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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五十六章.以命祭封印

破碎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他蜷縮著長長的龍身,埋著腦袋連眼睛也未曾動一下。

他想,約莫是錯覺吧,這萬天之墟之中是不會有任何聲響的。直到碎裂的聲音越發大了起來,由遠及近,鋪天蓋地一般震懾人心。長淵終是動了動眼瞼,緩緩睜開金色的眼眸。

有……光?

他尋著光亮的方向抬眼看去。一點星光般的白在空中閃爍,他微微瞇起了眼。白色的光點漸大,光亮也越發刺目,四周的黑暗如瓷器落地一般一塊塊碎裂,齊簌簌的落了下來。外界的氣息隨著萬天之墟的坍塌慢慢湧了進來,長淵只覺被封印壓制的力量逐步甦醒。

他仰首望向最初透入光亮的那一方,瞳孔不敢置信的慢慢放大。

一襲素服的女子在好似能撕裂一切的狂風之中緩步而來,狂舞的衣袂與長髮更襯得她步伐沉著,仿似是她的腳步踏破這一地禁錮,強悍得讓他也只記得仰望。

逆光之中,他看見她淡淡微笑,聲音卻也有一分掩蓋不住的激動顫抖:「長淵,我依言來救你了。」

長淵便在這一刻忘記了呼吸,怔然著看癡了去。

萬天之墟的黑暗逐步被壓制到身後,光亮的天空再一次展現在他眼前,龍身上的鱗甲騰出塵埃般的金光,被狂風盡數吹去,如繁花飛過一般。在他自己都尚未意識到的時候龍身化為人形,或許只是因為,在他心中如此模樣更能與眼前這女子相配罷了。

她沒法變成龍,那就讓他變為人好了,其實他是不介意遷就她的,甚至十分樂於遷就。

他伸出手,牽住那個徐徐而來的女子。極致沙啞的呼喚:「爾笙……」

一雙柔軟的手輕輕撫在長淵的臉頰旁,長淵微微一怔,稍稍回過些神來。眼前這人眸光清明,神力深厚,眉目間有著爾笙從不曾有過的沉著,淡然。長淵知道,她不再是他的爾笙,而是司命。

九重天上的……司命星君。

司命將他打量了許久,眸光仔仔細細的丈量過他的眉目鼻唇,最後仍是嫌看不夠的伸手摸上他的臉。沒錯,她想,長淵就應該是這個模樣:「長淵。」司命唇角含著壓不住的笑,「果然,你看起來一點也不聰明。」

長淵眸色暗了暗,微微向後偏了偏腦袋:「司命……」

這兩個字喚得有些許僵硬,想來他心裡定是有芥蒂的。但是走到如今這一步,司命已拋棄了自己的所有,她哪裡還容許長淵退縮。她唇邊的笑越發明媚:「不過還好,我是聰明人,我就愛你這副呆萌的模樣。」

言罷,她不由分說的一手摁住長淵的後腦勺,拽緊了他的頭髮不讓他跑,另一隻手捧住他的另半邊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生猛的將自己的唇湊了上去。

長淵從來沒有被人用過強,當下猛的呆住。任由司命的舌頭強勢的躥奪進他嘴裡,橫掃千軍一般席捲了他所有的氣息。

司命嘴裡有股濃烈的血腥味,沒一會兒便沾染得兩人呼吸之前全是鐵銹腥氣。

長淵氣息漸漸不穩,開始變得慌亂,他想推開司命,但當雙手貼在她腰上時,卻又不由自主的將她拉得更近一分。

她就像讓人上癮的毒,越想遠離便越是纏得更緊。長淵手開始不聽使喚的箍緊她,讓她與自己貼得越發緊密。他想用盡全力的抱住她,最好是能將她揉進自己的血與骨之中,不管是誰也不能將他們拉開。

濃重的腥氣讓他恍然以為這又成了與爾笙死別的那一天,他渾身皆被爾笙的血染濕,鼻腔之中儘是怎麼也呼不乾淨的腥氣。

惶恐,哀慟而無助。腦子中又是該死的理智冷靜。

沒人知道,在那時他每一次呼吸只會令他感覺越發窒息,就像寸寸經脈都被人生生碾斷一般。長淵不由自主的再次收緊手臂,他忘不了爾笙在他懷裡絲絲僵冷的感覺,而現在,他抱著的吻著的人,還如此鮮活生動的活在他面前。

