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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次日上午既無大朝會也無小朝會,程始夫婦穿戴整齊後正要為愁死人的女進宮辭婚,誰知宣旨的小黃門又顛顛的來了,表示皇帝又叫他們一家三口進宮去。

  「…不知陛下宣臣等所為何事?」程老爹表示這麼頻繁的聖恩他有些吃不大消。

  「程校尉喜得貴婿,難道不用見親家的麼?」小黃門滿臉堆笑,全不復昨日中規中矩的模樣,「陛下仁厚體貼,今日也將凌侯宣進宮去了,好叫你們兩家親長見上一見,當著陛下的面把事情說清楚,後面的事就好辦啦。」

  程始和蕭夫人心中俱想:皇帝是有多怕婚事生變,竟連兩家自行見面都不許。事已至此,他們只能將還賴在被窩裡的女兒挖出來,洗洗涮涮後拉出來給小黃門過目。

  被稀里糊塗塞進馬車的少商猶自夢囈般的叨叨:「阿父阿母去就好了…為何叫我呀,阿母不是說沒學好禮儀之前不要再進宮了麼,不然又惹人笑…」

  程始一本正經道:「為父改主意了,今日推辭婚事還是應當由汝自行張嘴,父母在旁幫襯一二就是。」

  少商立刻清醒了:「我自己去說?這,這合適麼,這種大事不是該由長輩出面嗎。」

  「怎麼不合適?」程始道,「又不是為父要退婚的。」

  少商賭氣道:「我就知道阿父捨不得這門親事,索性阿父自己去嫁凌不疑好了!」

  「若為父是女兒身,凌不疑這樣好的郎婿我一氣嫁上二十回連個頓都不打你信不信!」

  「阿父是糊塗蟲,只看見眼前好處!」

  「你是不孝女,根本不長眼!」

  ——這段沒營養的互懟照例終結於蕭主任的低聲喝止。

  沒等三人開始新的話題,就聽見車外宮門開啟交接符牌的聲音。這次路程如此短暫讓程家三口俱是一愣,詢問過後才知道,這回並未如昨日一般從南正門進入後再穿整座宮城而過,而是從上西門進入北宮,直達皇后所居的長秋宮。

  既繞了近路,少商這回沒走幾步就再度回到了昨日面聖的長秋宮後殿,跪拜之際她看見帝后俱身著常服端坐上首,殿內除了或站或跪的黃門宮婢外,當中還跽坐著一名樣貌風度俱佳的中年士大夫。

  那中年士大夫側頭朝程始夫婦微笑頷首,又不著痕跡的細細打量少商,見她行止天真,禮數疏漏,目中不免露出訝異疑慮之色。這種神色少商見過,上回在塗高山御帳之內,皇帝頭回見到自己時也是這麼一副神氣——她立刻就明白這人是誰了。

  不知程家沒來前君臣之間說了什麼,皇帝似有些倦,皇后便微笑著指那中年士大夫道:「這是子晟的父親,城陽侯凌固…」又指著程家三口道,「這是程校尉夫婦,還有少商…你們彼此見見吧。」

  程老爹連忙和凌老爹相對拱手作揖,蕭夫人扯了呆呆的女兒一下,也跟在後面躬身行禮。

  「…子晟歲數也不小了,朕的皇子們哪怕比子晟小的也都有姬妾兒女了,子晟卻還孑然一身。」皇帝道,「朕始終放心不下,若不能安排好子晟的終身大事,百年後怕是都無顏見霍家兄長。」

  凌固低頭聽著,聽見『霍』字時身子微微一動,趕忙道:「陛下這話真是羞煞臣了,說起來子晟是臣的兒子,本應由臣來操心這些,可陛下厚恩,這麼多年來不但悉心教養子晟,還予以重責要職,臣真是感激不盡……」

  少商趴在一旁聽著,很想說凌老伯您真會給自己臉上貼金,說的好像皇帝這麼顧念凌不疑是看在你臉上似的,人家看在已經死光光的霍氏一族的份上好嗎!

