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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2章 南齊雙帥(4)

城頭上士兵開始歡呼——郡王和大帥來了!

容楚和太史闌飛步上城頭,容楚還是尋常衣袍,他是出名的打仗不穿甲,衣袂飄飄,任何時候都精緻潔白如明珠,太史闌一身黑衣黑甲,扎束得利落,似一顆暗中熠熠的黑曜石。

兩人這樣站在一起,竟也令人覺得和諧的美。

兩人在眾人欣喜信任目光中三步兩步上城,來不及和守城將領說什麼,各自據城一方。

城頭兩側,稍稍對望,她眼底是他寬袍大袖談笑面對萬軍的風采,他眼底是她甲冑寶劍橫眉俯瞰天下的風華。

一笑轉頭,各自凝神。

城上城下也都一靜,人們不由自主屏住呼吸。

傳聞天下的郡王和國公,南齊歷史上一先一後的名將,最出色的一對大帥男女,今日,齊上城頭!

這注定是百年難遇一幕,所有人禁不住呼吸發緊,熱血沸騰。

人人睜大了眼睛,想要看這一對傳奇大帥如何談笑間強虜灰飛煙滅,或者兩位大帥,還有一場無聲的比鬥,看誰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然後相視一笑,成就另一段戰爭佳話?

在眾人期盼的目光中,容楚袖子捂嘴,咳嗽兩聲,有點氣喘吁吁地道:「剛才一陣急馬奔馳,以為此處危急,如今看來也不過如此……」說完要了把椅子,施施然坐下休息了。

眾人:「……」

太史闌唇角一扯,看看容楚的懶散,再看看眾人的期待目光,不禁好笑——萬軍戰陣,其實拼的就是士兵的素質和武器的優良,個人戰力發揮作用有限,尤其這種守城戰,一個好的主帥,不過就是身先士卒和正確指揮罷了,還能做什麼?這些人難道期待她和容楚衣袖一揮,萬軍湮滅?

尤其容楚善於野戰,戰術靈活,這種毫無技術含量的守城戰,對他來說就像看見小孩子你咬一口我咬一口,哪裡提得起勁來。

據說這傢伙甚至從來不身先士卒的,他都躲在後方偷懶,和她是兩種作戰風格,一個狡黠,一個狂放。

太史闌手指按在城頭,很認命地接下了毫無技術含量的任務。

她往城頭一站,連天節軍都暫停攻擊,忍不住抬頭打量那名動天下的傳奇女帥。

高挑修長,臉容冷峻,迷濛的晨曦裡,隱約可以感覺那一段目光毫無感情。

眾人有些顫慄,季宜中卻毫無感覺,憤怒的目光似要將太史闌燒化。

他手臂一揮,又一輪攻城號角吹響。蜂擁的人潮中他大喊,「殺太史闌者,賞副將,黃金萬兩!傷其者,賞參將,黃金千兩!」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大批大批的騎兵拍馬沖城,捲起黃黑色猙獰的煙塵。城頭上士兵怒喝回擊,太史闌不過一聲冷笑。

容楚忽然來到她身邊,輕輕道:「喬雨潤和宗政惠定然在他軍中。」

太史闌點頭。

「我想先殺了喬雨潤。」容楚道,「她才是最大的變數。」

「怎麼殺?」太史闌皺眉,「她連頭都不冒。而且我相信,就算我約戰她,她也不會理會。」

過往四年,喬雨潤在朝中,已經贏得了著名的「縮頭烏龜」稱號。她將西局總部遷往城郊永慶宮附近,建高牆鐵網,地下通道,四年來硬是沒有出過她西局總部一步。西局早已沒有了偵緝之權,名存實亡。她的官位職銜也早在景泰三年就被剝奪,可如此正好給了她機會,她可以名正言順不上朝,不出門,不參加逢年過節朝會,而在那個陰森森的大院裡,一些她最親信的人並沒有因為她的失勢而離開,繼續為她效命。包括她在外頭撒下的探子網絡,從明面轉向地下,雖然這些年被剪除得七七八八,但免不了還有些漏網之魚。景泰藍一直想對她動手,但不想大張旗鼓引起麗京動盪,他們一直在等她出洞,可她就是不出洞,在自己的洞裡隱秘地呼吸著。她用自己的手段,捆住那群手下,令他們不敢離開她身側,一起等待一個機會的到來。她等了那麼多年,忍了那麼多年,此刻終於離開麗京,自然不會現在因為誰幾句挑戰就衝動。

