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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4章 鴻雁

這是個什麼情況?

竇昭有片刻的愣怔。

宋墨已將手邊的書信遞給了她。

竇昭接過信,匆匆看了幾句,已是滿臉的驚愕,道:「五舅舅竟然說自己如今在遼東生計艱難,讓你看在從前大舅舅對你照顧有加的份上,給他捎幾千兩銀子過去?」

皇上並沒有將蔣家置於死地。

蔣家的產業雖然大部分都充了公,但濠州的祭田和祖宅卻沒受損。在蔣驪珠出嫁的時候,宋墨怕蔣家在錢財上捉襟見肘,曾讓竇昭私下貼補給蔣家五千兩銀子。蔣家四太太不僅謝絕了,還曾委婉地告訴她,蔣家雖然不比從前,但梅夫人去世的時候,把一些事情都已經安排好了,其中就包括蔣家的姑娘出嫁時每人都是一千兩銀子的陪嫁,蔣家的兒子娶媳婦每人都有兩千兩銀子,比一般的富戶人家嫁女兒娶媳婦還要富裕,蔣柏蓀怎麼會缺銀子?還開口找宋墨要?

她很是不解。

宋墨低聲道:「我小的時候,大舅曾經告訴我用《千家詩》寫家書。字面上是一個意思,字面下又是一個意思。」

他細細地告訴竇昭怎樣看這封信。

竇昭學了半晌才明白一個大概,待看明白一行字已是頭昏眼花。她不由地道:「還是你直接告訴我五舅舅都在信上寫了些什麼吧?等我有空的時候再仔細地琢磨琢磨也不遲。」

宋墨道:「五舅舅說,遼王有野心,讓我們小心。」

看來自己推測的不錯,遼王已經漸露獠牙。

竇昭神色凝重。

「五舅舅這幾年在衛所表現出色,遼王想到時候讓五舅舅領兵,答應事成之後,為蔣家陳冤昭雪。五舅舅想了又想,決定投靠遼王。但又怕事情萬一敗落連累到我,所以寫了這封信給我。還說,過些日子他還會派人來向我要銀子,並會放出話去:如果當初沒有母親的苦心經營,英國公府哪會有今天的榮華富貴?現在蔣家的人在遼東吃苦受累,宋家卻依舊錦衣玉食,哪有這麼便宜的事?不拿個十幾萬兩補償蔣家,這件事沒完!還囑咐我寧願落得個吝嗇薄情之名,也要趁機和他劃清界線,萬一太子登基,好歹能和他撇清關係……」

竇昭聽著很不高興,道:「若是遼王事敗了,濠州的那些婦孺怎麼辦?難道還讓他們再經歷一次抄家滅門的淒慘不成?」

宋墨苦笑,道:「人在矮簷下,不得不低頭。五舅舅在遼王的治下,恐怕由不得五舅舅拒絕。」

「能不能想想其他的辦法?」竇昭道,「蔣家到了如此的境地,卻依舊能得到昔日同僚和故舊的尊敬,不過是因為『忠君報國』的忠勇之名而已,投靠了遼王,就算日後遼王登基,那也是亂臣賊子、竊國之君,蔣家跟著他行事,名聲可就全完了!以後蔣家再有什麼事,恐怕再難有人庇護了!」

上一世,遼王利用的是宋墨;這一世,他利用的是蔣柏蓀。

她不由為蔣家歎氣。

「我何嘗不知道?」宋墨道,「只是遼王的條件太誘人了。大舅舅他們死得那麼慘,五舅舅怎麼可能心平氣和沒有一絲的怨恨?而且就算是五舅舅想辦法拒絕了遼王,太子會相信五舅舅沒有和遼王沆瀣一氣嗎?」

「不能!」竇昭無奈地搖頭。

難道就這樣看著蔣柏蓀涉險不成?

竇昭覺得心裡有點難過。

宋墨卻在屋子裡打著轉。

竇昭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不敢打擾,靜靜地坐在一旁。

好一會,宋墨才停下了腳步,在竇昭身邊坐下。

竇昭忙給他重新上了盅溫茶。

宋墨喝著茶道:「看來,只好試探試探太子了!」

竇昭瞪大了眼睛。

宋墨低聲地道:「太子素來一副無慾無求的模樣,我有些摸不清他的想法。如果他知道了遼王的野心,是會慌慌張張地對付遼王還是不動聲色地暗中佈局……事到如今,遼王把主意打到了蔣家的頭上,他也肯定覬覦大舅舅留下來的那些東西,我們就算是想撇清也困難了,不如趁早看清楚太子和遼王到底誰強誰弱,到時候再見機行事也不遲!」

這就是要提前站隊了!

竇昭不由暗中腹誹遼王。

蔣家已被皇上弄得家破人亡,你又何苦把他們推在火上烤?難怪上一世用起宋墨來毫不心軟。

竇昭只好道:「恐怕遼王的勝算大一些!」

誰知道宋墨卻笑道:「現在說這些都為時尚早,我們先看看情況再說吧!」

這樣也好!

