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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為凌不疑駕車的漢子是一名姓金的漢胡混血, 是凌不疑十五歲去邊城時救來的, 舉凡與馬匹相關的一切他都瞭如指掌,便是在崎嶇小路上駕車也能如履平地。

  少商面上擺著微笑,口氣卻發寒:「那日文修君說『王淳始終遮掩不好她才落的這個田地』, 也就是說, 王淳早就知道這件事了。依著王淳諸事求你的性子, 既早知此事, 怎會不去央求你救命?」

  「適才王淳告訴我, 直至崔侯大軍開拔他才知道被冒名與彭真串謀之事的, 隨即軟禁了文修君, 再派心腹去追趕大軍。盼著找到你後,央求你一舉擊殺彭真, 再率先衝入壽春將彭府燒個乾淨。可惜,他的心腹追上時你已離開崔侯大軍,而且在週遭四處巡視, 致使他們無論如何也找不到你。」

  ——這是王淳原先的計劃, 但是因為找不到凌不疑,他只能等彭真被押送到都城後, 暗中找人求彭真別把事情說出去, 以後彭家老小他定會照料周全。誰知彭真全然不信。

  「這怎麼可能呢?」少商歪頭看著男人, 「像你這樣的人,連太子妃一個管別院的堂兄有幾房姬妾都清清楚楚,怎麼可能不留下人手就獨自離開大軍呢?萬一崔侯受傷無法理事,萬一大軍遭伏擊傷亡慘重, 你難道不用飛馳回援?王淳以為的理由,我一個字都不信。」

  「若是有人找不到你,那只有一個可能,就是你不願意讓人找到。」她一字一句道,不錯眼的盯著面前的青年男子。

  凌不疑看著自己微微握緊的拳頭,將修長的手指一根根伸展開,搭在膝頭:「這俱是你猜測之言,不過權當是真的。那你以為我為何要這樣行事?」

  少商微笑如常,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臉頰上已微微酸痛——她真正害怕時就會這樣裝的若無其事。

  「我本來一直想不通,直到那天在東宮階陛上看見太子殿下形單影隻,身旁只有你一人,我才恍然大悟——你為何不計得失非要為銅牛縣令顏忠申冤,你為何對王淳被冒名串聯之事裝聾作啞,說到底,為的都是排除異己!」她漸漸動了氣。

  凌不疑抬起頭,嘴角噙笑:「我與樓王二位大人俱是一心為東宮,怎能說是異己呢?」

  少商一窒,大聲道:「就算不是異己,也是你前去之路上的絆腳石!」

  凌不疑不置可否。

  「外面人都說太子殿下對你情同手足,言聽計從,但是我知道,其實太子殿下更聽的是樓王二人的話。倒不是他二人有多能幹多有權勢,而是他們一個是太子的蒙師兼太子少傅,一個太子母族的長輩。記得有回我抱怨王淳飲酒誤事,殿下說他十來歲頭一回進軍營時曾受人輕慢,是王淳扯著老臉陪著笑,從頭到尾護著他。據此類推,想來樓經也不遑多讓。」

  「人家比你資歷多了十幾年,你再驚采絕艷,再無所不能,究竟虧在年歲上——殿下成婚納姬時你還在泥地裡打滾,殿下初次奉命監國時你還是垂髫少年,而偏偏殿下又是個最循規蹈矩之人!」

  「明明你每次的諫言都是對的,明明你的預料百發百中,可偏偏殿下猶豫再三,最終總會聽樓王二人的……譬如迎娶太子妃,我現在才知,原來當年是樓經進言太子恪守婚約的。」

  少商一下從車廂中立起,身子因為氣憤微微發抖,「他們雖不是異己,但恐怕你比憎惡異己更憎惡他們吧。對異己你可以陰謀陽謀的對付,可是對這兩位多年關照東宮的重臣,你不但不能動手,還得時時忍耐,處處善後!如今我要恭喜你了,太子殿下仰賴的一文一武兩條臂膀,一個被貶回原籍,一個被流放荊南,以後殿下就只能聽你的話啦!哎喲……」

