臣阿吉卡恭祝大隆繁榮昌盛千萬年,」阿吉卡身為多翰國使臣,知道他們不太受大隆待見,所以這次入京姿態擺得很低,以期能讓大隆人相信他們多翰是真心臣服大隆。

「多謝阿吉卡大人吉言,」賀珩對阿吉卡抬了抬酒杯,抿了一口酒。

阿吉卡見他喝了自己敬的酒,面上露出喜色:「下臣代多翰百姓再敬您一杯,我多翰對大隆的忠誠,蒼天可鑒。」說完,仰頭喝完整杯酒,然後酒盞一番,一滴酒也沒有流出來,「若是多翰有違誓言,就讓上蒼降臨災難懲罰我們。」

「多翰國百姓的忠心朕收下了,」賀珩微笑著喝完手中整杯酒,「阿吉卡今日的誓言朕也記下了。」

阿吉卡坐下後,還得意的看了眼坐在自己下方的圖爾與黛融,有了這位黛融公主之前的行為,他們多翰便不是大隆百姓心中最可惡的附屬國人了,看來,他應該感謝這位美麗的公主。

黛融看到阿吉卡臉上得意的笑容,面上露出一絲苦澀的笑意,她抬頭看著坐在九級玉階上的帝后,是這兩個人讓她明白什麼叫後悔,什麼叫害怕,什麼叫繁華。

最後她的視線落在賀珩微笑著的臉上,對這位年輕的帝王,她是真的有些心動,仁和、有魄力,並且還對皇后真情一片,只可惜這份真情不屬於她。

圖爾見妹妹還盯著大隆皇帝看,便皺眉道:「妹妹,你不會還沒有死心?」

黛融苦笑道:「有什麼死心不死心的,人家從頭到尾都沒有正眼看過我。」也是這個男人讓她明白,並不是人人都喜愛她,也許婧國百姓那般愛戴她,除開容貌外,還有她的身份。

她是婧國的公主,即便不一定是婧國未來的王,但也是婧國未來的希望。她承受了他們的愛戴,嚮往的是大隆的繁華,若是婧國人民知道她所作所為,不知該是何等的失望?

她該感激大隆皇后的,若不是這位出眾的皇后娘娘,或許她現在就不能坐在這個大殿上,等婧國的也會是大隆的鐵蹄。

這輩子糊塗這一次就足夠了,她的身份容不得她繼續糊塗下去,更容不得繼續犯錯,不然結果就有可能是婧國的萬劫不復。

「臣女敬尊貴的皇后娘娘一杯,祝皇后娘娘與皇上情比金堅,諸事如意順心,」黛融站起身,對著曲輕裾舉起酒杯,「臣女也感謝尊貴的皇后娘娘給臣女成長的機會,請皇后娘娘接受臣女誠摯的一拜。」說完,便對曲輕裾行了婧國一個帶著祝福與敬意的禮節,喝盡了杯中美酒。

曲輕裾看著下首的黛融,彷彿短短的幾日這位護國公主便快速的長大,讓她再也看不到丁點往日的影子。就像是一個受盡寵愛的嬌滴滴姑娘變為了女漢紙,這樣的轉變不知有幾人能夠做到,或許是秦白露的死,讓她驚醒了過來?或許是婧國百姓的性命,讓她明白了什麼叫責任?

但是不管如何,曲輕裾接受了黛融這杯酒,她笑著端起酒杯,開口道:「人都有想錯的時候,關鍵在於能不能回頭,能不能想明白,本宮亦希望大隆與婧國友誼長存,婧國百姓生活安康。」

「多謝尊貴的皇后娘娘吉言,我婧國世世代代都會忠誠於大隆!」黛融眼眶微紅,她知道這是皇后在給她保證大隆不會入兵婧國,她換了一杯酒,再次毫不猶豫的喝了下去。

各附屬國使臣離開的那日,秋高氣爽,京城郊外開滿了遍山的野菊,曲輕裾與賀珩站在高高的城門上,看著這些來使們對著他們三拜九叩後,坐著馬車緩緩離開。馬車漸漸越行越遠,最後消失在盡頭。

