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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醫生?

見先生坐在輪椅上被沈長安推進門, 劉茅跟神荼交換了一個眼神,轉身去叫廚房的老趙準備上菜。

「等一下。」沈長安叫住劉茅, 「劉哥,這邊有沒有外傷醫生?」

「沈先生你受傷了?」劉茅立馬掏出手機給醫生打電話。

「不是我, 是道年。」沈長安蹲在道年身邊,抬頭看他,「讓我看看你的傷口?」

道年沒有拒絕, 沈長安捲起他的褲腿,發現小腿側面有很大一塊青紫, 在道年白皙的腿上,格外地顯眼。忍不住倒吸了口涼氣, 沈長安想伸手去摸,又怕把道年弄疼,只能無奈地盯著它。

「沈先生。」劉茅端來一個布墩子,放到沈長安旁邊:「你坐著慢慢看。」

等沈長安坐到墩子上以後, 他扭頭看了眼「虛弱、強忍痛苦」的道年, 人間界真是個大染缸,好好的天道, 說騙人就開始騙人了,真是令妖大開眼界。

「劉先生,誰生病了?」一個穿著青色長褂,走路有些跛的中年男人走進院子, 神情有些緊張。

「是……」劉茅看了眼被沈長安端茶倒水伺候的道年, 有些難以啟齒:「是我們家先生。」

「你說誰?!」跛腿醫生不自覺提高了音量, 「先生需要看醫生?」

「是啊。」劉茅微笑道,「我們家先生剛才出門的時候,不小心摔在了花壇上,把腿撞出很大一塊淤青,你來幫他看看。」

「摔」「撞」「不下心」幾個字眼,劉茅說的時候,咬字格外清晰。

李醫生默默點頭:「我明白了。」

他走到道年面前,抖著手握住對方小腿:「先生,冒犯了。」撩開褲腿,隨意看了幾眼,嗯,法術用得很完美,反正以他的修為,看不出哪裡不對勁。

「醫生,他的腿沒事吧?」沈長安見醫生盯著道年的腿不說話,忍不住有些緊張,「要不要去醫院拍個片什麼的?」

「不用,並沒有傷筋動骨。」

見李醫生連道年的腿都沒摸上,就斬釘截鐵地說傷勢不嚴重,沈長安有些不放心,朝醫生陪著笑道:「要不,您再多看看?」

「咋的,對這個結果不滿意,非要他摔斷腿呢?」李醫生從醫藥箱裡拿出幾瓶外傷藥,「每隔六小時上一次藥就行。」

「我不是這個意思。」沈長安不喜歡聽到別人說道年「斷腿」這種話,不過對方是醫生,沈長安對醫生這個職業的人有天然的尊敬,所以仍舊陪著笑道,「我就是擔心傷到骨頭,傷勢拖久了不好。」

「我看你這不是想讓他腿斷,是想醫鬧。」李醫生把藥塞在沈長安手裡,「你放心,他的腿絕對沒問題,有問題的話,我把自己這條腿賠給他。」

說完,他指了指自己有些跛的那條腿。

沈長安:「……」

這醫生還挺摳門,怎麼不賠那條完好無缺的腿呢?

李醫生還想說幾句調侃的話,可是還沒開口,就看到原本低著頭的先生忽然抬頭看了他一眼。

他頓時把話吞了回去,心頭就像是滾進了一塊冰,涼得他直抽抽,而且還不敢讓對方知道他被凍著了。

沈長安低著頭給道年噴藥,不知道剛才還很毒舌的醫生,現在連大氣都不敢出。

「感覺怎麼樣?」沈長安給道年噴完藥,「有沒有刺痛感?」

道年搖頭。

沈長安把藥收了起來,推著道年去洗手,還不忘對李醫生道:「李醫生吃了嗎,沒吃的話,留下來一起吃吧。」

「不了,謝謝。」李醫生拎起醫藥箱,頭也不回地往外走,再不走他怕自己以後都吃不上午飯了。

「做醫生的真不容易,來去匆匆。」洗乾淨手回來的時候,沈長安發現李醫生已經離去,對道年感慨道,「我媽生前也是個醫生,有時候遇到情況嚴重的病人,連吃飯睡覺的時間都沒有。有次我爸帶我去醫院找她,她趴在椅子上睡著了,我拉了她好幾下她都沒有反應,嚇得我嚎啕大哭,以為媽媽死掉了。」

等其他醫生聽到他的哭聲,給媽媽做過檢查才知道,他媽只是一天一夜沒睡,困得太難受,才趁著休息時間睡了一會兒。

媽媽死後,他常常想,若是媽媽有個規律的作息,就不會突發急症死亡。她搶救了那麼多的病人,卻救不了自己。

沈長安不愛跟其他人提起父母雙親,但是在道年面前,他似乎並沒有這些顧忌:「我媽真正死去的那一天,我以為是醫院裡叔叔阿姨騙我的,媽媽沒有死,她只是像那次一樣,太累睡著了。」