就算是最終投靠了遼王,也別和遼王走得太近,只要不惹得他猜忌就行了。

可見這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

原以為憑著英國公府的地位,他們大可隔岸觀火,誰知道最終還是要捲入奪嫡之中去。

竇昭不由長長地透了口氣。

宋墨就安慰她:「你放心,這件事我有分寸。不管五舅舅投靠不投靠遼王,只要遼王有反意,我和五舅舅表面上都要反目,畢竟現在鹿死誰手還不知道,我也不會因為愚忠而讓你和孩子受苦的。」

「你知道就好!」竇昭只好這樣牽絆著宋墨,「自古以來參與了奪嫡之中的人不管成功還是失敗都沒有什麼好下場。」

宋墨笑道:「我保證!」

竇昭心中還是很不安,向陳曲水訴說。

陳曲水笑道:「太子殿下身邊那麼多的人,世子爺又是向來不往太子殿下身邊湊,就算是想投靠太子殿下,也要太子殿下能信任世子爺才行啊!我倒贊成世子爺的做法,先觀望觀望再說,實在不行,也只能丟卒保帥了。」

這個卒是指蔣柏蓀吧?

竇昭心中微安。

到了中午,若朱來回稟她:「還好夫人吩咐了我一聲,若不是我送了些創傷藥給二爺屋裡養貓的那個小丫鬟,只怕她早就一命嗚呼了。知道我是夫人屋裡的人,她哭得稀里嘩啦的,說夫人的大恩,只能來世再報了。還說,二爺每天吃飯的時候就餵那貓,二爺吃什麼,就給那貓吃什麼,弄得那貓總喜歡蹲在炕桌下了,棲霞還曾經囑咐過她,讓她小心,別讓那貓總往炕上跑,小心打翻了茶盅燙著二爺了,都怪自己沒有把棲霞的話放在心上,這才闖了禍。」

竇昭心裡有事,哪裡耐煩聽這個,道:「那小丫鬟送到田莊裡去了?」

「嗯!」若朱道,「一條腿是保不住了,但好歹保住了一條性命。」

竇昭很快把這件事拋在了腦後,晚上宋墨回來,她吩咐甘露用燉了半日的雞湯下一碗麵條給宋墨宵夜。

宋墨嘗了口雞湯,覺得非常的鮮美,用調羹舀了一勺給竇昭:「很好喝,你也嘗嘗。」

竇昭現在是少食多餐,宋墨回來之前她剛剛喝了一碗,但她不想敗了宋墨的興,就著那調羹喝了一口。

宋墨就道:「好喝吧?」

竇昭笑盈盈地點頭。

宋墨又舀了一勺,在嘴邊吹了吹,遞給竇昭:「再喝一口。」

竇昭望著冒著熱氣的雞湯,腦海裡突然冒出宋翰坐在炕桌上,把自己喜歡吃的菜餚撥到小碟子裡餵給貓吃的場景。

她的腦子裡「嗡」地一聲,臉色大變。

宋墨嚇了一大驚,忙道:「怎麼了?壽姑?你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表情驚慌。

竇昭卻長長地吁了口氣,回過神來,卻再也吃不下任何東西。

她白著臉問宋墨:「我好像曾聽你說過,婆婆去世之前臥病在床,你那時候去了遼東,是宋翰侍的疾?」

竇昭直呼弟弟的名字。

宋墨本能地覺得出了事,表情不由變得嚴肅起來,點頭應了聲「是」。

「我還記得你曾經說過,婆婆在世的時候,喜歡養貓,但你回來的時候,那些貓都不見了蹤影?」

宋墨點頭。

竇昭輕聲道:「宋翰養貓,而且,他吃飯的時候,會把自己喜歡吃的食物先餵給貓吃,然後自己再吃……」

宋墨的眼睛微瞇,目光銳利得如刀鋒般清寒,表情也變得僵硬起來:「你想說什麼?」

竇昭撫上了宋墨的手。

宋墨的手在發抖。

「他不是又養了兩隻貓嗎?」竇昭道,「不知道他現在還有沒有這樣的習慣?若是貓不見了,他會不會再找條狗來喂?」

宋墨閉上了眼睛,半晌才睜開。

可當他睜開的時候,眼裡已沒有了一絲的波動,清冷得如一泓井水。

他吩咐武夷:「叫陸鳴立刻來見我!」

武夷戰戰兢兢地退了下去。

宋墨卻再也沒有胃口。

甘露看見剩了半碗雞湯,正想問宋墨要不要再吃點別的,抬頭就看見竇昭朝著她使眼色。

她趕緊輕手輕腳地退了下去。

陸鳴走後,宋墨才回屋歇息,但一直輾轉反側睡不著。

竇昭抱住了宋墨的胳膊。

宋墨安靜下來,在黑暗中輕聲地道:「吵著你了?要不,我去炕上睡吧?」

「沒有。」竇昭把宋墨的胳膊抱得更緊了,「我也睡不著!」

兩人都沒有說話。

內室靜謐一片。

宋墨突然「撲哧」一聲笑,手溫柔地放在了她高挺著的肚子上,道:「你說,孩子還在你肚子裡就遇到過這麼多的事,生下來會不會是個多思多慮的?」

「有可能!」竇昭笑道,「還好是第一個孩子,不管是長女還是長子,這樣的性格都挺好的。」

宋墨歎息,側身抱住了竇昭。

太熱了。

可想到宋墨低落的情緒,竇昭忍了。

不僅如此,這些日子她早睡早起,已經不習慣熬夜,竟然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半夢半醒間,她好像聽到宋墨說了句「你能嫁給我,真好」。

竇昭不由得心花怒放,想問他一句「真的嗎」,但眼皮像灌了鉛似的,怎麼也睜不開。

她不知所謂地嘟呶了幾句,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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