相比於太史闌視喬雨潤為大敵,容楚卻似乎沒怎麼把她當回事,只淡淡道:「會有法子的。」

太史闌忽然想起一件事,道:「其實我早先做了件事,那件事如果利用得好,說不定能給喬雨潤帶來殺身之禍,只是現在還不是時機……」說完在容楚耳邊悄悄說了幾句。

容楚眼睛一亮,點頭道:「確實好法子,如果這次不能奏效,這法子也能用一用……」他沉吟了一下,道:「你約季宜中比箭。」

太史闌一怔,她不擅長箭術。

「你不擅箭,但也沒有箭能傷得了你。」容楚道,「你要讓季宜中受傷,受重傷,但不至於死……喬雨潤會在那時出來。」

太史闌想了想,愕然道:「你的意思,喬雨潤覬覦著季宜中的軍權?」

「然也。」容楚道,「她和宗政惠這種人,從來不會相信任何人,一定在想著把季宜中的軍權拿到自己手裡。什麼樣的法子可以拿到軍權?自然是季宜中死了,而她又得到了季宜中的信任,臨終托付。當你出手重傷季宜中的時候,她一定會在那時候出來救人,在萬軍之前示好,好獲得天節軍的信任。我可以在那時出手。」

太史闌忍不住要佩服容楚詭計多端,揣摩人心便如當事人。只是她還有疑問。

「可是,相隔這麼遠,萬一她沒死,豈不是我們助她奪取軍權?」

「你傷不傷季宜中,軍權都一定會落到她手裡。」容楚道,「季宜中不會是她對手,遲早會被她害了。我們今天出手傷季宜中,她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好歹我們還能把她騙出來露面一次。」

太史闌歎息一聲,道:「季宜中一死,軍心不就亂了,咱們還勝不了?」

「季宜中死了,季家三子還在,天節不會亂,誰覬覦不屬於自己的東西,遲早遭受反噬。」

「容楚。」太史闌忽然想到了什麼,凝視著他,「喬雨潤能活到今天……你不是你故意放手?」

喬雨潤再深居簡出,死不見人,以容楚的手段,真要殺她,也不會四年裡都找不到機會。

容楚默了默,隨即一笑。

「太史,」他意味深長地道,「毒瘤總是要給它一個拔出的機會的。」

「你的意思……」太史闌若有所悟。

「喬雨潤死容易,可是她一死,她那些手下會落在誰手裡?必然是宗政惠,偏偏宗政惠又是個不肯忍的,她有了人,就會想殺人。一個蠢材所能造成的破壞力,遠勝於一個聰明人。因為她不懂隱藏,毫無顧慮,蠻幹蠻殺,而偏偏她又是太后。」

「實力寧可掌握在喬雨潤手中,也不能掌握在宗政惠手中。」太史闌點頭,「喬雨潤首先惜命,而宗政惠會做出什麼,卻更難以預料。」

「你看。」容楚笑吟吟地道,「她縮就縮著唄。再怎麼縮,終究有要用的一天是不?只要她一出頭,面對的就是全軍覆沒。喬雨潤前幾夜出城時,調動了手下所有的力量,明的,暗的,然後被我們一網打盡。現在她和宗政惠,都是孤家寡人。所以我剛才說,她一定會出來救季宜中,因為她已經別無選擇,沒有手下沒有力量可依靠,她會恐慌得睡不著。」

「喬雨潤今日死,最好。不死,她可能拿到軍權,然後,她身邊有個身份高於她宗政惠……」太史闌忽然明白了容楚的意思。

「兩個女人,兩個性子都非常自私狠毒,權力慾望強烈的女人。她們一個有地位卻無軍權,一個有軍權卻地位稍低,在這風雨飄搖時刻,你說,是宗政惠能放下架子,不爭權奪利,全心成全喬雨潤呢,還是喬雨潤能繼續忠誠,帶著自己的十幾萬大軍,繼續奉宗政惠為主?如果兩人都做不到,那麼她們會發生什麼?」容楚笑得十分親切。

太史闌默然。

會發生什麼?

瞭解這兩個女人的,用手指猜也能猜到。

她忽然也覺得有點麻麻的——容楚揣測人心,推算後步,真是天下獨步。

這麼細密的心思,做他的敵人真是悲劇。

「你猜我現在在想什麼?」她忽然道。

「我猜你在慶幸嫁給了我。」容楚一笑,「來,闌闌,你我聯手,一日之內讓他們退兵,也叫天下都震一震,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