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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鮫珠

「我要給,你就必須要。」

接下來的幾天,洛錦桑總是在朝陽初升的時候偷摸來湖心小院探望紀雲禾。

洛錦桑一開始以為是她的本事大,隔了幾天,她才意識到,每次她過來的時候,長意都刻意避開,留出空間讓她們敘舊。洛錦桑方才承認,是長意默許了她的這種行為。

洛錦桑有些搞不懂,她問紀雲禾:「雲禾,你說這個鮫人到底是什麼意思啊?他到底是希望你好呢,還是不希望你好呢?」

紀雲禾靠在床頭,笑瞇瞇地看她:「你覺得呢?」

「這個鮫人在救出你之前啊,我每次提到你,他都黑著一張臉,可凶了,跟有什麼血海深仇一樣。弄得我一度以為,他救出你就是為了親手殺了你。但現在看來,完全不是這麼回事嘛!」洛錦桑摸著下巴道,「我覺得啊,他前段時間還是虐你虐得有模有樣的,但自打你尋死之後,好像事情就不簡單了。」

紀雲禾還是笑著看她:「怎麼就不簡單了?」

「他這哪裡像是關著一個犯人呀?簡直就是金屋藏嬌!特別是你身體不好,這關著你明明就是保護你,要是空明大禿驢願意這樣待我,那我心底肯定是欣喜的。」

紀雲禾笑著搖搖頭,不置可否。

……

此後兩天,洛錦桑得知長意默許了她來,便得寸進尺地將青姬也拉了過來。

紀雲禾看著青羽鸞鳥與洛錦桑閒聊,恍惚間會覺得,自己其實只是這世上最平凡的一個女子,嫁過了人,在閨房之中每日與閨中姐妹閒聊嘮嗑。只是她們的話題,逃不開外面的亂世,還是時不時提醒著紀雲禾,她的身份。

紀雲禾是真的喜歡青姬,她的隨性與灑脫,是源於內心與外在的強大力量,只有在擁有主導自己生命的能力時,才會有這般的自信。

她被所愛之人用十方陣封印百年,等出陣之時,卻得知愛人已死。她沒有恨,也沒有怨,坦然接受,接受自己愛過,也接受自己的求不得。

洛錦桑每每提到寧若初,為青姬抱不平時,青姬都擺擺手,只道自己看錯人,受過傷,過了也就過了。

紀雲禾很佩服青姬。

有了洛錦桑與青姬,紀雲禾的日子過得比之前舒坦了不少,但日子越長,她身體便越是懶,過了兩日,她連床都不想下了。

有時候聽洛錦桑與青姬聊著聊著,她的神志便開始恍惚起來。紀雲禾甚至覺得,就算長意現在放她自由,讓她走,她怕是也走不了多遠了。

時日將盡的感受越發明顯,她每日睡覺的時間也越來越長。

每次她一覺醒來,長意多半會守在她的床邊,不忙碌不看書,只是看著她。直到紀雲禾睜開眼,長意才挪開目光。

紀雲禾打趣長意:「你是不是怕我哪天就不睜眼了?」

長意唇角幾乎不受控制地一動,將旁邊的藥碗端起來,遞給紀雲禾:「喝藥。」

紀雲禾聞著這一日苦過一日的藥,皺起了眉頭:「日日喝夜夜喝,也沒見有什麼好轉,長意,你要是對我還有點善意,便該幫我準備棺材了。」

長意端著藥,盯著紀雲禾,直到將紀雲禾看得受不了了。她歎了聲氣:「大尾巴魚,你脾氣真是倔。」她將碗接過來,仰頭喝了,卻沒有直接遞給他,而是在手中轉了轉,看了看碗底的殘渣:「你說,要是有一天,你這藥把我喝死了,可不就正好成全我了?」

紀雲禾本是笑著打趣一句,卻不想她一抬頭,看見的卻是長意未來得及收斂的神情——呆怔、失神,宛如被突然扼住心尖血脈一樣,被紀雲禾「打」得心尖顫痛。

紀雲禾不承想會在如今的長意臉上看到這副神情。

「我……說笑的。」紀雲禾拉扯了一下唇角,「你讓我活著,我才最是難過,你不會那麼容易讓我死的。」

長意從紀雲禾手中將碗接了過去。

他一言不發地站起身來,轉過身,銀色的長髮拂過紀雲禾的指尖,那背影一時間沒有挺直,失了平日裡的堅毅。

紀雲禾有些不忍看,她低頭,連忙轉了話題:「今日我聽錦桑丫頭說,朝廷那邊好像把林昊青召入京城了。」她問,「朝廷與北境的爭執這麼多年了,其間雖然與各方馭妖地有所合作,但還是第一次將林昊青召入京中,他們可是要謀劃什麼?」

