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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道謝

笑納?

竇昭當然要笑納。

她不笑納,如果讓宋墨誤會她不識抬舉,從而把她記在了心裡,她覺得自己只怕睡覺都會不安穩的。

「恭敬不如從命。」她笑盈盈地起身朝著宋墨福了福,「還請公子代我向令堂說聲『多謝』!」

「竇四小姐不用客氣。」宋墨微笑,白玉般的面孔在微暗的廳堂裡越發顯得明淨潤澤。

難怪有那麼多人喜歡看他!

竇昭在心裡嘀咕著,笑著看宋墨的隨從捧著東西進進出出。

他到底帶了多少「薄禮」來啊?

看著堆成小山般高的禮盒,竇昭有些頭痛。

但她打定主意不和宋墨多說一句話——不說不錯,多說多錯,誰知道哪句話會觸了他的逆鱗,她覺得自己完全沒有必要,也不用傷腦筋去猜測宋墨的反應,反正他們一個在京都,一個在真定,等這件事平息了,他們之間也就沒有任何關係了。

竇昭從容不迫地坐在那裡喝茶。

儘管宋墨覺得用眼角的餘光瞥人是種懦弱而無禮的表現,但他還是情不自禁地用眼角的餘光瞥了一眼竇昭。

能在他面前這樣鎮定自若的人,還真是……很少見!

他想到了那個陰雨天。

她璀璨的眸子,胸有成竹的自信笑容……

她是怎樣辦到的?

自己幼承名師,所以才能比一般的人都冷靜自制。

她不過比自己大一、兩歲的樣子,養在深閨,從未曾出過真定縣……還有大舅那件事,她怎麼就想到了要自污?不要說外祖母、母親了,就是父親和家中的幕僚也不敢肯定哪條計策能奏效……

宋墨突然間對眼前的這個女孩兒充滿了好奇。

她跟誰讀的書?

陳曲水真的只是她的賬房嗎?

還有,她的父親和繼母在京都,她同父異母的妹妹卻跟著她生活在真定,她的繼母真的像對外界宣稱的那樣,因為身體不適,無法主持中饋,所以才把她和妹妹托付給東竇的二太夫人照顧的嗎?

她身上好像有很多的謎團!

他有點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她的一切。

宋墨不由道:「我來的時候,我外祖母,就是梅夫人,她老人家也讓我代她向你說一聲『多謝』,謝謝你救了蔣家的女眷。」

竇昭訝然。

她猜到宋墨回去後會跟他母親說這件事,卻沒有想到蔣氏會把這件事告訴梅夫人。

宋墨看著,莫名就覺得心裡很高興,好像小時候回答對了先生的問話而得了母親的讚揚似的。

他笑道:「母親看著你的計策奏效,心裡非常的高興。跟我外祖母說,發現了一個女諸葛。只可惜時機不對,否則定要敬你一杯薄酒,想必也是一段佳話。」他說著,笑容漸漸淡了一些,「我來的時候,外祖母還讓我帶話給你,說,本應該好好謝謝你的,可她老人家是無福之人,怕連累了你,就不給你添麻煩了。」他神色變得有些苦澀起來,「你可能還不知道你都做了些什麼……外祖母一聽說大舅去世了,就讓人準備了毒藥——如果家中的女眷被流放,最後不是成為官妓就會成為軍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而且那些人還會嚷著這是誰誰誰家的女眷來招攬客人,越是地位卑賤的人,越是喜歡……」說到這裡,他有些說不下去了,語氣再次凝噎。

他們可能從來沒想過會被滿門抄斬吧?

遼王登基後,有好幾家曾經顯赫一時的勳貴之家被滿門抄斬。

這種事情還是太祖皇帝的時候發生過。

幾乎全京都的人都跑去看熱鬧。

她曾聽那些僕婦說過。

人太多,儈子手砍頭砍到最後,刀捲了刃,手也沒勁了,有時候要砍好幾刀才能把人砍死,被砍的人血肉糊塗自不必說,在旁邊等著行刑的人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年幼的女兒,甚至是懷著身孕的媳婦這樣悲慘地死去,大多數人都會崩潰。有些還會不停地給行刑官磕頭,甚至嚷著要揭發自己父兄的罪行,只求能給個痛快,人的負面情緒全表現出來,不要說尊嚴了,就是起碼的道德底線也沒有。

如果她是梅夫人,也會領著全家的女眷自盡的。

「你別說了!」一口濁氣堵在竇昭的胸口,她瞪著宋墨,「你和我說這些做什麼?我不喜歡聽!」

是啊!

自己和她說這些做什麼?

她還是個未出閣的小姐呢!

宋墨不免有些駭然。

或者是因為自己心裡也有一口氣。

忙著幫外祖母、舅母、表姐妹們收拾行囊的時候尚不覺得,等閒下來,就再也忍不住了。

他望著竇昭嫌棄的表情,突然覺得她瞪著自己的樣子非常的漂亮。

大大的眼睛明亮又有神,長眉微蹙,一副很不耐煩的樣子。

是的,是不耐煩。

不是害怕,不是驚恐,也不是懷疑,是正如她所說的,因為不喜歡而不耐煩聽這些。

坦然,率真,毫不畏懼……所以在形勢那樣惡劣的情況之下,她還能冷靜理智地謀劃,還能算無遺策逼地他束手就擒。

難道在他的心裡,他早就認定了她是個不會被自己嚇倒的人?

