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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章 後悔

周少瑾不由打量那喊話的人。

只見那喊話的人二十出頭,穿了件靛藍色粗布短褐,身材高大,雖然因隔得太遠看不清楚面目,舉手投足間卻十分的靈敏。

聽見秦子平答話,他立刻跑了過來,站在岸上朝著船頭恭敬地行了個禮,大聲道:「我是嘉興方記綢布莊的夥計,我們東家在常州置辦貨物,聽說程家四老爺和老夫人路過常州,特命我等守在這裡,四老爺和老夫人一到就去回了他……」

正說著,有個穿著藍色湖綢直裰的胖子一面用帕子擦著額頭的汗,一面抖著身肥肉跑了過來,道:「不知道這位小哥如何稱呼?我是方記綢布莊的大掌櫃杜明,我們東家馬上就過來了,還請小哥代為通傳一聲。」

他說著,深深地給秦子安行了個揖禮。

秦子安笑道:「原來是嘉興方老爺家的掌櫃和夥計。您略等,我這就去稟了我們家四老爺和老夫人。」

周少瑾聽到這裡已經明白過來。

要是她沒有記錯的話,嘉興方記綢布莊應該就是嘉興首富方鑫同的產業了。

她想到了氣質高雅的方家大小姐。

又過了一年,方家大小姐也長了一歲,不知道方家大小姐嫁了沒有?

她思忖著,關了船窗,吩咐春晚等人:「四老爺有客人,等會說不定還會上船來給老夫人問安,你們不要亂走。」

春晚等人齊齊應是。

不一會,她就聽到甲板上傳來霍霍的腳步聲。

周少瑾更是閉門不出。

直到呂嬤嬤過來請她去用晚膳,她這才跟著去了郭老夫人船艙。

程池也在。

郭老夫人的神色有些不悅,程池卻一如平常。見周少瑾進來,他甚至還朝著周少瑾笑著點了點頭。但就這麼尋常簡單的一個舉動,卻不知怎地觸動了郭老夫人,郭老夫人突然間淚如雨下,哽咽道:「四郎,你出仕吧!你別管這家裡亂七八糟的事了,去過你自己的小日子去。方鑫同這狗東西,不過是個小小的秀才,居然敢在你們做張做勢,也不瞧瞧自己是個什麼東西,能不能兜得往……」

「娘,娘,」程池上前攬了郭老夫人的肩膀,低聲地安慰母親,「沒您說的那麼嚴重。人家不過是說了幾句讓您聽著不舒服的話罷了。除非是關在家裡一輩子,不然人這一生哪能不聽點冤枉話,受點冤枉氣的。您就別替我擔心了。我的事,我心裡有數。」說著,看了周少瑾一眼,道,「您看,還有小輩在這裡,您這樣可要把她給嚇壞了。」

郭老夫人聽著好不容易才止住了淚。

周少瑾想著反正也避不開了,索性掏了帕子遞給郭老夫人。

郭老夫人接過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淚,對周少瑾道:「好孩子,今天我心情不好,就不一起用晚膳了。你想吃什麼,讓廚房給你做。明天一早你再過來給我唸唸經。」

周少瑾乖巧地應「是」,和春晚回了屋。

春晚張羅著周少瑾的晚膳,周少瑾卻想著方鑫同。

上次二房的老祖宗八十壽誕的時候,方家也去了人給二房老祖宗拜壽,兩家就算不是通家之好也應該頗有交情才是。怎麼這次卻惹得郭老夫人生這麼大的氣?

她草草地用過了晚膳,去找集螢。

集螢雙腿微岔地站在船艙的中間,正彎來仰去地扭著身子。

「你能不能幫我去問問秦子平,」周少瑾直來直去地道,「看他知不知道方鑫同都和郭老夫人、程四爺說了些什麼?怎麼郭老夫人那麼生氣!」

「好啊!」集螢隨意地應道。

周少瑾不由地推了推她,道:「你正經點。這件事很要緊的。」

「我知道,我知道。」集螢忙道,「你明天等我的好消息好了。」

周少瑾想去問程池,可轉念想到剛才程池的神色,顯然不想再說這件事,她只好心事重重地回了船艙。

第二天天還沒有亮,集繭就過來找她,並道:「你說的那個方鑫同啊,四爺根本就沒有見他。是他一個在老夫人面前絮叨了半天,說什麼兩家本是世交,四爺要賣杭州的織機他是有意盤下來的,可那些日子攤子鋪得大太,銀子一時周轉不過來,就沒敢和四爺談買織機的事。前些日子他剛接嘉興府的差事,為內宮織貢品,誰知道織機不夠,想趁著這機會問問四老爺手裡還有沒有多餘的織機,讓四老爺想辦法給他均點。」

這聽起來很正常啊!

郭老夫人為什麼傷心呢?