通常,長意只會回答她——與你無關。

但今日長意似乎也想轉開話題,他轉身走到屏風前,道:「想謀劃什麼都無所謂。朝廷與國師府,人心盡失,林昊青也幫不了他們。」

要走到屏風後時,長意終於轉過頭,與紀雲禾對視。

紀雲禾衝他微笑:「你先忙吧,我再睡會兒。」

言罷,紀雲禾躺下了,蓋上被子,阻斷了長意的目光。

她在被窩裡閉上眼,心裡只有慶幸。

還好還好,還好她與長意尚未有長情。

誰知道她此時多想與君終老,只是她卻沒有時間與君朝朝暮暮了……

紀雲禾閉眼睡著了,她感覺到自己似乎又開始做夢了。

窗戶微微開著,外面的風吹了進來,晃動她床邊的簾子,她在夢裡也感受到了這絲寒意,卻沒從夢中走出,那白衣女子像是被這寒風拉扯著,終於到了她的身邊。

白衣女子伸出手來,紀雲禾不明所以,卻也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

紀雲禾清晰地知道自己是在夢中,也清晰地知道自己這般做似乎有點危險,但她還是如此做了。

她眼看著那女子將她的手掌握住。

「你的時間不多了,我把眼睛借給你。」

她的聲音從未如此清楚地出現在紀雲禾腦海之中。

白衣女子的手貼著紀雲禾的手掌一轉,與紀雲禾十指緊扣。

「彭」的一聲,好似心跳之聲撞出了胸膛,蕩出幾里之外,紀雲禾陡覺渾身一顫,雙眼猛地睜開。面前的白衣女子倏爾消失,一片白光自紀雲禾眼前閃現,宛如直視了太陽,短時間內,她什麼也看不見。

待得白光稍弱,即將退去之時,紀雲禾遠遠看見白光深處,倏爾出現了一個少年與一個女子,那少年,紀雲禾只看到一個剪影,她不認識,但女子她是識得的,那不就是……紀雲禾在夢中見到的那個女子嗎。

他們面對面站著。

那少年亦是一身白衣,他仰頭望著女子,眼中滿是崇拜與愛慕。

而這一幕,短暫得好似幻影一般,轉瞬即逝,待紀雲禾一眨眼,面前又只剩下這一片慘白的光,連那白衣女子的身影都看不見了。

「這是什麼?」

「是我緬懷的過去。」女子的聲音出現在紀雲禾腦海中,白衣女子沒有出現,但紀雲禾知道,這是她的聲音,她說,「你現在看到的,便是我曾經看過的,此後,我的眼睛便是你的眼睛。」

紀雲禾一怔:「把眼睛借給我?為什麼?你到底是誰……」

「告訴青姬,」女子並不回答她,只自顧自地說道,「是大國師,殺了寧若初。」

隨著她的話音一落,紀雲禾眼前再次出現一個畫面。

是……大國師……不過是年輕的大國師。

年輕的大國師站在另外一個青年面前,與他一邊說著一邊在紙上畫著,而那紙上畫的儼然是馭妖谷的十方陣陣法。

不用猜,紀雲禾看到的,是當年的大國師與寧若初!

大國師在給寧若初出謀劃策。

十方陣,是大國師告訴寧若初的?

寧若初似乎在質疑些什麼,大國師卻將紙一收,轉身離去,寧若初便又立即追了上去,將畫著十方陣陣法圖的紙拿了回來。

紀雲禾睜大雙眼,卻有些困惑:「他們……不是師兄弟嗎?為什麼?而且寧若初不是因為成十方陣而身亡的嗎……」

「他騙了寧若初。」女子道,「他告訴寧若初,成十方陣只需要十個大馭妖師的力量,他告訴寧若初,十方陣不會殺掉青羽鸞鳥,也不會讓寧若初死去,他與寧若初說,成十方陣後,寧若初可以進入十方陣。」

紀雲禾一愣,看著當年的師兄弟二人,倏爾想到之前在十方陣中,青羽鸞鳥造的那個小院,院中潭水裡的附妖鸞鳥,那是青姬這百年的不甘與愛戀。

紀雲禾與長意當年能從十方陣殘餘力量中出去,是因為紀雲禾打扮成了寧若初的模樣,附妖鸞鳥才且舞且行,消失不見。

原來……當年的寧若初並沒有欺騙青姬?

他是真的認為自己可以到十方陣中陪著青姬的。

只是因為……他也被大國師欺騙了?

