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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皇后冷冷看了她一眼:「如今陛下脈象虛弱,如何用得寒涼之物,淑貴妃若是嫌熱,便回寢宮歇息去,想必皇上這裡不缺侍疾之人。」

淑貴妃被皇后這話一刺,心裡雖不快,但是礙於對方的身份,也只好對皇后福了福,「嬪妾只是擔心皇上受熱,還請皇后饒了嬪妾失言之罪。」

皇后看了她一眼,視線掃過她旁邊的賀淵,不再搭理她,轉而看向又是給皇上扎針又是按摩的太醫,語氣低沉道:「皇上此次病情危急,脈象微弱,你們……要好好伺候著。」

進來的幾個人頓時變了臉色,脈象微弱代表著什麼他們心裡清楚,可是怎麼會突然這個樣子?

淑貴妃大概是面色最難看的人,她視線掃過屋內眾人,若是皇上就這麼去了,那麼自己的孩兒還有幾分繼位的可能?想到這,她帶著敵意的看向滿臉擔憂的賀珩,若是讓韋氏的兒子成為皇帝,這大隆朝哪裡還有他們母子容身之處?

「怎麼會這樣呢?」淑貴妃聲音漸漸變大,甚至有些尖利,「皇上昨天還好好的,怎麼可能會脈象微弱?!」說完,便悲慼的哭了起來,口中還不時的叫著陛下。

敬貴妃雖不似淑貴妃那般,卻也是紅著眼眶,默默的流著淚,不一會兒手中的手絹便被淚水濕透了,可她卻毫無所覺,只是站在龍床旁邊無聲哭著。

慶德帝似乎聽到一個尖利的哭聲,這個聲音哭得他頭疼,好不容易睜開眼睛,便見一個身著桃紅衣衫的女人跪在自己面前,他定睛看去,便看到淑貴妃露出喜色帶著淚痕的臉。他心頭一動,張嘴便要說話時,卻看到站在床腳處垂著淚的敬貴妃,她沉靜紅腫的雙眼正落在自己的身上,明明一個人也沒有說,他卻能感到她對自己的擔憂與牽掛,還有在看到他醒來時的喜悅。

他想坐起來說自己沒事,才發現自己全身不能動彈,他想多說幾句話,才發現自己連呼氣都覺得困難,他轉著眼珠,看看跪在自己旁邊衣衫精緻講究的女人,又看看站在床腳衣衫有些凌亂,就連頭髮也沒有好好梳的女人,良久後,閉了閉眼睛,從身上擠出一絲力氣開口道:「宣大理寺田晉珂、戶部尚書羅長青、丞相魏炆廣、禮部尚書張竹成,禁衛軍統領孫彰尤。」

就這麼一句話,慶德帝說得是氣喘吁吁,跪在他面前的淑貴妃手心漸漸發涼,她的直覺告訴她,這個寵了她二十多年的男人,可能就要離她而去了。她心裡有些難過,卻更加的焦急,這個男人是否還記得曾經的承諾,是否會把皇位留給淵兒?

「皇上,您看看淵兒,他來看您了,」淑貴妃起身把賀淵拖到床邊,有些焦急道,「您忘了嗎,您曾經說要和淵兒一道去爬山,一道去騎馬,這些您還沒有做到呢,待您好了,一定要兌現這些承諾。」

慶德帝看著自己最寵愛的三兒子,他甚至為這個孩子換過尿片,洗過腳丫,也背著他在床上玩過,眼看著這個孩子一點點長大,成為一個俊俏的青年。

「父皇,」賀淵跪到慶德帝的床前,眼眶發紅道,「兒臣記得您說過的每一句話,您快些好起來吧。」

是了,那時候他說了不少話,甚至承諾過要讓三兒子做下一任的皇帝,可是這些年來,他也沒有立他為太子,三兒的性子太傲,他總想著等他再懂事一些才好 ,等到現在,他已經沒有力氣再等下去了。

他有些渾濁的視線越過賀淵的肩頭,看到沉默的站在幾步外的二兒子,這是韋氏給自己生的孩子,他記得他功課好、規矩好、甚至孝順,他也愛賞不少東西給這個兒子,別的卻什麼也不記得了。

