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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再回北境

「確實是個挺厲害的妖怪。將他也一併帶回北境吧。」

「你也是妖怪?」壯漢緩了片刻,終於站起身來,盯著阿紀。

阿紀沒有否認。

說話間,山下火光更近,不少舉著火把的人翻上山頭,眾人手中的火光將方寸之地照得猶如白晝。

阿紀眸光一轉,看向四周,粗略一數,大概有二十人。阿紀心想,她不清楚他們的底細,還得帶著身後的人走,又要注意自己的變幻之術不露破綻,最重要的是,還不能催動身體裡的雙脈之力……

這要是一打,慌亂起來,指不定得露餡……

得跑。

阿紀掃了一圈包圍他們的人,人群中有馭妖師,也有妖怪,可見大家平時關係並不緊密,配合得並不好,阿紀很快便找到了他們包圍圈裡的破綻。

林昊青只教了她一些陣法法術,並未教她這些東西,但她好像骨子裡自帶這些東西一樣,權衡利弊,分析局勢,做出決斷,最後執行它……

眼前的壯漢也緩過勁來了,他握住受傷的手腕站起身來:「小子,不管你是什麼人,老子奉勸你一句,我北境要抓的人,你休想帶走,這閒事你最好別管!」

「我不喜歡管閒事。」阿紀道,「管的是人命關天的事。」

她話音一落,在所有人都沒有準備的時候,一把拉起身後錯愕的少年,扛在肩頭,健步如飛,逕直衝無人防守的「破綻」而去,有兩人見狀,手快來攔,阿紀不由分說,腰間短刀出鞘,以刀背擊來人手肘,短促的兩聲輕響,那兩人如遭重擊,整條手臂登時酸麻不已,再難抬起。

阿紀趁機扛著少年縱身一躍,躥出樹梢,腳尖踏過樹梢枝頭,身輕如燕,似要奔月而去。

她回頭看向身後,樹影重重下,所有人的面目都變得模糊,阿紀笑道:「人帶走了……」

便在這得意的剎那間,阿紀頭頂忽然一片陰影罩來,她抬頭一看,只見一個巨大的缽遮月而來。她瞪大了眼,要掉頭跑,可等不及她跑,那缽便立即扣下。

「匡」的一聲,猶如巨鐘撞擊,響徹林間,夜鴉盡數被驚起,撲騰飛遠。

阿紀與姬寧都被扣在了巨大的缽裡。

前來圍剿的人這才急急忙忙地追了過來,眾人看著大缽,還在撓頭,一人忽然從林間另一頭走了出來,壯漢見狀,立即頷首行禮:「空明大師,洛姑娘,多謝二位幫忙了!」

「老遠就聽到這邊的聲音了。」洛錦桑從空明和尚身後走了出來,她敲了敲缽,「大禿驢的法器抓人還是挺好用的吧。」

缽體之中一片黑暗,阿紀與姬寧被困在裡面,他們聽不見外面的聲音,但敲缽的聲音傳到裡面,不停地迴響,讓兩人頭昏腦漲,一時間只想摀住耳朵,什麼也做不了。

外面的洛錦桑敲了兩下便也放了手,好奇地問面前的壯漢:「你們這抓的是什麼人啊?」

「是國師府的一個弟子和一個不知名的妖怪。」壯漢妖怪答道,「此處是去北境必經之路,順德公主於江河之中投入寒霜之後,不少帶著雙脈之子的人從此處路過,去往北境,然經過這裡之時,多人中了寒霜之毒。後來我們發現,有國師府的弟子在溪水源頭投毒,今日斬殺了一個,跑掉了一個,這裡便是跑掉的那人。」

「國師府弟子?」空明挑眉,「呵,大國師真是能由著那妖女折騰,這樣喪心病狂的事,也讓門下弟子來做……」

「是,這兩年國師府人手不足,好似大國師手下的弟子也開始收徒弟了,先前我隱約聽聞,這是大國師座下弟子姬成羽的徒弟。」

空明聞言,眸光微微一動,看向缽體。

「哼,這些傢伙壞到骨子裡去了!」洛錦桑狠狠一拳砸在缽體上。

「嗡」的一聲,外面的人也覺得耳朵稍有不適,空明瞥了她一眼。

「行了,人也抓住了,剛那一下夠他們受的,大禿驢你把東西收了,咱們繼續走吧,還有不少孩子要看病呢。」

洛錦桑轉身便走,空明掐了個訣,巨大的缽慢慢變小,他沒有看旁邊的人,只淡淡吩咐道:「國師府的弟子別殺了,帶回北境去關起來,看能不能問出什麼消息來。」

壯漢一愣,素聞這空明大師也是個心狠手辣的人,疾惡如仇,見惡便斬,沒想到今日竟然想留這人一命。他不便多問,只點頭應好。

而這邊他話音還未落,空明的缽剛剛變小到離地幾寸,忽然之間,一陣氣息暴漲,逕直將缽體震開。

眾人霎時間被一陣滿帶妖氣的黑風吹得下意識地護住眼睛,空明反應極快,手中禪杖一轉,瞬間結了個陣法擋在面前,妖氣未震到他分毫,他瞇眼看著一片黑氣瀰漫之中的人:「狐妖?」

