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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尋事

十一娘見十娘面色猙獰,烏黑的眸子裡像有兩團火在燒,又想到她曾經把這身體推dao在地喪了性命,不由心中一悸。可這個時候,卻不是退縮的時候,你越是退縮,別人就越覺得你懦弱。

她笑盈盈地望著十娘:「母親是有這麼一說。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姐姐可是有什麼東西要我捎帶?」說話間,十一娘背脊挺立如松,竟然有了一股凜然之氣。

十娘一怔。

十一娘卻不敢把她逼緊。要是兩人真的鬧起來,不管是誰對誰錯,總會給人心胸狹窄、尖嘴薄舌之感。要不然,一個巴掌拍不響,兩姊妹怎樣就沒有一個退一步的。大太太知道了,雖然會怪十娘脾氣暴劣,更會怪自己不懂處理這些矛盾。說不定,還會讓自己在大太太心目中的形象大打折扣。

她示弱著退後幾步,笑道:「姐姐難得下樓來,我這裡也沒有什麼好招待的。上次宴請,五姐送了我兩包上好的信陽毛尖。姐姐知道我是個不懂茶的,我喝也就是牛嚼牡丹。姐姐不如嘗嘗味道如何?要是覺得還順口,我讓冬青給百枝送去。」

十娘不由冷笑:「到底不同,竟然還有信陽毛尖!」眼底的怒氣少了不少。

這人的脾氣也是一而再,再而衰,三而歇,你擋得住她第一下,又願意做低伏小,她的火氣自然也就小了。

十一娘望著她笑容親熱,然後把身上的披風解下來遞給琥珀,一副不再出門、誠心待客的模樣,又吩咐冬青去沏茶,讓濱菊把自己常用的那個灰鼠皮的坐褥拿來墊到杌子上好讓十娘坐。

十娘的臉色微微一霽。

誰知道,接過披風的琥珀眼珠子一轉,笑道:「十一小姐,大太太差人傳您去的……要不,我去跟珊瑚姐姐說一聲,說您立刻就去,讓她在大太太面前暫時幫您打個掩護?」

十一娘心裡暗暗喊糟。

十娘平日裡最聽不得有人拿大太太來壓她。

只是她喝斥琥珀的話還沒有說出口,十娘已臉色一變,上前一步就要把她屋裡那黑漆圓桌掀了——這圓桌是紫檀木的,很沉,她連使了兩次力都沒能掀翻,索性衣袖在桌上一掃,茶具器皿「嘩啦啦」落地碎了一片。

十娘的動作很快,琥珀幾個看得呆若木雞。

十一娘不由呻吟。

各屋裡的器皿都是要上冊的,按著四季更換,桌上擺的這套粉彩十樣錦的茶具最少值十兩銀子……她是要賠得。

這念頭一閃,十娘已挽著衣袖朝她衝來。

十一娘知道,要是十娘這拳頭打下來,除非像以前一樣,把自己打個半死,要不然,這「沒有手足之情」的大帽子十娘要被扣上,自己也跑不了……她剛想抬手護著頭,眼角掃過冬青驚恐的面孔,心中一動。

如果自己真的被打了……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去燕京了?

一瞬間,她硬生生地壓住了用手護頭的本能。

「十小姐,你不顧自己,總要顧著四姨娘才是!」

在琥珀焦急的叫喊聲中,冬青已一把將十一娘拽到了自己的身後,簾子一晃,百枝和九香衝了進來,一左一右地挾了十娘,讓十娘不能動彈。

「狗東西,你們眼裡還有我這個主子嗎?」十娘鬢角青筋凸起,滿目赤紅,像困在籠子裡的野獸,樣子十分嚇人。

百枝的臉色更不好看,她朝著十一娘點了點頭:「十一小姐,我們家小姐失禮了,等會我們再來給您陪罪。」

九香也滿臉歉意地朝十一娘點了點頭,然後兩人拽了十娘就走。

十娘一邊叫罵,一邊掙扎著,揚起的腳踢翻了一旁的小杌子,百枝和九香卻是一言不發,只管奮力架著十娘往外走。

她們兩人俱是高大的個子,十娘很快被架了出去。

「……你們兩個小娼婦,那小蹄子給了你們什麼好處,你們要幫外不幫裡……」

「十小姐,」百枝的聲音有些沮喪,「您也不用罵,我們只是不想落得碧桃和紅桃的下場罷了!」

十娘的聲音嘎然而止。

據家裡的媽媽們說,碧桃和紅桃都打得半死,然後被賣到了娼寮……她們都是從小服侍十娘的……

「十小姐,您就消停消停吧!」百枝的聲音裡帶著疲憊,「您這樣鬧了有什麼好?大太太就會正眼瞧您還是四姨娘就能從那破廂房裡搬出來。說起來,您今年也十四歲了,嫁得早的,都是做母親的人了,怎麼還一點也不長進……」