  估計在座眾人也有這種想法,不過皇帝從嘴巴到心靈是厚道屬性,嘴唇微動後什麼也沒說,等凌固說完長篇大論的感激話,才道:「親事這就定下了,程校尉清正忠勇,智略謀斷…」

  少商嘴角一歪,心道:程家一沒後援會二不是資源咖,連粉群都組不起來,除了一個萬年老cp幾乎透明一個,皇帝老爺您也只能誇誇程老爹個人素質了。

  「人你也看見了,程小娘子訥言仁孝,性悅隨和,婚配子晟……」皇帝似乎略略抿唇,少商心裡給他接上,您老若是誇不下去就別誇了,硬誇多尷尬,鬧的跟錢沒到位的水軍似的。

  「…正堪為子晟佳婦!」皇帝艱難的誇完,然後下結論,「婚事不用你操心,多年前皇后就為子晟預備起來了…」

  皇后忍著笑看了他一眼——從養子十五歲起皇帝就眼巴巴的盼著他娶妻生子,開鍋煮飯,誰知一年年過去了,灶冷米生,鐵鍋都銹成萬花鏤空皿了。這些年為養子攢下的老婆本都夠把程氏全家都娶上三回的了!

  「…諸事皆有朕看著。如此,你們還有什麼要說的。」

  凌固心中苦澀,還待抗辯兩句:「陛下,子晟的婚事還是由臣……」

  「——陛下!」程老爹頂著妻子女兒催促的目光忍了半天,他不敢插皇帝的嘴,只能插親家老凌頭的嘴了,「陛下,臣有事稟告。」

  皇帝一愣,揮袖道:「說。」

  程始深吸一口氣,顫聲道:「啟稟陛下,臣斗膽……請辭這門婚事。」

  此言一出,殿內君臣奴婢齊齊驚詫。皇后都半起了身子,驚異道:「程校尉,你說什麼。」皇帝沉著臉色:「程卿此言何意!子晟有甚令卿不滿之處?」

  聖心不悅,是個人都能聽出來。程老爹嚇的兩股顫顫,肚裡大罵女兒小冤家不省心,額頭冒出細汗:「不不不,凌大人天人之姿,文韜武略,簡直是天上掉下來的好郎婿,臣哪裡有不滿,簡直做夢都要笑醒了!可可可,可是臣的這個女兒呀……」

  他長歎一聲,語氣沉痛,「小女著實頑劣呀!讀書不成,習武不行,女德無有,口德不修,昨日臣回去後思來想去,覺得不能隱瞞不報,將來委屈了凌大人,如何對得住陛下的一番美意呀!」

  程始一口氣貶低完,深覺得自己真是個好父親,對女兒也是盡力了。

  少商被說的臉上**辣的,雖然自陳不足本是她的意思,但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被數落還是有些下不來台。

  蕭夫人也不大好受,感覺皇后從上面射下驚異的眼神,她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凌固有點反應不過來,作為一年見不到兒子幾面的父親,多年來他早習慣眾人對兒子趨之若鶩,今日居然碰上這種情形,心想難道是欲迎還拒?他忍不住去看程始那張粗獷魯厚的面孔,又覺得不大像。

  皇帝收了不悅之意,看向跪在側邊的小女孩,心道其實朕也覺得你女兒有點配不大上朕的養子,不過你們幹嘛要這麼實誠。他正要開口,忽然殿外的小黃門通傳凌不疑來了。

  眾人暫停了議論,都揚首去看。宮窗花欞間透過束束晨曦,逆光中俊美頎長的青年銀冠素袍而來,發如烏墨,膚如雪凝,步履不緩不急。被他如冰雪般潔淨寒冽的氣質一映襯,晨曦的光彩也黯然失色,彷彿唯有他才是光源所在。

  帝后都不知不覺面露笑意,凌固眼中露出既驕傲又傷懷的神色。程老爹看著他,感覺彷彿丟了一個億,心裡空落落的不好受,便是心中多有顧忌的蕭夫人也暗歎這般風采。

  凌不疑身姿如山脊般起伏,先後向帝后和凌固行禮,凌固高興的眼中閃動,連聲道:「好好好,為父許久沒見你了,你什麼時候得空回家聚一聚。」

  少商忍不住腹誹:聚什麼聚,和你的『續絃夫人』聚還是和你後來生的兒女們聚?

