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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0章 重回

等緩過氣來,李氏越想越覺得這件事不對勁。

她和周鎮在江南南昌任上的時候也住署衙,和那些典史的太太們做鄰居,大家頗此出身不同,有信佛的也有信道的,偶爾也會有尼姑或是道姑上門求香油錢,可也沒有誰敢公然地說自己擅長兒科婦科的,黃太太這麼說,也太大膽了吧?

李氏想起程池說的話,她考慮再三,把這件事告訴了周鎮。

周鎮的臉色微變,見李氏眼巴巴地望著他,想到李氏的出身見識,他不由在心裡歎了口氣,道:「太太這件事做得很好。這子嗣原是天注定的,若是我只有三個女兒,那也是菩薩的意思,不可胡鬧折騰,若是因此折了福壽,敗了家業,卻是本末倒置了。」

言下之意,就算李氏再無生育,也不會因此而納妾求子。

「老爺!」李氏一下子激動起來,眼眶含淚,半晌無語。

周鎮道:「眼看著要過年了,家裡還有一大堆事要做。你要是忙不過來,可以讓少瑾幫忙,她自幼在九如巷長大,就是沒有當過家主過事卻也跟著長輩身邊見識過。也正好趁機讓她學學管家和算帳,以後總歸是用得上。」

原先他還指望著郭老夫人能給次女說門好親事,如今是不成了,他也要早做打算才是。

可像苗家、錢家那樣不過是做過一任官吏的人家,子弟又不成氣候,再過幾年不落魄才怪!連他們周家都不如,又怎麼能保得住少瑾。

這親事只能往京中去尋了。

可他離京多年,也不認識幾個人。就算是認識,也未必就能像長女那樣能說門像廖姑爺那樣的親事。

想到這些,周鎮就覺得頭痛。

李氏見周鎮面色凝重,知道他定是在擔心後宅之事,心中有慚,不敢多說,辭了周鎮就出了後堂,抬頭卻看見了周鎮的書房。

她忍不住進了書房,尋了莊氏的小像出來,仔細地端詳良久。

見了周少瑾之後,她才覺得小像有些失真。

據說周少瑾只肖了其母七、八分,莊氏比周少瑾還漂亮。

這小像裡的人物雖然漂亮,卻不及周少瑾的八成。

可那目光如水,全然活了一般,想必是她常用這樣的目光看著周鎮,周鎮畫她的時候刻印最深的就是這目光了……

李氏心頭一酸。

覺得這莊氏真是紅顏薄命。

嫁了周鎮這樣的好夫婿卻早早就去了,還留下個失恃的女兒……

她用帕子拭了拭莊氏的小像,又輕輕地放了回去。

覺得再也沒有了之前的妒忌之心。

回去就請了周少瑾過來一起打理庶務。

雖然兩世為人,可周少瑾從來就沒有真正打理過這些——初嫁林世晟的時候,有林太太在,輪不到她,她也心如灰燼,無心管這些;等到了田莊,外有林世晟,內有鄭媽媽,她依舊是什麼事也不管的。現在看著婆子在那裡回稟李氏魚多少錢一斤,比平時漲了多少;肉多少錢一斤,又比平時貴了幾分;家裡需要準備多少斤魚肉,多少隻雞鴨,還要買胡椒、鹽等物,她覺得很有趣,在一旁聽得津津有味。

那些僕婦雖大多都是周氏的陪嫁,卻是有眼色的人。見周少瑾有興趣,就說得越發仔細起來。連什麼是胡椒,家裡吃的是哪裡的鹽都一一為她解釋,她也就正式開始在李氏身邊幫忙,擬著春日宴請的菜單,指使著丫鬟婆子準備過年的什物。

等到了臘月二十三,周鎮封了印,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了個團年飯,周鎮就帶著兩個女兒在書房裡玩。

說的是玩,周少瑾前世今生都是個安靜的,坐在那裡拿本閒書也能翻上一日,倒是周幼瑾,少有父親做伴,父親個子高,被抱著也看得遠,天天賴在周鎮的懷裡不要別人。

周鎮就讀《孝經》給周幼瑾聽。

周幼瑾卻抓著周鎮的那支青花瓷筆管的狼豪筆不放手。

周少瑾抿了嘴笑,道:「爹爹還是別用這種筆了,池舅舅說,嗯,這筆筆管太重,擺著看看可以,寫字卻太費勁。」

實際程池說的是笨蛋才用這筆。

周鎮笑道:「說是文德閣這幾年出的新式樣子,別人送的。」

程池說文德閣是吃飽了撐著了,筆墨買得好就開始賣名聲。

周少瑾笑道:「那您也留著送人好了,何必自己用呢?」

父女倆正說說笑笑,有小廝進來稟說,常秀才求見。

周鎮面色微慍,聲音卻還平和,吩咐那小廝:「就說我有客人,請他年後再見。」

小廝退了下去。

周鎮打量周少瑾,見她眉宇間一派祥和,正輕聲細語地和周幼瑾說著話,他這才放下心來。

這種齷齪之事,不必讓女兒知道。

一家有女百家求,他本不想因此隨意得罪別人,讓女兒傳出什麼不好的名聲,不利於以後結親;可現在卻覺得這個常秀才簡直是腦子裡進了水,不收拾收拾他,他大概以為這世上的人只有他聰明,別人都最傻子!

