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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3章 你又扒我!(4)

他忽然伸出手,太史闌盯著他的手指,他並沒有再猶豫,手指輕輕落在她鬢邊,替她將微亂的鬢髮挽了挽,隨即慢慢在她臉上拂過,最後……落在了她的唇上。

他指尖微熱,氣息清郁,稍稍含了點力度,壓著她的唇。他似乎是要用手指來感受她的肌膚,又似乎用手指來代替自己的唇,給她一點肌膚相觸的烙印。

不過只是輕輕一點。

黑暗裡那人眸子流光亮麗,似濃縮了大海的暗和星空的輝,下巴越發地尖了,而鼻樑挺直,唇色輕紅。

看上半截楚楚可憐,看下半截尊貴驕傲。這個矛盾的男子,從頭至尾,都在她面前徘徊複雜。

輕輕一壓,隨即放開,他收手,解穴,退後,輕而模糊地道:「保重……」

她微微聽出訣別的意味,卻不太明白。

身體已經恢復了自由,她坐起,眼看他掠出門去,忽然想起什麼,大聲道:「攔下他,不要傷他!」

聲音剛落,身後轟隆一響,她回頭,就看見一整片牆倒了下來。

她一驚,飛快彈起便向外衝,感覺到身後倒塌的牆中忽然多了一個人影,一雙鋼鐵般的手已經搭上了她的肩。

走到門口的司空昱聽見聲響大驚回身,猛地撲過來。

一條人影比他更快,白影一閃,容楚已經從窗戶掠了進來,手中也是一把鎖鏈,霍霍一響便纏住她的衣袖,將她拉到身邊,隨即手腕一振,鎖鏈彈起,直襲那從牆後衝出的人影。

那人冷哼一聲,忽然急步衝了過來,劈手就去抓太史闌肩頭,似乎也是個性子執拗的,初衷不改。

門檻上司空昱似乎要衝過來,忽然又止住腳步,滿面痛苦之色。

屋中沒有點燈,黑暗中煙塵四散,看不清人影,只能看見對方身材高大,有一雙明亮的眼睛,容楚似乎低低笑了一聲,手掌上揚,掌心一把小刀刀光明艷,弧光彈射,將對方抓向太史闌的爪勢逼開,隨即將太史闌向後一挪,推到趕過來的蘇亞懷裡,道:「護好總督!」身形一閃,已經迎了上去。

黑暗裡煙塵中,兩人身形兔起鶻落,刀光如白練四曳,太史闌退後一步,瞟一眼司空昱,冷聲道:「弓弩伺候!」

上頭屋瓦和院子外雜沓腳步聲響,總督府護衛已經迅速就位,窗戶被啪一聲彈開,對面屋簷下一排黑衣人半蹲持弓,箭尖向內。

屋內兩人的打鬥短促而凶險,這方寸之地,四面都有傢俱,兩個身形高大的人卻毫無侷促之感,翻騰飛躍,都沒有碰撞任何器具,詭異的是桌椅在無聲無息消減,仔細看可以發現無數木屑在空中翻飛,那是桌椅邊緣被外溢的真氣所震碎。勁風呼嘯聲中隱約有嗤嗤不絕聲響,四面帷幕鼓蕩,不斷撕裂。

打鬥卻已經近了尾聲,那高大刺客武功不弱,卻終究不如容楚身法更加靈便,白影一閃,容楚腳尖踢出,砰一聲擊上他膝蓋骨,將他身形向後踢出,隨即太史闌毫不猶豫下令,「射……」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對面,司空昱手中忽然多了柄長劍,劍尖明光如流水,直直對著她眉心。