曲輕裾撩起臉頰旁被秋風吹起的髮絲,歎息一聲道:「曲終人散場,滿城花開,倒也不算落寞。」

賀珩見她神情有些悵惋,便牽著她的手往城樓下走:「有人走,有人來,我們彼此還在原地就好。」

曲輕裾偏頭看了他一眼,嘴角漸漸露出一絲清淡的笑意,雖然淺淡,卻很真實。

☆、120·鳳求凰

當大隆梅花初放的時候,京城開始下起了鵝毛大雪,整個京城成了一個銀裝索裹的世界,曲輕裾穿著狐裘站在房簷下,伸手去接有些冰涼的雪花。

現在的她看到雪,似乎已經沒有當初那樣激動了,就像是再美的東西,看慣了或許也就那樣了。縮回手,她凝神看著掌心的雪花,有些真的是六瓣花的模樣,近看十分漂亮。

用手絹擦去掌間的雪花,握緊暖手爐,「明日就是瑞王的成婚禮,明日要賞下去的東西,可不能出錯。」

「娘娘放心,奴婢們已經查驗仔細了,」木槿見皇后已經不去接雪花,便舉起傘替她擋去飛揚的雪花,小聲道:「娘娘,這裡風大,我們回去吧。」

曲輕裾點了點頭,拉了下身上的火狐披風,慢慢走在朱紅的迴廊上,宮靴踩在石板上發出沉悶的響聲,她面無表情的一步步穿過這條長長走廊,穿過一道月亮門,看到宮道上奮力掃著積雪的太監,終於學會了無視他們歪曲的脊背,坐上奢華舒適的鳳輦。

「起駕!」

鳳輦微微一晃,便開始慢慢前行起來,路過一座梅園時,她掀起窗紗,看著牆內一枝紅梅伸出牆角,她隱隱嗅見淡淡的梅香。鳳輦慢慢前行,視野中那枝怒放的紅梅漸行漸遠,直至再也看不見。

她忽然覺得有些失落,放下手裡的窗紗,不知怎的突然想起她在這個世界睜開第一眼時,牆上掛著的紅梅畫,畫角女子的字跡娟秀好看,就像那園子裡的梅花般,雖不及別的花艷麗,但是卻能聞到幽香。

「見過皇后娘娘。」鳳輦前行的速度減緩,曲輕裾聽到這個有些熟悉的聲音,掀起窗紗看著半蹲在鳳輦旁的女子,微微一怔才反應過來,淺笑道:「羅貴嬪請起。」

「多謝皇后娘娘,」羅吟袖站直身子,沒有直視曲輕裾的容顏,只老老實實的看著地面。

「天寒地凍的,貴嬪怎麼不坐步輦?」曲輕裾看著她身上半舊不新的毛皮披風,微微皺了眉頭,隨即道,「黃楊,你去殿中省查查看,有沒有慢待貴嬪,若是有人膽大包天怠慢主子,通通杖責三十。」

羅吟袖又是一福:「謝皇后娘娘關心,嬪妾一切還好。」

曲輕裾哪裡不明白後宮這些事情,見高踩低,誰得寵誰得勢捧誰。先帝在時,就連皇后他們都敢怠慢,更別提不受寵又沒有勢的羅吟袖。想到這,她微微沉聲道:「三品貴嬪該有的車架用具寢食,本宮相信殿中省的人應該明白。黃楊你去告訴他們,若是這些事情都弄不明白,也就不用當這個差了。」

「是,」黃楊行了一個禮,又對羅吟袖行了一個禮,才躬身退了下去。

「時辰不早了,我也該回宮了,貴嬪也早些回去吧,」曲輕裾看著羅吟袖本本分分的樣子,放下窗紗,隔開了羅吟袖抬起的視線。

鳳輦漸行漸遠,羅吟袖身邊的丫鬟舒文看著鳳輦在雪花中變得越來越模糊,把傘移回羅吟袖頭頂,小聲道:「主子,皇后娘娘為人還是這般溫和。」

羅吟袖回頭看了眼鳳輦離去的方向,那邊是帝后的天啟宮,她露出有些寡淡的笑意,歎息一聲道:「我若想好好過完後半輩子,能靠的也只有皇后娘娘了。」所以,她才特意穿著半舊的衣服在此處偶遇皇后,讓皇后明白她的處境。

後宮的日子難捱,好在她遇到了一個還算仁厚的皇后,但凡狠心些的,她的日子不知該過成什麼樣子。

瑞郡王府四處都貼滿了喜字,來往的賓客絡繹不絕。雖然瑞郡王此時已經失勢,但是架不住這個婚事皇上賜的,他們若是不來賀喜,豈不成了與皇上過不去?