已是大幸……

鹹澀的味道混入這個幾近撕咬的深吻之中,卻是司命不知在何時已經淚落了滿面。

她再是堅強,在長淵面前也忍不住露了深藏的膽怯。又或許,這個腥氣十足的吻也觸碰到了她深埋於腦海中的幾縷情緒,絕望又慌亂。

他們險些……他們險些便再也見不到了。

司命淚落得越發不能自己了,兩人之間唇舌的交纏也越發沉重而難以分離。不知如此糾纏了多久,仿似心中的洶湧的情緒稍稍得到了慰藉,司命終是肯放緩攻勢慢慢退出長淵的領地,但臉仍舊蹭著他的臉,彼此的呼吸急促的交融在一起,好似已經過一場令人面紅耳赤的情事。

猛然回過神來,長淵指尖一僵,恍然想起爾笙從前說他只能有她一個的模樣,頓覺悔得心口疼痛,他想往後退,司命強勢的摁住他的後腦勺,毫不客氣的拽了一下他的頭髮,令他疼得眉頭微皺。

沒了萬天之墟的封印束縛,長淵神力已恢復了大半,以他的能力大可生生將此時的司命震開。但是他卻捨不得,於是他又在心裡為自己記了一筆,他負了爾笙……

司命以唇輕輕磨蹭著他的唇畔,微帶情動後的沙啞道:「長淵,長淵,不管是司命還是爾笙,不都是這一個魂魄嗎……你怎麼就不明白呢?」

長淵一聲輕歎:「你是司命星君……」你在九重天上,還有一個深深眷戀著的人。

「已經不是了。」司命輕聲道,像是安撫又像是在對他訴說誓言,「若可以,我只望我永遠都是小山村裡的爾笙,在某天能遇見一個長淵,我們兩人……白首不離。」

此一句「白首不離」就像是春蠶吐的蠶絲,將他寸寸覆住,裹成一個繭,掙不開,逃不脫。

他想司命說得沒錯,爾笙與她本就是同一個人,他喜歡就是這一個人,只是換了軀殼,靈魂還是她,但就算她只剩下一個魂魄也足夠令他神魂傾倒。

司命淺淺笑著,聲色中卻不經意的帶著兩分苦澀:「想來在我還是爾笙的時候對你用情一定是極深的。你看,我忘了你,卻在看見你的這一瞬將那命簿上記載的文字盡數變成了景象。忘了週遭一切,恨不能就在這裡要了你……」這句話把她自己都逗笑了,「如此的色中餓鬼,哪裡還是那個心中肖想天帝垂愛的司命星君。」

長淵一怔,重複道:「忘了我?」

司命眸光微暗:「說來話……」

她話音未落,忽聽一聲轟隆的巨響,司命眸光一凝,探頭往長淵身後看去,卻見逐漸坍塌的萬天之墟竟然猛的停止的破裂,那些像碎裂瓷器一般塌陷而下的黑暗竟在重新貼回天穹。司命怔愕,長淵卻已下意識的將她攬進自己懷裡。一雙金眸犀利的掃過身後的黑暗,蹙眉道:「有人在重結封印。」

司命驚道:「天地自成的結界一旦破了誰能結得回去?」她又想到一種可能,臉色驀地難看起來,「血祭?」

重結天地結界除非以命為祭。

長淵點了點頭,眸光流轉到司命身上。他尋思了許久才有點遲疑的問:「你是來救我出去的?」

「不然呢?」

長淵微微抿唇,模樣看起來很是欣喜:「那我們便出去。」『8』(0)(0)[小]{說}「網」

他週身金光騰起,重化龍身,司命坐在他的龍角之上,徑直逃離又慢慢重建起來的黑暗。

司命不知,在她破開萬天之墟封印的那一刻無極荒城也開始慢慢的坍塌。封印不再,荒城外的結界便難以支撐,荒城城門赫然出現在無方禁地上空。不知內情的無方眾人皆是駭然。

女怨大開城門,將裡面的人盡數放出,然而卻有些在荒城之中待了許久的「罪人」在看見外面世界的那一刻惶然不安,竟又退縮回了荒城之中。有的人欣喜若狂的走了,有的人卻滿目淒然的留的下來。