阿紀週身黑氣瀰漫,將她與已經被震暈過去的姬寧護在其中,待得金缽被彈開,她週身的黑氣也慢慢消散開來。

空明盯著她,瞇眼打量。

黑氣也從阿紀眼前散開,她看著站在對面的空明和尚,突然微微一陣頭疼,腦中又是一片混亂的畫面飛過,但她什麼都抓不住。

而就在她愣神的這一瞬間,忽覺後頸一涼,她往身後看去,卻什麼人都沒有,緊接著,一陣眩暈感傳來,她驀地倒在地上,昏迷過去之前,她看到先前離開的女子身影陡然在她身邊顯現……

隱身……這個女子……會隱身?

未來得及再多想其他,阿紀便徹底昏迷了過去。

看她閉了眼,洛錦桑拍拍胸脯:「還好我沒走遠,這妖怪還挺厲害的。」洛錦桑蹲下身來,將阿紀覆蓋在臉上的頭髮扒拉了兩下,「看起來也不像這個小馭妖師的妖僕啊,他為什麼要保護小馭妖師?」

空明走近,抬手握住了阿紀的手腕,捏了片刻,又放開了:「確實是個挺厲害的妖怪。將他也一併帶回北境吧。」

……

阿紀再醒過來的時候,四周已是陰冷至極的地牢。

她揉了揉太陽穴,坐起身來,一下就反應過來自己被抓了,她一個激靈,首先摸了下自己的胸,再摸了摸自己的頭頂……還好,最後一刻還是保住了自己的變幻之術,沒有露出破綻來……

她舒了一口氣,這才開始靜下心來打量周圍環境。

眼前是寒鐵柵欄,身側是將濕氣都結成了冰的牆壁,她摸了摸牆,覺得這被關押的感覺……竟然也有幾分熟悉……

她再一轉頭,微微一怔。這旁邊,竟然還有一個人……準確地說,是兩個。

姬寧被扔在角落裡,現在還暈著,而另一個人穿著一襲破爛的粗布衣服,靠牆坐著,歪頭打量著阿紀。

阿紀看著他,他也不說話,阿紀向姬寧走去,摸了摸姬寧的脈搏,確認他還活著後,這才轉頭對那一言不發的男子道:「你也是被抓來的國師府弟子?」

男子這才將手一抱:「老子是你大爺。」

阿紀轉開了頭,看看四周:「牢裡的大爺?」

男子面色一青。這時對面牢房中傳來一聲怪笑,似男似女的聲音傳來:「小兄弟,這位大爺不日便要被砍腦袋了,你且讓他再得瑟一兩天吧。」

阿紀看向對面牢房,一個難分性別的蛇妖像沒有骨頭一樣掛在對面牢籠的欄杆上,他雖然長了張人臉,但舌頭還是蛇的模樣,說著話,便吐了吐蛇芯子。

「你娘的,你不是隔日砍頭嗎?」男子一聲怒叱,站起來便狠狠一拳頭砸在牢門上,「不是你找事情,老子會跟你打起來?能有這事?要死一起死,他大爺的老子怕誰?」

對面的蛇妖依舊妖嬈地吐著蛇芯子:「盧瑾炎,事到如今,你也就只能衝我橫,你有本事與那鮫人橫去呀。」

蛇妖說到此處,正戳中了盧瑾炎的痛處,他倒沒有再罵娘了,只是氣悶地回過頭來,在牢裡焦急地走了兩圈,最後找了個地方蹲下。

他悶聲道:「早他娘的知道北境的鮫人也是這狗娘養的德行,老子便不該陣前降來北境。他奶奶的,這作風和大國師還有京城那個什麼狗屁公主有什麼兩樣?」抱怨了兩句,他又站了起來,狠狠踹了一下牢門,指著對面的蛇妖繼續罵道:「你們這些妖怪就是他娘的不靠譜!就該給你們收拾著,還當什麼尊主?給你們臉了!且看老子死了這世道怎麼個亂法吧!都他娘的是王八,誰都不省心!誰也不讓誰有好日子過!」

