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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五百年前,這本劍譜已經送出去一次。」秘境之靈戴著面具,箜篌看不到他的表情,也無法從他平板的語氣中,聽出什麼情緒。

但是這句話已經足以讓她震驚,五百年前劍譜已經送出去一次,但是凌憂界卻沒有半點風聲。是得到劍譜的人沒有聲張,還是出了意外,無法再聲張?

「天地劍法十分珍貴,得此劍法必定揚名整個天下,問仙成道指日可待,你當真不動心?」秘境之人看著眼前這個少女,語氣中帶了些許疑惑,「你不想成仙?」

「當然想。」箜篌理直氣壯道,「可我是音修啊。」

秘境之靈:「……」

「放心吧,等桓宗與勿川師兄參悟了天地劍法,掌握練習訣竅以後,我們會把書印發出冊,讓修士們好好學習,絕對懈怠。」

秘境之靈:「……」

這麼珍貴的劍法,印發成冊?

「我可以進去了麼?」箜篌指了指大門,笑瞇瞇地看秘境之靈,「要不你還是先跟我說說,裡面到底有沒有危險。」

「死不了。」秘境之靈拎起她,把她扔了進去。

箜篌在空中調整了一個姿勢,調動週身的靈氣,才沒讓自己狼狽的摔倒。她抬頭看向大殿之上,裡面除了一張書案,什麼都沒有。

她走到書案邊,上面放著一本心經秘法,旁邊一張泛黃的紙上寫著「抄寫一百遍方可離去。」

看到這行字,箜篌想起了幼時在景洪帝后宮被女先生刻意刁難,罰她抄書的日子。

「簡直毫無人性。」箜篌盤腿坐下,抽出一卷紙,認認真真抄寫了心經秘法四個字。

一個時辰後,箜篌放下筆,敲著書案:「我抄好啦,快放我出去。」

秘境之靈閃身出現,他懷疑地看著箜篌:「這麼快?」

「唔……」箜篌把一疊紙遞給他,「我可是用了好幾種字體來抄寫,你覺得怎麼樣?」

秘境之靈接過一看,上面除了心經秘法四個字以外,便沒有其他字:「我讓你抄寫心經內容,而不是名字。」

「那可不行,心經這麼多字,我就算抄到秘境關閉也抄不完。」箜篌討好笑道,「看到我們有幾面之緣的份上,你就不要這麼認真了唄。」

「完成不了考驗,自然只能留在這裡。」秘境之靈把紙張放下,不疾不徐道,「在秘境中,不講感情,都按規矩辦事。」

箜篌在心中翻白眼,說是按規矩辦事,為什麼桓宗一劍劈下去,天氣都變了?如今這個世道,連秘境之靈都學會了欺軟怕硬,她必須要加倍努力修行才行啊。

「真不能換個條件?」

「可以換。」秘境之靈猶豫片刻,「你告訴我,什麼樣的考驗,對修士更有用,我就放你出去。」

箜篌拿起心經秘法慢慢翻著,聽到秘境之靈這話,把書往桌上一扔,雙眼放光:「你能保證不傷害他們的性命?」

「為何要取他們的性命?」秘境之靈不解,「主人飛昇之時,留下一道神識,希望有更多的修士飛昇成仙,取他們的性命沒用,屍體放在秘境裡會污染環境。」

箜篌:「……」

還是一個非常講究的秘境。

「進入秘境的修士我會進行篩選,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得到考驗。」秘境之靈道,「你們這些修士,是一年不如一年,五百年前一半的修士有考驗機會,到了你們這一批,連一半都沒有。」

箜篌這才明白,原來他們之前遇到的幻妖、魅魔以及奇怪的庭院,都是秘境開的小灶。

「我這裡有很多考驗修士,又不會傷害他們的方法,來來來,我們可以慢慢交流。」箜篌來了精神,給秘境之靈講了無數新鮮的手段。論折騰人的手段,凌憂界這些修士簡直就是小兒科,還不如他們凡人界的種種手段。

很多在凡人界無法實現的方法,在凌憂界反而可以得到完善。

「肉體上的驚嚇,怎麼能比得上心靈上的拷問?用幻妖來模仿人類,很容易被拆穿,倒不如讓人身臨其境。庭院裡做夢的方式也太簡單,心性稍微堅定一些的修士,都能察覺出不對。」箜篌道,「要想讓人全心全意投入考驗,就要讓他們相信,幻境中的自己是真實的,比如說這樣……」