「告訴青姬,大國師殺了寧若初,告訴她,去復仇。」

紀雲禾陡然轉身,四處張望,卻怎麼也找不到那白衣女子的身影。

「你又是誰?你為何會知道?你為何將此事告訴我?為何要促成此事?」

「我要他死。」

「誰?大國師?你想讓青姬殺了他?」

「這是我的贖罪……」

她話音一落,紀雲禾還待繼續問下去,忽覺耳邊的風一停,額間傳來一陣刺痛,緊接著眼前白光退去,女子聲音消失,她在經歷短暫的黑暗之後,慢慢地睜開了雙眼。

眼前,是空明和尚眉頭緊皺的臉,此時,他正將一根銀針從紀雲禾額間拔出。「醒了。」他說著這兩個字,緊皺的眉頭微微鬆了一些。他站起身來,退到一邊,紀雲禾這才看見在空明身後站著的長意。

長意的面色是紀雲禾鮮少見過的僵硬與蒼白。

他看著她,好像還沒反應過來似的。

直到紀雲禾坐起了身,長意方才目光微微一動,宛如一潭死水被一滴水打破平靜,蕩出千般漣漪。

紀雲禾有些不明所以:「我不過睡了會兒,你們這是怎麼了?」

空明和尚將銀針收入針袋子,冷笑一聲:「一會兒?你躺了兩天了!」空明和尚睨了長意一眼,「這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我開的藥藥死了你。」

聽到前面的話,紀雲禾十分意外,她在夢中不過只感覺到過了須臾,竟然是……昏睡了兩天……

緊接著聽到空明後面的話,紀雲禾又覺得好笑。

看長意這個表情,莫不是以為她睡覺前與他開的玩笑一語成讖了吧……

紀雲禾帶著幾分笑意看向長意,卻見長意衣袍一動,不等紀雲禾反應過來,兩步便邁到紀雲禾的床邊,紀雲禾愣愣地仰頭看他,一眨眼間,長意竟然捏住了紀雲禾的下巴,將她的頭一抬。

在紀雲禾與空明都在發蒙,不知道他要幹什麼的時候,長意的唇壓在了紀雲禾的唇瓣上!

又來!

又來!

紀雲禾瞠目,雙眼驚得恨不能鼓出來。

旁邊的空明和尚手上的針袋「啪嗒」掉在了地上,且他還不自知。

待紀雲禾反應過來,抬起雙手要將長意推開,但她現在渾身的力氣還不如一隻雞大,長意單手將她的手腕一拽,便徹底制住了她。

便在此時,長意胸膛間有藍光閃爍。

似乎是意識到他要做什麼,空明和尚陡然從震驚之中醒了過來,他一聲叱罵:「你瘋了!」當即邁步上前,要將長意拉開,可未等他靠近長意,便倏爾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彈開,力道之大,逕直將空明和尚彈在牆上。

長意的唇瓣還是那麼輕柔,藍色的光華流轉,自他胸膛浮至喉間,最後進入了紀雲禾的口中,根本未給紀雲禾反應的機會,那藍色的珠子便消失在了紀雲禾的身體之中。

長意的唇在她唇上留連片刻,才終於放開了她。

空明從地上爬起來,怒火中燒:「你這個混賬鮫人!是腦子不清楚了嗎!外面與國師府的弟子打成那般模樣,你卻把你的鮫珠給她續命?」

鮫珠?

馭妖師的靈力源於雙脈,而妖怪的妖力則源於他們的內丹,鮫人的內丹,便被稱為鮫珠。長意把自己的鮫珠給了紀雲禾,那便是用自己所有的妖力,給紀雲禾續命,他自己……則會變成一點妖力也無的妖怪……

他……

「你當真瘋了。」紀雲禾抹了抹唇,亦是望著長意如此道,「我不要,拿回去。」

長意依舊捏著她的下巴,藍色的雙瞳猶如大海的漩渦,要將她吞噬進去。他道:「我要給,你就必須要。」

「我不要!」紀雲禾一聲怒斥,一把揮開長意的手,欲將腹中鮫珠吐出來。

但下一瞬間,她便被長意摀住嘴,逕直摁倒。

動作再次被禁住,長意冰藍色的眼瞳看似冰涼,但暗藏洶湧:「我沒給你選擇的權利。」

「你不給她選擇的權利,也不給我選擇的權利?還不給北境這麼多投靠而來的人選擇的權利?」空明和尚氣得指著長意的後背痛罵,「為了一個女人,耽誤些時間便也罷了,鮫珠也給出去?到時候大國師若突然帶領國師府弟子前來攻打,怎麼辦?你還指望這北境的風雪替你擋一擋?」

「順德重傷未癒,大國師不會前來。」

「那位喜怒無常、陰晴不定的脾氣遠勝於你!你又如何這般確定?」空明和尚又斥了兩句,但見長意並無放開紀雲禾的意思,連說了三聲「好」。他道:「你做了北境尊主,我怕是也輔佐不了你了!隨你!」

空明一腳踢開地上的針袋,拂袖而去。

紀雲禾但見唯一能幫她罵罵這個大尾巴魚的人都走了,心裡更是又急又氣,拚命掙扎,幾乎顧不得會弄傷自己,長意眉頭一皺,這才鬆手。

紀雲禾急急坐起來,手在床榻上摸了一番,自然沒找到任何武器,她氣喘吁吁地緩了一會兒情緒,按捺住了動手的衝動,她盯著長意:「別的事便罷了,鮫珠一事,不能兒戲。拿回去。」