阿紀望著他,除去他連篇的髒話之後,將他們話裡的意思捋了出來:「那個北境的尊主因為你們打架,就要抓了你們砍腦袋?」

「對呀。」對面的蛇妖搶先答道,「咱們妖怪呀,和他們馭妖師那是宿仇,這都混在北境這麼一塊地方了,誰能給誰好臉色呢?那鮫人呀,是拿咱們殺雞儆猴呢。」

「你他娘的才是雞!」

阿紀在他的咒罵聲中摸著下巴琢磨:「那鮫人將我和這小子放到和你們一樣的牢裡,是不是意味著他也要砍我們的腦袋?」

蛇妖怪笑了兩聲:「這小伙可終於反應過來了呀。他是國師府的弟子,你是幫著國師府弟子的妖怪,你們被抓回來,可不也是雞嗎?」

阿紀不樂意了:「那不行,我不樂意做一隻雞。」

「怎麼?這北境的地牢,現在可跟京師天牢有的一拼,你還以為你能逃出去?」

阿紀笑笑:「反正都是要被砍腦袋的,能逃出去,為什麼不拚命試試?」

此言一出,盧瑾炎與對面的蛇妖都陷入了沉默,兩人相視一眼,皆看向了阿紀。

陰冷的地牢裡,兩名獄卒提著大刀巡邏了一圈,剛拐一個角,要走到最裡面的兩個死囚牢房,忽然間,裡面傳來了犯人的驚聲呼叫。

「哎哎!蛇妖跑啦!蛇妖跑啦!」

兩名獄卒聞言,心頭一驚,對視一眼,知道那是尊主點名要斬的人,若叫他跑了,必定要受重罰。

兩人立即追了過去,但見兩間相對的牢房,一邊關著三人。那國師府弟子還在昏睡,另外兩個人一臉焦急,盧瑾炎破口大罵:「這些妖怪他娘的好生狡詐!」

阿紀則指著對面的牢房大叫:「快呀!快去抓呀!那蛇妖挖地洞跑了!」

獄卒連忙往對面一看,黑漆漆的牢房裡果然不見蛇妖身影!兩人登時慌張起來:「挖地洞?」

「對呀!就是那角落!看見沒,那裡面,好像還有點光透出來呢!」阿紀指著角落,焦急地喊著,說得有模有樣,「不能讓他一個人跑了!把他抓回來!要死一起死!」

一個獄卒掏出了牢房鑰匙,將蛇妖牢房的牢門打開,試圖進去探個究竟。

而就在他開門的一瞬間,漆黑地牢的天花板上忽然垂下一條蛇尾巴,將他的脖子一卷,往旁邊一甩,那獄卒當即便昏死過去。蛇妖身形如電,在另一人要大聲呵斥之際,口中蛇芯子吐出,纏住那人的臉,緊接著,好似是用蛇芯子將自己整個身體拉過去的一樣,他撲到那人身上,整個身子如無骨一般纏上那人,嘴巴張開到不可思議的程度,好似要將那人從頭吞下。

「啪!」一塊冰砸在他腦袋上。阿紀斥道:「你還有時間吃人呢?弄暈了事,還不把鑰匙拿過來開門?」

被關在玄鐵牢房裡的阿紀用不了法力,這一冰塊倒是沒將蛇妖砸出什麼毛病,只是讓他清醒了一下。蛇妖轉頭,看向牢裡的三人,最終目光落在盧瑾炎身上,他忽然一笑,鬆開面前的人,將獄卒的鑰匙撿了起來。

阿紀與盧瑾炎都巴巴地望著他,卻見那蛇妖手一抬,將鑰匙掛在了對面的牢房大門上。

盧瑾炎的面容一青:「你他娘的什麼意思?」

蛇妖得意地一揚下巴,扭著尾巴便往外面去了。

盧瑾炎氣得雙目怒瞪:「你回來!娘的!你這孫子!你回來!」

而相較盧瑾炎的氣急敗壞,阿紀卻顯得尤為平靜,只對盧瑾炎道:「去幫我把國師府的少年弄醒,弄不醒就背起來。」

「背個屁!這蛇妖都自己跑了!把鑰匙掛在那兒!你拿得到嗎?你拿得到嗎?娘的!我就說這些妖怪不可信!」

阿紀淡定地揉了揉耳朵:「他會回來的。」

阿紀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了煩躁至極的盧瑾炎耳朵裡。阿紀轉頭看他,面容沉靜:「去把姬寧叫起來。」

盧瑾炎愣了愣,只覺自己暴躁的怒火在阿紀的冷靜面前,顯得幼稚又無用。

他撓了撓頭,依言走到後面,拍了拍姬寧的臉。姬寧緊閉的眼皮動了動,眼看著便要睜眼,正巧,牢外又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是那逃走的蛇妖的尾巴擦在地上的聲音,而這聲音,比他方才走時要顯得匆忙很多。

不一會兒,那蛇妖便急匆匆地趕了回來。盧瑾炎把清醒過來的姬寧拉起來,轉頭便看見慌慌張張退回來的蛇妖。

「嘿,還真叫你說准了。」盧瑾炎笑了出來,盯著牢外的蛇妖,「你走呀?你怎麼不走了?」

阿紀也抱著手看著蛇妖,卻見他乖乖地將對面牢門上掛著的鑰匙取下來,哆哆嗦嗦地將阿紀這邊的牢門打開:「快快快,好多人!」

盧瑾炎架著還有些暈乎的姬寧從牢中走了出去,一踏出牢門,前方地牢轉角處便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聽聲音,也不知道這蛇妖引來了多少獄卒。

盧瑾炎氣得咬牙,瞪著蛇妖:「讓你這孫子先跑!」

「你們出去也一樣得遇到。」蛇妖也有些急了,「這地牢裡到處都是獄卒,光是打開這牢房的門根本就出不去,我們真是想得太天真了!如今,我們逃出來的事已經被人知道了,看來今天是走不成了。」