大年三十祭了祖,周鎮就開始忙起來。

主持春耕的祭祀,給保定府的士林宿老們拜年,參加那些文人騷客的春宴,應酬下屬鄉紳的宴請,等到了正月十三,由常秀才出錢出力,保定府辦起了燈會。

九層塔高的花燈矗立在保定府最繁華的大街上,半邊天都被照亮了。

李氏抱著周幼瑾再次問周少瑾:「你真的不去看花燈嗎?往年保定府的花燈可沒有這樣的壯觀。你父親也說了,不能因噎廢食,我們還能因為那些小人就不過日子了……」

可周少瑾卻不為所動,溫柔地笑道:「外面太冷了,我實在是不想出去。」

李氏想了想,道:「那我也在家裡陪你吧!」

周少瑾望著睜著清澈的大眼睛望著她的周幼瑾笑道:「妹妹只怕是還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壯觀的燈會吧?你就帶著妹妹去看燈好了,我在家裡做會針線就睡了。」說到這裡,她想起樊劉氏等人跟著自己來了趟保定府還沒有怎麼出過門,道,「樊媽媽和春晚你們也去吧,留了商嬤嬤跟我作伴就行了。」

春晚幾個自然不願意把周少瑾一個人丟在家裡。

周少瑾好說歹說,才讓樊劉氏等人跟著李氏出了門。

她就在燈下做著針線。

外面不時傳來陣陣炮竹聲,還有大聲的喝彩和喧嘩,越發顯得官署的後院靜謐、寂寥了。

商嬤嬤端著給周少瑾的蓮子紅棗血糯粥,看著獨自一個人坐在屋裡,被燈光拉長了影子的周少瑾,只覺得冷冷清清,從指頭冷到心裡。

她不由放輕了聲音,道:「二小姐真的不出去看看花燈嗎?要是您嫌人多,我陪著你去好了。」

「真的不用了。」周少瑾抬頭朝著她笑了笑,笑容溫順柔美,「我不喜歡在外面走動。」

她這張臉,太惹禍了。

池舅舅不在保定,她心中隱隱不安。

商嬤嬤見她說得誠心誠意,雖然心中大憐,卻也不會勉強她。只是她不會怎麼會做針線,就陪周少瑾坐著,和她說著閒話。

時間也就過得飛快。

不一會,周少瑾就縫好了一隻袖子。

商嬤嬤見茶有些冷了,起身去給她沏茶。

周少瑾很快穿好了線,開始縫另一隻袖子。

屋子裡響起輕微的腳步聲,漸行漸近的朝她走過來。

這個時候,進她屋裡的只有商嬤嬤。

周少瑾沒有抬頭,柔聲笑著繼續和商嬤嬤聊天:「……也不知道池舅舅怎麼樣了?去年金陵府就只是應景似的擺了幾盞花燈出來,不知道今年會不會舉辦花燈會?不過,就算是金陵府舉辦花燈會,池舅舅肯定也不會參加的,嗯,老夫人肯定也不會去。」她歎著氣抬頭,說話聲戛然而止,杏目圓瞪,如遭雷殛。

穿著身石青色布袍的程池哂然失笑,道:「怎麼?不過一個春節沒有看見我,就不認識我了!」

「池舅舅!」周少瑾騰地站了起來,磕磕巴巴地道,「您怎麼會在這裡?」

心裡卻像揣了個小鳥似的,撲通撲通,雀躍起來。

她滿臉的熱氣,詞不達意地道:「您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也不提前讓小廝過來說一聲?用過晚膳了沒有?廚房裡還燉著冰糖燕窩,應該還有馬蹄糕的,您好歹用一點?父親知道您過來嗎?我這就讓人稟了父親去……」

看著慌慌張張,歡喜得不能自己的周少瑾,程池突然覺得自己還沒有過完年就出了門的決定還是挺不錯的。

他打量著周少瑾的宴息室。

花布小老虎,畫了花樣子的明紙,搭繡錢的紫檀木架子,到處都是她的小東西。

有些雜亂,卻很溫馨。

周少瑾卻覺得屋裡太亂,羞得不行,忙去收拾那些翻落的明紙,一面收拾還一面小聲地道:「我剛剛拿出來準備用的,就隨手放在了這裡……」

程池隨手就拿起了一張,道:「這是什麼?看著像是蘭花,又像是石竹……」

周少瑾一聽,也顧不得收拾明紙了,忙湊了過來,道:「真的嗎?真的像蘭花和石竹?」

程池道:「我看著有點像……」

周少瑾氣餒,低聲道:「我,我畫的是紫籐……」

咦?!

程池道:「紫籐花不是一串一串的嗎?」

怎麼可能是紫籐。

周少瑾小聲解釋道:「簇擁在一起就是一串一串的,單個就是這樣的……」

「是嗎?」程池又仔細地看了看那花樣子。

端著茶跟著程池進來的商嬤嬤不禁暗暗在心裡嘀咕。

這個時候不是應該討論四爺是怎麼進來的嗎?或者說說四爺為什麼來也成啊,怎麼兩個人在一起卻說起什麼紫籐、蘭花的模樣來!

姐妹兄弟們,改了錯字……

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