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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9章 柳暗花明(二)

請高姑姑來的事,齊懋生心裡雖然有準備,但沒有想到這麼難。

第一次去,高姑姑不在家,說是出去訪友了,沒見到人;第二次去,高姑姑給人出診去了,沒接到人;第三次,齊懋生派了齊瀟去,這才把人給請了來。

這些過程,顧夕顏自然是知道的。

所以高姑姑到的那天,她有些忐忑不安地在梨園等。

高姑姑先去給徐夫人請了安,然後才到梨園。

她頭髮花白,個子高挑,身材削瘦,目光清亮,穿著白色的襦衣,藏青色的襦裙,顯得精神抖擻,乾淨利落,一點也不像年過八旬的人。

高姑姑見了顧夕顏,恭敬地給她曲膝行禮,顧夕顏忙上前攙起她:「姑姑快別這麼客氣,你能來,真是太好了!」

高姑姑就微微地笑了起來。

她的笑容,像鄰家奶奶一樣,很慈愛,寬容,讓人覺得溫暖。

顧夕顏讓人給高姑姑看了座,上了茶,然後很關心的詢問了高姑姑的腿疾,高姑姑微笑著和她聊了幾句,雙方都是溫和的人,屋子裡氣氛很容洽。

寒暄一番後,高姑姑就讓趙嬤嬤拿了脈枕來開始給顧夕顏品脈。

一時間,屋子裡的人都戰戰兢兢的,大家靜心屏氣地望著高姑姑。

高姑姑把左手的脈象,眉頭就微微地蹙了蹙。

顧夕顏看在眼裡,心裡不由一悸。

等把完了右手的脈象,高姑姑淡然的臉上就帶了幾份凝重。

顧夕顏急切地道:「高姑姑,怎樣?」

高姑姑抬頭打量了屋子幾眼,笑道:「別急別急!」說完,轉身吩囑趙嬤嬤:「你把這段時間用的藥給我看看!」

趙嬤嬤畢恭畢敬地應聲而去,很快就拿了一疊藥方子來。

高姑姑一張一張的認真看著。

屋子裡的人大氣都不敢出一下,只聽到沙沙沙的翻頁聲。

看完了方子,高姑姑又問了顧夕顏一些比較隱私的事,有一些,連她自己都沒有注意到,還是趙嬤嬤和端娘在一旁補充的,最後,高姑娘仔細地看了她的舌苔。

顧夕顏緊張地問:「姑姑,我,怎麼樣?」

高姑姑就笑了笑,道:「你身體沒什麼大礙!」

「沒什麼大礙?」顧夕顏一怔,「那我怎麼就懷上呢?」

高姑姑就笑了笑,道:「這種事情,是急不來的,我先給你用幾副方子,看看效果……」

顧夕顏立刻如洩了氣的皮球。

看看效果……大夫通常對沒有十分把握的事,都會這樣說……如果懋生知道了,不知道要有多失望,最重要的是,他會不會偷偷地逃到盛京去啊……

想到這裡,顧夕顏就心亂如麻。

她強打起精神來吩咐杏雨服伺高姑姑開藥方。

高姑姑卻笑道:「不急。說起來,我還沒有去給國公爺請安呢!」

也是。高姑姑是府裡的老人了,聽人說,是看著齊懋生長大的,雖然是在內院,但來了,總要去給齊懋生請個安吧!

顧夕顏又讓杏雨陪著高姑姑去勤園。

高姑姑卻道:「哪裡好勞煩少夫人身邊人,讓趙嬤嬤帶我去就行了!」

顧夕顏心情有點底落,沒有堅持,讓杏雨送了高姑姑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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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通往勤園的甬道,拐了一個彎,高姑姑就停住了腳步,目光凌厲地望著趙嬤嬤。

趙嬤嬤慢慢地垂下了頭,嘟喃著:「……我開始就想,讓她們,清洗徐夫人潑在你身上的髒水……可沒想到會這樣……」

高姑姑看著眼著戰戰兢兢的趙嬤嬤,不由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你這孩子……讓我說什麼好!我知道你的心思,覺得我受了委屈,一輩子為齊家做牛做馬,臨到老了,還落得個身敗名裂的下場。可正因為我老了,經歷的多了,這些虛名,反而不那麼看重了。你是我親自推薦到齊府來的,這麼做,怎麼對得起我當初的用意……一旦被人識破,又怎麼對得起你兩個孩子……」說到這裡,高姑姑不由搖了搖頭,「你可知道,這麼做的後果?」

聽到高姑姑語氣裡並沒有嚴厲的指責,趙嬤嬤放大了膽子,抬頭道:「不會的,不會的……我也是照著國公爺的吩囑行事,而且正如你所說的,只要少夫人夏季的大補停了,休養個幾年,生他十個八個的,一點問題也沒有……」

「你啊!」高姑姑語氣悵然,「沒有那金剛鑽,就沒攢那瓷器活。你想想看,如果國公爺沒有嫡子,那燕地勢必會引起內亂,一旦燕地引起內亂,熙照就有可能趁虛而入,到時候,我們燕地又要血流成河,哀鴻遍野……晉地和梁地,都是車前之鑒啊!你到齊府也有幾年了,難道還不清楚魏、徐兩位夫人爭的是什麼,難僅僅是子嗣、爵位那麼簡單……你做事,也要用用腦筋才是!」

趙嬤嬤一聽,就「噗」的一聲跪在了高姑姑的腳下:「姑姑,我,我後來,也後悔了,可是……」

可是,事已至此,只有一錯到底啦!