這個孩子小時候長得也是白白胖胖的吧,他還記得當初韋氏抱著他,他對著自己伸手叫父皇的樣子。

孩子們都大了,可是他卻老了。

「皇上,大人們都到了。「太監總管小聲道。

「宣,」慶德帝收回視線,有氣無力道。

田晉珂等人進了大殿後,便察覺到事情不對,待他們見到滿面紅光時,心頭一個咯登,紛紛跪了下來,「臣等見過皇上,見過皇后。」

慶德帝也不叫起,而是道:「上文房四寶。」

淑貴妃睜大眼睛看著太監們拿來文房四寶,她知道皇上要做什麼,一顆心幾乎已經提到嗓子眼上。

「朕念,田卿家寫,你們都聽著。」慶德帝視線緩緩掃過屋內眾人,最終落到角落裡捂著嘴,明明哭得已經喘不過氣,卻沒有發出半點聲音的敬貴妃身上,他閉上眼睛,半晌後睜開,眼中已經是堅定之意。

賀淵見到父皇這個眼神,隱隱覺得有些不妙,忍不住開口道:「父皇曾經說的話,還算嗎?」

慶德帝看了他一眼,微微移開視線,喘了幾口氣:「朕自登基以來,對內無治國之功,對外無擴疆之能,然有子者……珩,生而敏慧,心思純善,齊家修身,有先帝之德,朕再三思之,唯有此子有治世之能,遂傳位於皇二子珩,擇吉日可登基。」

說完這幾句話,慶德帝已經喘得不行,連視線都開始模糊,他看著呈到自己面前的玉璽以及私印,顫抖著拿起玉璽,在田晉珂捧著的聖旨上按了下去。

「父皇!」賀淵看著朱紅的玉璽印痕落在了聖旨上,不敢置信道,「您為何要改變主意?」

慶德帝並不搭理他,又吃力的把私印蓋在了聖旨上,做完這一切,他彷彿失去了全身的力氣,後背一陣陣冷意。

「父皇,父皇,為什麼!」賀淵要去搶聖旨,卻被太監攔了下來,他轉而憤怒的看著賀珩,「你究竟玩了什麼手段,讓父皇下了這樣的旨意?」

賀珩眼眶微紅道 :「三弟,你現在先別鬧……」

「少裝模作樣,你們兩母子向來擅長裝模作樣,別人吃你這一套,我瞧著還噁心,」賀淵恨恨的看向慶德帝,「父皇,你就是這般對我嗎?」

慶德帝彷彿聽不到賀淵的吵鬧般,他怔怔的看著床腳,喃喃道:「嬋兒不哭,嬋兒……朕錯了,錯了……」

淑貴妃驀地睜大眼,不敢置信的看著慶德帝,彷彿不認識眼前的人一般。

大殿中一片寂靜,他們不知道皇上口中的嬋兒是誰,也不知道皇上為什麼說錯了,但是他們知道,端王便是未來的皇帝,繼位者已定,便少了許多的亂子。

也不知過了多久,或許只是片刻時間,敬貴妃走到慶德帝旁邊,彎腰握住了他的手。

慶德帝看著她,嘴角露出一個笑意,緩緩閉上了眼睛。

敬貴妃食指輕顫,另一隻手輕輕放到慶德帝鼻息間,眼淚瞬間便落了下來。

「皇上!」

淑貴妃一把推開敬貴妃,撲到慶德帝身上大聲嚎哭,「皇上!」

太監總管噗通一聲跪下,大呼道:「皇上,駕崩了!」

屋子裡的人就跟下餃子似的跪了下來,田晉珂跪行道賀珩面前,高舉聖旨道:「國不可一日無君,請皇上安排先帝喪葬之事,跪請皇上節哀。」

「跪請皇上節哀!」眾人高聲呼道。

殿外的人紛紛哭著跪下,不管是真難過還是假難過,此時皆哭得喘不過氣來。

賀珩慢慢伸出雙手接過田晉珂手裡的聖旨,跪行到慶德帝面前,重重磕了三個頭:「兒臣資質平庸,今受父皇愛重,定鞠躬盡瘁,心繫天下百姓。」磕完,才踉蹌著站起身,痛哭出聲。

原本守在殿外的幾個侍衛太監聽聞端王繼位後,皆趁著此時不動聲色的退了下去,彷彿他們本就沒有出現過一般。

突然,一陣驚雷響起,初夏的第一場雨終於降了下來。

端王府中,曲輕裾臨窗站著,看著陷入水霧中的王府,有一下沒一下的搖著扇子。

前些日子她察覺賀珩與賀明在密謀一些事情,不知道他們有沒有算到慶德帝有突然駕崩的可能?

