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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依舊

好似他們此生見的第一面,他是被囚在牢中的遍體鱗傷的鮫人,她是在牢外的馭妖師。

燈火搖曳,林昊青走到紀雲禾身邊坐下,望向紀雲禾。

「六年前,你帶著鮫人從馭妖谷離開的時候,我以為此生絕無可能再有一日,與你像今日一樣坐在一起。這些年,你先是被囚在國師府的牢中,而後又被帶往北境,我卻一直待在馭妖谷,只做一件事。」

「研製寒霜的解藥?」

「對。但我手裡並無寒霜,很長時間未有頭緒,直到順德公主令我北伐,我向她討到了寒霜之毒。紀雲禾,你可知拿到寒霜之後,我發現了什麼?」

紀雲禾盯著他:「我並不關心,林昊青,我來只是想找你與我一同去救長意,你若沒有主意,我便自己去。」

「不急在這一會兒。你且聽我言罷再做定奪。」他繼續道,「我在分析寒霜之毒時,找到了一味主要的毒物,此物在我年少時,林滄瀾曾與我多次提及。」

多年未聞林滄瀾三個字,紀雲禾愣了一瞬,眉頭微微一皺:「林滄瀾也研究過寒霜?」

「他曾與我提及,有一藥物專克此種毒物,於是我再一次踏入了林滄瀾的房間——在他死後,我從未再涉足那處。但就因為此舉,我才能在之後去北境之時陰錯陽差地救了你一命。」

紀雲禾又是一怔,林昊青諷刺一笑。

「林滄瀾床榻之下有一密道,密道之下的密室皆是煉藥所用的器物、書籍。想來當年他餵給你吃的那些藥丸,便是在那裡製作完成的。我在他密室的書案之下發現了這個。」他從懷中貼身之處拿出一本書來,放在桌上,推到了紀雲禾面前。

「這是什麼?」

紀雲禾將書籍翻開,卻見裡面密密麻麻記滿了字。有藥方,有藥材的圖,有隨手記下的詞句,有幾頁好像是因為心緒急亂,狂塗亂畫的一些發洩情緒的墨痕。

「裡面寫著的,是關於破解寒霜之毒的方法,還有他的一生。」林昊青又飲下一杯茶,「當時時間緊迫,順德催促四方馭妖地的馭妖師立即出發前往北境,我沒有過多的時間停留在馭妖谷,便將此書帶走北上。」

「我本意圖將馭妖師送給北境,你接得很好。」他難得誇了紀雲禾一句,「我在路上,從此本秘籍裡也發現了煉人為妖的方法,還得知了被煉化為妖的馭妖師將擁有兩條性命的秘密。」

所以才能在長意冰封了她之後,去救她……

「我還得知……林滄瀾當年也是國師府的一個弟子。」

紀雲禾一驚:「這倒是從未聽人提及。」

「他當然不會說。五十年前,大國師尚未研製出寒霜,因為一直未找到至關重要的藥引,而尚且年少未及弱冠的林滄瀾發現了這藥引。林滄瀾卻並未打算將此事告訴大國師,他欲帶著他當時的新婚妻子離開國師府,但沒想到大國師以他妻子的性命相脅,讓林滄瀾交出藥引。林滄瀾一時不忍,終將藥引交出。隨後他被遣到馭妖谷,成為馭妖谷谷主,不久之後,他妻子病弱離世,而大國師研製出了寒霜,真正控制了馭妖一族。」

林昊青淡漠地說著,宛如故事裡的人不是他的父親,而只是一個陌生人。

「林滄瀾從此後一直深陷痛苦之中,認為是自己的過錯導致了族群被禁錮,二十五年後,林滄瀾老來得子,生了我。」林昊青一聲輕嘲,「他道我生性一如他當年……優柔寡斷,難當大任,為了不讓我因為心軟或者情愛做錯選擇,所以狠下心訓練我……他做了什麼,你應當比我更清楚。」

林滄瀾逼迫紀雲禾背叛林昊青,將他推入那蛇窟之中,讓林昊青成為一個像蛇一般惡毒的人——那時候的紀雲禾是這樣想的。

「他希望有朝一日,當他死後,有一人可以帶領馭妖一族打破大國師對馭妖一族的控制,讓馭妖一族真正地自由。所以他拚命地訓練我,近乎揠苗助長,只因他時間已經不多。同時,林滄瀾也一直費心研究寒霜的解藥,最後終於想到一個辦法。」