「道年。」他問,「命運是不是真的無法改變,所以即便做再多好事,也無法改變既定的結局?」

「抱歉。」道年搖頭,「我回答不了你。」

他是天道,世間萬物的命運因他而產生,他們所有生老病死,都在他掌握的法則輪迴中,改變命運是對他權利的一種挑戰與敵視。

「我忘了你相信科學,不講究命運輪迴了。」沈長安撓了撓頭,「不談這種無聊的話題,我們吃飯。」

飯菜上桌,看著桌面上冒著熱氣的飯菜,道年忽然道:「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要讓自己後悔。」

沈長安愣了愣,隨後朝道年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我明白了。」

吃完飯,沈長安拿著一個文件袋來到道年身邊:「我給你看我爸爸的照片,我爸他長得特別帥。」

這些照片時間有些久遠,那個時候的像素不太高,更不講究什麼角度采光,很多人拍出來帶著一股土氣,跟帥氣並沒有太大的關係。

但是照片上的男人,身材修長,五官端正,從眼神看是個十分堅毅的男人。道年看著照片上笑得露出一口白牙的男人,忽然想起了十八年前。

那天他消滅了一隻想借人間穢氣重生的凶獸,在戈壁灘邊緣感受到了一股強大的祈求念力。

這股念力夾雜著濃濃的功德金光,讓不願意管閒事的他,忍不住往雲下面多看了一眼。

乾涸的沙石上,躺著一個渾身污血的人,身上繚繞著蔓延不開的死氣,那是一個已經死去的人。

在這具屍體上,還有兩隻兇惡的,已經有些許靈智的蒼鷹啄食著他的血肉。對於食肉的蒼鷹而言,這種渾身功德的人類肉體,就是幫助修行的靈丹妙藥。

但是往往傷害有功德之人的妖怪,最後都不會落得好下場。

道年已經很久沒有看過功德之氣如此亮眼的人類,便落下雲頭,想知道這個死去卻不願離開的亡魂,所求的是什麼。

男人半透明魂體就站在他屍體旁邊,他的眼神呆滯,嘴裡唸唸有詞,卻對啄食他身體的蒼鷹視而不見。

「小佑,阿茹……」

「小佑,阿茹……」

他的魂體已經殘缺不全,帶著對人間的眷念,徘徊在屍體旁不願意離去。戈壁灘的陽光強烈,儘管這個鬼魂有功德護身,恐怕不久後就會徹底魂飛魄散,消失在天地間。

很多人類臨死都不願意放棄的,不是愛人便是親人。

道年不願意管人類的愛恨別離,轉身準備離開時,發現這個已經沒有正常神智的鬼魂,忽然彎下腰去摸離屍體一米遠的帽子。

「小佑,帽子……」

道年停下離去的步子,盯著男人看了兩秒,顯出身形抽走兩隻啄食腐肉蒼鷹的靈智:「食身具大功德之人肉身,會降下天譴。」

「鳥族三十年內,將不會再有後輩開啟神智。」道年看著兩隻已與普通鳥類無異的蒼鷹,「選擇損害他人的利益,擁有的只會是失去。」

鬼魂的手,一次又一次地伸向那頂被血浸透的帽子,可是他透明的雙手,根本就無法碰觸到實物。

就這樣,道年看著這個鬼魂不斷地重複相同的動作,直到太陽落下,月亮升起,直到月落星系,天光即亮。

他張開雙臂,打開通往地府的大門,把這個殘魂扔了進去。

地府大門消失後,他看了眼自己腳邊的帽子,彎腰撿起這頂髒臭的帽子,放在了這具屍體的手上。

只是一時興起做的小事,道年甚至沒有費精力去看鬼魂口中的「小佑」與「阿茹」是誰。但他怎麼都沒想到,那個一身正氣的殘魂,竟然會是長安的父親。

「是不是很帥?」

「帥。」道年放下照片,看著長安道,「明天想去哪裡玩?」

「先帶你去看升旗。」沈長安把照片小心地收起來,「看完以後,我就帶你去吃早餐。」

升旗?

饒是道年見多識廣,也沒想到會是這個答案。

「我問過劉哥了,他說你沒來過帝都,來了這裡,不看一次升旗有些可惜。」沈長安道,「如果你不喜歡,明天就直接去拜訪我的長輩,我打的探親報告已經通過了。」

「不用,看完升旗再去。」以他對人類的瞭解,長安認識的那些長輩,應該比較喜歡積極向上,熱愛國家熱愛土地的年輕人。

當天晚上十二點以後,道年就被沈長安從被窩裡挖了出來。

整個人被抱著塞進車裡,沈長安鑽進車,坐到他旁邊道:「早上人這麼多,我們要早點過去,佔個好位置,不然連旗桿都看不到。」

身為天道,凌晨跑去排隊看升旗,這事如果被其他小妖知道,恐怕會成為幾界的熱門事件。

道年收斂了身上的所有氣息,下車的時候,用圍巾口罩把自己包裹了起來。

大冷的天,趕往廣場的人行道上已經有很多的人,道年看到這裡面有穿軍裝的老人,有穿著時髦的年輕人,還有……

原地打轉,似乎不知道方向,又有些茫然的幾個年輕人。

這幾個年輕人穿著不合身的破衣服,想要問身邊的路人,但是這些路人都忽略了他們,在夜色中匆匆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