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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牆頭

既然叫暖閣,那就是冬天用來取暖的地方,通常都修得比較封閉。冬天取暖自不必說,盛夏季節就不免有些悶人。

白朮幾個在暖閣裡點了艾香,開了窗,王晞還是覺得不通風。

她舉著千里鏡望了一會兒,神色間帶著幾分落寞地歎了口氣,起身收了千里鏡,剛說了句「我們走吧」,又重新撲到了窗欞前,舉起了千里鏡。

原本無人般寂靜的長公主府,突然有一群提著燈籠的人從鎮國公府那邊漸行漸近,鬧哄哄地往這邊來。

在漆黑的夜晚,彷彿唯一的光亮,非常的顯眼。

「這是出了什麼事嗎?」王晞喃喃地道,覺得就算是換了她大哥一樣的千里鏡她好像看得還是不那麼清楚。

她想了想,對紅綢和青綢道:「我們去柳蔭園。」

紅綢和青綢不由交換了一個眼神。

那把大刀還埋在柳蔭園沒機會處理,大小姐這是又要偷窺鹿鳴軒了嗎?

可看看王晞堅毅的目光,兩人沒有吭聲,小心翼翼地護著王晞去了柳蔭園。

王晞熟門熟路地爬上了梯子,舉起了千里鏡。

是一群女子,穿著綾羅綢緞,有的身材魁梧如男子,有的身姿嬌小如拂柳,嘰嘰喳喳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麼,闖進了鹿鳴軒。

有女子站在鹿鳴軒的拱橋上喊話。

雖然隔得遠,但也能聽清楚是在喊陳珞。

那語氣,十分的不客氣,一副要吵架的樣子。

王晞看得一頭霧水。

這人是誰?

長公主府和鎮國公府都沒有管事的嗎?

再看鹿鳴軒,死氣沉沉,好像沒有人似的,更不要說答話了。

這也太奇怪了。

各院都有管事的人,除非得了主家的叮囑,不要說這種一看就和鎮國公府、長公府都有些淵源,能夠從鎮國公府穿過長公主府到鹿鳴軒的人了,就是偶爾來家裡做客迷了路的人,也應該有出面應答的才是。

莫名的,王晞想到了陳玨。

好像只有她,才能這樣穿過兩個府邸,然後站在鹿鳴軒「喊話」了。

可如果是她,長公主的態度好奇怪。

她都不出來說一聲的嗎?

不管怎樣,陳玨從名份上是她的繼女,一個孝字壓著,就能讓陳玨閉嘴。

何況被陳玨找麻煩的人是陳珞。

做母親的,不應該都偏袒自己的孩子嗎?

還有鎮國公府,也不來說一聲。

照常珂的說法,陳珞也不是什麼好脾氣的人,就算是姐姐,找上了門,這樣迴避不搭理難道就能解決問題嗎?

王晞覺得胸口有點悶,放下了千里鏡。

腦袋忽地被什麼東西打了一下。

王晞嚇了一大跳,舉目四顧。

因為怕被人發現,她們吹了燈籠,今天又是烏雲蓋月,沒有光亮,周圍樹影婆娑,有風吹時簌簌響,要不是想著青綢和紅綢正幫她扶著梯子,她怕是要嚇得一溜煙跑了。

「沒事,沒事!」她拍著胸脯小聲地嘀咕,自己安慰著自己,「可能是個樹枝,你身上可是有昭覺寺主持和尚開過光的平安符,神鬼不近,邪祟不敢……」

她頭頂上陡然傳來男子「撲哧」的笑聲。

「誰?!」王晞聲音裡帶著泣音,緊張地到處張望。

青綢和紅綢的手也按在了腰間。

她們兩人陪同王晞出門,都會在腰間悄悄地纏上一柄軟鞭。

「這裡!」聲音從他們旁邊不遠處的一個樹冠裡傳出來。

一陣沙沙聲後,有人扒開枝葉,露出張英俊颯爽的俊顏。

「陳,陳珞!」王晞看著杏目圓瞪,舌頭打結,「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她這才發現陳珞蹲的那株樹是長公主府的,不過樹長得繁茂,枝椏早已越過牆圍,佔了永城侯府的地方。

「你又怎麼在這裡?」陳珞說著,身手敏捷地踩在一根海碗粗的樹杈上,居高臨下的望著王晞,「這個時候,你應該已經睡了吧?」他說著,視線尖銳的盯著王晞手上的千里鏡,「那又是什麼?你不會是在偷窺我們家吧?」

「當,當然沒有!」王晞心虛地道,臉上火辣辣的,想著還好天色暗淡,他看不出來,不然自己肯定要露餡,她也太沉不住氣了,說好了要死都不承認的,怎麼能讓他三句兩句就露出馬腳呢?

