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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天道不公

察覺到劉茅神情有些不對勁, 沈長安往身後看去,發現道年竟然在走廊盡頭,頓時嚇了一跳:「道年,你怎麼在這裡?」

他……怎麼上來的?

「電梯。」

經道年這麼一說, 沈長安才發現他身後修了一個室內升降梯, 只是被盆景掩藏著,不容易發現。

他走到道年身後, 推著他的輪椅:「你也住樓上?」

「嗯。」道年把目光從劉茅身上收回來,「明天中午吃牛肉。」

「好呀, 紅燒還是清燉?」

「一半紅燒, 一半清燉。」道年指了指一間房門, 「這裡。」

「原來我就住你旁邊。」沈長安幫道年推開門, 發現這間屋子, 除了必備的傢俱, 其他什麼都沒有, 空蕩蕩的一片荒涼。

有人說,房間的擺設與風格, 有時候會顯露人的性格與生活態度,道年這種……是代表對未來沒有期盼, 對當下也是了無生趣嗎?

察覺到沈長安變了步調, 道年抬頭看他。

「你這個房間好大。」沈長安若無其事地推著道年進屋, 把屋裡的燈全部打開, 屋子瞬間變得亮堂起來, 連空曠荒涼的感覺也去了幾分。

「你現在要不要洗澡?」沈長安問, 「需要我幫忙嗎?」

「不用。」想起沈長安剛才問他上廁所的事情,道年繃著臉,「你早點去休息。」

「好吧。」沈長安沒有堅持,朋友之間也要保持該有的距離,這是對他人的尊重。轉頭看了眼縮著肩膀的劉茅,這是怎麼了?

見他出來,劉茅對他討好一笑,想要進屋卻又不敢進去:「先生……」

「出去。」

「好的。」劉茅不敢再廢話,趕緊替道年關上了門。

「劉先生,道年說明天中午想吃牛肉,廚房裡有新鮮的食材嗎?」沈長安問。

「牛、牛肉?」劉茅有些結巴。

「對。」道年見劉茅神情有些為難,「難道劉先生信奉道教,不吃牛肉?」

「沒有沒有。」劉茅趕緊搖頭,「明天一早就給您準備好。」

跟劉茅談好明天需要的食材,沈長安回到屋子裡,仔細觀察屋裡的擺設。雖然道年自己住的房間非常空曠,但是給他安排的這間客房卻很溫馨,讓人不自覺能便放下拘謹與不自在,看得出道年在準備房間的時候,特意花過不少心思。

道年的內心,究竟有多溫暖?

洗完澡,躺在柔軟如雲的床上,沈長安很快入睡。這一晚上,他睡得格外香甜,迷迷糊糊間,他還做了一個奇特的夢,彷彿自己擁有了飛翔的能力,在天地間四處暢快遨遊。

等他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還能聽到簌簌的雨聲。

昨晚道年說晚上會下雨,原來真的下了?