  也不知怎的,車身劇烈顛簸了一下,少商正說的起勁,全無防備下沒站穩,當即就以狗啃泥的姿勢向前撲去。凌不疑都不用搶救,只是微微詫異的張開雙臂,正好將女孩接個滿懷。

  凌不疑的懷抱鋪天蓋地,少商被抱的滿臉通紅——氣勢被打斷,讓她怎麼義正詞嚴的繼續質問。她惱羞成怒,一把推開凌不疑的臂膀,去捶打車壁上的移窗,開窗後衝著外面大喊:「老金,你是怎麼駕車的,挑的什麼路,這麼不穩當!」

  一旁騎馬的梁邱飛奇道:「這就是我們來時的路啊,路近又好走。來時不是已經跟您說過麼,此處兩道溝渠尚未填平…哦喲,第二道來了小女君坐穩…」

  車身再度一個顛簸,少商平沙落雁臀部向後,十分準確的摔回某人懷中。

  凌不疑摟著氣呼呼的小姑娘,寬闊的胸膛微微震動,發出陣陣悶笑。少商用力推開他,連滾帶爬的坐回對面,努力鎮定正坐。

  「你說完了?那就該我說了。」凌不疑穩健的移上車窗,將山間呼嘯的風聲,溝渠中流淌的水聲,以及侍衛騎隊的呼喝聲隔斷在外面。

  車內半昏半明,只有小小的火盆閃著金紅色的光芒。女孩生了一張稚弱無害的面孔,嬌美可愛,可惜她如今不悅的蹙著眉尖,像被搶了糖果的孩子,眼中儘是敵意和警惕,非要將那個壞心眼的強盜追究到底。

  「其實我四年前才奉陛下之命常在東宮走動,陛下甚至讓我領了三成的東宮衛隊,用意就是希望我幫襯太子。」凌不疑彎下腰,撿起少商適才憤然立起身掉落地上狐皮絨毯,溫柔的蓋回女孩的膝上,「短短數月,我就發覺東宮情勢不好。」

  「陛下立儲時,越妃娘娘還未有所出。當時朝廷兵少地寡,強敵環繞,陛下自己都要東征西討,親自上陣搏殺。可是刀槍無眼,誰都不敢說有個萬一,於是陛下趕緊立了尚在學步的太子,以安國本——這件事,哪怕是與乾安一系有齟齬的臣子也不好說什麼。」

  凌不疑撿起火盆旁的紫銅鉗撥動炭火:「可是後來,世易時移了。朝廷兵強馬壯,局勢安穩,人心也開始動了。太子什麼都不做,有人嫌他魯鈍無才,太子若做些什麼,那挑刺的就更多了。陛下一共任命過三位太子太傅,頭一位就是虞侯……」他撥炭火的動作停了一下。

  少商雙手抓著狐皮絨毯,低低道:「陛下是想讓太子與豐饒功臣親近。」

  凌不疑放下紫銅鉗,笑了笑:「沒錯。可惜不過半年,虞後就藉故出錯,自行請罪『無才無德,不堪重任』。這種事強人所難有什麼意思,陛下就准了。後來陛下又找了兩位年高德劭的海內名士來做太子太傅,兩位老夫子為人和學問都不錯,可惜一個早早病故,一個體弱致仕——只有樓經的太子少傅算最長久的了。」

  「也就是說,年富力強又有權有勢有功勳有名望的,都不肯幫扶太子?」少商暗暗心驚。

  凌不疑笑道:「說的好。年富力強又有權有勢有功勳有名望的,要麼是景陞諸臣,要麼就是不願與景陞諸臣做對的。如大駙馬之父,出身望族又有率部來投的功勞,之後拜過左將軍,太中大夫,如今去做了封疆大吏……稱得上是出將入相,鎮守一方。那年陛下想讓他做太子太傅,結果他稱病不朝足有半年。還是那句話,這種事強人所難有什麼意思。」