盧瑾炎咬牙,看向身後的阿紀:「怎麼辦,你鬼主意多,快想想法子呀!」

阿紀這才從牢門中踏出來,她瞥了蛇妖一眼:「我之前說,咱們互相配合,幫你打開牢房的門,然後你再來開我們的門,這樣我們才能出去。我可沒說你一個人就能出去。」

蛇妖嗤笑:「怎麼?你是覺得加上你們三個,咱們就可以強行闖出去了?」

阿紀望著他,也笑了:「不是加上我們三個,是加我一個就可以了。」

話音一落,阿紀週身黑氣如煙似霧,飄散出來,蛇妖與盧瑾炎初見妖氣,登時一愣。

阿紀不再看他們,一轉頭,面前轉角處已經有其他獄卒提著大刀而來,來人大刀劈砍而下,撞在似雲霧一樣的黑色妖氣上,這明明是霧氣,卻讓來人猶如砍到了鋼鐵之上一般,鏘一聲,刀刃徑直捲了口。

獄卒雙目驀地一瞠,那雲霧一揮,似戲子的水袖,只輕輕一舞,獄卒登時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開,一連撞到後面追殺而來的七八名獄卒,狹窄的地牢甬道裡,霎時間倒了一地的人。

阿紀週身霧氣飄舞,漸漸在她身後凝聚成了三條尾巴。

男子的面容是她的第三張臉,她現在也只有三條尾巴的力量。但阿紀知道,對付這些獄卒足夠用了。

之前林昊青在那杏林小院裡便告訴過她,她很厲害,但阿紀對自己的力量厲害到什麼程度其實並不瞭解,只是上次在山間溪水源頭處與那壯漢妖怪交過手,方知三條尾巴的自己對上這樣的妖怪,大概能一口氣打十個。

而後被那缽罩住,本是意料之外,從缽中逃出後,對上那和尚,若不是腦中突然疼了起來,令她分了心神,她也不至於那麼容易就著了別人的道……

「走吧。」阿紀轉頭,看了兩人一眼。

蛇妖與盧瑾炎都呆呆地看著阿紀。

「乖乖,你竟然這麼厲害?」盧瑾炎心驚。

蛇妖也眨巴了一會兒眼睛道:「你既有這本事……說句大逆不道的話,要不你乾脆直接殺到主殿上,殺了那鮫人,自己當北境尊主吧?」

「你們跟鮫人交過手呀?」兩人搖頭,阿紀笑道,「那你們怎麼知道我一定打得過他?我可不去送死,北境我不待,出去了咱們分道揚鑣,我還得回南方。」

……

有阿紀在前面,後面跟著的幾人逃獄逃得堪稱正大光明,在援兵趕來之前,幾人已經離開了地牢。

一路奔逃,入了北境的森林之中,阿紀收了尾巴,將清醒過來就是一路狂奔,奔得一臉茫然的姬寧拉了過來:「接下來咱們分開逃吧,再一起走目標太顯眼了。」

盧瑾炎抱手一拜:「大恩大德,沒齒難忘。你和別的妖怪不一樣,我盧瑾炎記住你了。」

蛇妖白了盧瑾炎一眼,只對阿紀道:「逃出地牢不過是逃過了兩日後的死期,這外面的人世,也沒什麼值得期待的,得過一日是一日。」

阿紀點頭:「咱們都是北境尊主點名要殺的人,你們離開且好好注意些,這幾日去往南方的路必定查得極嚴,或可在北境內避避風頭再走。」

兩人感謝之後,拜別離開,阿紀這才轉頭對姬寧道:「你就跟我走吧,等離開了北境,你再自己找出路。」

姬寧呆呆地點點頭,現在還沒反應過來。

阿紀拉著姬寧便往更北方的風雪森林而去。她想,而今就算走沒有路的天山,也比直接南下簡單。

他們踏入了風雪森林,背後沒了追兵,阿紀帶著姬寧走得也不急,路上還有時間閒聊上兩句,而讓阿紀沒想到的是,她本以為這森林不一會兒便能走出去,但在裡面轉了兩三個時辰,也未能找到出路,反而越走四周的氣溫越低。

四周開始連樹幹都結冰。

姬寧已經開始有些受不了了。

阿紀將自己外面的衣服給了姬寧,還用法術點了狐火在掌心,給兩人取暖。但越是往前,寒意越是刺人,即便有狐火點著,暖了身前,身後也是一片刺骨寒意。姬寧凍得睫毛都結上了冰。

阿紀心道,森林裡的溫度和外面的溫度未免相差太大,這溫度委實低得不太正常,她懷疑這森林裡有不為人知的東西,或許是個妖怪,或許是什麼奇怪的陣法,總之定不是個好對付的,她打起了退堂鼓。