剛洗漱完,就有人給他送了換洗的衣服過來,態度親切又不顯得過於熱情。僅僅在這裡住一晚上,沈長安就喜歡上這裡了。

下了樓,他見道年坐在落地窗前賞景,於是走到他面前打了個招呼:「道年,早啊。」

把目光從窗外收回來,道年看著他道:「吃飯。」

早餐不知道用什麼做的,味道好得讓沈長安比平時多吃了兩倍,撐得他趴在沙發上不能動彈。

道年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背,只聽到兩聲哼哼。

他忍不住又戳了兩下。

「別戳了,如果我是氣球,就已經爆掉了。」沈長安慢吞吞從沙發上做起來,「道年,你家是不是專業種植高級農產品的,不然為什麼這些東西這麼好吃?」

「可以這麼認為。」道年點頭。

上班的時候想放假,可是真的不去上班,又不知道做什麼。沈長安打開電視,把所有頻道都按了一圈,也沒找到什麼有趣的節目。

見他百無聊奈,道年看了眼劉茅,然後道:「三樓有個遊戲房,讓劉茅帶你去玩。」

「啊?」劉茅愣了一下,隨即點頭,「對,有的。」

「我又不是五六歲的小孩子,玩什麼遊戲。」沈長安有些心動,但是為了成人的尊嚴,他還是意思意思地婉拒一下。

「現在遊戲競技都納入體育競技項目了,成年人玩也沒什麼。」劉茅笑呵呵道,「反正閒著都是閒著,玩會兒遊戲打發時間嘛。」

「那好吧,道年,我們一起去。」沈長安站起身,對道年道,「我一個人玩好無聊的,你陪陪我嘛。」

道年對生活沒興趣,他可以拖著道年一起培養興趣嘛。

道年愣住:「我不會遊戲。」

「沒關係,我也不太會。」沈長安推著道年往升降梯方向走,「但是我們要不懼艱險,勇於探索,說不定玩上幾天就會了。」

正說著,忽然聽到大門一聲巨響,彷彿正在被什麼東西強行砸開。

「私人重地,不可擅闖!」劉茅看向門口,臉上的笑容消失殆盡,起身攔在來人面前,「請立刻出去。」

「四蹄朝地,頭上戴角的東西,滾一邊去。」來人脾氣暴躁,把劉茅推到一邊,憤怒地瞪著道年,「你究竟要怎樣才能滿意?」

四蹄朝地頭上戴角?

沈長安皺眉,這個人竟然罵劉茅是畜生?他不動聲色攔在道年面前,這種人敢強闖到別人家,說不定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這麼多年了,你……」這人看到沈長安,彷彿看到了什麼奇葩的怪物,怒意與驚愕讓他的臉扭成奇怪的弧度,看起來十分詭異。

「人?」來人想去看道年的表情,可是道年被沈長安擋在身後,他什麼都看不見。

屋子裡忽然詭異地安靜下來,沈長安見對方雙目灼灼地盯著自己看,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臉,還是很帥的,也沒有變異,這眼神啥意思?

「滾。」道年拉開擋在自己面前的沈長安,輕輕吐出了一個字。

他仍舊如此的言簡意賅,面無表情,就是說出來的話不太客氣。

來人看到道年露了臉,雙腿微微打顫,但仍舊沒有退縮,他倔強地看著道年:「這十多年來,我族一無所出,我不知道這是巧合,還是您的意思?」

道年沒有理會他:「長安,去樓上休息。」

沈長安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來人幾眼,彎腰在道年耳邊輕聲道:「我就在樓上,有事大聲叫我。」說完,他順手把一個裝水果的盤子放到道年手裡,「他如果敢靠近你,就用這個盤子砸他,反正他非法闖入民宅,你這是正當防衛,不違法。」

看了看手裡裝著水果的盤子,還有沈長安臉上「能逼逼就不動手,要動手就不能猶豫」的表情,道年神情凝重地點了點頭。

沈長安這才抬起頭,對來人道:「先生,有事慢慢說,你如果有過激言行,我就只能報警了。」

來人表情微妙,本來就扭曲的表情變得更加扭曲了。

等沈長安上樓,道年也沒有理會這人,懶洋洋地靠著椅背,抱著果盤吃水果,滿臉寫著「別煩我,趕緊滾」的不耐煩表情。

「大人。」來人盯著道年看了半晌,忽然雙膝一彎,跪在了道年面前,頭手貼地,一字一頓道:「求、大人開恩。」

被推到一邊的劉茅揉了揉手臂,露出冷笑,打牛還要看主人,剛才闖進來的時候,氣勢洶洶,萬夫莫擋,現在跪什麼跪?