「兒戲?」長意看著紀雲禾,倏爾自嘲一笑,末了,笑容又冷了下去,只冷聲道,「便當我是兒戲,與你何干?你如此想將鮫珠還我,莫不是與空明一樣,也替我操心這北境之事?」

紀雲禾唇角一緊,冷靜道:「長意,北境不是你的事,是家國事。」

「是你們的家國事。」他抬手,指尖觸碰紀雲禾的臉頰,「你們把我拉到了這人間,我早已迷了來時路。」

紀雲禾目光一垂,順著他銀色的長髮,看到他那雙腿,他已經很習慣用這雙腿走路了,以至讓紀雲禾險些忘了,他擁有那條巨大尾巴時的模樣。

她心頭一痛。

「當年,你該回去。」

長意冷笑:「回哪兒?」

「大海。」紀雲禾閉眼,不忍再看長意,「你不該執著於那些仇恨的,也不該深陷於仇恨。」

長意默了很久,直到紀雲禾以為他不會再回答……

「我執著的,陷入的,從一開始就不是仇恨。」

紀雲禾聞言微微詫異,她抬眼,與長意四目相接。大海一樣的眼瞳與深淵一樣的目光相遇,他們在對方的眼中看見了彼此。

長意沒開口,紀雲禾卻彷彿聽到了他藏匿的言語。

我執著的,陷入的,不是仇恨——是你。

紀雲禾心頭莫名一痛。她立即轉開了目光,想要逃離那片汪洋大海。她選擇回到現實。

「你知道,即便是你的鮫珠,也不能真正地幫我續命。」

長意這次是真的沉默了下來。

「長意,來投靠北境的人,將生命、未來、一腔信任托付於你……」紀雲禾頓了頓,「你知道被辜負的感受,所以……」

似是不想再聽下去了,長意站起身來。「沒有鮫珠,我也可安北境。」

他離開了,留紀雲禾一人坐床榻之上,她摀住了臉,發出一聲長長的歎息。

……

京城,公主府。

順德公主臉上的繃帶已經取下,她坐在竹簾後,面上還戴著一層面紗。朱凌一身重甲,守在順德公主身側。

朱凌手上捧著幾個嬌嫩的鮮果子。

冬日時節,能得如此鮮嫩的水果十分不易,順德公主拿了一顆扔在地上,然後以赤腳踩上去,將那漿果踩得爆漿而出,汁水濺出,落在竹簾外的人的鞋背之上。

林昊青看了一眼自己的鞋背,躬身行禮:「公主。」

「林谷主,怠慢了。」

順德公主又拿了一顆漿果,丟到竹簾外。漿果滾到林昊青跟前,碰到他的鞋尖,停了下來。

「這小果子,吃著與別的果子無甚不同,踩著卻甚是有趣,這外殼看似堅硬,但一腳踩下,便脆生生地裂開了,裡面汁水爆出,感覺好不痛快,林谷主,不如也試著玩玩?」

林昊青一腳將漿果踩碎:「公主詔令,千里迢迢喚臣前來京城,敢問有何要務?」

「便是讓你來踩果子的。」

林昊青不動聲色,靜候下文。

順德公主在簾後站了起來,她將朱凌手上的果子盡數撒到地上,走一步踩一個,漿果碎裂之聲不絕於耳,直到將所有的果子都踩完了,順德公主這才停了下來,因為動作過激,她有些喘息。

「你如今做了六年的馭妖谷谷主,將馭妖谷打理得很是妥當,在馭妖師中,你的聲望也日益增長。」

「職責所在。」

「林谷主,管好馭妖谷,是你職責的一部分,為朝廷分憂,才是你真正該做的。」順德公主走回自己的位子上坐下,「這些年,在與北境的戰爭當中,除了國師府的弟子們,你們這些馭妖之地啊,看似在幫朝廷,實則如何,你心裡清楚。」

林昊青眉頭微皺,立即單膝跪下:「公主……」

順德公主擺擺手:「罷了,今日你不用與我說那些虛言。我命你前來,也不是要聽這些。北境成為朝廷心病已有多年了,幾方馭妖地未盡全力剿滅叛軍,本是過錯,我本欲將那寒霜之毒,投入山川江河之中……」

竹簾後,面紗裡,順德公主唇帶笑意,眸色卻如蛇一般惡毒。

林昊青袖中的手微微握成拳。

「寒霜之毒,你是知道的,於人無害,於妖無害,卻獨獨能殺雙脈者。」

林昊青抬頭,看向順德公主:「公主,你亦身為雙脈者,國師府眾人也皆乃雙脈……」

「皇城宮牆,京師護城河,還護不住國師府與我嗎?但你們其他的馭妖師那般多,我不求殺盡,殺一個是一個……」

林昊青眸色微冷。

「不急。這只是我本來的想法,我叫你前來,其實是想嘉獎你。你這些年做得很好,深受諸位馭妖師的信任,所以,我想讓你統領三方馭妖之地,共伐北境,我可以承諾你,只要拿下北境,朝廷將不再限制馭妖師的自由。當然,如果你不要獎,那我便只好如先前所言,罰你了。」