想到這,曲輕裾皺了皺眉,她怎麼莫名其妙去想慶德帝駕崩,這腦補是不是有些過了?

☆、85·進宮

狂風暴雨雖然厲害,但是到了傍晚時分便停了,甚至連太陽都鑽出雲層,給整個京城撒上一片金色。曲輕裾站在王府唯一的三樓高樓上,瞇眼看著漂亮得驚人的夕陽,嘴角露出一絲笑意。

突然,從皇宮方向傳出沉悶的鐘聲,因為端王府離皇宮很近,這個鐘聲她聽得很清楚。

站在曲輕裾身後的木槿等人面色大變,紛紛噗通一聲跪了下來,然後捂著眼睛,盡力讓自己哭泣的樣子悲傷一些,黃楊甚至還十分難過的痛呼一聲皇上,然後便用袖子擦起眼淚來。

曲輕裾腦子嗡的一下,有瞬間的空白,她不敢置信的看著皇宮的方向,夕陽下的皇宮像是鍍了一層神秘的金光,這種景象若是吹噓得厲害些,那就是吉兆,怎麼會是皇帝駕崩了?

她愣了愣,才轉身吩咐道:「速速去把府上該換的東西都換了,不可出現艷麗之物。」眼見黃楊紅著眼睛下了樓,她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物,「回正院伺候我更衣。」

雖然現在宮中的情況是什麼樣子還不清楚,但是曲輕裾還是以最快的速度洗去臉上的妝,脫下身上的桃紅裹胸紗裙,換上了一件雪色普通裙衫,腰間配上素色腰帶,披帛香包壓裙角墜子通通取下,髮型也換上簡單的髮髻,用幾支銀簪固定住髮型,就連耳環也取了下來。

王府中的下人們也紛紛換下身上艷色的東西,王府裡很快掛上了白底黑字的燈籠以及白幡,任何與紅色有關的東西都被收回了庫中。

江詠絮看著自己院中的下人忙亂著收拾東西,她換上鴉青色棉布裙,問身邊的艾綠道:「王妃可有什麼命令下來?」

艾綠伺候著她把發間的首飾取下來,打散了頭髮綰了一個簡單的髮髻,用兩支銀釵固定住,「王妃那邊沒有什麼命令,只叫各個院子裡把該收的收拾了,該掛的都掛上。」

江詠絮淡淡的皺起眉頭,她有些不安的走到院門口,看著外面來往的下人,歎了口氣:「也不知道宮裡怎麼樣了。」

艾綠知道主子是在擔心新皇繼位一事,如今若是他們王爺繼位倒還好,若是瑞王繼位,只怕王府日後就不那麼太平了。

「怎麼,你也待不住了,」馮子矜扶著夏雲的手,嘲諷的看著江詠絮,「我當你多能忍呢,不也還是這樣麼?」

江詠絮面色平靜的看著馮子矜發間的藍寶石發錠,淡淡道:「你有到我這裡鬧的功夫,不如早些把身上的東西換下來,若是王妃知道了,不知會不會動怒?」

「不過是王妃面前的一條狗,有什麼好得意的,」馮子矜冷哼一聲,扶著夏雲的手便離開了。

艾綠惱道:「她一個受王爺厭棄的侍妾,狂什麼!」

「她父親乃是三品工部侍郎,我父親受她父親管轄,她自然敢在我面前耍威風,」江詠絮意味不明的笑了笑,「這樣的人,何必跟她一般見識。」

艾綠見主子面上帶著笑意,雖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但是心頭的惱意倒是消了不少。

宮門大開,一個騎著駿馬的四品御前侍衛飛速出了宮,守衛瞧著是往端王府的方向趕去,當下有些感慨,這端王府的人可算是雞犬升天了。

隨後,便是一隊護衛趕著一輛馬車出了宮,馬車上雖掛著白花,但是瞧著規制,應該是皇后才有資格坐的馬車。

當下他們便明白過來,這馬車怕是去接端王妃的。

曲輕裾面色肅穆的坐在端王府的正殿中,她身後站著四個丫鬟,四個太監,所有人臉色都很嚴肅。

看著大開的殿門,曲輕裾喝了一口消火的苦丁茶,白皙的手指輕輕點著桌面,緩解了她心中那點焦急。

「王妃,宮裡聖旨到了。」黃楊忙不迭的跑了進來,臉上又是喜又是悲,看著格外的好笑。可是曲輕裾面上卻毫無笑意,她慢慢的站起身,看著身著神色御前侍衛袍的人大步走了進來,然後跪倒她面前。