不過女怨對這一切都不再關心,她抬起衣袖,指尖已化為粒粒黃沙,上古留下來的封印之力正在迅速的消失,她比誰都更能清晰的感受到那股消亡的力量。

這樣也不錯。她想,好歹可以重入輪迴,忘卻此生,不生不死的過了幾百年,她疲了,不想再怨恨了。

城中人走的走,留的留,每人都兀自思忖著自己的心思,女怨廣袖一拂,轉身走回自己的小屋,屋中有她立的墓碑,葬了兩個未亡人。一片血色的墓碑上並不是沒有字,而是因為日日書寫,字跡重疊,將墓碑染成了血色,那些字自然是看不清了。

今日女怨看了看自己已經化為黃沙的手指,眸光垂了許久,終是抬起了手,書寫著這數百年來她在這墓碑上寫過的四個字。

黃沙在血色墓碑上終是留下了痕跡,她每一筆每一劃都重複了那麼多遍,可是數百年中她卻沒有機會將這幾個字,而今總算了看清楚了,也恍然發現,當初讓她光是在嘴裡唸唸便能笑出來的言詞,而今卻再也不能波動她死水一樣的心了。

「長安」「阿蕪」。

過了這麼多年,原來她早已放下。

「長安,阿蕪……終是成了雲煙般的往事。」她聲音中有著揮散不去的陰冷,但此時不管是誰,都會聽出她話中的笑意。

封印的力量流逝得極快,漸漸的,她連坐直身子的力氣也沒有了,只得倚靠著血色墓碑,慢慢閉上眼。

正值此時,女怨忽聽轟隆一聲,逐漸流逝的力氣竟然慢慢回到身體之中。她心中微微一驚,忽然想到一個可能,她登時白了臉。也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她猛的蹭起身,疾步往荒城城門走去。

黃沙漫天之中,她曾愛戀至死的男子以劍直插厚土之中,他眉心魔印如燒,鮮血如注般灑落在地上。然而他眼神卻清明得仿似往日那個流波上仙,在黑眸中清晰倒映出了她一身紅影。

「阿蕪。」他聲音有些顫抖,向她微微抬起手,喚道,「過來,與我回去。」

回哪裡去呢……

他們之間哪還有什麼退路可走。

女怨僵硬多年的唇角動了動,女子怨氣凝聚起來的身軀竟然還能微笑,她道:「你來找我吧。」

長安一怔。看著女怨紅衣之中的身影逐漸變成粒粒黃沙,風一吹,她的面容便模糊一分:「這一世便罷了,下一世,等我喝過孟婆湯,走過奈何橋,忘卻所有,你再來找我吧。」

「彼時,我們再重新來過。」

她的聲音消散在荒城乾燥的風中,一如她的身影混入漫天黃沙中一樣,再不見蹤影。

長安眼瞳惶恐的緊縮。

一團團灰色的怨氣自沙粒之中分離出來,那是這天下女子的怨氣,常年潛伏在女怨身體之中的恨意,她們淒厲的嘶叫著,痛苦的尖嚎,有的喚著她們的夫君,有的喚著自己的骨肉,彷徨徘徊,不知所從。

哪個女子不是因思成怨,哪個女子不是因愛成恨。

長安呆怔的看著遍佈了滿天的怨靈,恍然驚覺,讓他們走至今日地步的竟全是因為他自己。

這一瞬,他不再恨天地不仁,不再恨司命命格寡涼。他只恨自己,深深的悔恨。

只是,這一世他再也無法彌補了……

唔~聽到有許多妹紙在吼要給女怨一個好的結局,但是阿九思來想去還是覺得只有此結局最是符合他們的情況,他們的故事不算是杯具吶,阿九有留一點餘地有木有,下一世有木有~~(話說這就是阿九的劣根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