林昊青拉了紀雲禾放在桌上的一隻手,將她的手腕翻過來,指了指她的腕間。

手腕之間,脈搏跳動,但現在紀雲禾已是妖怪之體,雖有雙脈之力,卻並無雙脈跳動。

「寒霜只針對馭妖師,若讓馭妖師之力與妖怪之力互相融合,則妖力便會化解寒霜之毒。這樣的藥物一旦研製出來,寒霜便再也不能控制馭妖師了。一開始的研究並不順利,許多人死了。但他找到了唯一一個成功的人。」

林昊青點了點紀雲禾的手腕:「你在他的嘗試當中活了下來,但其實這藥並不算完整,還需要一個馭妖師與一個妖怪的力量作為祭品,方能徹底改變你的體質。為免難得成功的作品被破壞,林滄瀾經過十幾年的時間,將自己的靈力和卿舒的妖力通過藥丸一點一點渡到了你的身體裡去。」

紀雲禾五指微微一動,黑色的氣息在她掌中浮現。

黑色狐妖……林滄瀾的妖僕卿舒便是黑色狐妖,難怪……

紀雲禾也忽然想通了當年她與林昊青聯手殺掉林滄瀾與卿舒的時候,一個馭妖谷谷主與一個九尾妖狐為什麼會弱成那樣……

原來,那時候他們已經將他們的力量渡到了紀雲禾身體裡面。

「我與你殺掉林滄瀾與妖僕卿舒那一晚,正是卿舒要給你送去最後一顆藥丸的日子。」

是的,正是那個日子。

也難怪,在那之後,她與林昊青暫時達成和解,林昊青再未在房間裡找到任何一顆藥丸,那本就是最後一顆了。

「那之後,只要打斷你身體裡的筋骨,藥丸便會在你身體裡重塑你週身的筋骨。」

紀雲禾轉而又想起,她與長意離開馭妖谷之後,她為了放長意離開,將長意刺下懸崖,而後獨自面對姬成羽與朱凌等一眾將士,她渾身被箭插滿,幾乎筋骨盡斷,而後……

她第一次用上了九尾妖狐之力。

當年那一點點的事情,在此刻彷彿瞬間都連成了線,紀雲禾愣怔地看著林昊青。這才明白當年的自己,在這個天下所處的位置。

「呵……」紀雲禾一笑,神色微涼,「瞧瞧這人間,六年走過了,人都不知道自己當年在大局裡算個什麼。」她看著林昊青,「你我不過都是盤中旗子罷了,這世間,還是大人物的遊戲。」

林昊青抬頭瞥了她一眼:「但你我卻將下棋的一人殺了。」

紀雲禾沉默,想來卻覺得更加諷刺。

林滄瀾謀劃多年,在最後一個晚上被自己一手養大的紀雲禾與林昊青所殺。

林昊青之所以殺他,是因為他培養了林昊青這般陰鷙寡情的性格。而紀雲禾殺他,用的卻是他給她的力量。

多麼好笑……

也不知林滄瀾死在林昊青手上的那一刻,到底是遺憾,還是得償所願……

「命運弄人……」良久,紀雲禾道,「可我也無法同情林滄瀾。」

「我亦不同情他,他也不需要你我的同情。」林昊青目光定定地看著紀雲禾,「但我認可他。他一生,想彌補自己的過錯,想讓馭妖一族重獲自由,想除掉大國師,還世間一個太平。他這條路,我要繼續走下去。」

紀雲禾微微瞇起了眼睛:「所以,你來到了京師。」

「為了從順德手中拿到寒霜的製藥順序,我在林滄瀾的藥方上改了些許東西。」

紀雲禾皺眉:「你將煉人為妖的藥給了順德?所以順德忽然變得這般厲害……」想到此處,紀雲禾想起了先前瞿曉星與她說的話,她忽然一拍案,眸中添了十分怒火,「你為了給順德煉藥對青姬做了什麼?」

「我沒打算用青羽鸞鳥給順德煉藥。青羽鸞鳥是怎樣的大妖怪,你該知曉,我不會給自己找這般麻煩。只是事情的發展,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林昊青皺眉道:「先前青羽鸞鳥獨闖京城,卻被大國師所擒,我借此機會回到京城,獻計於順德公主,這才要到了寒霜的製藥順序,我為順德製藥,是想將她煉人為妖。而今這世上,青羽鸞鳥尚不能殺大國師,我等要靠武力將其斬殺,太難。而大國師對順德極其縱容,哪怕順德當真刺殺他,他也未曾對順德有什麼懲罰,我本欲以另外的妖怪讓順德煉化,並在其服用的藥上動了手腳……」