殿中,氣氛靜默,良久之後,林昊青道:「公主如今為何尋我來?」

「先前只想滅了北境的叛軍。而今,想在滅叛軍之前,先抓一人,而你,是所有馭妖師中最熟悉此人的。」

「公主要抓紀雲禾?」

「對,我想……把她的眼珠挖出來,當漿果一般玩。」

林昊青沉默。

「怎麼樣,林谷主?」

林昊青垂下頭,看見滿地的漿果,漿果深紅色的汁液未被擦乾,宛如一團團爛肉被丟在地上,難看且噁心。

……

「林昊青要率各方馭妖地的馭妖師攻打北境?」

紀雲禾從洛錦桑口中得知這個消息,先是震驚,而後困惑。

先前幾年,長意與一眾人初來北境,朝廷未能一舉將其殲滅,其中多虧幾方馭妖地與朝廷「貌合神離」,這才給了北境壯大的機會。

林昊青也用這段時間穩固了自己的地位,讓各方馭妖地都信服於他。

紀雲禾如今說不上對林昊青有什麼樣的觀感,從她瞭解的信息來看,林昊青或許不是一個好人,但他是一個好的「掌舵人」。北方馭妖台被長意等人佔領之後,馭妖台原本的馭妖師一部分投靠了北境,一部分南下去了馭妖谷。

林昊青接納了馭妖台的人,借朝廷與北境爭鬥的時機韜光養晦,聯合東方和西方的馭妖地,攜手共進,培養了不少好手,也積攢了不少實力。

紀雲禾本以為,按照這個勢頭發展下去,未來或可成朝廷、馭妖谷、北境三足鼎立之勢。

但萬沒想到,林昊青竟然答應了朝廷伐北……

「有些蹊蹺……」紀雲禾呢喃出聲,洛錦桑聞言,看了紀雲禾一眼,「什麼蹊蹺,我覺得鮫人行事才蹊蹺呢。」她道,「他竟然當真把鮫珠給你了?你的身體也真的好了?」

紀雲禾聞言,心裡更愁了。

長意沒有鮫珠,拿什麼去和馭妖師打?

一旁的青姬一邊喝茶,一邊吃著乾果,將洛錦桑的話頭接了過去:「要是妖怪的內丹能給人續命,以如今這世道的形勢,怕是妖怪早被馭妖師抓去給王公貴族們當藥吃了吧。」

洛錦桑轉頭看青姬:「那是何意?這鮫珠並不能給雲禾續命?」

青姬把她的茶杯往桌上一推,茶杯中尚有半盞茶,她指著晃動的茶水道:「你家雲禾的身體就像這杯茶,算來算去,也就這點茶水了。我手上這顆乾果,就像鮫珠。」青姬將乾果丟進半杯茶水裡,茶水立即滿了杯,「這樣,茶水看起來是多了,但其實並沒有任何區別。」

洛錦桑看看茶杯,又看看青姬,最後目光落在紀雲禾身上:「那就是說,雲禾只是看起來精神好了?這鮫珠並沒什麼實際的用處?」

「實際的用處就是看起來好了。」青姬將茶水連同乾果一起倒進嘴裡,吞了水,將乾果嚼了嚼,也吃掉了,「臨行前,也少受點苦累。」

「啊?」洛錦桑站了起來,她盯著紀雲禾,「這事你知道?」

紀雲禾點點頭:「我與他說了……」紀雲禾又是一聲歎息,氣道,「這大尾巴魚長大了忒不聽話!」

「那也就是說鮫人也知道?」

青姬替長意答了:「他當然也知道。」

「那他瘋了嗎?還搞這一出做什麼?現在馭妖師們來勢洶洶,他沒有鮫珠……」

青姬瞥了洛錦桑一眼:「你怎生今日才問這話?依我看,這鮫人早便瘋了。」青姬瞥了紀雲禾一眼,「不過也挺好,我如今便是想為人瘋一次,也找不到那人了。」

青姬此言讓紀雲禾微微一愣,她倏爾想起了那夢中的白衣女子,還有那些關於當年的真相。

紀雲禾看著青姬,嘴唇微微動了動,對於要不要將沒有確定的夢中事告訴青姬,她有些猶豫。思索片刻,紀雲禾打算用別的方法先旁敲側擊一番。「說起來,青姬,我聽說,寧若初……與而今的大國師,曾乃師兄弟。」

青姬喝著茶,應了一聲:「嗯。」

「我很好奇,他們曾經的關係如何?」

青姬奇怪地問:「你好奇這個做什麼?」

「大國師曾說,他要為天下辦喪,是以,而今天下大亂的局勢,在我看來皆是他一手縱容出來的,我想知道為什麼。他為什麼這麼厭惡天下人。」紀雲禾故意道,「是因為寧若初的死嗎?」

青姬笑了:「當然不是。他們師兄弟的感情雖好,但是也沒好到那種地步,說來,關於這個大國師,我也是不明白,我在那封印裡待了百年,一出來,他怎麼就變得這麼壞了。」

洛錦桑也起了好奇,關於大國師這個傳說中的人物,這人世間所有人對他都是好奇的。

「怎麼?」洛錦桑道,「他以前還是個好人?」

「至少是個正常人。」

青姬的話倒是將紀雲禾說迷糊了。

按照夢中人的說法,大國師設計害了寧若初,害寧若初與青姬天人相隔,但在青姬的口中,這個大國師卻只是寧若初再普通不過的大師兄。

除非是……大國師騙了當年的寧若初和青姬。

那又是為什麼呢?

