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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5章 景泰藍VS宗政惠(4)

李秋容冷笑一聲不語,現在雙方都互相防範,真要攔著皇帝的護衛進殿,只怕以後也沒了對話的機會。

宗政惠醒來後怒發如狂,他解勸了幾日才稍稍好些。幾個人想來想去,宗政惠都覺得皇帝在這大半年間,定然是被三公想法子接出去了,好生調教蠱惑了一番,回頭來對付她。李秋容和康王都勸她,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皇帝還小,心性不定,能懂得什麼?想來那日並不是有意的。孩子小,能被三公蠱惑就能被她勸回,畢竟她才是母親,少不得要按捺下怒氣,好好把皇帝連嚇帶哄拿捏住,拉回自己的陣營,日後要報仇也好,要奪回權柄也好,要怎樣也好,總有機會。

景泰藍進殿時,聞見了一股濃重的藥味,他轉轉眼珠,拿出個帕子裝模作樣咳嗽幾聲。身邊侍衛立即道:「莫要讓藥氣熏著了陛下。」說完便去開窗。

窗子一開,四面都是侍衛,如臨大敵。

李秋容瞧著,也不阻止,唇角一抹淡淡冷笑。

裡頭忽然傳來虛弱的聲音,帶著幾分殷切和期盼,「可是皇帝來了?」

這聲音景泰藍聽在耳裡,怔了怔,腳步一慢。

他小小的臉上,神情微有些恍惚。

他已經有大半年沒有見過宗政惠,對她的聲音也記憶模糊,他原本和這母后就不親近,而且印象裡,大多數時候見太后,她都高坐鳳座之上,拿捏著嗓子,慢條斯理裝模作樣地說話。聲音聽起來冷冷的,沉沉的。

此刻這聲音,卻是嬌軟的,虛弱的,溫柔的,帶著他所陌生的親切感。

「皇帝來了嗎?」裡頭又是一聲詢問,聲音已經帶了幾分急切。

李秋容靜靜地笑著,上前躬身道:「娘娘莫急,陛下已經到了。」

裡頭的人發出一聲幽幽的歎息。

景泰藍抿著嘴,小臉上剛才偽裝的笑意已經不見,半晌,轉過屏風。

李秋容要跟進去,立即被人擋住,李秋容不過笑笑,也就站住了不動。

屏風裡只有母子相對。

時隔大半年後的第一次見面。

幾乎在第一瞬間,兩人都將對方好好打量了一陣。

宗政惠眼睛裡有驚異,她做了好幾天的心理建設,自我催眠般地告訴自己先擱下憤怒和仇恨,學著好好對這孩子,但在看見他的第一眼,她還是震驚了。

這還是她印象裡的只會要求喝奶**,永遠昏昏欲睡的那個孩子嗎?

他已經長高了,比想像中要高,不過半年多,竄出了一大截,以往見他總是窩在宮女懷裡,縮得像個一歲嬰兒,此刻見他小腰板筆直,看上去竟然像四五歲的孩子。

臉還是那張臉,還是那麼嬌嫩,只是眼睛卻有了變化,沒了那昏昏欲睡的水汽,清亮而堅定,那種堅定,看得她連心都絞痛了起來。

以前那個目光躲閃的孩子哪去了?現在這個孩子讓人想起「脫胎換骨」四個字,眼神竟然比成人還堅定。

宗政惠手指捏緊了被褥,她到如今也覺得那一夜似如夢幻,在極度不可能中發生了那樣的結果,她根本不願意承認自己的重要計劃毀在了一個孩子的童言裡,她無數次告訴自己那是巧合那是巧合,一個孩子不會有那樣的心機,不會說出那樣可怕的話,一定是三公那三條老狗搞的鬼。

然而現在看著面前熟悉又陌生的孩子,她忽然開始恐懼——難道那真的是他自己說的?他自己怎麼會說出那樣的話?

但如果不是他自己說的,三公又怎麼會教他那樣的話?難道三公知道了什麼?如果三公真的知道了什麼,又怎麼會沒有大的動作?

宗政惠思來想去,心潮翻湧,手心裡的汗把錦被都微微浸濕。

景泰藍也在瞧著宗政惠,面前的女子蒼白荏弱,頭上還紮著布巾,一開始瞧著他的神情軟軟的,此刻卻顯得有點心神不定。

景泰藍瞧慣了她高踞鳳座冷艷高貴的模樣,此刻這個弱女子形象讓他滿心的不適應,滿心的憎恨似乎也瞬間去了大半,忽然就想起那夜那團小小的焦炭來,沒來由的覺得難過,大眼睛裡便盈了點淚水。

他眼圈一紅,宗政惠就發現了,立即醒神,心中一喜——君瑞畢竟還是孩子,一瞧她這模樣就心軟了,看這神情,對自己也不是全無感情?

