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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恍惚

紀詠說這話的時候,眼睛裡一絲笑意都沒有,竇昭甚至能感受到一絲的譏諷。

他是對自己上次說他「不守規矩」的話耿耿於懷吧?

沒想到他心眼這麼小,是個睚眥必報的。

竇昭笑道:「你們要去大慈寺吃齋菜啊!我就不去了,快過年了,家裡還有一大堆事呢!」

她的回答顯然讓紀詠很不滿,他臉上甚至浮現出一絲冷笑。

竇昭全當沒看見,和竇政昌、竇德昌兄弟說著話:「五伯父、五伯母、六伯父他們可好?我爹爹可有什麼話帶回來?」

竇政昌答著話:「五伯父、五伯母都安好,十嫂快要生了,五伯母盼著十嫂能生個女兒,先開花,後結果。爹爹嫌五伯父那裡太鬧,九月份搬到了靜安寺胡同和七叔同住,休沐時爹爹去大相國寺旁淘古玩,七叔就去天寧寺聽人講佛法,我爹爹長胖了一圈,七叔還和原來一樣……」

從兄弟中排行第六的竇博昌是五伯父的長子,排行第十的竇濟昌是五伯父的次子。竇博昌娶的是太常寺少卿郭遜的女兒;竇濟昌娶的是翰林院學士蔡弼的女兒。這兩位堂嫂前世她見過幾次面,沒什麼交情,今生則是一次都沒有見過——蔡氏是進門就有喜,先後生了兩個兒子,五伯母怕她受不了路途顛簸動了胎氣,接著她又連生兩胎,都不方便回鄉祭拜祖先。郭氏進門四年都沒有動靜,她倒是能回鄉,可有蔡氏在前面,她卻不好回來。

竇昭聽了竇政昌的話這才知道她有了身孕,想到前世生的是個女兒,之後再無所出,前面有強勢的妯娌蔡氏,後面有連生了四個兒子的白姨娘,就算她的父親最後升至都察院左都御史這樣的正二品大員,她平生也沒能在竇家大聲地說句話,她心裡頓時生出股憐憫來,笑道:「原來十嫂就要生小毛頭了,那我給小毛頭做幾件小衣裳讓人帶過去吧?」

「好啊!」竇政昌笑道,「父親讓我們過了年之後和母親再去趟京都。到時候四妹妹和我們一起去吧?」

和六伯母一起嗎?

竇昭不由朝紀氏望去。

紀氏眼角眉梢有著掩飾不住的喜悅之情,急急地問竇政昌:「這是你父親說的嗎?」

竇政昌點頭:「是啊,父親還讓我給母親帶了封信回來,剛才急著去給祖母問安,還沒來得及給您。」

紀氏聞言笑容更盛,朝服侍竇政昌、竇德昌進京的王嬤嬤瞥了一眼。

王嬤嬤笑著點頭。

紀氏止不住地歡喜起來。

她對竇昭道:「你也有些年沒見你父親了吧?這次就和我們一起進京吧?我們到時候住在紀家在京都的玉橋胡同裡,最多住上半個月就回來了……」

也就是說,用不著和王映雪見面,也可以不去拜訪王家的人。

竇昭不想回京都。

濟寧侯府離玉橋胡同不過三條街的距離。

她無意再遇見舊人。

「我還是不去了。」她笑道,「竇明還在家呢……」

紀詠突然冷冷地道:「你是要照顧竇明還是不想住到紀家的宅子裡去?」

她就算不想住進紀家的宅子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竇昭只當沒聽見,繼續笑著和紀氏道:「還有崔姨奶奶,最喜歡吃五花肉了,我要是不盯著,誰也攔不住。」

紀氏只當她是實在不願意和王映雪碰面,心中悵然,不再為難竇昭,笑著把這話揭了過去:「京都物華天寶,你想要什麼?我到時候幫你帶!」

竇昭想到素蘭喜歡吃窩絲糖,也不和紀氏客氣,笑道:「那就勞煩您幫我帶兩包窩絲糖回來……還有馥香齋的八大件,帶上個十盒八盒的,我好送人……林記的蜜餞也要帶些回來,梅子、杏子、橄欖,冬瓜瓤……每樣都帶兩包回來。」

「你也不怕把馬車壓壞了!」紀氏呵呵地笑,心中卻掠過一絲困惑。

竇昭從來沒去過京都,她怎麼對京都的土儀如數家珍?

難道是竇明在她面前顯擺過,所以她才特意點了這些?

紀氏心裡淌過一絲心痛,拉了竇昭的手:「不過你放心,我會一樣不落地幫你把東西都給拉回來的。」

除了冷著臉的紀詠,大家都哈哈大笑。

竇政昌更是難得地和竇昭開著玩笑:「四妹妹,你要不要衣裳首飾?我聽人說,京都東大街都是賣這些的,我還沒去逛過。你不如也讓娘給你帶幾件衣裳首飾吧,娘少了搬東西的人,肯定會讓我們兄弟跟著一起過去的……

屋裡的氣氛十分的溫馨融洽。

儘管如此,竇昭對紀詠的置若罔聞,紀詠對竇昭的冷峻面容還是給這份暖流平添了絲詭異的味道。

何煜看了看竇昭,又看了看紀詠,眼底閃過一絲興味。

十三歲的解元,紀家的嫡支,父親誇了又誇,知道他進京,還專程在家設宴款待他。

學識淵博,謙和文雅,如冬日之日,溫煦暖人,不管是學問還是風儀,都倍受京都士林盛讚的紀見明紀詠,竟然會因為竇家的這位小姐對他視若無睹而氣極敗壞,說出去誰會相信?