他為什麼要害寧若初和青姬,又為什麼在那之後「變壞」,壞到要為天下辦喪?他一直放在心裡的那個女子,又是誰?

「那怎麼現在變成這樣了?」洛錦桑也奇怪,復而又想起了什麼,眼睛一亮,問道,「那寧若初那麼厲害,大國師也那麼厲害,他們師父到底是何方神聖啊?還在嗎?能讓我也去拜師學藝嗎?」

是了,紀雲禾倒還忽略了,能同時教出這兩個徒弟,那師父勢必也不簡單。

「他們的師父我沒見過,寧若初不常與他師父聯繫,一般是他師兄……哦,就是你們口中的大國師,他們師徒二人一同雲遊天下。後來,不知怎的,他師兄雲遊回來,那師父便再無消息了,再之後,我也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師徒二人……雲遊天下……

紀雲禾倏爾腦中靈光一閃……

那些地牢中的遊記!

難道……

彷彿是要揭開一個天大的秘密,紀雲禾的心臟倏爾跳得有些快起來。「那他們師父,是男是女?」

「是個女子。」

紀雲禾屏息道:「喜著白衣?」

青姬一挑眉:「你如何知曉?」

紀雲禾深深吸了一口氣。

大國師深愛這麼多年不肯忘懷的竟然是……他的師父!

紀雲禾知道,百年前馭妖師與妖怪尚且不是如今這樣,沒有四方馭妖地囚禁馭妖師,所有有雙脈的孩子,但凡想要走上馭妖師這條路的,便要尋個師父,學好這門「手藝」。

而控制雙脈之力,並非容易之事,尤其是要成為大馭妖師,則必須從小學起,拜了師父,那師者便如父亦如母。師徒之間,規矩森嚴,教條眾多,即便是到了如今,四方馭妖之地建立,師徒關係依舊是不可逾越的,一如她和林滄瀾,若叫人知道她助林昊青弒父,那也是天理不容的過錯。

而這大國師在當年竟然會對自己的師父有了那般情愫,還執著至今,如此深情,實在是令紀雲禾難以置信。

她沉默著,未將夢中人的話直接說給青姬。

說到底,她依據的也不過是一場夢和一些自己的猜測推斷罷了,未坐實的事,她還不能告訴青姬這個當事者。畢竟以紀雲禾現在的觀察來看,青姬其實並沒有完全放下寧若初。

青姬內心裡的不甘與深情並不少,只是人已故去,她再計較又能計較什麼?

但若她知道當年是大國師策劃了這一切,那她必不會善罷甘休,甚至真的會如夢中女子所言,不顧一切前去與大國師一戰。當今世上能與大國師一戰的人,或許真的非青羽鸞鳥莫屬,但這百年來,未有人見過大國師動真格,青羽鸞鳥的實力如何,也很難確定,這兩人若動起手來,誰輸誰贏,難以預測……

紀雲禾如今是萬不希望青姬出事的。

且不說在勢力上,有青羽鸞鳥坐鎮北境,能給北境之人帶來多大的慰藉,便說以如今她與青羽鸞鳥的私交,她也不希望青羽鸞鳥出事。

紀雲禾抿著唇,未再言語。

此後幾日,紀雲禾希望自己能在夢中再見一眼那白衣女子,希望能將這些事情都問清楚。但任憑紀雲禾睡前如何祈禱,都未再見到她。

好似她身體越差,離死越近,便越是能清楚地看見那女子。她身體好些了,哪怕只是看起來好些了,也看不到那女子了……

莫非這世上還真有神鬼一說……

沒時間讓紀雲禾思考這些問題,林昊青率領各方馭妖地的馭妖師氣勢洶洶地向北境而來。

長意每天更加繁忙了,好幾日,紀雲禾都沒與長意說上話,但神奇的是,每天傍晚當紀雲禾睜開眼睛的時候,總能看到長意坐在自己床邊。

直到她睜開眼,長意才會離開。

又一日,紀雲禾醒來,卻沒急著睜眼,她感覺到自己的手腕被人輕輕握住,有涼涼的指尖搭在她的脈搏之上,她轉動了一下眼珠,睜眼的瞬間,那指尖便撤開了去。

這婉轉的心思,隱忍的情緒,讓紀雲禾心頭一聲歎息。在那人離開之前,她手一轉,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

