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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7章 胎動(3)

這麼遠的距離,還有鯊群追著,想要劃過去談何容易?

「退到船中來!」司空昱拽住她的手,把她往船中拉。一條又一條鯊魚划水而過,漫天的水花飛濺,被夕陽的日色鍍一層朦朧的紗,這一幕很美,太史闌卻沒有欣賞的心情。

司空昱手中抓著船板,見有鯊魚靠近便狠狠敲下一棒子將它敲暈,以免大量鮮血再次引得鯊魚瘋狂。接連被敲了幾下後,這些有智慧的生物也學乖了,都默默潛了下去,太史闌低頭一瞧,深水處黑壓壓一團一團,還在跟隨著船移動,一副要跟到底吃到嘴的架勢。

而天已經快黑了,天一黑,這些滑溜溜的東西將更難應付。

但兩人此時也沒有好辦法,硬殺會引來更多的魚群,只能交換著加快划船,向印象中那塊陸地而去。

那群魚無聲無息跟著,像一群穿著黑披風在海底游曳的幽靈。

太史闌面色如鐵,專心划船,忽然身後水聲微響,她頭也不回,反手一拳揮出。

「砰」一聲,一條偷襲的魚還沒來得及張開血盆大口,就被太史闌這一拳擊中頭部,它倒飛落入水中時,半個頭顱都被打扁。

「咚。」一聲悶響,司空昱的船板將一條躍起下撲的魚生生橫掃出一丈,濺開柱狀水花。

魚群安靜了些,又往下潛了潛,卻依舊不肯離去。

兩人相視苦笑,此刻也無可奈何。

黑暗漸漸籠罩海面,比黑暗更黑的兇猛魚群無聲跟隨,死亡的氣息陰森森地逼近鼻端,一輪慘白的月色照著奮力划槳的兩條人影,海面上時不時盪開拳擊槳打的沉悶回音。

月亮升了起來,又落了下去,太陽再一次燃燒在海面上,半天如被血染。

太史闌和司空昱的臉色,沒能被這樣鮮艷的日色染亮。

兩人都累得很慘。

一天兩夜,兩人和風浪拚搏,為生存努力,剛剛過去的這一夜,還要一直防備著鯊群,和那些時不時冒出來的猙獰巨齒相鬥,精神體力的巨大耗費,讓他們現在連話都懶得說。

魚群在船舷兩側陰險地出沒,兩人也不敢換班睡覺,這一夜竟然是一刻也沒休息過。

而司空昱眼裡那塊遠遠的陸地,還是那麼灰茫茫的一小點。

短暫的死亡不可怕,長期被死亡威脅還看不到生的希望,則最考驗人的意志,司空昱面色已經呈現出一種頹喪的灰白之色,忍不住看了太史闌一眼。

太史闌正一個惡狠狠的肘拳,將一條靠近的鯊魚給搗了出去,動作雖然已經有點滯澀,但表情還是沒有,神色還是淡定,出手收手還是那麼乾脆。

過去的這一夜,黑暗、壓抑、那種時刻出沒卻又無法把握的危險威脅,讓人心中窒悶得要崩潰發瘋。

然而他每次抬眼看太史闌,那股煩躁便瞬間雲散。她永遠巋然,不動如山,無所畏懼,只向目標行。

她是真正內心強大的女子。

他嚮往的女子。

少年時因為身世,他的夢魂之端,縈繞著的始終是娘親一般的女子形象,嬌弱、溫婉、美麗、弱不禁風,想起來的時候便似乎看見那雙盈盈的眸子,一半清淚,一半雲煙。

他以為他所思所想所選擇,必然只能是這一種。

未曾想真正吸引他的,最終卻是南轅北轍的另一種性格。

想到娘親,他內心的火苗又一拱一拱竄了起來,一些零碎的場景飛快掠過腦海,他眼神因此黑而深邃,也似動盪著這海底幽靈般的磷光。

太史闌抬起頭,迎上他的目光,一瞬間覺得他好像在透過自己看另一個人,眼神裡竟然還有隱隱的憤懣之色。

她怔了怔,正要開口相問,船底驟然一陣動盪,隨即往一側傾斜,太史闌猝不及防,身子一滑就滑到船邊,正撞在司空昱懷裡。

司空昱毫不猶豫接住她,手便要按在她腹上,太史闌忽然將他的手拉開。

司空昱一怔,覺得自己手指剛才觸及她的腹部,似乎有什麼不對勁。

司空昱被這詭異的感覺驚得一呆。

太史闌心也跳了跳——她剛才忽然感覺肚子裡的包子動了一下。

五個月還沒到,就有胎動了?是在肚子裡感覺到了危險和折騰,還是他太健康?

剛剛那一霎的彈動……

她天性冷峻,缺乏柔情,做了媽媽也沒什麼自覺,打架殺人,冒險赴難,一樣不缺,平日裡也想不起自己和以往有什麼不同,有時候反應了還會心生嫌棄。

然而此刻,那小生命在沉寂四個多月之後,忽然好像有了動靜。

太史闌此刻心中滋味雜陳,似酸似喜,一時怔怔。

忽然身子被人大力抱起,隨即司空昱的喝聲響在耳邊,「小心!」

砰一聲他雙腿大張,橫跨於船身,硬生生將快要翻過來的船穩住。

這群狡猾的殺人魚跟了一夜,終於不耐煩,竟然想出了一個陰損的招兒,聚集在船底用腦袋齊齊去頂,要把船頂翻。

一旦落水,愚蠢的兩腳獸自然是它們口中美食。

太史闌霍然驚醒,摀住肚子站起,一眼掠過司空昱的手,心中閃過一個念頭。

可惜,這第一次胎動,容楚竟然沒撈著,不過好歹也沒讓司空昱撈著,不然她怕容楚知道會吐血。

隨即她惡狠狠嗤一聲——活該!誰讓他害她受委屈!

眼看司空昱盯著他肚子,太史闌坦然地摸了摸。

小東西似乎感應到她的手掌,居然又踢了一下。

太史闌這次更鮮明地感覺到那小小腳掌,和自己的掌心肌膚,只隔著一層薄薄的肚皮相貼,她渾身顫了顫,終於明白了血肉相連的感覺。

這是她的孩子,一生裡最親的人之一。她從此真的和這世界發生聯繫,即將擁有自己的家。

一直以來,她穿越,降落,轟轟烈烈行走路途,做過的事隨心所欲,是因為沒有牽掛,這個世界於她是陌生的山海,她只是走過而已。

直到此刻,她才忽然對這世界產生了歸屬感,找到了自己存在的憑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