何煜嘴角微翹,低下頭來喝了口茶,腦海裡卻閃過他第一次見到竇昭時的情景。

晨曦照在她光潔的額頭上,細細的汗珠晶瑩剔透,如露珠般璀璨,臉蛋紅撲撲的,眼眸明亮有神,整個人像朵恣意盛放的花兒,比漫天的霞光還要耀眼。

他心頭不由閃過一絲恍惚。

何煜不由自主地拿竇昭和家裡的幾位姐妹作比較。

何家從前朝起就顯赫一時,到了今朝更是烈火烹油、鮮花著錦,煊赫一方。論起衣食住行,少有人家能他家和比肩,家中的姐妹也都格外嬌貴,春蘭秋菊,各有風采。可和竇昭相比,總好像少了些什麼。認真地說起來,竇昭雖然漂亮,卻也稱不上是絕色;衣飾大方,卻也稱不上匠心獨具,甚至比不上紀詠——他身上那件看似普普通通的真青色布袍,紋理勻細堅潔,彷彿帶著層絨,那是嘉定特產的斜紋布,素色也要三兩銀子一匹,染成了真青色,只怕比他身上的這件遍地金還要貴,這才是那些家有底蘊的世家子弟慣常的打扮,只是他不喜歡這樣的裝腔作勢,不屑為之罷了。

可不知道為什麼,竇昭身上卻有股他那些姐妹沒有的氣質。

就像她不想搭理紀見明,她就可以不搭理他,不勉強,不敷衍,不佯裝。可他的姐妹中,有溫婉的,有剛強的,有聰慧過人的,有善於審時度勢的,如果遇到這樣的情況,就算是心中再不喜歡,怕被父兄責怪,怕失去母親的喜愛,不管怎樣委屈,也會應付一二,沒人能像她這樣理直氣壯地,坦誠率真地表達自己的真實感受。

念頭閃過,他心中微震。

他的姐妹們,更像一尊插花,一副佳畫,雖然讓人賞心悅目,卻始終少了幾分生命力,竇昭卻像一棵樹,一叢竹,挺拔葳蕤,順著四季更替,自生自零,恣意自然,無人能撼。

「四小姐,」何煜突然打斷了竇政昌的話,很誠懇地邀請竇昭,「你明天不如暫時丟下瑣事和我們去大慈寺吃頓齋菜如何?忙裡偷閒,更有樂趣啊!」

竇昭當然是婉言推辭。

沒有拒絕了紀詠卻答應何煜的道理。

紀詠的臉色好看了很多。

何煜臉上逝過失望之色。

竇昭想著竇政昌他們趕路辛苦,進了門連和紀氏說兩句體己話的功夫都沒有,遂起身告辭:「我去給二太夫人問個安,隨便也看看九堂哥家的銘哥兒。」

銘哥兒是竇環昌的兒子。

紀氏想到家裡還有何煜這個貴客,叮囑了她幾句「有空就過來玩」之類的話,讓采菽送了她出門,然後和何煜說了幾句閒話,就各自散了,回房休息不提。

她卻和王嬤嬤關在內室說話。

「你看到韓家的小姐了沒有?」紀氏難掩眉宇間的喜悅和好奇,「性情如何?長得怎樣?」

竇政昌今年十七歲了,早過了說親的年紀,紀氏不大瞧得上北直隸的姑娘,一心一意想從紀家的姻親中給他找門親事。

湖州韓氏是她的嫂嫂,也就是紀詠母親的娘家,也是世代官宦,不僅出過進士,還曾出過狀元和榜眼,也是江南屈指可數的大戶人家,而且和他們紀氏世代通婚,關係十分的親密。

她幾次寫信求嫂嫂幫著給竇政昌做個媒,她嫂嫂因沒有見過竇政昌,每次都很委婉地拒絕了。這次竇政昌和竇德昌進京,實際上是去給韓氏相看的。

紀氏乍聽竇政昌說竇世橫讓她開了春帶著兩個兒子再去京都一趟,就知道這門親事有著落了,這才迫不及待地拉了王嬤嬤問情況。

王嬤嬤抿著嘴笑,曲膝叉手給紀氏福了福:「恭敬太太就要做婆婆了。」然後笑道,「難怪您將這件事托付給了七舅太太,七舅太太辦事真是沒話說!介紹的韓家十小姐,性格溫柔敦厚不說,長得十分端莊,待人處事更是四平八穩讓人挑不出一點毛病來。我還曾私下打聽了一下,據說韓家十小姐自幼癡迷書法,一手館閣體寫得比韓家的公子還好,只是女紅上不大精湛。可七舅太太說的也對,人無完人,金無足赤,我們這樣的人家,精通不精通女紅都不打緊,打緊的是能幫扶丈夫,教養兒女……」

紀氏不住地點頭:「嫂嫂這話說的不錯。人無疵不真,我最怕那十全十美沒有一點毛病的人,這樣的完人通常都是裝出來的……」

姐妹們,三八節快樂啊!

今天的更新會晚一點,單位組織聚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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