正想和姬寧說掉頭走,卻未承想轉過兩棵樹之後,面前豁然開朗,但他們看見的並不是出口,而是一片結冰的平地被一圈完全被冰凍住的雪白的樹圍著。

平地之上冒著尖銳的冰凌,冰凌或高或低,參差不齊,像是要將踏上這片地的人都刺穿一樣,讓人見而生畏。

姬寧害怕地退到阿紀身後:「我……我們要不回去?這裡好生詭異……」

阿紀點點頭,正要轉身,卻鬼使神差一般踮腳往冰凌裡面望了一眼,忽然,她身形一頓:「等等……你在這兒等我一下。」

她給姬寧週身丟了一圈狐火,將他圍在其中,給他取暖,自己往遍佈冰凌的地裡踏了過去。

「阿紀……」姬寧輕聲叫著,都不敢呼喚得太大聲,生怕驚擾了四周風雪。

阿紀一步一步踮著腳往平地中間走去。

她低頭看著下方的冰凌,在厚厚的冰塊下,她好似看見了黑色的布料,布料上繡有暗紋,又往前走了一小步,她看見有銀色的頭髮在冰凌之下的冰層之中被凍住,接著往前……

阿紀終於看明白了,這佈滿冰凌的冰層下面,竟然躺著一個人?

這是誰?為什麼會躺在這兒?

他還活著嗎?

阿紀彎下腰,用狐火融化了地面上的冰凌,冰凌化為水,很快又結成冰,阿紀並不是想就此將冰層融化,只是讓自己有一個方便落腳的地方。

她跪坐在冰上,趴著仔細看冰層下的人,冰裡面的結構讓他的面容有些支離破碎,使她無法完全看清這人。但她莫名覺得,光是從輪廓來看,這便應該是一個極美的人……

這麼長的銀髮……是男是女?

「阿紀……」姬寧在後面,看她趴了下去,擔心地呼喊著,「阿紀,你在看什麼,我們快走吧……」

阿紀坐起身來,轉頭看了姬寧一眼,還未開口說話,忽覺身下冰面一震。

震動不強,但很清晰,她微微轉頭,往下一望,只見冰層裡面,紋理之中,一雙藍色的眼睛忽然睜開。

阿紀一怔,與之四目相接,恍然之間,四周的冰雪好似都已靜止,而她的心跳聲逐漸變大,每跳一下,便有一個聲音在她耳邊喚道:「長意……長意……」

她率先想起來的便是這樣兩個字。

好似懷了滿腔的情緒,在喟歎著什麼……

「卡」一聲輕響,阿紀趴著的冰面忽然裂開了一條縫隙。

也是這一聲動靜讓阿紀陡然回過神來。

有危險,她不應該待在這兒!

阿紀手撐在尚未完全裂開的冰面上一用力,腳一蹬,縱身而起,想要離開這塊神秘人沉睡之地。但當她躍起來的一瞬間,她只覺手腕猛地被四周的冰雪凝成的冰雪鏈條纏住,這鏈條雖是冰雪凝成,卻堅韌異常,蠻橫的法力灌注在冰雪之中,只一接觸阿紀便知道,只有三條尾巴的自己無論如何也鬥不過這人……

她心頭想法只來得及一閃而過,那鏈條卻拽著她的手腕,將她往地上狠狠一拉。

阿紀全然沒有掙扎的餘地,「轟」的一聲便一頭撞在冰面上,地面堅冰碎裂,冰雪的粉末升騰而起,讓周圍好似起了一層仙霧。

「喀喀……」寒冷的空氣夾帶著細小的粉末被她吸入喉嚨,讓她不得不咳了兩聲。她倒在碎冰之中,身上皮膚被四周尖銳的冰凌劃出不少血痕。

「阿紀!」不遠處傳來姬寧擔心的呼喚。

阿紀卻沒有心思回應他。她在雪霧之中,碎冰之上慢慢爬了起來,掃視四周……

腳下堅冰的冰層已經徹底碎裂,冰層下的人早沒了蹤影,她凝神探尋著四周氣息,試圖將那人找出來。這人很厲害……這看似再普通不過的一擊,在出其不意間竟讓她傷成這樣……而她卻連他的臉都沒看見。

雪霧在短暫的升騰之後,緩緩落下,忽然間,阿紀只覺右側有黑影一閃,她目光往右方看去,但在她眼珠轉動的一瞬間,另外一側忽然躥出數條冰雪鏈條,阿紀飛身而起,躲過兩條,但鏈條的速度遠遠超過了她的感知力,在她毫無所覺的時候,一條鏈條驀地纏上她的腰。

阿紀一驚,想要用狐火將鏈條燒掉,但為時已晚。

腰上的鏈條將她一拉,逕直把她從雪霧之中拖拽出去,阿紀後背又狠狠撞在一棵冰樹之上,鏈條如蛇,飛速地纏上她的身體,將她結結實實地綁在了冰樹之上。

這鏈條力量之大,將阿紀撞得胸腔一痛,那些被她吸入肺部的冰雪粉末此時好像在她身體裡對她發起了進攻一樣,她一張口,便吐出一口鮮血。

阿紀被緊緊綁在冰樹上,額上的汗被風一吹,幾乎在她臉上結了冰。

她看著面前的雪霧,霧氣漸漸散去,黑袍在霧氣中若隱若現,阿紀得見來人位置,在手腳皆被綁住的情況下,咬破嘴唇,猛地深吸一口氣,在那人即將踏出霧氣之時,一個巨大的黑色火球向那人噴去。