周少瑾很是困惑。

集螢悄悄地告訴她:「我們的四爺做了件了不起的事——他嫌織機太麻煩,把程家名下的幾個織場都賣了。在此之前,四老爺讓懷山先跟方家打了招呼的,商人遂利,方家竟然和程爺講價!四爺一氣之下將織機全賣給了個叫鄭四的。那鄭四原是草根出身,這種給朝廷織貢品的事自然輪不到他。可他手裡有織機和織工啊!方鑫同不接官衙的活還好說,他接了官衙的活憑方家織廠的規模是沒辦法全攬下的,可若是分出去給別人做,鄭四如今是江南最大的織廠,手裡有江南最好的織工,他想繞過鄭四,那就等著到了時間交不出東西來賠錢吧!可他要是把活分給鄭四做,等於是為鄭四接了次活,鄭四不僅不用感激他,還可以隨意和方鑫同講價……他這是來服軟的。誰知道郭老夫人聽了卻覺得他打了四爺一巴掌,現在知道壞事了,又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可真複雜!

周少瑾叮囑了集螢半天「別在外面亂跑,小心讓漕幫的人發現」之類的話,兩人這才散了。

結果次日一大早,先是那個鄭四從杭州府趕了過來,然後是方家的大小姐要上船給郭老夫人請安。

周少瑾咋舌,私底下對春晚道:「誰說商賈容易,我看他們賺錢也不容易!」

春晚笑道:「還好那個鄭四是自己來的,他要是帶了太太來給我們老夫人磕頭,兩家豈不是要撞在一起了。」

「那又怎樣?」周少瑾歎道,「你看方家大小姐,那麼儒雅的一個人,為了自己的哥哥,能站在甲板上吹半個時辰的冷風,見鄭四的太太,和鄭四的太太寒暄,那有什麼難的!」

方家大小姐特地來拜訪時,郭老夫人借口馬上要啟程了,所以就不招待她了。誰知道她卻能一直守在碼頭上,說要等程家船走遠了她才回廟裡去。

結果郭老夫人就讓她站在那裡吹著冷風。

鄭四來見程池,程池也沒有見,甚至用了和郭老夫人一樣的借口,也把鄭四晾在了碼頭上。

望著漸漸升起來的太陽,周少瑾開窗朝外面望了望。

方家大小姐依然站在碼頭上,鄭四卻不見了蹤影。

「果然是商人遂利。」周少瑾嘀咕了幾句,去陪郭老夫人用早膳。

郭老夫人已經恢復了平靜,她笑呵呵地問周少瑾昨天睡好了沒有,廚房裡做了鹹菜包子,讓她嘗嘗好不好吃,矢口不提昨天傍晚發生的事。

周少瑾也當是忘記了似的,笑著和郭老夫人說著話。

船就慢慢地啟動了。

周少瑾找了個機會朝窗外望,看見有些茫然無措地站在碼頭看著船漸行漸遠的方大小姐。

她在心裡歎了口氣,有點瞧不起方鑫同。

自己做的事自己解決,把方家大小姐這樣推出來算是怎麼一回事呢?

這念頭也只是藏在心底。

晚上,他們宿在離常州有百餘里的一個叫易橋的小碼頭上,鄭四求見程池。

周少瑾愕然。

她沒有想到鄭四一路追了過來。

但程池還是沒有見他。

鄭四失望地走了。

他們一路平安地過了無錫到了蘇州。

周少瑾每天都跟著程池看棋譜,和程池相處得很好。

她的膽子越發的大起來。跟程池講:「我答應了給外祖母、舅母和姐姐帶土儀回去的,到了杭州府,我們能不能到街上逛逛?我聽人說,杭州府東西很多,只有你不知道的,沒有你買不到的……」

程池講完幾手棋之後就隨周少瑾自己琢磨去,自己則拿了本書在旁邊看。

他聽著抬起頭來,道:「我們回去的時候再買也不遲,免得到處都是你們買的東西。」

周少瑾想著臨出門前擬的那一長串單子,耳朵發熱。

程池就吩咐懷山:「你去跟船家說一聲,我們不在嘉興府靠岸,直接落杭州府。」

周少瑾算算日子,道:「我們要在杭州府逗留幾天嗎?」

「我們直接往晉陀山去。」程池笑道:「我們回程的時候再去看錢塘江的湧潮好了!」

還可以這樣!

周少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但程池小瞧了方、鄭兩人的韌性。

他們很快追到了杭州府。

周少瑾道:「真的不見他們嗎?會不會不太好!」

程池有時候覺得周少瑾擺的那些旗譜讓他多看一眼的興趣都沒有,不知道又從哪裡拿出副棋盤來,看書看累了偶爾會擺個殘局來試著繼續下。他此時就在擺棋譜。聽了周少瑾的話他頭也沒有抬,道:「我能讓鄭四把織機和織工還給我嗎?既然不能,那見他們幹什麼?又不能解決問題!我可沒功夫聽他們吵架!」

周少瑾聽著,若有所思。

姐妹們,給天外仙仙的加更。

改了錯字,然後忘記了,今天的加更要推薦到下午五點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