「皇上有旨,特迎娘娘進宮,以掌管後宮諸事。」

慶德帝已經死了,現在被稱為皇帝的只有新皇,而新皇的女人自然就能稱娘娘,曲輕裾微微頷首:「這位大人請起。」她打量了此人一眼,發現此人確實是御前侍衛,才道,「皇上現在可好?」

「皇上一切都好,只是過於悲慟,滴水還未進,」御前侍衛恭敬道,「皇上特意讓微臣前來宣旨,車馬護衛隨後便到,請娘娘稍待片刻。」

曲輕裾淡定的點了點頭,這幅平靜的樣子讓傳旨的御前侍衛心生敬佩,不愧是端王妃,面對端王繼位這等大事也如此平靜,毫不失態,當真是端莊大氣,有母儀天下之態。

曲輕裾身後的木槿等人此時已經喜出望外,只是因著有外人在場,才勉強控制住面上的表情。木槿上前扶著曲輕裾的手臂,小聲道:「娘娘,不如讓奴婢們去收拾些東西。」

曲輕裾點了點頭,對御前侍衛道:「這位大人請坐,不知大人如何稱呼?」

「微臣不敢,」御前侍衛拱手道,「微臣乃是御前四品侍衛高晉,曾在王府做過一段時間護衛。」

曲輕裾點了點頭,明白這位可能是賀珩的自己人,她安靜的在上首坐下,不再開口。

沒過一會兒,車架到了,木槿等丫頭東西也收好了,曲輕裾帶著幾個貼身伺候的人走出王府大門,看著那豪華的馬車時,歎了一口氣,腳下頓了頓才扶著木槿的手上了馬車。

街道兩邊的百姓已經被侍衛們下令迴避了,曲輕裾坐在馬車中,覺得有些無趣。以往她坐在馬車中,還能能聽到一些路人的聲音,現在耳邊除了車轱轆與地面的摩擦聲以及馬蹄聲,別的什麼也聽不見,難道這就是王妃與皇后的差別?

馬車進了宮後也沒有停下,她微微挑起窗簾,只看到一個個跪在地上的後背,這些人莫不是戰戰兢兢小心翼翼,彷彿自己只要皺個眉他們便沒了性命似的。

待馬車過了宮門不遠的距離才停了下來,曲輕裾下了馬車,換乘鳳輦以不快不慢的速度繞了一個不小的圈子到了天啟宮,她下了鳳輦,就看到站在玉階上的賀珩。

她站在高高玉階下,與他對視一眼,一步一步朝著上面走去,每一步都踩得格外的穩,也格外的用力。

就在離賀珩還有三級玉階時,賀珩竟然幾步走了下來,穩穩的牽住了曲輕裾的手,兩人一齊走到玉階之上,賀珩仰頭看著天啟宮的牌匾:「父皇的靈堂設在壽康宮,等下你與我一起去上柱香吧。」

曲輕裾恍然,原來慶德帝的遺體已經不在天啟宮了嗎?她回頭看了眼玉階之下,才發現上面與下面的風景截然不同。

她仰頭看了眼天啟宮的牌匾,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節哀還是恭喜好,側頭看著身邊的男人,他並沒有自己想像中的那樣高興,反而有種意料之中的沉穩之感,想了想,曲輕裾還是開口道:「我聽說你滴水未進,天氣如此炎熱,你不要傷了自己的身子。」

賀珩笑了笑,他看著天際已經漸漸暗下的夕陽,「如果擔心我,便與我一起用晚膳吧。」

曲輕裾點了點頭,脂粉未施的臉上帶了絲關切。

兩人一起進了天啟宮,很快膳食便上來了,雖沒有半點葷腥,但是樣子卻十分精緻,也不會讓人覺得沒有胃口。

一頓膳食用完,賀珩漱口完畢後,邊擦著嘴角便道:「這些日子宮裡會比較忙亂,你跟著母后一起處理後宮的事情,待事定後,也好管理後宮。」

曲輕裾眉梢微動,賀珩這話的意思是,後宮以後歸她管?