狐火溫度炙熱,直將四周冰雪融化,飄在天上的雪霧霎時間化為毛毛細雨,在這冰天雪地的北國下了一場春雨。

冰雪鏈條也在這炙熱的溫度下被融化為水,阿紀摔坐在地,她捂著胸口,看著前方。忽聽振袖之聲輕響,面前的黑色狐火頓時消散,黑衣銀髮的男子從綿綿細雨中踏步而來。

那藍色的眼瞳如大海一般深邃而清澈,溫度卻比這北境還冷。

四目相接,阿紀一時間竟然忘記了自己與他剛經過一場拚死之鬥。

她呆呆地看著他。這人的輪廓五官,如此清晰地展現在她面前,他每近一步,便彷彿在她腦海中掀起一場驚天海嘯,許多畫面被百米巨浪推著,湧到她心頭,但只將她心尖城池摧毀殆盡,其他的,什麼也沒留下……

他是誰?

這問題一起,也根本不需要別人回答,她顫抖的嘴唇便突兀地、絲毫不受她控制地吐出兩個字來:「長……意……」

他的名字被脫口而出。

長意看著她,藍色的眼瞳裡飄過一絲疑惑,但顯然這絲疑惑並沒有讓他停住腳步,他走到她身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在剛才的爭鬥中被打敗的阿紀,她渾身是血,滿臉狼狽。

「你是何人?」

他問她,那麼倨傲孤高的模樣。

阿紀閉上眼,將心頭那些異樣的情緒壓下,她閉上眼,找回了理智。

北境,銀髮藍瞳,力量強大,黑袍中的暗紋彰顯他身份的尊貴……以上的特徵,都指向那高高在上的唯一一人……

北境尊主,鮫人長意。

世人皆知他的名字,只是無人叫他長意,大家更喜歡稱他為鮫人,畢竟這舉世聞名的鮫人,也就只有他一個。

阿紀睜開眼,心頭覺得有些好笑,之前在牢裡,蛇妖還在與她開玩笑,讓她去殺了鮫人,自己坐上北境尊主之位。而今看來,這果然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

她雖然用了三條尾巴的力量,卻敵不過這鮫人隨便捏出來的一條鏈子。想來他是一成的力量都未用盡吧……

栽了……一頭撞上了棺材板……

她認命地仰頭看向長意,笑道:「尊主大人,我是路過的。不知您在此休憩,打擾了……」

她如今只指望眼前這個鮫人不認識她,真的當她是個路過的,稀里糊塗地將她放了,左右……他在冰雪森林裡躺著,應該還沒有人來得及告訴他牢裡的四個犯人跑了吧……

鮫人瞇起眼,打量著她。

忽然,空中傳來振翅之聲,阿紀仰頭一看,只見一隻雪鷹盤旋,巨大的翅膀張開,陰影在她臉上掠過,雪鷹飛下,化為人形,跪在鮫人身側:「尊主,盧瑾炎、蛇妖,以及空明大師令人送回來的那國師府弟子和狐妖四人打傷數名獄卒,從地牢逃走了。」

阿紀張了張嘴,看著那雪鷹妖怪,肚子裡彷彿住了一個盧瑾炎,惡狠狠地在裡面踹著她的胃,在她身體裡罵了一萬句「你娘的」……

那人話音落下,鮫人的目光便又轉了回來。在她身上輕描淡寫地一掃,隨即又往旁邊一看。

姬寧早在他們開始打架的時候便已經被綁在了一旁的樹上,他更慘一些,嘴巴還被鏈條綁住了,全然說不出話來……

哦,阿紀忽然明瞭,原來之前她剛開始打架的時候,姬寧叫的那一聲「阿紀」不是擔心她,而是在呼救啊……

而現在,鮫人的目光在姬寧身上一掃。他雖然被綁得緊,身上的衣服也髒兮兮的,但仔細一看,還是能分辨出來那是國師府弟子的衣裳。

鮫人的目光又轉了回來。那眼神彷彿是將他們倆的身份念叨了一遍——狐妖和國師府弟子。

寒冽的空氣短暫地靜默了片刻。阿紀覺得有些難言的尷尬,她決定再掙扎一下:「我真的是路過的……」

來稟報消息的雪鷹妖怪這才往旁邊看了一眼,看見他們兩人,雪鷹妖怪彷彿也有一些驚詫似的:「咦……」

阿紀垂頭歎息,別咦了……是他們……

「帶回去。」

鮫人冷冷地發佈指令。

雪鷹妖怪立即點頭應是,末了還不忘捧一句臭腳:「尊主英明。」

阿紀除了歎息和乖乖認命,並不知道還能怎樣。

阿紀與姬寧被帶到了大殿之上。

這本是朝廷設立的北方的馭妖之地,阿紀轉頭看了看四周,大殿佈置簡單,光線通透,主座位於中間最高之處。此時一襲黑袍的鮫人正坐在主座之上,神色冰冷,極是威嚴。照理說,他當令人見之膽寒,阿紀卻不怕他,莫名地……不怕他。