紀雲禾睜開眼,看到長意銀色的髮絲劃過她的手背。

「長意。」紀雲禾仰頭,看著他的眼睛,那冰藍色的眼瞳中漣漪微蕩。

「林昊青,你打算如何應對?」

聽到紀雲禾開口問的是此事,長意眸中漣漪驟停。

「怎麼?紀護法這是念著舊情,打算為那林昊青求情嗎?」空明和尚的聲音從長意身後傳來,紀雲禾側過頭,看見正在小茶桌邊整理針袋的空明和尚。

空明和尚拿著銀針走了過來,揶揄道:「有這工夫,不如勸勸這鮫人將鮫珠拿回去。」

長意拂開紀雲禾的手:「我心中有數,無須他人多言。」說完轉身離開,坐到了那屏風前。

禁制又起,橫亙在他們之間,紀雲禾回頭,便被空明和尚在腦門上紮了一針,這一針扎得生疼,也不知是在治她,還是在撒氣。

紀雲禾倒也沒糾結這些小情緒,只看著空明道:「林昊青受順德公主之令,攜各方馭妖地的人來勢洶洶,你們萬不可與其硬碰硬。北境實力如何,多年交戰,順德公主心知肚明,她行此招的目的,或許並不是讓林昊青滅北境,而是讓你們互相消耗……」

空明和尚瞥了紀雲禾一眼,一邊給她扎針,一邊道:「哦?那依護法看來,我們當如何是好?」

「目的不是戰,而是不戰而屈人之兵。以陣法拖住他們的腳步,緩住勢頭,勸降林昊青。」

「也難怪鮫人喜歡你。」空明瞥了紀雲禾一眼,「想的東西,倒是一模一樣。」

紀雲禾一愣。

空明收了針袋:「已經這般安排下去了,前日開始,眾人便忙著在前方佈陣,還有兩三日馭妖師的大部隊就來了,陣法剛好能成,困他們十天半月,不是問題。」

紀雲禾垂眸,勾唇笑了笑:「這樣很好。」

長意能有自己的打算與謀劃,非常好。

想來也是,這六年將北境發展到如此地步,除了空明和尚的助力,長意自己必定也成長不少。倒是她太小瞧這鮫人的心計了。

「而今,唯一棘手的是如何勸降林昊青。」空明和尚瞥了紀雲禾一眼,「依我之見,待眾馭妖師踏入陣法之後,最好能由你出面前去談判,你是最瞭解林昊青的人,只是鮫人不同意。我也不知道你能不能活到那個時候。」

「我還有多久?」

「你血脈力量盡數枯竭,五臟六腑也已是枯槁之態,我估摸著,也就這幾日了吧。」

紀雲禾沉默了片刻:「你告訴他了嗎?」

「沒必要瞞他。」

哦……原來如此,難怪在她清醒之前,長意會把著她的脈搏,是害怕她在夢中便不知不覺地去了嗎……

哪怕她身上還有他的印記,還有他的鮫珠,還被關在這方寸屋內……

這一夜,紀雲禾看著屏風前的燭火一直點到天亮,及至第二天晌午,那禁制才撤了去,長意走到屏風後,見紀雲禾還醒著,他皺了皺眉頭。

「你該睡了。」長意道。

「以後睡的時間多著呢,讓我多睜眼看看吧。」窗戶微微開著縫,外面的日光透過縫隙灑在長意身上,他的銀髮在冬日的陽光下顯得那麼柔軟、乾淨。紀雲禾微微勾起唇角,「看不了遠方的美景,多看看眼前的美人也好。」