「宮中有兩位母后,哪裡用得著我來做這些,「曲輕裾笑著道,「皇上難道就不擔心累著我?」

「怎麼會不心疼你,只是咱們的後宮,你怎麼能不管,」賀珩溫和一笑,「交給別人我都不放心。」

曲輕裾看著他雙眼,發現他這話說得格外認真,認真得她差點都要相信了。

沉默半晌後,曲輕裾笑著道:「好。」

鍾景宮中,敬貴妃慢慢搖著手裡的扇子,對站在一邊的丁嬤嬤道:「聽說皇上把曲輕裾迎進宮了?」

丁嬤嬤道:「奴婢聽聞,這會兒娘娘正陪著皇上用晚膳。」

敬貴妃點了點頭:「這樣也好,有她陪著,皇上也知道顧著自己的身體。」

丁嬤嬤猶豫了片刻,忍不住道:「可是若曲娘娘進宮,這後宮中……」

「本宮兒子的後宮交給本宮兒媳來管不是正好,」敬貴妃面色一整,「此事日後不可再提。」

丁嬤嬤面色一白,身子躬得更低了,「奴婢失言,請娘娘恕罪。」

敬貴妃面色稍緩,繼續搖著手裡的素色團扇,不再開口。

☆、86·我們的後宮

「你說什麼,端王繼位了?!」梁氏站在一間青瓦農舍門前,面色慘白的看著自己的侄兒,這個消息對於她來說,無異於天大的噩耗,她不敢置信的喃喃道,「怎麼會是端王,那瑞王呢?瑞王呢?」

梁宏看著姑母這個樣子,歎了一口氣:「瑞王因為在先帝靈前喧鬧,惹得諸人不滿,幸而皇上仁厚,並未重罰,只是罰他跪靈堂前懺悔。」

「瑞王不是最受先帝寵愛嗎,為什麼會這樣?」梁氏腳下一個踉蹌,半晌後才哭了起來,「那素兒怎麼辦,她該怎麼辦?」如今瑞王做不了皇帝,素兒還只是個妾,日後還能有什麼好日子過?

梁宏見姑母哭得厲害,也不知道該怎麼勸慰,當初他便不太贊同表妹去做妾侍,如今瑞王府失勢,表妹身為妾侍後半生那裡還能舒適?

他看了眼姑母身後的青瓦農舍,不由得想起當初昌德公府的三個表妹。大表妹嫁給了端王,如今端王繼位為帝,大表妹便是板上釘釘的皇后,只是要等到熱孝過後才能真正的晉封。二表妹雖為庶女,可是曲家落沒後,卻有一個富裕秀才娶她為妻,到最後反倒是姑母生養的三表妹成了一個讓人瞧不上的妾。

這是不是當年姑父不顧一切的迎娶姑母的報應?梁宏從包袱裡取出一小包銀子:「姑母,我們全家準備搬回老家西郡了,這些銀兩您拿著吧。」他見梁氏木訥的站著,便把銀子塞到她手裡,「如今新皇登基,想必會赦免一些人,我已經托人打聽過了,姑父不久便能從天牢裡出來,屆時你們好好過日子,我在這裡跟您道別了。」

他在曲家府上也住了不少時間,如今全家要離開了,他能留下的也只有這麼一小包銀子了。

「表哥要走了嗎?」曲望之從屋裡走出來,他身上穿著一件灰撲撲的粗布衣,頭髮也亂糟糟的,看起來十分狼狽。

梁宏看著這個樣子的表弟,有些心酸的拱手道:「告辭,多保重。」

曲望之看著表哥離去的背影,心中的恐慌越來越大,如今連表哥一家都搬走了,被母親苛待過的大姐就要成為皇后了,他們一家人還能把日子過下去嗎?他忽然有些怨恨自己的母親,若是母親待長姐好一些,他們也不至於落到今天這個地步了。

