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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章 粉墨(下)

十一娘本來就很羨慕二夫人能在西山安安靜靜地過個春節,聽徐令宜這麼一說,自然也不會勉強,親自送二夫人去垂花門坐車。

路上,二夫人卻道:「四弟妹,實際上我是想單獨和你說說話。」

難怪她突然跑來向自己辭行。

十一娘恍然大悟,想到她花了心思要和自己單獨談一談,只怕不達到目的不會罷休,因而笑道:「二嫂有什麼吩咐直管說就是!」

「吩咐談不上。」二夫人淡淡地笑道,「你也不用這麼客氣。」

十一娘見她態度冷淡,朝她笑了笑。

「我讓侯爺把孩子認下,你心裡一定不舒服吧!」二夫人停下腳步,烏黑的眸子定定地望著她,寧靜而深遠。

「沒有啊!」十一娘笑道,「我覺得二嫂說的很有道理。與其這樣讓人做文章,不如認下孩子。總比傳出更難聽的話好。」

「你能這樣想就好。」二夫人聽了微微一怔,然後笑著頜首道,一面朝前走,一面和她細語,「要知道,傾巢之下無完卵。只有這個家好了,我們的日子才能好……」

然後給她上了一節「什麼叫團隊精神」的課。

十一娘知道大家都覺得她年紀小不懂事,所以遇事總把她當孩子對待。有時候是好心,有時候卻是興災樂禍。二夫人語氣雖然淡漠,卻並沒有什麼惡意,她也就一路聽,一路點頭,把二夫人送到了垂花門前。

馬車早在那裡侯著,跟著的婆子擺好了登馬凳,二夫人卻沒有急著上車,而是對十一娘道:「……至於那孩子以後的事,你也可以放心。這話既然是我說的,就不會讓你為難,不會要侯爺的一分一厘。我會負擔的。」

十一娘愕然。

二夫人已笑著點頭上了馬車。

望著遠去的馬車,十一娘不由笑起來。

這個二夫人,還挺有意思的。

而徐令宜見她眉眼帶笑地折了回來,想到以前元娘和二嫂總是不歡而散,不由奇道:「怎麼了?這麼高興?」

十一娘就把二夫人的話告訴了徐令宜:「……因為是自己提出把孩子養在我們屋裡的,心裡有所不安吧!」

徐令宜不由皺眉:「這又不是哪一房的事。」又交待十一娘道,「二嫂手裡有幾項賺錢生意,雖然不差銀子,可她畢竟是孀居的嫂子,這銀子我們可不能接。」

「我知道。」十一娘連連點頭,「要是傳出去了,別人還以為我們在訛寡嫂的家當。那可真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徐令宜見她明白事理,不禁摸了摸她的頭,道:「我以後每個月給你添五十兩銀子。」頓了頓,又道,「從外院支取。」

十一娘一怔。

徐令宜要拿自己的體己銀子貼自己嗎?

因為鳳卿會養在自己屋裡的原因嗎?

她猶豫了一下,徐令宜已道:「時間不早了,去了弓弦胡同我們還要去趟紅燈胡同。」

十一娘應喏,披著斗篷和徐令宜去了太夫人那裡。

知道兩人要去和羅大老爺說這事,太夫人長歎一口氣,拍了拍十一娘的手,什麼也沒有說。

到了弓弦胡同,情況更是出乎十一娘意料之外。

傳言羅家人已經聽說了。對於徐令宜要私生子認祖歸宗的事,大老爺不僅沒有異議,反而勸十一娘要「敬夫愛夫,聽之從之」,不要為此事與丈夫生出罅隙來,還囑咐她善待庶子,做個賢良淑德的女子,才不負大太太的教誨。

十一娘聽著冷汗直冒,不由在心裡猜測,大老爺是不是特別能理解這種事……

而羅振興見父親的話越說越長,朝著十一娘遞眼色:「還沒有去給娘請安吧!」

十一娘藉機起身告退,留了徐令宜和大老爺、羅振興在書房裡說話。

大奶奶在屋簷下等她。

見她出來,立刻迎了上去,低聲道:「孩子養在誰名下?」

雖然知道徐令宜曾經許過諾,但她還是很擔心。

「養在佟姨娘名下了。」

大奶奶鬆了口氣:「這就好,這就好。」又道,「娘還不知道這件事。你等會別說漏了嘴。」

十一娘點頭,抬頭卻看見四奶奶走了過來。

她烏黑的頭髮綰成了個圓髻,只插了支赤金如意釵,穿了件豆綠色的綾襖,藍綠色綜裙,眼神清澈明亮,透著精神。

十一娘忙上前行禮,打招呼。

四奶奶笑著回禮,並不問她回來做什麼的,只請她到她住的後罩房去坐:「……天寒地凍的,還是屋裡暖和。」

十一娘謝了她:「還沒有去給母親問安。」

四奶奶就幫她和大奶奶打簾,陪著去了大太太屋裡。

大太太的病情沒有什麼好轉。看見十一娘大吃一驚,滿臉慮焦地望著一旁服侍的許媽媽。十一娘知道她這是奇怪自己突然回來,沒等許媽媽開口已道:「侯爺今天好些了,所以特意過來看看父親。」