長意一怔,微微瞇起了眼。「紀雲禾。」他語氣不善,似對紀雲禾這般語氣十分不滿。

或許是因為她這樣的語氣,讓他想到了從前吧……

「唐突了,唐突了。」紀雲禾笑笑,「長意,你坐。」紀雲禾順手拍了拍自己的床榻邊緣。

長意瞥了一眼她的手。一般他是坐在那兒的,但當紀雲禾主動讓他坐過去的時候,他卻一邁步坐到了一旁的小茶桌邊。

彆扭得緊……

「長意,林昊青不日便要到北境了,你打算派何人前去洽談?」

長意眸光一轉,掃了一眼紀雲禾凹陷的臉頰,又似被扎痛了一樣轉開目光。

「不是你。」

「得是我。」紀雲禾道,「我在馭妖谷中與他相鬥多年,但實則……另有隱情。他與我,亦敵亦友,或者也可以說……他和我之間,算是彼此在這世上最後的親人了。」

「哦?」一聲輕笑,夾雜著許多長意自己也未意想到的情緒,脫口而出,「我竟不知,你與林昊青竟如此親密?」

紀雲禾對於長意的情緒何等敏銳,她與長意四目相接:「我……」

她解釋的話未出口,外面的門忽然被人一把推開,洛錦桑急匆匆地跑進來,還沒站穩,便揚聲道:「鮫人鮫人,林昊青他們在陣法之外停住腳步了!」

長意與紀雲禾皆是一愣。

這幾日洛錦桑不在北境,便是被派出去探查消息了,她會隱身,能潛入許多其他人去不到的地方打探最隱秘的消息。

她在屏風前沒看到長意,屏風間沒設禁制,便又飛快跑到屏風後。

「他們好似察覺了陣法,所有人都停在了陣法之外,他們現在不打算進攻了,像是想要斷了北境與外面的聯繫!」

長意眉頭微蹙。

紀雲禾困惑:「斷了與外面的聯繫?何意?」

「雲禾你對北境不瞭解。北境這個地方,是大成國最北邊的地方了,再往北去,便是一片荒山雪海,人跡罕至,別說普通人,便是一般的妖怪也極難生存。而今來北境的都是從大成國逃來的人,林昊青如今阻斷了南北的路,不對我們動手,但將路上要來投靠我們的人通通抓了,也不讓各種物資運送過來……」

紀雲禾皺眉:「朝廷此前沒做到,他憑什麼?」

長意道:「朝廷有國師府,但國師府終究人少。所倚仗的不過是軍隊將士,封鎖再嚴,我北境有前來投靠的妖族,依舊可以避過他們,從空中、河流、繞過兩側高山,送來物資。」

「這次還好我會隱身,不然都要回不來了,他們的馭妖師控制了好多大妖怪,天上飛的,河裡游的,地上跑的,都有,所有的道都被他們控制了。」

長意沉吟:「我攻馭妖台,諸多馭妖師未盡全力,而今情況怕是不同。」

紀雲禾也沉思道:「林昊青此舉,彷彿真是要舉各方馭妖地之力,與北境傾力一戰,但是為何?」她不解,「北境與朝廷爭鬥越久,對他,對馭妖一族,不是越有利嗎?順德公主到底許了他什麼?他不會真的想滅了北境……」

洛錦桑在一旁聽得撓頭:「當初馭妖台的馭妖師為什麼不拚命保護馭妖台,非得拖家帶口全部遷到南邊去?還有……林昊青若不想滅了北境,他這麼浩浩蕩蕩地過來幹什麼?」

「遷去南方是為了合併馭妖一族的勢力。」紀雲禾道,「當年馭妖師被分在四個馭妖地,限制自由,便是朝廷恐懼馭妖師之力,為了限制馭妖師。北方馭妖台被北境反叛勢力傾覆,他們理所當然地撤離北境,卻沒有走向更近的東方與西方馭妖地,反而直奔最南方的馭妖谷,因為馭妖谷實力最強。朝廷被北境分去了心力,馭妖一脈韜光養晦,才有今日。今日他們必有圖謀。」

紀雲禾思索著:「林昊青……到底想要什麼?」

「他想要你。」空明的話插了進來。

所有人目光一轉,空明將一封還帶著寒氣的信扔到了長意面前的桌上。

洛錦桑看著空明:「大禿驢,你這話又是什麼意思?」

「林昊青遣人來信,讓北境交出紀雲禾,得到人,他便立即撤退。信在此。」空明看著長意,「送信人也還在北境,等你回復。」

長意未展信,只是手中寒氣一起,將信件凍成一塊冰,他再一握,那信件登時粉碎:「讓他滾。」

空明冷笑:「我料想也是如此。」他轉身要走,紀雲禾倏爾道:「等一下。」她這一聲剛將空明喚住,長意便緊接著一聲斥:「不准等!」

紀雲禾看向長意,有些想笑,又有些氣:「我話都沒說完……」

「不用說了,我意已決。」

「你怎麼知道我要說什麼?」

「我知道。」

「你不知道。」

洛錦桑嘴角抽搐,看著兩人:「你們成熟點,加起來都快一百歲的人了……」

紀雲禾難得賭氣道:「他是妖怪,年紀都是長在他頭上的,這一百歲他得擔八成!我還小。」

長意拳頭握緊。

洛錦桑一臉嫌棄地看著紀雲禾:「雲禾……你現在表現得很幼稚。」

空明和尚在一旁瞥了洛錦桑一眼:「你怎麼好意思說別人幼稚?」

洛錦桑克制地說:「我在勸架,你不要把戰火引到我身上,我警告你。」

「警告我?洛錦桑,你又私自離開北境,我還沒找你算賬……」

「算什麼賬,我待在北境你嫌我,我離開北境你也嫌我,我怎麼幹啥你都嫌我?」

眼見他們兩人吵了起來,紀雲禾有些傻眼。

「夠了!」最後,到底還是長意擔起了成熟的擔子,他道,「要吵出去吵。」

紀雲禾揉了揉眉頭:「都夠了!不是說送信的人還在北境候著嗎!能不能聊聊正事!」

關於幼稚的爭論終於落下帷幕。

紀雲禾深深地歎了口氣:「讓我和林昊青見一面。」

「不行。」

「我需要知道,他到底要做什麼。」

「不行。」

「為什麼?」

長意顯得很固執:「你還是我的階下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