「你動了什麼手腳?」

「我篤定大國師在與順德的相持之中,終有一日,會死在他的孤傲與縱容上,最後的勝者必定是順德。待大國師死後,我稍施法術,便可要順德的命。」他頓了頓,「但我沒想到,她未等我為她挑好妖怪,便讓手下將領朱凌帶走了一個國師府弟子,與青羽鸞鳥二者為祭,成就了她此番變化。」

青姬……

紀雲禾心頭一重,她閉上眼,過去種種閃過眼前,她握緊的拳頭微微顫抖。半晌之後,她方將情緒按捺。

「你的法術呢?」

「青羽鸞鳥力量太強,破了藥中之術。」

紀雲禾咬牙,隨即站起身來。「我不該與你耽誤這些時間。」她轉身要走,忽然之間,林昊青的妖僕思語攔在紀雲禾身前。

思語手中握著劍,溫婉的女子此時眼中卻是無比地堅定:「阿紀,我勸你最好不要去。」

林昊青也站起身來,他對紀雲禾道:「而今順德得了青羽鸞鳥之力,大國師再是縱容她,心中也必定對她有了防備。這麼多年來,大國師看似對天下事皆不關心,但他有一個原則,決不允許任何一人在力量上與他勢均力敵。所以當年青羽鸞鳥自十方陣出來之後,他一直派人尋找青羽鸞鳥的蹤跡,而後青羽鸞鳥在北境出現,他又只身前去與其相鬥,這才讓鮫人有了可乘之機,從京城帶走了你。可見大國師對青羽鸞鳥之力甚是忌憚。而今,青羽鸞鳥已死,力量落在順德身上,他也不會再縱容順德多久,我留在京城,稍加挑撥,兩人相鬥之日近在眼前。」

紀雲禾微微側頭,眸光冰冷:「所以呢?」

「我不知順德從何處得知你與鮫人的消息,也不知她得了青羽鸞鳥之力,竟會率先去將鮫人抓來。但我相信,她當時未殺鮫人,短時間內便不會殺。」林昊青冷靜道,「她這是設了局,就等你去。」

思語也道:「你且等些許時日,待得順德與大國師相鬥,再去救鮫人也不遲。」

「等?」紀雲禾一笑,「順德公主是個瘋子,她的瘋狂,我比誰都清楚。過去我在她手上吃的苦,我絲毫不想讓長意忍受。今日我一定會去救他,誰也攔不住我。」

正在此時,忽然之間,大地傳來一陣顫動。一股力量自宮城那方傳來。紀雲禾耳朵上的印記讓她感知到那是長意所在的方向,她心頭一急,逕直推門而去,思語看了林昊青一眼,林昊青沒有示意攔住她。

「紀雲禾,」黑夜之中,林昊青站在尚餘暖光的屋中,對在黑暗中漸行漸遠的紀雲禾道,「你記著,今日沒有人會去救你。」

紀雲禾腳步未停,背脊挺直,慢慢消失在了黑暗之中,她的聲音,彷彿是從深淵之中傳來——「做好你自己的事,今日你從未見過我。」

紀雲禾潛入地牢之際,本以為會有一番惡鬥,但她所到之處,四周皆有無數寒冰,而這些寒冰卻與一般法術凝聚的寒冰不同,寒冰的尖銳之處皆帶有一抹鮮紅,好似是鮮血的印記,但明明這些尖冰根本沒有傷及任何人。

紀雲禾心頭忽有不祥的預感,她腳下加快,愈發著急地往地牢最深處而去。

一直向裡走,越走氣息便越是寒冷,四周帶著血紅色的寒冰也越發多了起來。及至轉角處,紀雲禾忽然看見了牢籠之外的順德公主!

順德也猛地一轉頭,一雙瘋狂的眼睛瞪著紀雲禾。「紀雲禾!」她一字一頓地喊著紀雲禾的名字,帶著蛇蠍一般的怨毒。但聽在紀雲禾耳朵裡,卻與當年也沒什麼兩樣,只是順德如今一身紅衣破敗不堪,頭髮散亂,哪裡還有半分高傲公主的氣勢,只有那股瘋狂比當年強了數百倍不止。

