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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手段

程輅耐心地聽母親絮叨了半天,答應了讓丫鬟送碗蓮子羹過來,這才送走了母親。

他一個人靜靜地在廡廊下,望著天井裡那父親當年親手種下來的、已經枝葉繁茂的石榴樹連連冷笑。

說什麼怕是他有口無心說錯了話,說什麼怕是有人別有用心以訛傳訛,實際上心裡卻早已認定這話是他說的,還威脅他說這話要是傳到了恩師的耳朵裡會對他不利……偏生母親卻連一句為他辯解的話都沒有,還把這件事的處置權全都交給了袁氏……真是蠢得……簡直都不知道怎麼形容好……從來都不用腦子……他怎麼會有個這樣的母親!

他想起袁氏。

姿容端秀,舉止大方,八面玲瓏,長袖擅舞……程許和他相比,也不過是比他會投胎而已……

他的表情突然變得陰鬱起來。

穿著青布短褐,腰間繞著玄色布帶的趙大海走了進來。

他二十來歲的年紀,身材不高,但很壯實,國字臉,紫紅色的皮膚,看著像個田莊上的漢子,老實敦厚。

「大爺!」他恭敬地朝著程輅行了個禮。

程輅微微頷道,低聲道:「書房裡說話。」

趙大海默默地跟著程輅進了書房。

程輅指了自己對面的太師椅,道:「一路上辛苦了,坐吧!」

趙大海道了謝,卻不敢坐下,接過丫鬟捧上的茶一口氣喝了個精光,見丫鬟退了下去,他這才低聲道:「您讓我打聽的事我都打聽清楚了。許大爺被袁夫人支到杭州府去了,說是要給他的恩師拜壽。識大爺這幾天除了參加了一次同窗的詩會,其他的時間都消磨在了花行。聽花行的夥計說,識大爺好像要在家裡舉辦一次賞菊會,正滿大街的淘那些珍貴的菊花品種。

「證大爺倒是去了幾趟廣東會館,和廣東十三行的二爺吃過兩頓飯,喝過一次花酒,聽服侍的小廝說,好像三房想和十三行的人一起做海上的生意,不過最終到底談成了沒有,小的沒有打聽到。我想過幾天去三房的藥鋪看看。證大爺要想和十三行的人做海上生意,一股最少也得五萬兩銀子。這可不是個小數目,我估計會從藥鋪裡拿銀子,只要盯住了幾個藥鋪,就能知道證大爺的生意成了沒有。

「誥大爺和詣二爺自從上次走水之後,除了去書局買書或是去文德閣買筆墨紙硯,幾乎不出來。

「諾大爺還是和原來一樣,常常被舉大爺慫恿著去秦淮河附近的妓家賭錢。」說到這時,他微微一頓,道,「還有一件事,五老爺在外面養的那個,昨天生了個兒子,五老爺那邊還壓著沒讓人吱聲。」

「哦!」程輅挑了挑眉,笑道,「看樣子九如巷又有熱鬧看了。」

趙大海也跟著笑了起來。

程輅吩咐他:「三房的事,你仔細盯著。一有消息就來告訴我。」他自言自語地道,「池四當年開裕泰的銀子,就是跟十三行做海上貿易掙的,看樣子程證這是想學池四。」

趙大海無從判斷,不好回答。

程輅親自給他續了杯。

趙大海忙彎腰道謝。

程輅再次示意他坐下來說話。

他這才坐了半邊椅子。

程輅轉移了話題:「能打聽得到周鎮什麼時候回來嗎?」

趙大海想了想,不敢肯定地道:「小的試試看。」

程輅就吁了口氣,表情有些鬱鬱寡歡。

趙大海就大了膽子道:「爺,是不是周家二小姐那裡……」

程輅沒有作聲。

趙大海見他沒有阻止談論這個話題,逐關心地問道:「爺,難道您真的要把周家二小姐讓給程許嗎?如今周鎮可是調到保定做知府去了……就算爺能找到和周家二小姐出身相當的,可未必有周家二小姐的性子好;性子好的,又未必有周家二小姐這樣好的出身……」

這個家裡,能和程許說得上話的,能讓他放心的,也就是趙大海了。

程許心裡十分的鬱悶,不免有些縱容趙大海,道:「你以為,我不把周少瑾讓給程許,我就能娶到周少瑾了嗎?你做夢去吧!他是絕不會把周家二小姐嫁給我的。周少瑾都能查出當年的事來,更不要說他了。我若是不買隔壁的宅子,或許能在他面前打個馬虎眼,可現在宅子掛在我名下,我再說不知道當年的事就說不過去了……可就算是這樣,她周少瑾也別想有好日子過。

「袁氏不會答應程許娶周少瑾,可程許卻對周少瑾一往深情。周少瑾在周家大小姐出閣之前肯定會陪姐姐繼續住在程家的。有了程許的睜隻眼閉只眼,只要程許的名字和周少瑾連在了一起,周少瑾想擺脫和程許『私相授受』的名聲恐怕不那麼容易。

「如果程識和程證在這個時候做點什麼,那就有意思了!