  「太子是陛下所立,他們這是跟陛下對著幹!」少商用力一捶車壁。

  凌不疑道:「總而言之,留在太子身邊時間最長的就是樓經與王淳了。太子對他二人信重幾何,你可想而知了。」

  少商沉默,冷聲道:「所以,你就非除了他二人不可?」

  凌不疑閉了閉眼,向後靠在車壁上:「王淳不用說了,治家無妨,子弟們糟污糜爛的一望既知,可樓經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太子常誇他賢能,哼,嫉賢妒能還差不多。他胞弟樓濟強幹有才,居然被他堵在郡丞一職上近十年!」

  少商忽然想明白了:「你是為了打探樓家情形,才著意與樓家子弟結交的?」難怪當年樓垚對凌不疑滿口稱讚,說是一再相幫他們樓家。

  凌不疑顯然想到了樓垚,淡淡看了她一眼,少商有些悚然,不安的往後縮了縮。

  「就這麼著,一個顢頇無能的酒色之徒,一個故步自封的偽君子,只因多年情分,太子就對他二人一直倚重。」他道,「陛下總讓我多多幫扶太子,可怎麼幫扶,難道一年年收拾爛攤子就是幫扶?再這麼下去,太子就是不錯也錯,還越錯越多。」

  「你可知道,那位自盡的韓青大人並非景陞諸臣一系,平日也未與越氏一族有過什麼結交,他只是對太子任人唯親的做派不滿而已。」

  少商一驚:「那陛下豈非逼死了……」忠臣?!

  「是呀,陛下十分後悔。」凌不疑道,「不過韓青此人也沒什麼分寸,平時御前奏對就頗多頂撞。其實他早就建議過陛下給太子下責問詔書了,陛下召他來安撫勸說了半天,誰知他轉頭在小朝會上又提了這事,眾目睽睽,陛下這才發怒的。」

  少商惋惜的歎口氣,沒再評判。

  凌不疑索性將事情都認了:「沒錯,我知道文修君串聯彭真還在王淳之前。也沒錯,我是有意避開王淳信使的——這回我不想幫他繼續善後了。至於樓奔一案,倒的的確確是巧合了,只不過後來執意要追查下去,我不能說是沒有私心的——可是,不去除雜草稗籐,如何栽種珍貴的名品。」

  「……如此說來,你是一心為公嘍?回頭我去告訴太子殿下,叫他好好謝一謝你,替他除了身邊兩大蠹蟲!」少商語帶譏諷。

  凌不疑皺起眉頭:「不要惡語傷人,好好說話。」

  少商被噎的半死,冷笑道:「那好,我這麼說。除掉樓王二人,你就是太子身邊第一人,不但今日太子會對你言聽計從,就是將來,你也會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凌不疑淡淡道:「一人之下也好,萬人之上也好,其實日子都苦的很,沒有與樓垚天高海闊遠走他鄉來的有趣。」——很好,他也開始惡言相向了。