箜篌跟秘境之靈友好交流了很久,秘境之靈用玉簡把箜篌提的建議全部記錄下來以後,才問:「你不怕五百年後的修士,知道這件事以後,給你下詛咒術?」

「不能吧,我這可都是為了他們好。」箜篌扭頭,滿臉無辜,「更何況只要你不說,他們也不會知道是我出的主意,對不對?」

秘境之靈靜靜看著她,良久後道:「我明白了。」身為沒有性別的秘境之靈,他決定讓自己化身為男性。據人類修士說,異性相吸,他變成男性以後,這些女人應該對他會留幾分情。

「那你準備放我走了?」

「把這本心經背下來,你就可以出去了。」秘境之靈把心經秘法塞回箜篌手裡,在她眼前消失。

「身為仙人留下來的秘境,竟然也要出爾反爾,人與秘境之間的信任沒了。」箜篌小聲念叨著坐回去,翻開心經慢慢看了起來。

「先有天地,水澤萬物,清氣祛濁……」

秘境之靈離開箜篌的考研室,捧著玉簡想了想,往另外一個方向走去。至少要試試,才能知道這個建議有沒有用。

桓宗與箜篌離開秘境,準備繼續往下走的時候,箜篌接到了雲華門的飛訊符,雲華門召她立刻回宗門。

「桓宗,我去去就回,明年宗門交流大會,你可別忘了帶我在佩城好好玩。」箜篌跳上飛劍,還不忘跟他約好下一次見面要做的事。

看著笑容滿面的少女,桓宗點頭:「好。」

可是直到少女離開,他還站在原地,一動也未動。

第二年宗門交流大會時,各大宗門的弟子陸陸續續趕到,他等了很久,終於等到了雲華門弟子到來的消息,可是裡面沒有箜篌。他趕到雲華門,才得知她閉關的消息。

第三年,箜篌沒有出關。

第五年,箜篌還是沒有出關。

第十年,箜篌終於出關,修為已經晉陞為金丹期,他讓林斛送去了賀禮。三日後,他收到了箜篌的回禮與感謝信,信上箜篌的語氣疏離又客氣,曾經同行的時光,一去不再復返。

五十年後,他聽到人說,雲華門箜篌仙子為了突破心魔,準備去凡塵界。他趕到凌憂界與凡塵界交匯口時,看到了盛裝打扮的箜篌,箜篌也看到了他。

「真人。」她對他微笑,恭恭敬敬行了一禮,雪花落了她滿頭。

「一路保重。」桓宗心口密密麻麻的疼,雪落進了他的心裡。

又一個五十年,他閉關壓制不穩的靈台,聽到了箜篌突破元嬰的好消息,不少人都說,她是修真界當下最有天分的修士。

他仍舊備了一份厚禮,讓林斛送了去。五日後,他收到了回禮,沒有信。

又過了一百年,他始終無法突破分神期進入化虛境,收到了來自雲華門的一份請柬。

雲華門箜篌仙子修為晉為出竅期,為賀此大喜,雲華門為她舉辦了一次晉級大典,他也是受邀人之一。

「公子可要去?」林斛問。

桓宗摩挲著請柬上的暗紋,腦子裡想的是少女一顰一笑,趴在牆頭朝他招手的模樣。這份記憶過去幾百年,仍舊鮮亮如昨日。

「不去了。」他緩緩放下請柬,閉上眼道,「無需去了。」

又是一百年,他的青絲變白,琉光宗飄起了鵝毛大雪。

有小弟子走過,說著雙修大典的事。

「誰要舉辦雙修大典?」他停下腳步,看向這幾個新進門,性格尚還毛躁的弟子。

幾個弟子看到他,面上露出敬畏之色:「回師叔祖,是雲華門的箜篌老祖。」

他怔怔地看著這幾個弟子:「箜篌……她要與別人雙修麼?」

弟子們不明白師叔祖為何忽然如此失魂落魄,偷偷往後退了兩步:「師叔祖,您怎麼了?」

那個笑容鮮活,會偷偷拽他袖子,說桓宗什麼都會的少女,要與其他人在一起了?

摀住悶悶生疼的胸口,桓宗吐出幾口鮮血出來。

「師叔祖,您這是怎麼了,快去請林老祖來。」

是啊,他是怎麼了?

桓宗茫然四顧,箜篌說,身體不舒服的時候,可以嘗試著向人撒嬌,他可以向誰撒嬌呢?

「我……我……」他張著嘴,看著眼前這些急切的小弟子,心口的痛越來越強烈。

我是怎麼了?