  這種話根本無需凌不疑張嘴回答,感動天|朝好養父就發話了:「子晟近來事多,等以後罷。」

  凌固自然知道這個『以後』遙遙無期,但他不敢反駁,只能低頭稱喏。

  凌不疑微笑著看向生父,彷彿平靜的海面,深淵下多少波瀾都不會顯現出來。

  少商有些奇怪,雖然今日才第三次面君,但她隱隱察覺出皇帝是真的隨和仁善,絕不是那種喜怒無常動輒暴怒的帝王性格,連萬老伯都敢在御前極力為義弟爭辯,這位凌老爹為何這麼怕皇帝呢。

  皇后岔開話題,笑道:「子晟怎麼來了,我還當你已經回去了。」

  凌不疑忽的起身,側走兩步直接跪坐到少商身旁,然後回答道:「聽說程家進宮了,我就來看看。」

  皇后似笑非笑的看了兩人一眼,發覺女孩彷彿被從領口丟進條蟲子般渾身不自在,故意不揭破:「哦,原來如此。」

  皇帝看了她一眼,忍不住笑了一笑。

  凌不疑轉頭向著女孩,道:「我適才在殿外卸劍履時聽見程校尉的話了,你家要辭婚?婚事還能推辭的麼。」

  少商渾身都在抗拒這一刻,好像在背後說人壞話結果被正主撞見,她一面去看皇帝,一面乾笑道:「這,我…我聽說若是陛下的賞賜太過厚重,臣子多會推辭一二的…」

  這話其實說的很不妥,皇帝微微皺眉,心道這女孩果然教養不足。

  誰知凌不疑彷彿一點沒聽出其中不妥,微笑道:「你覺得我是太過厚重的賞賜?」

  少商被他綺麗如燦陽般的笑容閃花了眼,心血都熱了,傻笑道:「難道不是,凌大人您又聰敏又能幹,才貌都像天上的神仙點化過一樣,我哪裡配得上,當然要推辭啦。」

  皇帝又覺得這小女娘還算識貨。

  凌不疑展顏開眉,笑道:「我還當你是因為厭惡我才讓汝父托詞來退婚,原來並非如此,那我可放心了。」

  少商傻乎乎的跟著笑了:「怎麼會?您哪兒都好,我怎會厭惡凌大人您!」

  ——這樣沒內容的數句對話就讓兩人相對笑起來。

  包括帝后在內,眾人皆是第一次見到凌不疑和少商在一起,尤其是程始和蕭夫人,之前雖多次側面得知女兒與凌不疑有所接觸,可並不知道兩人是如何相處的。

  帝后尚能鎮定,程始卻心態崩了,他眼睜睜看著女兒被都城首屈一指的美男子哄的像個笑呵呵的小傻子,深覺自己受到了背叛——這小冤家,既然和人家這麼歡樂和睦,辭什麼婚呀辭婚?!耍著你老父親玩嗎!

  蕭夫人實在看不下去了,捂嘴輕咳一聲,輕聲道:「少商,不得無禮,這是在御前。」

  少商驟然清醒,呃,她今日是來幹什麼的來著,哦對了,她是來辭婚的。她小心的看了皇帝一眼,怯生生道:「回稟陛下,臣女可以對凌大人說話麼。」

  皇帝暗罵你說都說了還問什麼,臉上卻正色道:「但言無妨。」

  少商鼓起勇氣,對著身旁高大的青年道:「我對凌大人厭惡是不厭惡的,可我是真配不上您,昨日回去後,我們全家翻來倒去的想,冥思苦苦的想……」

  皇帝聽見『冥思苦苦的想』時,忍不住閉了閉眼。

  「家父家母在外十年,我自小疏於受教,認不得幾個字,沒讀過幾卷書,人情禮數粗鄙無知,這性情還不好!大人您興許不知,阿母回來這幾月間我都和她吵了好幾架了!阿母,是吧?」少商極力自黑,還向蕭夫人求取旁證。

  蕭夫人覺得今日自己的顏面是敗的七七八八了,也不差這些,就苦笑的承認了:「回稟陛下,所謂家醜不外揚,若非怕將來他們夫妻生隙,反目成仇,臣婦也不願自揭兒女之短。都說兒女總是自家的好,可凌大人這般的才貌,若匹配小女,這,這真是……」