不過讓他們意外的是,瑞郡王對敬酒也是來者不拒,一場喜宴下來,已經喝得七七八八。幸好賓客們都還記得瑞郡王新郎官的身份,加之有誠王保駕護航,他們也不敢鬧得太過。

賀麒與賀淵從來就沒有看對眼過,他瞧著賀淵灌酒跟喝水似的,嗤笑一聲,不知道的還以為他這個好弟弟在喝悶酒呢。他瞥了眼替老三擋酒的老四,歎了口氣,任誰能想到,老四竟成了他們兄弟四人中第二得意人了?

見其他人不敢狠灌,賀麒拎起酒壺,端著酒杯走到喝得兩頰緋紅的賀淵面前,皮笑肉不笑道:「三弟,你我兄弟一場,今天是你的好日子,咱們兄弟二人好好喝兩杯?」

賀淵滿不在乎的揚起酒杯,笑著道:「大哥的酒,弟弟當然要喝。」說完,拿過精緻的酒壺酒杯,倒滿一杯仰頭喝下,晃著空酒杯道,「蘭陵美酒鬱金香,玉碗盛來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處是他鄉。今朝有酒今朝醉,弟弟敬哥哥一杯。」

賀麒沒有料到賀淵比自己還要乾脆,他還沒有反應過來時,對方又喝下一杯,這讓他瞬間沒有灌酒的興致,這被灌的比灌酒的還要興奮,還有什麼意思?

其他人眼瞧著這一幕,以為寧王仗勢故意為難瑞郡王,想起這兩兄弟多年的恩怨,當下也沒有誰不長眼的往跟前湊了,默默的各自喝酒。

旁邊的賀明看著這個場面,不知怎的想起某個隱秘的傳聞,說是三哥似乎對皇后娘娘有些情誼。意識到自己想到不該想的東西,賀明忙搖了搖頭,三哥與皇嫂之間並無來往,三哥對皇嫂何來的情誼,不過是兩人曾經差點被賜婚,想必被有心人故意詆毀吧。

眼見三哥喝得伶仃大醉,賀明只好把人扶回了後院,這新娘子的蓋頭沒有揭,交杯酒沒喝,新郎反而醉得不省人事,那就太不像樣了。

賀麒也沒有攔賀明的動作,他意興闌珊的看著賀明把人扶走,轉身出了瑞郡王府,看著外面大街上厚厚的積雪,呼出一口白氣,對身後的長隨道:「沒勁透了,回吧。」

他與老三斗了這麼些年,結果皇位也沒有落到他們誰頭上,這麼想起來,還真有些諷刺。

賀淵扶著門,腳步踉蹌的走到喜床便,看著蓋著龍鳳呈祥紅蓋頭的女人,取過喜稱撩開蓋頭,眼神微變,喃喃道:「好漂亮的眉眼。」

那年的焰火下玉石階上,那個身著紅袍的女人似乎也是如此明媚,似驕陽的眉眼,耀眼得讓人忍不住多看幾眼。

取過酒杯,他醉醺醺的雙眼中露出笑意,兩人手臂交疊,他聲音有些暗啞卻帶著滿足的笑意:「就讓我們百年好合,白首不離吧。」

陸玉容看著眼前微笑著的俊美男子,心頭微微一挑,雙頰也染上繡意,接過對方遞過來的酒杯,在他溫柔的目光中,把這杯交杯酒飲盡。

賀淵伸手把她擁進懷中,笑得纏綿而又柔情:「真好,真好。」

她手微微顫抖,最後還是慢慢的回抱住了這個男人,雪夜漫長而又短暫,但對她來說,卻比想像中要美好。

瑞郡王府的紅燭燃燒了一夜,就像是燃燒著一個美好的夢,美好卻又有些虛幻。

天啟宮中,曲輕裾躺在賀珩的懷中,驀地從睡夢中醒來,窗外隱隱有微弱的光亮透進窗紗,聽著外面簌簌的雪聲,她竟覺得無比的安寧,被窩也無比的溫暖。

「好好睡,」身邊的男人聲音迷迷糊糊,似乎還沒有從睡夢中清醒過來,但是手臂已經習慣性的把她攬入懷中,彷彿是做了無數次般,既熟練又理所當然。

曲輕裾笑了笑,把頭靠近男人的懷中,緩緩的閉上眼睛。

嘉佑二年,皇長子被皇帝取名為曜,《釋名.釋天》有云「曜,耀也,光明照耀也。」《詩經.檜風》中亦云「日出有曜」。

只這一個名字,便足見皇上對皇長子殿下的期望,這天底下,還有什麼比光明更重要呢?