「咳咳咳。」桓宗睜開眼,面色煞白,口中吐出污血來。這是一間十分舒適的屋子,有床有書架還有椅子,牆上掛著一幅仙人騎鶴的圖,留白處上寫著「天地之大,順心而為」八個字。

用手帕擦乾淨嘴角的血漬,桓宗站起身走到這幅畫前。

「天地之大,順心而為……」

方纔,他的心神被吸入了幻境之中?

這個幻境太過真實,真實到他此刻還有些許恍惚。他從未想過,箜篌會跟其他人結為雙修道侶。

他想她永遠鮮活快樂的活著,成為厲害的修士,最後飛昇成仙,唯一沒有想到的,便是她會有道侶。

轉身走到門口,他伸出手去拉門。輕輕一用力,門開了。

「終於出來了!」箜篌從房間裡衝出來,腳步歡快得像是與師姐們一起去買最喜歡的飛仙裙。

聽到對面有開門聲,她收起自己有些忘形的喜悅之情,抬頭往對面看去。

白衣翩翩,面如冠玉的男人也望向了她。

第82章 喪心病狂

「桓宗。」箜篌沒有想到她與桓宗的距離,就只隔了一個院子。她拎起裙擺小跑過去,跑到一半時停下腳步,仔細觀察幾眼,確定這是真的桓宗以後,才繼續朝他跑去。

跨上台階,箜篌還沒說話,桓宗已經伸出手,輕輕的,穩穩的拽住了她的袖子。

「我難受。」黑黝黝的眼眸看著箜篌,裡面似有無限委屈。箜

「怎麼了,怎麼了?」箜篌扶住他的手臂,「是身體不舒服?」

桓宗緩緩搖頭,他低頭看著箜篌眼底的擔憂與焦急,輕輕淺淺的笑了。

「難受還笑……」箜篌在收納戒裡找了找,取出一粒凝氣丹喂到桓宗嘴邊,「先把這個吃了。」

含住藥丸,桓宗聲音沙啞:「謝謝。」

「不客氣。」她看了眼四周,大聲問,「秘境之靈,你還在不在,我們可不可以出去了?」

沒有人回應。

箜篌抬高嗓音:「秘境……」

「別叫了。」一身玄衣的秘境之靈出現,帶著白色面具的他,永遠是沒有表情的模樣,「公共場合,不得大聲喧嘩。」

「可這裡只有你我三人。」箜篌道,「算不得公共場合,桓宗也不介意我喊大聲一些,對吧,桓宗?」

桓宗點了點頭,龍吟劍在手中出現。

秘境之靈往後退了一步,冷聲道:「以你們的心境與能力,再留在我這個秘境中,也沒有什麼用處。」他一揮手,箜篌與桓宗面前出現了很多塊玉牌,這些玉牌外形一模一樣,沒有任何差別。

「這些玉牌是很多寶箱的鑰匙,你們可以從中挑選一把。」秘境看著桓宗,「五百年後,你們不要再來了。」

箜篌順手挑了一塊玉牌,順口抱怨道:「我們也勉強算得上有朋友之誼了,你竟然如此無情。」

「我只是秘境,不需要有感情。」秘境之靈不想跟箜篌多說,「選好了就走。」

「等等!」箜篌見秘境之靈又打算直接消失,連忙叫住他,「寶箱我可以不要,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小忙。」

秘境之靈轉頭看她。

箜篌雙手合十,眼巴巴的看著他:「你可是仙人留下來的秘境,比其他秘境厲害,心地也一定很善良,幫幫忙啦。」

「吹捧的手段對我沒有用,秘境是不會有感情的。」秘境之靈語氣冷淡,「你想要我幫你什麼?」

「我想知道某些藥材在什麼地方,還請告知。」箜篌朝秘境之靈行了一禮。秘境之靈身上有仙人留下的神識,肯定也就知道一些仙人才知道的東西。

「藥材?」秘境之靈看了箜篌一眼,這個人類女性身體健康,亦無暗疾,根骨心性也不錯,是個有仙緣的人。倒是她身邊這個男人,雖然根骨資質出眾,也有幾分仙緣,但是靈台卻出了問題,若有不慎,恐怕修為只能止步不前了。

「對,這些藥材,您可知道它們在何處?」箜篌把藥方交給秘境之靈。

秘境之靈接過一看,這是幾千年前的藥方,用於修士心境不穩,靈台破裂。但是由於藥材太過昂貴,很多修士若是靈台被毀,就只能等著壽元耗盡的那一天。

沒想到時隔這麼多年,這個藥方又重現於世。

上面這些藥,在主人飛昇之時,已經是舉世難尋,現在的修真界靈氣越來越稀薄,又如何長得出這些稀世藥材?