所有人都吸一口氣,包括太史闌自己。

「未曾想,」她半晌靜靜地道,「你我真有持劍而對這一日。」

司空昱眉間跳動,臉色如雪,劍尖卻穩如磐石,「放開他……放走他!我任你們處置!」

太史闌冷冷盯著他的劍尖,「我不以為你現在有資格要挾我。你劍氣射入我眉心的時候,也是你被萬箭射死之時。」

「我想,容楚捨不得你冒一絲危險,他也看得出,我可以拚死射出我的劍氣。」司空昱不看她,聲音低沉。

此時煙氣漸漸散盡,外頭月光灑進來,正照見靠牆喘息的高大男子的臉,他臉上面罩已經掉落,露出一張大眼大嘴,頗顯英氣的臉。

屋內幾個人都驚呼——大家都認得。

「耶律靖南!」太史闌聲音也有了起伏。萬萬沒想到,竟會在這裡看見曾經的生死大敵。

「我確實捨不得讓太史冒一絲危險。」容楚聲音猶自帶笑,慢悠悠地道,「就是不知道,耶律大帥,是不是也捨不得讓他的弟弟去死呢?」

室內一霎靜寂如死,司空昱臉色已經難以形容。

「你……你……」他連劍尖都微微顫抖起來。

耶律靖南卻在冷笑,咳嗽,「好,好,功虧一簣,容楚你果然厲害。」

「承讓。」容楚笑得一點也不謙虛。

「你怎麼知道的?」耶律靖南顯得很好奇,「昱可是東堂人。」

眾人表情都一片贊同,確實,怎麼想也想不到,玉堂金馬的東堂世子,他的真實身份,居然是西番耶律世家的人。

太史闌緊緊盯著司空昱蒼白的臉,心中若有所悟。

一直以來和他相處,總覺得他內心似有隱痛,記憶似有混亂和缺失,他所念念不忘的「母親」,包括他嘴裡有時一言半語冒出來的童年記憶,和他的身份似乎不符。

以前這些只是在特殊情況下露出蛛絲馬跡,他真正整個人出現怪異,是在天授大比之後,是不是那時,他才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世?

「我調查過司空世子,他的身世看上去並無漏洞。」容楚淡淡道,「其姨母是東堂皇后,父親是東堂長慶郡王,雖庶出卻很受東堂皇帝喜愛,是以在家族地位頗高。不過讓人奇怪的是,既然是深受寵愛的貴胄子弟,應該很早就在東堂嶄露頭角,但包括東堂皇族在內的人,對司空昱的印象,都是到他十四歲空降東堂天機府之後才有的。」

耶律靖南目光變幻,司空昱的劍光仍在危險地跳躍。

「當然,這事也有值得信服的解釋。東堂注重天授之能,世家大族往往都會挑選有此潛能者,送出去著重培養。司空家也不例外,司空昱就是被選中然後又送出去的子弟,在東堂悟神山呆了十四年才回來。回來後立即在東堂皇族內部的一場天授之能比試中勝出,成為東堂朝廷秘密培養,將來用來對付南齊的重要武器。」

「那又如何?」耶律靖南一笑,「似乎和他的身世並無關係。」

「看起來是這樣。」容楚一笑,「不過東堂皇族忘記了一件事,他們忘記去查查悟神山。悟神山號稱東堂培養異能者的密地,內裡宗派林立,各有所長。被送去的子弟們根據各人所長,分別進入不同門派學習,當然,門派之間也因此難免有些摩擦。自司空昱下山之後,悟神山曾出了點事,有幾個門派因為比試矛盾,發生火拚,一個門派被毀,兩個門派出走失蹤。被毀的門派中,就有司空昱的師門。」

眾人都沉默,隱約明白了什麼。

「對於東堂來說,這事沒什麼稀奇,悟神山本就是個很殘酷的地方,各方天授門派競爭激烈,每隔一兩年,都要有門派消失,所以誰也沒想過這和司空世子有什麼關係。」容楚看了司空昱一眼,「司空世子或許自己也沒想到?」

司空昱默然。

「所謂旁觀者清,當我聽太史有次無意中說起司空世子的夢和囈語,以及他對於母親的牽掛。便覺得奇怪。誠然司空世子在東堂那個姨娘母親,據說出身也是異國,去得也早,似乎很符合司空世子的描述。可我查到的記錄,司空世子七歲上悟神山,那位東堂司空家的姨娘在他四歲時去世。一個四歲的孩子,似乎對母親無法留下這麼深刻的印象。而且司空世子所說的一些關於他母親的回憶,似乎也和這位姨娘不符,這位姨娘很受寵愛,性格頗為驕矜,除了長慶郡王喜歡她,其餘人對她沒有什麼印象。」

太史闌想著這確實不對,在司空昱口中,他的母親,那個南齊女子,溫柔如水,嫻靜美好,集中了天下一切女子的美德,怎麼會是個潑婦?

想不到她只是有次無意中和容楚提了提這事,容楚竟然查了這麼多,在異國搜集如此詳細久遠的資料何等困難?他做到這樣,說到底只是為了排除她身邊任何一絲可能的危險罷了。

「後來又查到了這位姨娘的出身國家,竟然不是南齊,而是西番。」容楚挑起一邊眉毛,「這兩個字,真是發人深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