  少商氣的心口發疼,猛然立起,可惜沒走兩步就到車門了,她只好憤憤然的站住,

  凌不疑看她這幅莫可奈何又氣鼓鼓的樣子,驀的心軟了。他左臂一伸將女孩拉過來,本想讓她坐到自己身旁,誰知少商不肯,推搡間一路滾到地上,在柔軟的皮毛上半跪半坐。

  凌不疑雙手放在她的肩頭:「少商,我並不是心存歹意之人。」

  少商不肯抬頭:「嗯,你是心存好意,行了吧。」

  凌不疑抬起她的臉,固執的讓她看自己的眼睛,又說了一遍:「我並非心存歹意之人。」

  少商被扣的動彈不得,只好看他。

  鼻尖相對,四目交融,她彷彿被按進一片琥珀色的沁涼湖水中,青年男子的氣息清冽皎潔,夾雜著一抹淡淡的藥草香氣。

  她一直知道自己不明白他,但朝夕相處之下,無論如何也熟悉了他的某些習慣。

  只要不是在軍營這種不方便的地方,他必然一日三沐,並不是他有潔癖,而是他不願讓別人從他身上的氣息猜出什麼來。

  像翟媼,若她身上散著食物的香氣,那必是剛從庖廚出來;若她帶著樟木氣息,那必是去庫房了;若是淡雅的蘭犀香呢,那必是剛在皇后的內寢待過。

  可凌不疑身上永遠縈繞著那抹寒冽的草木清香——那是多年前一位世外神醫為他專門配製的藥浴方子,原意是為叫筋骨強健,祛病解乏。

  他的手指白皙明潤,修長如玉,比精細雕琢的羊脂白玉還乾淨漂亮。他若提筆,比執劍更顯風姿俊雅,他若披上文士袍,恐怕比袁慎還像個讀書人,可他偏偏手握人間至凶的利器,劍鋒所指,血染荼蘼。

  如若無事,他可以一整日不發一言。如若有事,他又可以翩翩有禮的闡述,耐心溫和的解釋——當然他也會冷言冷語,可為何沒什麼人詬病他的毒舌呢,因為但凡叫他冷言以對的人,往往很快就會消失在都城交際圈。例如五公主,還有……文修君。

  少商視線挪動,對上他清晰有力的喉結,在白皙修長的脖頸上微微移動。她忽然一陣意動,鬼使神差的撫了上去,然後慢慢摸到他的面龐。青年男子的肌膚帶著一種朝氣蓬勃的微微粗糙,觸及女孩柔嫩的手指,凌不疑身體一顫,用力按住撫摸自己的小手,提起其中一隻來吻了吻那小小的白嫩掌心。

  「其實我一點也不在意樓經和王淳怎樣,也不在乎太子在朝中的日子好不好過。實在不成,哪怕不算二皇子,娘娘還有三個兒子呢。陛下身體強健,以後的日子誰知道。」

  少商覺得渾身發軟,氣息急促,掌心被吻舐的發燙,從那雙濃烈氤氳的琥珀色眸子裡,她看見自己臉頰漲的通紅。

  「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你怎麼可以當著太子和娘娘的面,裝的若無其事,背地裡卻將所有人都算計進去了。」她的聲音發顫,既懼怕又憤恨。

  凌不疑將臉埋入女孩溫暖細膩的頸窩,呢喃道:「你以前也常說不明白我,可你從不在意的。」

  少商將他的臉捧出來,直視之,哀哀懇求:「可我現在想明白你,我想知道自己將來同床共枕生兒育女的人是什麼樣的。」

  凌不疑怔忡了下,看著女孩黑亮清澈的大眼,彷彿往昔如夢。他喃喃道:「那夜你站在燈市上,一個人孤孤單單的。我就在想,誰家小女娘這樣好看,若是她沒有家人,我就將她抱回家去吧。」

  少商忽然淚水湧上眼眶,然後重重吻上他微微發涼的嘴唇,熱烈纏綿的去舔舐吮吸,像溺水之人抓住浮木一般竭盡全力。這是她生平第一次無可奈何的認命,凌不疑就是她怎樣也無法逃脫的冤孽,她躲不開也走不掉,只能不得其法的去親吻,孤注一擲的去撕咬!