然後便是皇后搬出天啟宮後殿,移居至魁元宮。有人猜測,皇上這下總該漸漸把視線移到後宮其他女人身上了吧?

誰知皇上竟是連吃住都在魁元宮了,後宮別的女人不見承寵,帝后的感情反而越來越深。倒是隱隱有成為大隆帝后愛情神話的趨勢,不過現如今念頭還不長,誰知道帝王這份深情能夠堅持多久呢?

如今後宮兩位太后不對此事表態,某些大臣有心相勸,卻不敢去招惹帝王的怒意。所以帝王獨寵皇后,反而沒有誰去多嘴了,也許整個天下人都在看這場帝后情深的好戲會在什麼時候落幕。

這再美好的戲,總歸有落幕的時候不是,反正他們是不信天底下真有對愛情忠貞的帝王,前朝那對以情比金堅而出名的帝后,最後結果不也是那樣麼?

皇宮中最高的望星樓上,曲輕裾仰頭看著晴空萬里的藍天,伸手遮住有些耀眼的陽光,忽然開口道:「木槿,你說那朵雲會變成什麼樣子?」

木槿仰頭看著那朵白白的雲朵,還沒有回答,就看到皇上出現在了樓下,一看就知道是來找皇后娘娘的:「娘娘,皇上來了。」

曲輕裾低頭,看著望星樓下匆匆往上爬的男人,臉上露出一絲笑意。

木槿再次看了眼那朵漂亮的白雲,不甚在意的想,雲本來就是多變的東西,誰知道它會變成何種模樣呢?倒是那耀眼的太陽,每日照常升起,又照常落下。

賀珩上了樓,看著陽光下穿著紅色鳳袍的女人,突然想到一首叫《鳳求凰》的詩。

「有美一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

「願言配德兮,攜手相將。不得于飛兮,使我淪亡……」

佳人一笑,永生不忘,此生沉淪。

(全文完)

☆、番外.美人畫

又是一年花開時節,瑞王府最近卻是喜氣洋洋,王爺剛恢復親王位不久,王妃又有了身孕,這算是瑞王府近幾年最大的好事了。

在沒有嫁進王府前,陸玉容以為瑞王是個好色荒唐的男人,可是待進了王府,才知道何為眼見為實耳聽為虛。她嫁進王府的第三日,王爺陪她回了娘家,又打發了王府裡一眾通房,雖然有些是皇上賜下來的,無法搬出府,但是王爺去這些女人屋子裡的時間也少多了。

不知何時起,王爺開始喜歡上作畫,而且最喜畫鮮艷奪目的紅花,她曾經過他什麼喜歡畫這般耀眼的花,他卻沒有多說什麼。

未出嫁前,她心中藏著一個良人,只是皇命難違,她不得不嫁給這個名聲並不好的男人,日子卻被自己想像中的好。

可是或許是男人多情是天性,在她有身孕後,王爺又開始對一個通房感興趣來,平日雖常常來看她,但是大多時候,卻宿在通房那裡。

不過這對於她來說,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既然她無法嫁給喜歡的男人,嫁給誰,此人寵愛了誰,與她又有多大關係呢?

瑞王府所有的下人都知道,王爺與繼王妃感情比上任好,所以也沒有誰敢怠慢王妃半分,更何況王妃還懷著孩子。但很快有眼尖的下人發現,王爺新寵通房眉眼甚至連嘴巴也很像王妃,下人們當下明白過來,王妃如今有身孕無法與王爺同房,王爺這是在別人身上找慰藉呢。

陸玉容聽到這個傳聞後,對那些通房妾侍反而更加寬容了,最後反而讓瑞王府後院越來越安寧,倒與以往的烏煙瘴氣大大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