「我這不是睡不著,無意間發現有人舉火在你們家穿行,我怕有什麼事,這才跑過來看看的!」她斬釘截鐵地道,反問陳珞:「二公子怎麼還沒有睡?不會是像他們傳的那樣,翻牆跑出去玩了,怕被家裡人發現,所以暫時躲在這裡?」

話趕話的,卻讓她腦子靈機一動:「那些人不會是發現你不在府裡,特意來找你的吧?」

不管是什麼緣故,她這也算是給他找台階下了。

他要是個知禮數的,就應該順勢而為,讓大家彼此都好收場,各自散了,彼此當無事發生。

陳珞聞言低聲地笑了起來。

他的笑聲不像他講話的時候清越清冷,顯得有些醇厚,彷彿從胸膛裡發出來的,帶著讓人共鳴的震動。

王晞的心跟著狠狠地跳了幾下。

「他們的確是來找我的。」陳珞道,聲音裡還帶著幾分沒有來得及收斂的笑意,讓人覺得慵懶,「不過,不是因為我不在屋裡,而是我姐夫被皇上調去了澄州衛做都指揮使,我那位好姐姐素來打著賢良淑德的幌子行事,這還沒有生出長子,丈夫被調到那麼遠的地方,她跟去吧,捨不得京城的繁華富貴,不去吧,怕婆婆不高興,名聲有損。這不,只好氣沖沖地來找我的麻煩了!」

王晞做夢也沒有想到陳珞會和她說出這樣一番話。

這可是正面告訴她他和陳玨的關係!

鎮國公府和長公主府正宗的秘辛!

她能不能不聽?

王晞茫然地望著陳珞。

無光的夜晚,他的眸子像黑曜石,閃爍著幽暗的光芒,能把人的目光都吸引過去。又像叢林裡能噬人的野獸,靜靜地潛伏在黑暗中,耐心地等候著獵物,然後一口咬在獵物脖子上,讓你連個掙扎的機會都沒有。

她莫名就打了個寒顫。

不知道為什麼,陳珞又低低地笑了幾聲。

王晞心中一悸,忙收斂思緒,急急地想起對應之策來。

她這是又不小心踩到陳珞的坑裡去了嗎?

但相比上次樹林,她這次好歹是陳珞的盟友了。就算不是盟友,那也是下屬。

她大哥身邊的那些有頭有臉的掌櫃們遇到這樣的事都會怎麼做?

首先是順從,這是毋庸置疑的。其次是表現出和東家一條心,然後才能看情況表現一下自己的與眾不同,給東家留下個好印象。

王晞立刻拿定了主意。

「那她們也太過份了。」王晞憤憤不平地道,「你們家姑爺調到哪裡,與你有什麼關係?」這話一出口,她心裡就咯登一聲。

她想起樹林裡捉姦的事。

說不定陳玨的夫婿被調到澄州,還真與陳珞有關係呢?

要不然陳玨為何誰也不找,只找陳珞一個人。

還深更半夜的,像堵門似的。

但這些她都沒有立場說啊!

她現在和陳珞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一榮俱榮,一損……只可能是她們王家損!

「她這樣跑回來,一副找你算賬的樣子,怎麼鎮國公也不管一管?」王晞硬著頭皮,只能繼續為陳珞說話,「還有長公主呢?」

長公主畢竟是陳珞的母親,指責她不太好。

王晞立馬變招,道:「你姐姐畢竟不是她親生的,她老人家不好出面我還能理解。可陳瓔呢?他難道就睡死了,一點動靜都聽不見?他聽不見,他身邊的人也都聾了啞了?」

把這鍋甩到陳瓔身上,應該沒事吧?

王晞覺得自己人生艱難,每說一句話都要三思而後行。

誰知道陳珞聽著卻哈哈大笑起來。

可笑過之後,一句話也沒有回答她,好像陳玨找來的事不值一提,反而問起了王晞手中的千里鏡:「你這個東西不錯,是哪裡來的?我之前讓內務府的人幫我留意,也只得了個不足寸餘大小的,我看你這個有竹筒粗細,應該看得很遠!」

上司說這個東西好,她也得大方一點不是。

何況她還心裡沒底,怕陳珞意有所指,忙不迭地道:「這是我大哥前兩天剛剛送給我的,要是陳大人喜歡,不妨拿去,我讓我大哥再想辦法給我弄一個過來。」

陳珞壓根沒客氣,淡淡地笑著說了聲「那我就不客氣了」,明著把她的千里鏡要了去。

王晞欲哭無淚,只能往好的想。

陳珞好歹給她找過鬢花,還幫她揍過薄明月。送禮送喜歡,他既然向自己討要這千里鏡,自己就當送了個好給他好了。

這樣在心底說服著自己,倒也慢慢釋懷了。

陳珞就當著她的面舉起了千里鏡,觀看起陳玨等人來。

在王晞眼裡,陳玨等人成了一團光,就看得更不清楚了。

她踮了腳問陳珞:「怎麼樣?她們在幹什麼?就沒有個人出面阻止一下嗎?有時候人就是一口氣,若有人出面幫忙能讓她順過去,通常都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

「是嗎?」陳珞驟然放下千里鏡,深深地看了王晞幾眼,又重新舉了千里鏡看,漫不經心地道,「你好像很有經驗似的,你也是這樣的嗎?」

把她和陳玨相提並論,王晞在心裡不停地咒陳珞。

他這不是把自己也當仇人嗎?

她為他做了這麼多的事,可不能讓他把自己和陳玨並列在一起,想起陳玨的同時也想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