順德身後的青色氣息凝成的大翅膀撐滿了牢中甬道的空間。她以手中的青色氣息擋在身前,而在她面前的牢籠裡,血色冰劍正在與她角力對峙。

紀雲禾沒看見牢中的人,但想也知道能弄出這動靜的是誰。她沒有猶豫,腰間長劍一出,逕直往前一擲,長劍附帶黑色的妖氣,從側面向順德殺去。

順德一咬牙,抬手想擋,可顯然對付長意已經用完了她所有的力量,紀雲禾的長劍輕而易舉地穿過她的防禦,刺過她的肩頭,逕直將她的身體釘在地牢的牆上。

順德一聲悶哼,身體脫力,靜靜地被釘在牆上,一動未動,好似接連的戰鬥已經讓她喪失了繼續下去的力氣。

紀雲禾為免萬一,又將袖中匕首擲出,匕首正中順德喉間,鮮血流淌,順德氣息登時消失。

紀雲禾這才上前,而面前的一幕卻讓紀雲禾徑直呆怔在當場。

玄鐵牢籠之中,血色冰劍之後,長意渾身皆已被寒冰覆蓋,宛如被冰封其中,他的臉頰也在薄冰之後,唯有那一雙藍色的眼瞳,讓紀雲禾覺得他有兩分活著的生氣。

「長意……」

好似他們此生見的第一面,他是被囚在牢中的遍體鱗傷的鮫人,她是在牢外的馭妖師。

但這到底不是他們此生所見的第一面了。紀雲禾狠狠一咬牙,忍住心頭劇痛,她手中凝聚法術,變化為劍,拼盡全力一揮,砍在那玄鐵牢籠的大鎖之上。

牢籠震顫,玄鐵之鎖應聲而破。紀雲禾拉開牢門,立即衝了進去,她奔到長意身邊,身後九尾顯現,她週身燃著狐火,一把將面前被封在冰中的人抱住。

「長意……長意……」

她輕輕喚著他的名字,狐火將堅冰融化,裡面的人終於慢慢從薄冰之中顯露出來。紀雲禾立即伸手,摀住他的臉頰。

絕美的容顏冷得讓狐火圍繞的紀雲禾也有些顫抖,但她沒有放手,怎麼可以放手,她雙手輕輕搓著長意的臉頰:「快點暖和起來,摸摸就好了,摸摸就好了。」

長意卻一直未曾動一下。直到他渾身的冰都已經融化,他的身體也已經柔軟下來,冰藍色的眼瞳閉了起來,再無其他的力量支持,他整個人便向地上倒去。紀雲禾立即將他抱住,她不停地用狐火揉搓他的臉頰,又在他的掌心摩挲。

「長意,我好不容易回來了,想起來了……說好了回北境,我不許你食言。你以前與我說,你們鮫人不說謊的……」

紀雲禾溫暖著他的掌心,卻看到他手腕上的傷口。

紀雲禾知道這是什麼,長意認為自己的力量不足,於是以血為媒,幾乎是賭上自己的生命在與順德相鬥。

這段時間,接二連三的消耗足以要了他的性命。

紀雲禾緊緊咬住牙關:「你不許騙我……」再難忍住心頭情緒,將頭埋下,貼著他的臉頰,哽咽著,再難開口吐出一字。

忽然間,一股微涼的氣息在紀雲禾耳邊微動。

紀雲禾立即抬起頭來,卻見那蒼白至極的嘴唇微微張開,他呼出的氣息在空氣中繚繞成白霧,雖然微弱細小,但也足以讓紀雲禾欣喜若狂。

「長意,」她重新找回了希望,「你等著,我帶你回北境。」

「你不該……」虛弱的聲音宛如蚊吟,但紀雲禾將每一個字都聽清楚了,「……來涉險……」

紀雲禾又幫他搓了搓手,待得感覺他的身體恢復了些許溫度,紀雲禾這才將他架在肩頭,「走,回去再說。」

未等紀雲禾邁出一步,那邊被釘死在牆上的順德公主喉間忽然發出了幾聲怪異至極的笑,宛如什麼詭異的鳥在日暮之時的啼叫,聽得人心頭發寒。

紀雲禾望向順德,她還是被釘在牆上,一把匕首一柄劍,皆是致命之處,但她還活著,陰魂不散。

「就等你來了……」順德喉間聲音嘶啞,「你終於來了,今天你們都將成為我的祭品。」

紀雲禾看了一眼長意,心知而今在京城,大國師不知何時會插手此事,她不宜與順德纏鬥,紀雲禾手中掐了訣,想要就此御風,但未等她手中法術開啟,地牢之上的天花板忽然裂開,紀雲禾一怔,但見上方一個青色陣法輪轉,接著宛如變成了一個巨大的鐘,將她與長意往其間一罩!