「近二十年來,我鳥族後輩皆渡不過化形劫,不知我族犯下何等大罪,竟受如此懲罰?」來人雙目含淚,匍匐在道年面前,雙肩不停顫抖。

「你們連犯了什麼錯都不知道,又求我什麼?」道年看著他,那雙眼睛彷彿看透世間萬物,沒有分毫感情。

「天道……天道不公!」來人肩膀抖得更加厲害,他在害怕,所以他不敢看道年,只敢跪在地上嘶吼。

「便是不公,又如何?」道年微微垂下眼瞼,他看此人的眼神,與看一朵花,一塊石頭毫無區別,「興衰罔替,一飲一啄皆有定數,世間本無公平之說。」

「你來求我,無非是因為覺得鳥族吃了虧,然而在你們鳥族大興之時,你們族中可有誰來找過我,說這樣不公平?」道年彎了彎嘴角,與其說這是一個微笑,不如說是嘲諷,「今日我心情好,你退下吧。」

「你如今偏愛人族,自然不願多看其他族類一眼。」這個人似乎被氣暈了頭,說話的時候竟毫無顧忌,「可惜人類壽若蜉蝣,心思險惡,若他知道你是什麼,露出他的貪婪與慾望,你又會如何?」

「偏愛人族?」道年眉梢微微一動,他從不偏愛誰,只是眼看著一個族類興起,又看著他們自己讓自己消亡。

世間,並沒有什麼是固定不變的。

沈長安在房間裡玩了一會手機,房間隔音效果太好,樓下的動靜他一點都聽不見。擔心道年出事,他還是拉開房門,在走廊上探頭看了一眼。

嗯?

那個氣勢洶洶地男人,怎麼用五體投地的姿勢跪在道年面前了?

他想默默收回頭,裝作沒看見這個尷尬場景,哪知道跪著的那個男人忽然抬起,兩人四目相對,彼此保持著無言的沉默。

道年也跟著轉過頭,看著站在走廊護欄邊的他。

「那個……你們繼續。」沈長安往後退後兩步,乾笑道,「我不打擾你們。」

「你下來。」道年勾了勾指頭,「有奶飲,來喝。」

「好。」沈長安一溜小跑下樓,見桌上放著一碗雙皮奶,拿起勺子就準備吃,見跪在地上的男人正在看他,手上的動作停住:「你也要來點?」

道年微微皺眉。

男人飛快把自己視線收了回來。

「出去。」道年不再看這個男人,這個男人從地上爬起來,彎腰朝他行了一個大禮,躬身匆匆離開了。

「道年,這個人……是不是也欠你錢了?」

「嗯。」道年把空盤子扔給劉茅,控制輪椅來到沈長安旁邊,「欠很多。」

「小區的物業是不是有些不太負責任?怎麼能隨便讓這種人闖進來,萬一他帶了凶器怎麼辦?」沈長安歎氣,「一哭二鬧三跪四上吊,是欠債不還的老賴專用手段了。」

「沒事。」道年黑色的眼瞳中,印出了長安的身影,「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中午吃完飯沒多久,沈長安就看到劉茅帶著一個頭髮花白的老爺子進來,這個老爺子還沒說話,就先噗通一聲跪在了道年面前。

沈長安嚇了一大跳,推著道年往旁邊避了避,這是來嚇人的,還是來找麻煩?這萬一暈倒或是出事,誰負得起責任?

「孔嬰犯下大錯,小的特來請罪。」老爺子見道年不受他的禮,面色更加驚惶,換了一個反向繼續跪,沈長安無奈,又把道年推開。

這樣來來回回四五次後,沈長安怕老爺子跪出毛病,乾脆就隨他了。

老人性格比較沉穩,他看了眼站在道年身邊的沈長安,開口請罪:「孔嬰性格衝動,年幼不知事,家中已經嚴厲地懲罰他,請您恕罪。」

老爺子也也用了五體投地的跪姿,沒想到年紀一大把,骨頭還挺好使。沈長安猜測老人口中的「孔嬰」就是上午來鬧事的那個男人,看來這家人肯定欠了道年不少錢,不然為什麼老老小小寧可跪著,也不願意還錢。

沈長安是個有同情心的人,但他討厭別人仗著可憐,便撒潑打滾不要底線。所以看到這一幕,他有些不耐煩,乾脆上樓躲個清靜。

民服部門有個工作群,沈長安回到房間點開這個群,見高淑娟在群裡發了條消息,於是問了下她那邊的情況。

長安:娟姨,你最近怎麼樣?