大奶奶也在一旁幫腔:「您病著,侯爺不方便進來探望。爹留著在書房說話。」

大太太點了點頭。

十一娘就問起大太太的身體來,說了幾句話,大太太尿了床,許媽媽和四奶奶服侍著擦洗換衣,大奶奶陪著十一娘去自己屋裡。

出了門,她立刻道:「五姨娘這兩天有些不舒服,你要不要去看看?」

十一娘吃了一驚:「多謝嫂嫂。還煩請帶我去看看。」

大奶奶笑著帶她去了五姨娘住的東廂房。

因是冬天,廂房的窗戶全閉著,又是舊式的窗寮式的窗欞,屋裡子光線很暗。寶藍色的羅帳半垂,大白天的,影影綽綽的,看得不十分真切。

「五姨娘,十一姑奶奶來了!」

隨著大奶奶的話音,羅帳內探出一張宜嗔宜喜的臉來。

「十一,十一姑奶奶。」五姨娘磕磕巴巴的,看見十一娘不是高興,而是滿臉通紅,好像十一娘的到來打擾了她似的。

十一娘看著奇怪,用目光詢問大奶奶。

大奶奶心裡也是糊塗的,輕輕搖了搖頭,低聲道:「爹爹屋裡的事,我也不大好多問。」然後笑著對五姨娘道:「聽說您身體不舒服,十一姑奶奶特意來看看您。」

五姨娘已趿鞋下了床,聽大奶奶這麼一說,頭搖得像拔浪鼓:「我沒病,我沒病。十一姑奶奶不用特意來看我。」神色間甚至有了些慌張。

難道是大太太說了什麼,所以五姨娘害怕?

又見她神色怏怏的,雖然穿了件嶄新的白綾襖,可搭在衣架上的桃紅色妝花褙子卻是前幾年的舊衣裳,屋裡又沒有一個服侍的丫鬟,問她到底怎樣了,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心裡就有了幾分肯定。

因大奶奶在身邊,五姨娘又是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十一娘不方便問什麼,略坐了一會就起身告辭,隨大奶奶去了她住的地方。

兩人一左一右地在臨窗的大炕上坐了,小丫鬟上了茶,大奶奶安慰十一娘:「你也別擔心。我會幫你多多留意的。要是有什麼事,會讓人報信給你的。」

「多謝大嫂!」十一娘笑著啜了口茶,道,「畢竟是父親屋裡的事,大嫂不便插手。只是我看著姨娘身邊沒個服侍的人,少不得要大嫂多多擔待些。」

大奶奶臉色一紅,神色尷尬地應了,有些逃避似的轉移了話題:「我前兩天去看十娘了。」說著,歎了口氣,「那孩子到底沒有保住!」

十一娘腦子轉了轉才記起來——上次她回娘家的時候,說十娘身邊的金梅懷了身孕。

「怎麼?王琅去鬧了?」

「沒。」大奶奶道,「說是在莊子裡躺著無聊,幫著莊上的婆子去撿了兩個雞蛋,孩子就沒了。」

「這也是王家沒這個福份吧!」十一娘對王琅沒什麼好感,連帶著也沒興趣聽他的那些破事,問起十二娘來:「怎麼沒見她?」

「六姨娘天天把她關在屋裡,不寫滿兩張紙的大字不讓出門。」

十一娘想到五娘,又想到她要自己幫著找范維綱的事:「……這些日子沒有回來嗎?」

「還著身孕,不方便。沒回來。」大奶奶應著,卻說起七娘來,「……她一口氣送了那麼多東西來,我絞盡了腦汁給她回禮。要是以後年年這樣,可真是吃不消。」

「這是她出嫁的頭一年,自然要用心置辦。」十一娘回著大奶奶,卻想著五娘。

看樣子,沒有回娘家說這件事!

自己雖然委婉地拒絕的,只怕她一時半會不會死心……

兩人說著閒話,書房那邊有丫鬟過來:「侯爺要回去了!」

大奶奶陪著十一娘去向大太太辭行,把她送到了垂花門前。

倆口子去了紅燈胡同定南侯孫家。

孫家的府邸比徐家小一些,都是按著侯爺的規格造的,大門牆院廳堂都大同小異。

侯爺到四十來歲才得了丹陽縣主,早年隨著先帝打過淞州之亂,雖然和太夫人同輩,可不論年紀還是資歷都是公卿裡的頭一份,徐令宜十分的敬重,也沒有迴避,帶著十一娘去見了定南侯。

定南侯身材不高,但很魁梧,滿頭白髮,蒲扇似的大手裡呼啦啦轉著三枚嬰兒拳頭大小的玉球。

他仔細地打量著十一娘:「這是你的小媳婦。」

目光很溫和,笑容爽朗,讓人感覺很好相處。

徐令宜恭敬地應「是」。

他咧嘴一笑:「像根蔥似的。」

十一娘不由汗顏。

是說自己太瘦,還是說自己太小……

徐令宜聽了只是笑。

定南侯叫丫鬟帶十一娘去見自己的夫人,和徐令宜去了書房。

徐令宜沒有和定南侯客氣,把來意說了。

定南侯聽著直歎氣:「你們拿主意吧!」

徐令宜見話已說到,和定南侯又閒聊了幾句,然後起身告辭了。

老時間、老地方見……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