「不過,這都是以後的事。

「我現在反而是擔心周鎮。他一介書生,卻能讓莊家那個敗家子再也不敢找他的麻煩,只怕不是個簡單的人物。程許看不出我的用意,池四爺不屑管這些,周少瑾是周鎮的女兒,他若是有心,肯定能看出來……」說到這裡,他海腦裡浮現出周少瑾那張嬌柔動人的面孔。

如果她不是莊良玉的女兒該有多好……不,就算她是莊良玉的女兒,沒有一副和莊良玉一個模一樣的面孔,他也許還能裝著不知道……好生生地把她娶了回來,像周鎮對待莊良玉似的,把她如珠似寶的寵著……可現在,每當他看見那張臉的時候,就會想起莊良玉。

想起父親珍藏在書房裡的那張小像,想起那年跟著父親去甘泉寺上香,父親遠遠地指了那個風姿綽綽的美人問他「她當你的母親好不好」……想起父親臨死前那痛苦而又絕望的表情……

他閉上了眼睛。

開弓沒有回頭箭。

從兩年前他偶然遇到周少瑾開始,他就已經沒有了退路。

程輅吩咐趙大海:「那幾戶人家,你再跑去送些米糧,若是他們問起,就說是中秋節的節禮,讓他們少出門,如果有人問起當年的事,不要亂說話。」

趙大海恭聲應是。

程輅問:「那個乞丐?」

「已經判了斬立絕。」趙大海忙道,「我是裝成幫閒給那戶人家送的信,還佯裝著勒索了那戶人家二百兩銀子,那戶人家根本沒有起疑。你就放心好了。」

程輅頷首,送走了趙大海,跪在了父親的遺像面前。

「爹,您放心,我不會讓您的苦白受的。只恨周鎮寧願戴綠帽子也不願意把當年的事抖出來。」他望著父親含笑的臉,喃喃地道,「我找不著莊良玉,可我能找周少瑾。我要讓莊良玉在黃泉也不安生,我要讓周鎮後悔當初娶了莊良玉……」

他咬牙切齒地說著,陰森的聲音回落在小小的耳房裡。

周少瑾也得了程許去杭州給恩師拜壽的消息,她不由在心裡念了聲「阿彌陀佛」。

看樣子找袁氏還是有效的。

沒過兩天,程誥過來悄悄地告訴她:「二房的老祖宗說族學裡的風氣不好,士子們不用心向上,苦刻攻讀,反而關心些內宅大院裡的事,把沂三伯叫去訓斥了一頓,讓他有空的時候別總是和人遊山玩水,既接手了族學,就應該好好管管族學裡的事。」

周少瑾莞爾。

誰知道程誥這話沒說兩天,程氏族學裡又發生了一件事。

鑒於程氏族學裡的學風不好,長房決定資助族學裡二千兩銀子,由族學的授課先生推薦,選十名有秀才功名的學子到四大書院之一的岳麓書院去遊學兩年。

每人平均二百兩銀子的費用。

不要說去岳麓書院裡遊學了,簡直都可以在金陵城的內城買個一進的小院子了。

程氏族學的學子個個躍躍欲試,九如巷裡不管走到哪裡都可以聽到僕婦們在議論這件事。

程輅卻臉色發白。

他知道,這件事十之八九是針對的他。

釜底抽薪。

只是不知道這是池四爺的主意還是袁氏的主意?就算是池四爺的主意,如果沒有袁氏從中周旋,池四爺會管這些瑣事?

程輅沒有報名,但他的名字還是出現在族學壁影的大紅紙上。

族學裡的人或真誠或忌妒地恭喜他。

他得體地微笑,一一作答,心裡卻像颶風在刮。

袁氏,程許,你們等著!

程輅回家收拾行李。

董氏哭得像個淚人似的,拉著兒子的手問:「你能不能不去?」

「不行!」程輅柔聲道,「會得罪長房的。」

董氏聽了,更傷心了,哭起了程柏:「你怎麼就捨得丟下我們母子倆走了。要是你在,我兒怎麼會中了秀才還要看人臉色……」

程輅望著撲在床上的母親,只覺得很煩。

就知道哭!

如果哭有用,他會比她哭得更傷心。

父親一直想努力給莊良玉看,讓莊良玉後悔,可父親的目標還沒有達成,莊良玉就死了。父親了無生趣,自然就去了……母親,真是蠢透了,連枕邊人在想些什麼都不知道……但母親有句話卻說對了,如果父親在,他們有房有產,他又何至於看九如巷的臉色……他有什麼事,自然有父親出面……父親會像老鷹一樣護著他!

他想到父親寬厚的背,溫暖的手,視線漸漸變得模糊……。

姐妹們,今天的加更!

又到了週末,祝大家週末愉快!

PS:錯字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