高淑娟:不太好,情況非常糟糕,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我在近幾天就能趕回來。

難道是她妹妹家的事情沒法處理?沈長安不方便多問,只說了幾句寬慰的話。

丁洋:長安,你今天是不是不在家?我中午過來找你,你手機打不通,敲門也沒應。

長安:我今天在朋友家,怎麼了?

丁洋:也沒什麼大事,杜主任讓我來通知你,週一恢復正式上班。還有幾天就是萬聖節,各部門擔心一些小年輕扮相太驚世駭俗,讓一些心臟不好的路人受到驚嚇,又擔心有犯罪分子故意趁機搗亂,所以讓各部門加大巡邏力度。我們這邊片區的警局警力不夠,我們都被借調過去幫忙了。

沈長安看著這個舒適的房間,由衷感慨,真是由儉入奢易,他才在這裡住一晚上,就有些捨不得這裡了。

長安:好。

北方某地山谷中穢氣越積越濃,最後漸漸凝成了人形。站在山峰上的修行者們絕望地看著這一幕,卻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嚴印法師,現在該怎麼辦?」

嚴印吐出一口心頭血,面色蒼白了許多:「別無他法,聽天由命。」

「我已經通知了安全部門,讓他們提前準備好防疫工作。」高天師戴的法帽已經掉了,露出她那一頭染成栗色的卷卷髮。不過卷卷髮因為好幾天沒有打理,看起來有些不夠精神。

正說著,忽然山巔開始劇烈搖晃,山谷中濃煙大作,彷彿是有什麼東西即將誕生了。

「魔物!」一位大師高聲尖叫,「魔物誕生了!」

只見濃霧中,漸漸凝結成形的穢氣,慢慢伸展開了四肢與頭顱,在狂風中大笑著離去,連給他們反應的時間都沒有。

「糟糕,趕緊推算他要去的地方,讓當地政府做好準備。」

「卦象亂了,算不出來,似乎有什麼屏蔽了天機!」

「應該是偏南的方向。」一位修為高深的天師,剛說完這句話,用來卜卦的龜殼便四分五裂,連他自己都連吐幾口心頭血,面色蠟黃地倒在了地上。

「張天師!」眾人大驚,連張氏一脈傳人,都沒有辦法嗎?

偏南方向?

那就是東南,還是西南,又或是正南方?

這麼大的範圍,能怎麼做準備?

「傳消息到協會中,讓所有修行弟子加強戒備,若發現魔物蹤跡,立刻匯報。」嚴印扶住張天師,神情凝重。

實際上他們都知道,這種魔物應天地穢氣而生,普通的修行弟子若是遇到,被吸去一身靈氣倒是好的,恐怕連魂靈都保不住。

這種魔物,在古籍中曾被記載為「疾疫鬼」又或是「瘟神」,若是在百年前誕生這種東西,必定死傷無數。

好在……現在醫學發達,即便是疾疫鬼,在各種疫苗的圍攻下,也會威力大減。怕只怕他發現自己帶來的瘟疫效果不明顯,便開始食人靈魄,那就麻煩了。

飯剛吃到一半,沈長安發現道年皺起了眉頭,便問:「怎麼了?」

「飛出了一隻小蟲子,不太喜歡。」

「不喜歡就拍死。」沈長安看了眼窗外,「小區裡花草樹木多,蚊蟲就會多一點。」

「嗯。」道年點頭,「現在的人,殺蟲方法有很多,沒關係。」

「哦。」難得道年多說了幾句話,結果全是跟蟲子有關的,看來他是真的很不喜歡蟲子了。

找時間跟娟姨打聽打聽,什麼樣的殺蟲藥水效果好,又對人體無害,他去買幾瓶回來。

等等,他一個借住的客人,為什麼要考慮別人家怎麼殺蟲除害?

這是不是違背了做客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