  「暴殄天物!」少商趕緊給她補上。

  蕭夫人瞪了她一眼。

  少商被瞪的莫名其妙,她還沒說『鮮花插在牛糞上』呢。她趕緊繼續使勁:「凌大人,您看,小女子真不是謙遜,我說的都是實話!這婚事真是不般配呀!」

  程始見女兒說的幾乎使出吃奶的力氣,心裡舒服了些。

  「原來如此。」凌不疑若有所思,點點頭道,「……昨日的糕點味道如何。」

  少商有些錯愕,忙不迭道,「啊,十分美味,宮裡的庖廚果然了得,哪怕冷了都香甜軟糯,我(自從來這裡後)從沒吃過這樣好吃的糕點了。」咦,話題怎麼岔到這了。

  凌不疑微笑道:「那不是宮裡的庖廚,是我府裡的。你若喜歡,我將人送到你府裡去。」

  少商剛剛露出幾分喜色,就聽見皇帝咳嗽了一聲。凌不疑看了眼皇帝,忍笑道:「當初陛下特意賜給我這名擅制糕點的庖廚,就是怕我食無定時,最好能隨身帶些吃食。」

  程始和蕭夫人齊齊抖了抖,深怕女兒不知天高地厚真的接受了這名庖廚,連忙此起彼伏道『不必不必~!』

  皇后原本一直靜靜端坐著,此時莞爾搖了搖頭,她在皇帝耳邊輕聲說了兩句,然後不發一言的從側旁離去,走前還看了程始夫婦一眼,那眼神中居然帶了幾分憐憫。

  程始和蕭夫人互看一眼,都懷疑自己看錯了。

  凌不疑不去理他們,溫煦的語氣中透著一股淡漠的威勢,臉上的微笑也有幾分叫人害怕:「既然你不是厭惡我,這婚事就這麼定了。子非魚安知魚之樂,我覺得你好就成,辭婚之事以後不要再提了。」

  少商有些瘆,對方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貌似話題就算終結了——所以,她今天究竟是來幹什麼的?她茫然的去看父母,發現程老爹和蕭夫人都沉著臉。

  「陛下。」凌不疑朝上首拱手,「我打算帶少商去何將軍府祭奠一番,順便探望闔府孤寡和安成君,您看可好。」

  皇帝點點頭:「這事隨你。」

  「什,什麼?!」少商猝不及防,幾乎跳了起來,急吼吼道,「你說什麼?!我為什麼要去何府!我不去,我才不要去!」老娘剛被那小碧池明搶了未婚夫,你開什麼國際玩笑!

  女兒這話很無禮,但程始夫婦默不作聲,雙雙放棄救治。

  程始更在心裡暗暗叫好:你們養父子不是不介意嗎,好,現在就讓你們看看這小冤家的壞脾氣和沒規矩!

  皇帝清閒的撫平袖袍,好整以暇的看著,只有凌固呆若木雞。

  「為何不去?」凌不疑問道。

  「為何?!」少商覺得這個問題就好像在問人類為什麼不願意吃屎一樣,「我剛退了樓家的親事,然後樓家馬上就要娶安成君了,這這,這多不好意思呀……」

  凌不疑挑起英挺的長眉,道:「這有何不好意思。」

  「我剛剛將未婚夫讓給了她呀!」少商幾乎要抓狂了,她覺得自己在和外星人說話。

  「不是讓給她。」凌不疑糾正道,「是讓給了義理所在。」

  少商傻了,這差別很大麼。

  凌不疑凝視著她:「恐怕世人都會作你適才之想,這樣你叫安成君如何自處。程家毀諾退了樓家的婚約,難道是為了讓安成君難堪以彰顯自家之德麼?自然不是。我等都敬佩何將軍及眾公子為國為民之義烈,盼著安成君及何氏遺族能振作精神,來日順遂,將來待何小公子成年後能重振家風。是以,我們不但要去何府祭奠,還要大大方方的去。到時,你要告訴安成君,你和她如今都有了自己的姻緣,不必囉嗦什麼愧疚什麼歉意。這都是天意,以後你們兒人各自好好過日子,方不負蒼天之德父母之恩!」

  少商似乎被繞進一大團毛線球裡,目瞪狗呆,掙脫不開。

  她無措的去看父母,發現程老爹張大了嘴巴,蕭主任瞠目無語。她只好去看皇帝,誰知皇帝神情自若,還衝她慈祥的笑了笑。

  「我,我……」少商舉目無親,倉皇之間只能自救,「我下午還要習字讀書呢!我總不能什麼都不懂就嫁人吧!」

  「這你不必擔心。」凌不疑笑的溫柔,「昨日陛下已請托了皇后,過陣子你就到宮裡來跟娘娘學些高低。」

  「什麼?!還要到宮裡來!」少商風中凌亂,她覺得自己每掙扎一下就被捆縛的越緊,慘叫道,「這,這這就沒有必要了吧!」

  「你適才不是說自己不識字,沒讀多少書,更不懂禮數,還說不能甚都不懂就嫁人,那還不用心好好學?」凌不疑輕輕鬆鬆就回擊過去。

  少商啞口無言,求救的去看父母——老爸老媽,這題我不會!