「放棄吧。」身為秘境,他學不會人類拐彎抹角的說話,「上面很多藥已經滅絕,你找不到的。」

「不試試,誰也不知道結果。」箜篌道,「請告訴我它們曾經所在的位置。」

「我只知道其中三樣藥材曾經的位置。」秘境之靈見她堅持,指了指其中三位藥材,「無妄海之南,聽風谷底,還有……」

秘境之靈頓了頓:「凡塵界。」

「凡塵界?」箜篌從凡塵界來,知道凡塵界靈氣有多稀薄,沒想到這味名叫蒼玉耳的藥,會在人間界,「在人間界什麼方位,我們要怎麼才能找到他?」

「我不知道。」秘境之靈道,「據傳這味藥是是一位帝王,為了拯救他心愛的女人,日日用帝王之血灌溉,最後養出來的花。我不曾見過,腦子裡有關這味藥的消息,就是一千八百年前的人間界。」

「一千八百年前……」箜篌快速推斷一千八百年前是什麼王朝。

一千八百年前是西鳳朝的天下,帝王桑羽對髮妻情深義重,髮妻病逝以後,便沒有再娶。深情的男人少有,從一而終的帝王更是難尋,所以儘管過去了近兩千年,仍舊有無數女子提起這位帝王。

越是難得的東西,就顯得越珍稀美麗。

對於後宮女人而言,桑羽的行為就像是一個夢,一個屬於其他女人的夢,她們都是觀夢人。知道夢有多美,卻永遠碰觸不到。

「多謝告知。」箜篌朝秘境之靈行了一個大禮,秘境之靈往旁邊避了避。這個女人身上有龍氣與仙緣,他受不了她的大禮。

「你們走吧。」秘境之靈道,「五百年後,你們兩個不要來了。」

箜篌走了幾步,停下腳步轉頭看秘境之靈:「我們走了以後,你要獨自一人在這裡待五百年嗎?」

秘境之靈側身而立,沒有看她亮晶晶的雙眼:「我不是人,也不懂你們人類的寂寞。」

「可是當你擁有人的身體,學會了人類的語言,知道退讓與懼怕以後,與人又有什麼差別?」箜篌無法想像,在一個空蕩蕩的地方獨自待五百年是什麼樣的感受,「要不要……出去看看?」

「現在的修真界與幾千年前相比,有了很大的變化,你不好奇麼?」箜篌覺得,一個懂得思考,還會在桓宗強大武力下選擇退讓的秘境之靈,已經與人無異了。

「我很好奇。」秘境之靈用沒有起伏的語氣道,「可是我是主人留下來的意志,我想幫他看到下一個飛昇者出現。等你們修真界有了新的飛昇者出現,我會出來看看的。」

「可是……我們凌憂界已經一千年沒有飛昇者出現了。」箜篌有些不忍,「你要一直等下去嗎?」

秘境之靈很認真的點頭:「一千年沒有,那就等兩千年,兩千年沒有那就等五千年,只要凌憂界不消失,我就不死不滅,沒有關係。」

看著秘境之靈戴著面具的臉,箜篌竟在白白的面具上,看到了幾分堅持與可愛。

「也許一百年後,就會有人飛昇,到時候你就自由了。」箜篌朝他揮了揮手,「那……下次見。」

秘境之靈看著她,就在箜篌以為他會說出什麼不捨的話時,他開口了:「修真界現在的女修,都像你這般聒噪麼?」

箜篌:「……」

「告辭,不送。」箜篌轉身拽住桓宗的袖子,往外走出。

秘境之靈也不動怒,看著她與桓宗離去,直到他們的身影消失在結界之後,站立的姿勢也沒有變過。風吹起他的頭髮,彈指間整個秘境被細細密密的雨水籠罩。

一場花雨,算是他為這個「朋友」送行?

走出結界,外面是巨大的金殿,金殿上漂浮著許多散發著金光的箱子,這大概就是秘境之靈所說的寶箱?

手中的玉牌不受控制地飛了出去,與中間某個寶箱重合在一起,寶箱打開,一件散發著五彩霞光的法器掉在箜篌手裡。

法光閃耀過後,箜篌才看清這竟然是一把極其漂亮的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