哪怕之前還被他打了一頓……

她甚至還覺得,這個鮫人坐在那個位置上的時候,看起來太過孤寂,孤寂得……令她有些莫名的痛感。

阿紀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她的直覺是,這個鮫人應該就是林昊青不讓她來北境的理由。不然,初見他時,她為何會有那麼真切的感受?這個鮫人一定是之前在她生命裡至關重要的人。

是仇人,還是愛人?

阿紀猜不出來,她什麼也想不起來。她只能做最初步的判斷——她和這個鮫人的關係應該不會太好。

因為林昊青是救她的人,對她也很好,還做了她的師父,教她法術,讓她學會保命的本事,最重要的是,林昊青對她無所求……

離開杏林之後的一路上,阿紀其實思考過自己與林昊青的關係,但林昊青隱瞞得太多,她唯一能確定的是林昊青想要保她的命。既然如此,林昊青不讓她見的人,那必然是對她性命有礙,或者是要對她不利的。

這個鮫人是她的仇人嗎?她對這個鮫人有這麼強烈的情緒,但這個鮫人並不認識她……

阿紀想到此處,愣了愣,她摸了摸自己的臉。

原來如此……所以林昊青才勒令她一定要學會變幻之術,一定不能用真實的面目示人,一定不能展現雙脈之力,她的臉和她體內的雙脈之力一定會引起這個鮫人的懷疑……

阿紀被押著跪在大殿之上,主座上的鮫人閉目養神,不過片刻,身後傳來其他人的腳步聲,來人吵鬧的聲音將阿紀從自己的世界里拉了出來。

「別推老子!老子有腳!」

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阿紀不由得轉頭往身後看去,只見大殿外,有兩個人和她一樣被綁著手押了上來。

盧瑾炎與蛇妖……竟然也被抓回來了嗎?

所以……他們的越獄在分道揚鑣之後,立馬就宣告失敗了嗎?

盧瑾炎與蛇妖此時也看見了被扣在殿上的阿紀與姬寧。他們二人也是一怔,盧瑾炎忘了罵人,被人一踹膝窩,逕直跪下。他的目光還直直地盯著阿紀與姬寧:「你們……」

姬寧弱弱地答道:「我們遇到了……鮫人……」

盧瑾炎一仰頭,看了高高在上的鮫人一眼,長歎一聲。

阿紀問:「你們又是怎麼被抓的?」

聽聞此言,盧瑾炎心頭一陣恨,咬牙切齒道:「這狗東西在路上又和我打起來了……」

阿紀明白了。

她的目光在蛇妖與盧瑾炎身上轉了一會兒:「你們命裡犯沖就不要見面了,各走一邊不好嗎?」

蛇妖幽幽道:「我想啊。」

「我他娘也想啊!」盧瑾炎怒道,「你給老子閉嘴。」

「你怎麼不閉嘴?」

聽著四人嘀嘀咕咕了好一陣,鮫人這才睜開了眼睛,他一睜眼,站在旁邊的士官便斥道:「安靜!」

大殿靜了下來,此時旁邊走來三名獄卒,其中一人像是牢頭,三人行了禮,跪在殿前道:「尊主!我等無能,請尊主責罰!」

鮫人的目光轉到牢頭身上,他看了牢頭片刻,點頭道:「好,看不住犯人,要這眼睛也無用。」

牢頭當即嚇得腿一軟,直接癱倒在地。

在場眾人皆是一驚。

阿紀尤為不敢置信,她皺眉盯著鮫人,怎麼也無法想像這樣的話竟然會從他的嘴裡吐出來。

鮫人目光一轉,看向阿紀:「牢中不想待便也罷了,即刻處死。」

盧瑾炎三人聞言,皆是面色慘白。

鮫人站起身來,神色冷漠地欲邁步離去。阿紀看著他,看他一步一步便要走到殿外,好似這殿中的人皆成了地上的屍首,他的冷血讓阿紀心頭莫名湧上一股情緒來,她說不清這情緒裡面是憤怒更多還是失望更多,抑或……是那打從見了他開始,便一直纏繞心頭的若有若無的心痛。

她站起身來,背脊挺直,看著那鮫人的身影,道:「站住。」

這兩個字,擲地有聲,讓所有面色慘白之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

長意腳步微微一頓,側著身,只微微轉過眼,看著她。

阿紀上前一步。

殿中侍衛立即按住刀柄,情勢霎時間變得緊張起來。

「這殿中人,你一個都不能罰。」她說著,手腕之上狐火再起,她努力維繫著自己的變幻之術,而在她的身後,忽然出現了四條黑色的狐狸尾巴。

盧瑾炎三人驚詫,眾人都知道,狐妖多一尾,力量便強上數倍。他們怔怔地看著阿紀,只見在第四條尾巴出現後,她週身登時黑色狐火大作,一聲輕響,那在她身後縛住她雙手的鏈條登時被燒斷。