宋墨看竇昭的目光變得異樣起來。

竇昭頓時心裡「砰砰」亂跳。

宋墨為什麼這樣看著她?

難道他發現了什麼?

又或是想到了什麼與她有關的事?

不管是哪一種,她真心不想再和他有什麼瓜葛。

竇昭問他:「你吃過午飯了嗎?」

宋墨微微一愣。

這個話題轉得既生硬又突兀。

他不禁抬頭望了望外面的太陽。

好像晌午還有大半個時辰。

他想到和他說話的是竇昭,倒沒有覺得這句話問得很蠢,因而語氣委婉地道:「田莊裡的飯菜都很好吃!」

管它好吃不好吃,她只是不想陪在這裡聽他繼續說蔣家的事了。

知道的越多,就越不容易脫身。

竇昭笑著起身:「梅公子是貴客,難得來一趟,真定比不得京都物產豐富,好在田莊的食材新鮮,我去跟廚房裡說一聲,做幾樣時令小菜梅公子嘗嘗。」正好可以問問他們什麼時候把人質交換回來,「如果陳先生在這裡就好了。」她歎了口氣,道,「也可以陪著公子說說話或是下下棋,免得公子一個人在這裡無卿。」

宋墨不知道是沒有聽懂她的話,還是壓根就沒準備把陳曲水放回來的意思。聞言目光閃了閃,笑道:「無妨。這田莊的風景秀麗,入目皆畫,可觀賞的地方很多。」

不愧是以後聖眷二十年不衰的權臣。

從正廳望出去,院子裡一左一右地植著兩株高大的銀杏,除此之外再無它物。

這也叫風景秀麗?

這就是所謂的睜眼說瞎話吧!

竇昭腹誹著,面上卻不動山不顯水,笑著說了幾句客氣話,轉身去了廚房。

她在廚房裡磨蹭了到快要午膳的時候才回到廳堂。

廳堂的一角堆滿了宋墨的「薄禮」,宋墨正站在書房臨窗的琴案前逗著琴案上養的一缸金魚。

「你回來了!」他拍了拍手,坐在了琴案前的太師椅上,悠閒自在得好像是在自己的家。

真是自大啊!

竇昭在心裡嘟呶著,笑著招呼他:「可以吃飯了。」

宋墨「哦」了一聲。

甘露打了水進來給他淨手。

素絹布箸。

他看了一眼甘露和素絹,問竇昭:「上次那個從余簡手裡抱走孩子的丫鬟叫什麼?」

「叫素蘭。」竇昭道,很想問問那個余簡身上的針都拔出來了沒有。

宋墨點了點頭,坐到了桌前,見只有一副碗筷,奇道:「你不用午膳嗎?」

那豈不是自找罪受?

竇昭笑道:「我在廚房用膳即可!」言下之意是兩人不方便同桌吃飯。

宋墨笑道:「不用這麼麻煩吧?」

竇昭堅持。

宋墨不再說什麼,見一道湯翠綠可愛,舀了一勺。

只是湯一入口就有種怪怪的味道,他不由皺了眉頭:「這是什麼?」

「是黃秋葵湯。」竇昭笑道:「田莊山上的野菜,能清熱解毒,可以治惡瘡、癰癤。天氣熱,你又風塵僕僕地從京都趕過來,吃點這個,對身體有好處。」

宋墨點頭,一口一口地把湯喝了,乖得像個孩子。

竇昭窘然。

她原來是想整整宋墨的……

竇昭落荒而逃,在廚房旁的小耳房用了午膳,喝了茶,定了定神,這才去了廳堂。

宋墨手邊放著杯茶,正望著窗外的銀杏樹發著呆。

聽到動靜,他抬起頭來,笑道:「院子裡為什麼要種兩株銀杏樹?」

竇昭的目光就順著望了過去。

「我也不知道。」她笑道,「好像從我第一次到田莊的時候,這兩株銀杏樹就在這裡了。也不知道是誰種的?」

「我們家也有很多這種說不清楚的事。」宋墨語氣輕鬆,一副要和竇昭長聊的樣子,「我們家花園裡有座小山,叫翠雲嶺,翠雲嶺不遠處有太湖石堆成的假山,山上爬滿了各式的籐蘿,叫垂青樾。翠雲嶺和垂青樾之間竟然建了一堵城牆,叫什麼『榆關』。看上去奇奇怪怪的,也不知道是我們家哪位老祖宗心血來潮幹的事?」

「是嗎?」竇昭敷衍他。

宋墨凝視著她。

一雙幽靜的眸子波瀾不興,仿若千年的古井。

竇昭心裡發寒,強笑道:「怎麼了?」

宋墨沉默了一會,道:「你很怕我嗎?」

竇昭直覺地想說「不怕」,但她立刻意識到這是個和宋墨劃清界線的好機會,略一沉思,坦然地道:「是!我有點怕你。」

「是因為我要殺你嗎?」

不是。

是因為你親手殺了你父親和你的胞弟。

可現在,這一切都還沒有發生,她沒辦法做為證據。

「是!」她只得這樣回答。

宋墨垂下了眼瞼,聲音顯得有些低沉:「我很抱歉!」語氣非常的誠懇,「如果是這樣,我向你賠不是。」他抬瞼,表情嚴肅而認真,「我鄭重地向你道歉。」

看書的兄弟姐妹們,補上3月21日的更新。

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