  凌不疑朝蕭夫人一笑,「並非鄙薄夫人之能,不過,若論禮數嫻靜才學周全,皇后娘娘在城內當數首屈一指。」

  程始嘴巴越張越大,蕭夫人僵硬的扯動嘴角,強笑道:「那是自然,自然。」

  凌不疑低頭對著女孩笑道:「你放心,娘娘為人再慈厚不過了,你就是學的不好也不會受責罰的,你歡不歡喜?」

  少商瞪著他——我歡喜你爸爸個更年期絕經綜合征!

  蕭夫人心知今日已全線潰敗,殘兵敗將多留無益,便歎道:「凌大人,如今已日上中天,不如明日你們再去何府如何。」好歹先回家緩一緩,再想後招。

  「正是正是。」少商對蕭夫人感激都快哭了,「我午膳還沒用呢。」

  「不用了,我們去何府用午膳。」凌不疑道。

  「什麼?!」少商連身在御前都忘了,她高喊一聲,覺得自己根根頭髮都要立起來,眼前彷彿出現了幻覺,「人家在辦喪事,你卻要去用飯?!」

  她一會兒懷疑自己幻聽,一會兒懷疑自己腦子不夠用,「更何況,何家那般情形,說不定只備了些冷食呀!」去吃什麼呀吃!

  「是以,我已將數名擅於烹製素食湯飯的庖廚送過去了。」凌不疑微笑依舊,「我們此時過去,正好能與何氏遺族共進午膳,席間我們好好說話。」

  少商看了他好半天,一口氣堵在胸口幾乎集結成衝擊波當場噴出來——去正在辦喪事的人家,還要帶廚師上門蹭飯,很好很好,這真是一個狂放不羈愛自由的時代,誰能告訴她究竟誰才是來自現代的!

  程始把張太大而酸痛的嘴巴閉上,但他不知要說什麼。蕭夫人也閉上了嘴——她終於看出來了,凌不疑此人心志堅如鐵石,他欲成之事就非成不可。兼之此人心思細密周嚴,一旦想定了一樁事,那便是無堅不摧,無懈可擊。今日已全軍覆沒,舉旗投降罷。

  少商看看父母,再看看皇帝,連凌固都看了,她發覺自己每條路都被堵住了,自己每句話都是自找麻煩,眼神求助無果後,便跌跌撞撞的被凌不疑扯著離開內殿。

  等兩人離去後,皇帝看了眼沉默無神的程始夫婦,清了清嗓子,和氣道:「程愛卿,適才你說為何要退婚?」

  程始機械的回答:「那什麼,小女…那個頑劣…」

  「無妨,你們別嫌棄子晟就好了。」皇帝笑容和藹,一派大度寬容,「那麼婚事就照朕剛才說的辦。成了,諸卿就退下吧。」

  ——作為皇帝兼養父,這麼多年逼婚一事無成,朝臣宗親們多以為自己心慈手軟,實則,非他不願或不忍,而是不成呀。從小手把手的教導文韜武略心計權謀,結果這豎子率先將一招一式都用到自己身上,想起來真是老淚縱橫。

  不過,今日看見程始夫婦魂不守舍的模樣,皇帝總算覺得舒服一點了。

  ……

  程始和蕭夫人沉默的走在寬敞的宮巷中,腳步遲緩如耄耋老者。

  直至上了自家馬車,程始才想起皇后臨走前那略帶憐憫的眼神,他用力拍了一下大腿,恍然大悟道:「難怪呀,我說起嫋嫋如何如何頑劣,皇帝一點都不著急,原來是這樣!」

  蕭夫人繼續沉默。

  「好了,這下我們不用擔心嫋嫋會惹翻凌不疑闖下大禍了,她哪裡翻的過人家的手掌心!」程始歎道。

  蕭夫人歎出一口氣,低聲道:「從今日起,咱們還是擔心擔心女兒吧。」遇上凌不疑這種對手,自家女兒只有吃虧的份。

  ——今日最大的笑話是,他們以為女兒是大殺器,擔心傷著人家,結果發現人家是核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