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古今文學網 > 鳳傾天闌 > 第953章 急追(3) >

第953章 急追(3)

士兵們哪裡經得住這樣的罪名,呼啦一下散開,宗政惠急忙抓起掉落的鑰匙,將最後一道鎖鏈打開,幾個護衛湧上,將門大推而開,擁著宗政惠回到車上,策馬便走。

宗政惠抬頭看見眼前城門大道被月光照亮,不遠處黑壓壓天節大軍,頓時心中大定,仰頭大笑,大叫:「走!」

她張開雙臂,迎著那一彎湧入胸臆的月色,金紅色的大袖如血蝙蝠展開,心中滿是得脫牢籠的暢快。

馬上她就能出城門,得天節軍接應,容楚來不及了!

忽然風聲一響,厲嘯而來,她身子被人重重一推,喬雨潤厲聲傳來,「趴下!」

砰一聲,她栽倒在車轅上,只覺得頭頂上風聲如刀過,頭皮一涼。

「哧。」她眼睜睜看見一個下車推門的護衛,後心忽然爆開一朵血花。

那位置……正對著她,如果剛才她沒有趴下……

宗政惠心中一陣冰涼,扭頭回望,便看見那人神容如雪,披風飛捲,手中弓箭卻穩若磐石。

穩穩地,對著她。

她愣了有一霎,才反應過來——容楚在射她!容楚竟然真的敢對她出手!容楚竟然要在這城門前,殺了她!

她只覺得胸中一梗,又一甜,似有血將湧上。驚恐憤怒痛恨絕望不可置信種種情緒,浪濤般在胸間翻捲,以至於有一霎她腦中空白,不知曉身在何處。

容楚卻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不做二不休,她敢逃了去覆這南齊江山,他就敢殺了她定這天下!

馬車頓了一頓,忽然又瘋狂前竄,只要給這車竄出了城門,他也無法去追。

他坐姿筆直,抬臂,放手。

「咻。」

又是一箭。

如電而來,瞬間閃現,卻是衝著喬雨潤的前心,喬雨潤一怔,下意識後退,那箭卻忽然詭異一拐,直奔剛要爬起來的宗政惠後背。

「哧。」

箭在宗政惠身上一滑,沒有插入她的身體,卻順著她的背向前一哧,插入她肩部。

宗政惠向前一傾,噴出一口鮮血,軟軟地倒了下去。

容楚微微一頓,從他的位置一時看不清箭身軌跡,他也不確定宗政惠死了沒。

只這一頓,馬車再次狂衝,容楚唇角冷冷一彎,忽然換了一柄黑胎大弓,拉弦飛射。

這一箭和前幾箭不同,竟然完全無聲,空中只黑芒一閃,那箭已經貼著車身出現。

意圖裝死騙容楚鬆懈的宗政惠駭然回頭,眼眸裡倒映旋轉的放大的箭頭。

忽然一條青煙般的人影,自車後閃出,伸手一抄,竟將那箭抄在手中。

容楚也怔住。

這一箭所用的材料,是太史闌那天外來鐵,質地非凡,柔韌堅硬又增加速度,用這東西做的武器,根本不可能被赤手拿住。

黑暗中那人輪廓極瘦,他認出竟然是已經廢了武功的李秋容。

李秋容的手指在顫抖,這一霎他也感覺出這箭若有靈異,竟在掌中微微彈動,將他掌心割裂。

而箭上附著的真力,一波波如巨浪,撞在他胸腹,一層、兩層、三層……

「著!」他忍著胸腹間似要爆裂的痛,忽然躍起,一甩手,箭若奔雷而去。

箭出手那一霎,他噴血如降虹霓,那箭穿血雨而去,通身變黑為紅。

箭被李秋容抄住那一霎,容楚已經飛身而起,他深知這箭的厲害,此刻箭頭一閃,從他翻飛的衣襟間擦過,嗤啦一聲袖子撕裂,一樣東西啪嗒掉落。

箭頭所過之處,容楚袖子一片微紅,那是老李的血。

砰一聲,李秋容跌落馬車下,似耗盡全部精力,整個人瞬間乾癟若殭屍。

唰一聲,珍珠白衣袂和黑色披風翻捲如黑白浪,容楚降落馬上,毫髮無傷。

護衛們正自慶幸,容楚忽然向後一倒,護衛們大驚扶住,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此時忽起一陣狂風,捲得地面飛沙走石,躺在地下的老李不住咳嗽,在風中徒勞地亂抓,忽然抓住一樣東西,似乎是紙張,他正渾身痙攣,下意識緊緊抓住。

喬雨潤一手抄起他,丟到車上,猛力揮鞭,駿馬長嘶,馬車衝出城門!

城門外,天節軍士兵狂馳而來。

須臾,容楚醒來,劈手奪過護衛手中刀,對臂上一割一挑,一縷血肉顫顫落地。

那位置,正是先前被箭上老李的血沾著處,此刻血肉已經變黑。

王六驚駭,「根本沒有傷到肌膚,血氣便有毒,好厲害的毒!」

容楚連眉毛都沒動一絲,偏頭注視著流出的鮮血自黑轉紅,才舒一口氣,隨手撕一截衣襟,將傷口匆匆一裹,看一眼猶自敞開的城門,和城門前空蕩蕩的白地,閉上眼,微微歎一口氣。

「天意。」他道。隨即聲音轉厲,「關城!」

城外。

季宜中聽說太后星夜來此,驚駭莫名,連忙匆匆穿衣起身參見,宗政惠一見他,便神色倉皇,不顧身份搶上一步,握住他雙臂,哭道:「老帥!太史闌喪心病狂,殺了玉瑞,還要殺本宮!老帥救我!」

季宜中腦中轟然一聲。

天色彷彿是一瞬間亮起的。

亮起的那一霎,天節老帥季宜中看見了城門上兩顆鮮血淋漓的人頭。

他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嚎叫,嚎叫聲裡,一輪朝陽掙扎自天際迸出,潑灑一色雲霞如血。

季宜中瘋了。

季嫦是他的獨女,當初他南北征戰,妻子早喪,這個女兒一直帶在身邊,在軍營中長大,自幼隨他戰地遷徙,十二歲便操刀上陣,救過他的軍,救過他的命,直到二十歲才離開軍營,次年嫁人。

所以他對這個女兒的情分,不同尋常,是女兒陪著他一步一步掌握天節軍,走過一段最艱難的路,內心深處,她是他的記憶和依賴。他又憐惜她自小沒有如尋常女兒般安寧享受,還被耽誤了青春,和後來的夫君因為個性不合相處太少,情分也尋常。因此他對她的待遇,也遠遠超過三個兒子,一生秉持正統,卻因為心中愧疚,對這個女兒多加嬌縱,養成了她驕傲跋扈,睚眥必報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