聲音漸行漸遠,半晌,十一娘屋裡的人才回過神來。

「小姐,您沒事吧!」冬青拉了十一娘的手,有些激動上上下下打量她,「您怎麼也不避一下。這要是一巴掌打上去了,非破相不可……」

她的話音剛落,門簾子毫無徵兆地被撩開,一張笑瞇瞇地圓臉出現在大家的視線裡:「哎喲,這是怎麼了?十一小姐發好大的脾氣啊!」

「許媽媽!」

屋裡的人都微微變色,冬青更是張口欲解釋,十一娘已狠狠捏了一下她的手,笑盈盈地迎了上去:「媽媽真是稀客!」

許媽媽眼珠子一轉,把屋子裡的情況看了個遍,這才笑著向十一娘福了福,道:「大太太吩咐我到五小姐和十一小姐屋裡看看,看有沒有什麼要添減的東西。沒想到,五小姐那裡缺兩枝上等的狼毫筆,您這裡,倒是缺一套粉彩的茶盅。」說著,抿著嘴笑起來。

十一娘也笑:「那就有勞媽媽幫著記著,到時候給我們添上。」又繞過地上的碎瓷把她迎進自己的臥屋,「媽媽進來喝杯茶吧!」

許媽媽看也不看腳邊倒的小杌子,神色自若地跟著十一娘進了臥屋。

琥珀忙指揮著竺香上茶上點心,冬青則領著濱菊和秋菊打掃宴息處的狼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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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媽媽端起茶盅喝了一口茶,傾耳聽宴息處的動靜,竟然只有輕微的窸窣聲。

她不由暗暗點頭。

想必冬青和濱菊看到有客人,所以蹲在地上用帕子包著手在撿碎瓷。

許媽媽放了茶盅,琥珀忙將早已準備好的賬冊遞了過去:「媽媽請看。」

「那我就不客氣了。」許媽媽笑著,將賬冊攤在了一旁的茶几上,然後從衣袖裡掏出一個小小的匣子,打開,拿出副眼鏡仔細地看起來。

琥珀不由暗暗心驚。

這副眼鏡,還是大太太娘家兄弟在廣東任參議的時候讓人從廣東帶過來的,別說是羅府了,就是整個餘杭也只有這一副。沒想到,大太太竟然把它賞給了許媽媽……想著,心裡不由羨慕起來,做人做到許媽媽這樣,也不算白活了!

十一娘卻想著十娘。

據說,當年四姨娘從福建回來的時候立刻將手中的賬冊全交了,在太太面前循規蹈矩不越雷池一步,要不是十娘把自己給打了,大太太還真找不到發落她的借口……這樣縝密的人怎麼會養出十娘這樣一個魯莽到無知的女兒來……

兩人各有心思沉默不言,許媽媽翻賬冊的「沙沙」聲讓屋子更顯靜謐。

良久,許媽媽抬頭,笑著將眼鏡放進匣子,重新裝進衣袖:「正如小姐所言,大太太平日賞的東西就多,要是日常用度,也就不用添什麼了。只是這樣進京,是去大姑奶奶家裡給徐家太夫人祝壽,到時候,滿堂富貴,我們比不得皇室貴胄,可也不能太寒酸。大太太已經在老吉祥給十一小姐訂了一套珊瑚玳瑁貝殼頭面,一套珍珠赤銀頭面。我又瞧了十一小姐前幾日做的春裳,倒是正好,不用添置什麼了。只是不知道十一小姐還有什麼想添的東西沒有?」

十一娘笑道:「我也沒什麼想添的東西。」

許媽媽聽了就笑著站了起來:「既然如此,那我就去回了大太太了!」

十一娘站起送客:「有勞媽媽走一趟。」

「十一小姐總是這麼客氣。」許媽媽笑應著,和十一娘告辭,去了大太太處。

「怎樣?」大太太半倚在臥屋的貴妃榻上,面無表情地望著屋裡躡手躡腳收拾箱籠的丫鬟們。

許媽媽猶豫了片刻。

大太太起身:「你跟我來。」

許媽媽應了一聲「是」,和大太太去了樓下的宴息處。

「怎麼?兩個小丫頭都提出了要求?」大太太的目光有些冷。

許媽媽忙給大太太斟了一杯茶,笑道:「兩位小姐的東西我都看了看,平時您賞的多,又新做了春裳,也沒什麼要添減的。私下裡呢,五小姐提出來要買兩枝好狼毫,也不過是五十兩銀子的事。十一小姐倒是什麼也沒提……不過,我去的時候,卻遇到了一樁事!」

不願意當著屋裡的丫鬟說出來的事,自然不是普通的事!

大太太「哦」了一聲,坐直了身子,一副側耳傾聽的樣子。

許媽媽上前兩步,壓低了聲音:「十小姐到十一小姐屋裡鬧事,把屋裡的東西都砸了。我進去的時候,佯裝不知的樣子問十一小姐,說,十一小姐好大的脾氣。十一小姐卻避而不答……太太,您開始選十一小姐的時候,我還有些不大樂意。覺得不如五小姐,有個兄弟在家裡……現在看來,她倒真是個宅心仁厚的。」

(晚上會加更,只是時間有點晚,大家明天一早起來看吧!(*^__^*)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