想到這裡,高姑姑不由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道:「走吧,和我去見國公爺!」

「姑姑……」趙嬤嬤哀求著喊了一聲。

「起來吧!」高姑姑臉上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我要是想把你交出去,還單獨和你說這些……只希望現在補救,還得來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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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夕顏望著一旁收拾茶盅雲裳,也不由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如果魏夫人知道了診斷的結果,不知道會不會強勢的要求齊懋生納妾啊!說起來,她盼孫子不知道盼了多少年……

想到這裡,顧夕顏一怔。

這種事情,按道理應該先跟女性的長輩說,高姑姑就算是和徐夫人不合,為什麼不去報了魏夫人,反而帶了趙嬤嬤去見齊懋生?

難道是自己……那些得了絕症的人,醫生不也是當著病人說沒事沒事,然後再背著患者找家屬商量嗎?

突然間,顧夕顏就覺得通體冰涼。

她趿了鞋就往勤園。

屋裡的人都被驚呆了,端娘心念飛轉,立刻道:「你們都待在這裡,我去看看!」說著,疾步而去,留下面面相覷的滿屋子人。

顧夕顏一路小溜進了勤園,二平忙迎了上來,道:「少夫人,出了什麼事?」

二平焦急的口吻提醒了顧夕顏。

這只是自己的猜測,可別驚惶失措的亂了方寸。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平復了一下情緒,笑道:「高姑姑……還在和爺說事嗎?」

「是,少夫人!」二平恭敬地道,「你稍等,我去給您通傳。」

「不用了!」顧夕顏笑道,「你去忙你的吧,我自己進去就行了!」

雖然這樣有些不符梨園的規矩,可只要是涉有少夫人,國公爺……那些規矩通常都變了味,再說了,這也不是什麼公事,應該不要緊吧……

想到這裡,二平也不好說什麼了,低頭恭敬地立在了原地。

顧夕顏躡手躡腳地上了台階,輕輕地撩了簾子進屋,就看見趙嬤嬤正站在簾子旁。

她看見顧夕顏,臉上露出吃驚的表情。

顧夕顏忙朝著她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然後掂著腳朝耳房走去。

近了,就聽見齊懋生略帶疑惑的聲音:「……照您這麼說,夕顏的身子一點問題都沒有了……」

「嗯!」高姑姑調氣平淡地應了一聲。

「既然如此,為什麼……」

高姑姑語速有點慢,帶著試探的味道:「少夫人,幾年前,是不是受過一次風寒?」

「受過風寒?」齊懋生怔道,「沒有了,自她嫁入齊府……」說到這裡,他就「啊」了一聲。

的確,自從他們結婚以後他知道她手腳畏寒,別說是冬天了,就是夏天,燕地的夜晚有些涼,只要他在家,都會捂著她的手腳睡……可在這之前,夕顏從盛京到洪台的時候,路上受了不少顛簸,人也瘦得厲害,難道是那次……

想到這裡,齊懋生不由臉上閃過懊悔之色。

自齊煜死後,齊家的關係更加錯綜複雜了,如果真是有病,高姑姑到不怕,怕就是怕……所以她才出言相問的。

如今看齊懋生的樣子,頗有頓悟之感,有些話,也就不需要說的得明白。

高姑姑就笑道:「燕地天氣寒冷,梨園的火炕,據說九月份燒起來了,到了次年的六月才歇著,時間長了,身體難免有股燥熱之氣;到了夏天,天氣轉涼,本是散熱的好時機,可我看少夫人這幾年的方子,每到夏季,反而大補……」說到這裡,高姑姑就若有所思地瞟了齊懋生一眼。

齊懋生神色間就有些尷尬。

夏天天氣轉涼,夕顏時時穿些古怪的衣服做些古怪的打扮,俏皮得不得了……有時候就難免……可第二天又要到徐夫人那裡立規矩,他看她臉色不好,就常咐囑了趙嬤嬤煮些進補的湯藥給她。

高姑姑看齊懋生那神色,哪還有不明白了。

她笑了笑,繼續道:「體內的寒氣沒有散盡,又用燥熱之物,如此反反覆覆……體內虛火上升,已形成宮寒之勢……」

高姑姑此言一出,別說是站在門外偷聽的顧夕顏怔住了,就是齊懋生,也禁不住「啊」了一聲。

高姑姑微笑道:「這火炕不能再用了,趁著夏天,先把這熱所散出來,然後再把體內的寒氣拔出來……」

齊懋生微怔,道:「就這麼簡單嗎?」

高姑姑望著齊懋生,眉眼帶笑:「還有一件事……」

齊懋生的語氣裡,就有了幾份急切:「姑姑有話直管說就是!」

高姑姑頓了頓,笑道:「少夫人那裡,爺還是節制一點的好……」

良久,顧夕顏就聽見齊懋生聲音有些不自然地應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