  凌不疑如同從夢中驚醒,才剛要回應,忽覺得唇上一陣劇烈刺痛,然後是濃重的鐵銹味湧上舌尖。

  少商用力推開他,滿臉是淚,唇畔染血。

  她瞪視的目光凶狠憤怒,凌不疑覺得自己彷彿被烈焰燒著了全身,心口火熱熾烈,唇瓣綻裂出血,疼痛中夾雜著甜蜜,一種難以言喻的動人心魄。

  不知何時,馬車已經停了下來。

  少商高傲的看了他一眼,一腳踹開車門跳了下去。凌不疑慢了一拍,趕緊跟上,卻發現外面已是宮城守衛處,他一下車就被四方湧上來的侍衛和守衛圍住了。

  少商奮力往前奔跑,連蓮房和桑果都來不及招呼,只聽見後面隱隱傳來梁邱飛高亢的驚呼——「少主公,你的嘴怎麼了,天哪天哪流血了快找侍醫快來人哪!」

  「阿飛閉嘴!」這是梁邱起的聲音。

  她不敢回頭,耳邊是呼呼的風聲,哪怕奔跑至胸腔炸裂她也不敢停下腳步。

  ……

  少商咬人是很有誠意的,凌不疑若不想招人側目,只能告病在家。

  起先皇帝以為養子舊傷復發,嚇的趕緊打發侍醫過去,等侍醫回來後一番稟告,皇帝頓時氣不打一處來。這種事也沒法跟別人說,只好去找皇后嘮叨。

  「少商也真是,咬的忒狠啦,子晟得有好些日子沒法見人!」皇帝忿忿道,「她倒聰明,知道闖了禍,趕緊跟你告假數日,這是避風頭呢!」

  皇后這才知道真相,回想女孩來告假時的尷尬和不自在,她不住悶笑。

  「不論是親熱還鬧氣,都該有個分寸,可以咬在看不見的地方嘛!」

  皇帝很想以過來人的身份對養子兩口子指點一番,然後招來皇后的一頓白眼。

  作為話題中心人物的少商,此時也是渾身不得勁,她只想找個深深的沙坑,將自己埋進去好不用見人,掩藏她既羞愧又驚懼的心情。

  當初剛知道要嫁凌不疑時,她就像在走一條已經知道危險環節的路。她知道凌不疑性情強勢,知道自己將要被管頭管腳……雖然不甚情願,但她已經做好了面對這一切的準備。

  而現在,她卻如同步入未知恐懼之地——凌不疑究竟是個怎樣的人。

  無人可訴心聲,少商在家中繞了一圈,最後只能去找神棍胞兄。

  「……我實在不明白凌不疑這個人。」她蹲在程少宮精心佈置的沙盤旁,喃喃著,「我怎麼能嫁給一個我全然不清楚的人,如今誰能知道我的心緒啊。」

  「知道知道。」程少宮在沙盤上劃來劃去。

  「你知道什麼知道?!」少商不悅道。

  程少宮抬起頭來,涼涼道:「這陣子朝廷上風起雲湧,定然是你見識到了凌不疑的某些手段,於是心驚肉跳了,懷疑人品了,不知該不該嫁了…是也不是?」

  少商一愣,居然被神棍猜中了。

  程少宮得意道:「老天爺叫我比你早一步出娘胎,總是有道理的。我說你也別自尋煩惱了,嫁不嫁也不是你說了算的。往好處想,凌不疑能夠翻手為雲覆手為雨,說明他有本事啊!」

  「將來我要是和他鬧翻了,他把這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手段用到我身上,我該如何?」

  程少宮看看胞妹,戲謔道:「我以為你還是多想想若他一輩子不和你鬧翻,你一輩子要在他的手底下討生活該如何,比較有用些。」

  兄妹倆打了一陣嘴炮,程少宮邀請幼妹次日去城外南山遊玩。

  「雪都還沒化呢,去山上做什麼,又無獵物可打。」少商皺起秀氣的眉頭。

  程少宮道:「你什麼時候見我對打獵何種事興沖沖過?是班小侯要去山上找一株草藥給他叔父養腿,那草藥非要在冬日將盡之時才能尋到。班小侯膽小,不敢獨自帶家丁去,又沒什麼友人,只好央求我陪他去。」

  少商奇道:「三兄這樣懶散的人,這回倒熱心起來了,願意陪人家去盡孝心。」

  「熱什麼心,是我賭棋輸給了班小侯。」

  「那我去做什麼,我又沒輸棋。」

  「去散心啊。成日關在宮裡,我看你愈發像個深宮婦人,既逼仄又怨氣。去外頭走一走,看看高山瑩雪晴空白雲,什麼煩心事都消了。嫁錯人怕什麼,還有投錯胎的呢。」

  少商覺得有道理,一拍手掌:「好,去就去!」

  ——不久以後,程少宮會為自己這個提議悔青了腸子嚇破了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