整個世界霎時間變得漆黑。

陣法之中的紀雲禾只覺她與長意忽然下墜,像是地板突然裂開了一樣,他們不停地往下墜,往下墜,好似被那怪笑拉拽著,要墜入這地獄的深淵……

紀雲禾什麼想法都沒有,她只是死死地抱住長意,心裡打定主意,無論如何,不管天崩地裂抑或命喪於此,她都不會再放開這個鮫人。

不知在黑暗之中下墜了多久,失重感忽然消失,她抱著長意坐在一片漆黑當中,不見日月,不分東西。

「長意?」

「嗯……我在。」長意聲音沙啞虛弱,但還是回答了她。

知道長意暫時沒事,紀雲禾稍稍放下心來,開始分析自己所處局勢。

她知道順德抓了長意,便是為了誘自己前來。順德布下陣法,想要抓她,這裡,便是順德的陣中。

但很奇怪,照理說當她找到長意的那一刻,順德的陣法就該捕捉他們了,捕捉到之後,就該動手了。順德方才說,想讓他們兩人成為她的祭品,想來她是想要吞食他們兩人的力量,但她沒有第一時間這麼做。

以此可以推斷出,之前長意與紀雲禾給她造成的傷影響不小,也打破了她本來的計劃。

順德暫時用陣法將他們困住,是想等自己身體恢復之後,再來處置他們。

而順德恢復的時間,便是他們的生機。

「這是局……」長意對紀雲禾道,「你本不該來。」

「該不該來我心裡清楚,你還記得我之前與你說的嗎?我要有選擇的權利,這就是我要的自由。」紀雲禾問他,「傷重嗎?」

「重。」他倒是給了個誠實的答案,「但還死不了。」

「好。」紀雲禾站起身來,「我背著你,我們一起去找陣眼。」她一邊說著,一邊將長意背了起來,待得長意在她背上趴好了,紀雲禾卻在這樣的境況下突然笑出了聲來:「大尾巴魚,這一幕是不是似曾相識?」

長意趴在紀雲禾的背上,聞言,沉默了一瞬,蒼白的唇便也微微勾了起來:「是。」

十方陣中,他的魚尾尚在,行走不便,紀雲禾便也是這樣背著他在十方陣中行走,尋找陣眼。

而現在,他開了尾,也還得讓她來背。

「十方陣都走出去了,區區一個順德公主布的陣還能困住你我?」紀雲禾道,「待破了這陣,回到北境,等你的傷好了,我也得讓你背我一次。」

「多少次都行。」長意言罷,微微一頓,「紀雲禾……」他忍住了喉間情緒,「為什麼不告訴我?」

紀雲禾轉頭看了長意一眼,本想問告訴他什麼,但轉念一想,長意與順德相鬥過,現在問她這句話,他們之間的隱瞞還剩下什麼,一目瞭然。

紀雲禾心想,當年的事情也差不多是時候告訴長意了,卻沒想到,竟然是通過順德這個始作俑者的嘴讓長意知道的。

「本來想等你給我拿吃的回來之後告訴你的。」紀雲禾輕淺一笑,這段過往,輕得只是一段茶餘飯後的閒談,「結果不是被截和了嗎……」

黑暗中,長意沉默了半晌,聲音壓抑,帶著懊悔:「我早該想到……」

「長意,你說得對,那都是過去的事了。」

「這話不該由我來說。」

「不,正是該由你來說。那是過去的事了,我不告訴你,是認為我這個將死之人告訴你這些沒有意義。而且我也害怕,怕你知道所有之後,依舊恨我,恨我剝奪了你選擇的權利。」

長意銀色的長髮落在紀雲禾肩頭:「我不會。」

「但是我還是害怕,現在告訴你,也依舊怕你怪我。但我並不是將死之人了,我也不再是孤身一人了。」紀雲禾道,「以後的歲月,我想牽著你的手走過……或者背著你,亦可。」她笑了笑,看著空無一物的前方,卻好似看見了漫山的春花,見到了陽光的模樣。

「我想與你之間,再無隱瞞。」

她說得平淡且平靜,卻在長意湖水一般透藍的眼瞳裡掀起漣漪。

他閉上眼瞼,卻忽然道:「順德是個瘋狂的人……」

「嗯。」

「她唯一做對的一件事,是把我送去了馭妖谷。」

紀雲禾腳步一頓,思及這些年來長意所經歷的事情,再細想他這一句話,一時間卻覺心頭鈍痛不已。

順德把他送去馭妖谷,他被折磨、鞭打、開尾,經歷過這麼多的苦與難,他卻說,那是順德公主唯一做對的一件事——因為他在那裡遇見了她。

在幽深的黑暗中沉默良久,紀雲禾開口的聲音,是強裝笑意,隱忍著哭腔的顫抖:「你這條大尾巴魚,就喜歡說一些出人意料的話。」

經過這麼多事,他看起來好像變了,但還是擁有那一顆赤子之心,簡單、美好、善良得讓人……自慚形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