「瑞瑞。」她想了想,換了稱呼,伸手召喚他。

景泰藍聽見這個稱呼,愣了愣。

他記憶裡,只聽過一次這個稱呼,是麻麻喊他的。

他好喜歡麻麻那樣喊他,因為其他時候麻麻都毫不客氣喊他三個字「景泰藍」,麻麻說他是頂天立地的男人,用不著小名。

所以那唯一一次的「瑞瑞」,他記憶深刻,一遍遍在心裡咀嚼,每次想起時,心情都是甜蜜的。

此刻另一個母親,竟然也這樣喚他,他卻再也尋不到昔日的甜蜜,忽然便覺得厭惡。

這個稱呼,只有麻麻能叫!

不過現在的他,已經學會了如何掩飾自己的感情,他只是垂下眼睫,慢慢地走過去。

他身上穿著全套的軟甲,還備了解毒丹,貼腕還有小匕首,全副武裝地靠近自己的母后。

宗政惠伸手,欣喜地接著他。

景泰藍眼尖地注意到她沒有戴尖尖的可以傷人的護甲。

他走過去,沒有如宗政惠所願坐在她床邊,在她榻前三步停住,規規矩矩行禮,「見過母后,母后大安。」

宗政惠有點失望地放下手,對他笑了笑,眼神深情款款地凝注在他身上,輕聲道:「瞧見你,我什麼都安了。」

景泰藍抖了抖。

「皇帝,你別介意那晚哀家的話。」宗政惠打量著他的神情,揣摩著他懂不懂,半晌試探地道,「你弟弟出生時便是難產,母后心痛,當時都快發瘋了,你……沒有怪母后吧?」

「母后說的是什麼?」景泰藍眨眨大眼睛,一臉懵懂,「兒臣不懂的。兒臣那晚聽說母后不好,一心要見母后,闖進去之後就嚇呆了,也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做了什麼,後來兒臣聽說,是兒臣衝撞了母后,然後弟弟嚇得不肯出來了,兒臣很害怕,怕得不敢來見母后……母后,您不怪兒臣嗎?」

「我怎麼會怪你?」宗政惠勉強笑著,「你才多大年紀,他們和你說這個做什麼,也不怕嚇壞了你。」

「母后不怪兒臣就好。」景泰藍歡喜地向宗政惠那裡靠了靠,手指含在嘴裡,天真無邪地問,「弟弟也不怪我嗎?他現在肯出來了嗎?」

宗政惠一瞬間覺得心上如被刀子狠戳,那刀子還是火烤過的。

她有一霎覺得自己有點控制不住,然而一低頭,瞧著景泰藍那一臉無辜的笑容,忽然又覺得,這笑容雖然可惡,但如果這孩子真的什麼都不懂,那還是有機會的。

她閉閉眼,壓下心中亂竄的邪火,好半晌,才聲音乾澀地笑道:「他自然是不怪你的。」她生怕這孩子再童言無忌說出什麼戳心的話來,連忙轉了話題,「皇帝。咱們是母子,實在沒必要這麼繞彎子說話,你這大半年去了哪裡?你知道母后有多擔心?」

景泰藍眨眨眼,「羞澀」地垂了頭,「兒臣也不知道去了哪裡……」

「嗯?」宗政惠警惕懷疑地盯著他。

「兒臣只記得有天半夜睡得迷迷糊糊,然後被水娘抱了起來,兒臣當時困得很,還以為她要帶兒臣來母后這裡,也沒有多問。醒來後卻早已不是宮中,兒臣當時很害怕,趁水娘去問路,就跑啦。」

「跑哪裡去了?怎麼跑出去的?誰收留了你?之後你遇見了什麼?」宗政惠身子前傾,神情急切。

她知道這答案很重要。

她已經基本確定景泰藍失蹤後是和太史闌在一起,知道這事的時候她恨得渾身骨頭都在痛——這命裡的魔星!

所以她更想知道這大半年裡,太史闌和景泰藍發生了什麼,她認為僅憑太史闌一人不能保護好景泰藍,她想知道三公和容楚到底牽扯進去多少,尤其是容楚。她也想因此知道太史闌的弱點,好來個一擊必殺。

看皇帝和太史闌的模樣,兩人情意已深,如果她能拉回皇帝,不就有了迅速解決太史闌的辦法?

太史闌能用皇帝來傷她,她一樣可以用皇帝來傷太史闌。畢竟,她才是正牌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