梁氏不甘的看向皇宮方向,回頭看了眼滿身狼狽的兒子,一口氣上不來,直直暈了過去,陷入黑暗前,她看到的是兒子慌亂無助的雙眼。

如今後宮中是忙作一團,先帝的后妃們通通要從原本住著的地方搬出去,承寵後有過子嗣的還好,只是搬往後宮中專門給太妃們居住的地方,沒有子嗣的位分又不及妃位的,就只有搬去京郊的一座行宮中過完餘生。

曲輕裾看著先帝太妃們的名單,細細數了一下,有名分的二十餘人,除開有子嗣位分高的,餘下的有十二人要搬去行宮。至於那些被先帝寵愛過又沒有名分的,按照以往的老方法,竟是全部送到京郊的一座道觀中做道姑,此生再無出來的希望。

曲輕裾歎了一口氣,合上手裡的名單:「按照祖制,這些承寵過的女子必須要送往道觀嗎?」

錢常信看了眼被娘娘合上的名單,躬身答道:「回娘娘,這都是以往的一貫做法,倒也不是必須送這些承過聖恩的姑娘進道觀做姑子。」

「既然如此,這些人也安排進京郊行宮去,行宮雖不比宮裡舒適,但總比清苦的道觀好,」曲輕裾皺著眉道,「多進去幾個人,雖然每年要多花些例銀,但是就這麼些人,能多花到哪去。」全是姑子的道觀能有什麼香火,去到這種地方,跟遭罪也沒有什麼差別,身為女人,她可沒有為難女人的愛好。

慶德帝做了幾十年皇帝,統共伺寵幸了這麼些女人,放在這種朝代背景下,還真算不得貪花好色。

「娘娘仁厚,奴才這便吩咐下去,」錢常信取過名單,又從懷裡掏出一張圖紙道,「太后娘娘已經從魁元宮搬到長寧宮,這張是魁元宮翻修圖紙,不知娘娘可要需要改動的地方?」這母后皇太后搬走了,新主人便是眼前這位了。

曲輕裾接過圖紙看了一眼,只覺得那橫線豎線看得眼暈,便道:「圖紙我先看看,想來也沒有什麼大問題。」

錢常信見狀,也沒有多說,言明皇上要過來用晚膳後,便退了出去。

曲輕裾站在在天啟宮後殿中窗口處,便能看到與天啟宮同在中軸線上的魁元宮,這兩處是唯一修建在正位上的宮殿,兩宮的距離也最近。可是偏偏這兩座宮殿的前主人形同陌路,相敬如冰,至死也沒有什麼感情。

她聽金盞講過先帝駕崩時發生的那些事,金盞口才很好,講起當時的情景就跟自己在現場似的,就因為這樣,曲輕裾才覺得後宮之人的不易。

皇后的冷靜理智,淑貴妃的失態,還有敬貴妃的傷心欲絕,甚至還有連天啟宮大門也沒有進去的溫貴嬪安貴嬪。

慶德帝是握著敬貴妃的手駕崩的,有人說他是帶著笑離開的,這讓曲輕裾有些不明白,慶德帝的真愛不是淑貴妃麼,怎麼到了最後,反而惦記敬貴妃的好了?

還有先帝口裡念到的那個「嬋兒」或是「蟬兒」是誰,敬貴妃還是其他別的女人?

皇帝下葬當日,曲輕裾與賀珩披麻戴孝一路護送慶德帝遺體到了皇陵,然後便是東跪西跪,待賀珩念悼文時,曲輕裾便跪在下面與其他人一樣痛哭流涕,待葬禮結束,她幾乎覺得自己的腿不是腿,眼睛也都快變成「縫」眼了,身上的麻木孝衣幾乎能擰出水來。

待熬到回宮,已經是深夜了,曲輕裾在浴桶中泡了一個澡,才覺得自己活了過來,剛穿好衣服,就見賀珩穿著一件素色紗袍進來了。

賀珩進屋子見曲輕裾雖帶著倦色,但是並沒有因為在烈日下暴曬傷到,便放下了心,他順手取過木槿手裡的棉布,替曲輕裾擦著濕潤的頭髮:「這幾日辛苦你了。」他歎了口氣,「再過些日子,便要把府裡的人接進來,她們的位分如何定,你可有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