殿中侍衛拔刀出鞘,刃口離開刀鞘的聲音混著滿殿的黑氣,更添了幾分肅殺。

長意看著阿紀,面前這個妖怪明明是個男子,但說話的模樣,卻帶著幾分讓他無法忽視的熟悉感,他注視著阿紀,直到自己藍色的眼瞳被黑色的火焰照耀,光華流轉間,幾乎快被染成墨色。

這熟悉的感覺轉瞬即逝,卻足以讓他駐足停留,他打量著阿紀身後的尾巴。

黑色的四尾狐妖……

他尚且記得,紀雲禾被煉化為半人半妖的那一半的妖怪,便是黑色的九尾狐……

「憑什麼?」他開了口。

燒掉鏈條,阿紀週身狐火慢慢隱去,她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看著長意。「憑我相信,北境不該是這樣的地方。」她道,「我也相信,能讓馭妖師大軍陣前倒戈的北境尊主,不是昏庸暴戾之主。」

好似被這句話觸動了什麼記憶,長意眸光波動。

自打冰封紀雲禾之後,長意便似將過去與有關紀雲禾的記憶都冰封了一樣,他刻意讓自己忘記過去,忘記紀雲禾,也忘記與她經歷過的事,但只要有一絲半點的縫隙,那些回憶的畫面便會撞破他腦中的冰雪,從那冰窟裡衝出來,在他腦中、心裡橫衝直撞,將一切都撕得一片血肉模糊。

宛如現在。

那馭妖台外的兩騎,那漫天風雪,還有紀雲禾的神色姿態,都從他的心間闖出。

面前的狐妖鏗鏘有力地說著,一如那日大軍當前而毫無懼色的紀雲禾。

「盧瑾炎,於陣前倒戈的馭妖師,他願入北境,便是許北境以信任,這蛇妖知人世處處皆苦,流落北境,為北境所用,也是許北境以信任。你若殺他們,既辜負了他們二人的信任,也辜負了他們身後所代表的降北境的馭妖師與投奔而來的妖怪。眾人前來北境,是因為這裡有他們所求的生存與尊嚴,若因私人恩怨便要被處死,獄卒因犯人逃走也要被處罰,你這裡便不再是北境,不過是立在朝廷北邊的另一個朝廷,而你也不過是另一個大國師,被天下人所畏,也被天下人所棄。」

阿紀的話令在場眾人無不專注聆聽。

「我不信你不明白。」

他明白,只是這一切於他而言,都不再重要了……

阿紀未等他心頭思緒落下,斥道:「我看你這鮫人是身居高位久了,忘了初衷。你今日作風,怕是全然對不住那些為北境而死的亡魂!」

大殿之中,侍衛們也在面面相覷,皆是被阿紀這一番話動搖了,有人大著膽子,回頭看了一眼長意,他孤身一人站在那方,只看著殿中的狐妖,不言不語。

阿紀繼續道:「今日,以你之力要殺我,綽綽有餘。但我也許你這份信任,我信你不會殺我。」

她說罷,站在原處,直視長意的眼睛,殿中靜默許久,幾乎連針落之聲也能聽見。

在眾人皆因沉默而心驚之時,長意忽然開了口:「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阿紀。」

長意的目光空了片刻。他轉身離去,只有略顯低沉的聲音留在殿中。

「你和他們的命保住了。」

阿紀一愣。

長意方一離開,盧瑾炎便立即站了起來,都沒讓人解綁,便對著阿紀道:「厲害啊!你這口舌好生厲害啊!老子光聽著都認為鮫人要是殺了我們,那馭妖師和妖怪都得反他了!老子頭一次覺得自己這麼重要!」

姬寧也一直抹汗:「我才是嚇死了,阿紀哥你一直說為什麼要留下他倆,我還以為最後就我一個人會被拖出去砍了呢……」

盧瑾炎哈哈大笑,拍了拍姬寧的腦袋:「瞧把你嚇的,汗水把頭髮都弄濕了。」

那三名獄卒也立即走過來:「哎呀!多謝公子啊,多謝公子!」

在眾人的感激之中,阿紀卻呆呆地看著長意離去的方向撓了撓頭。

蛇妖看著她,笑道:「這是怎麼了?救命恩人方才慷慨激昂一番陳詞,說得鏗鏘有力,現在卻如何有些呆怔了?」

阿紀搖頭笑笑:「沒有……我只是覺得,留下咱們這條命的不是我剛才那番話……」

「那還能是什麼?」盧瑾炎心直口快,道,「難不成是你的名字嗎?哈哈哈哈!」

阿紀正色看向盧瑾炎,微笑道:「好像正是我的名字。」

眾人愣了愣,只當她胡言亂語,糊弄了過去。

阿紀又望了一眼鮫人離開的方向,這才轉頭,隨劫後餘生的眾人一同離開了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