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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0章 空手套白狼的容楚(1)

太史闌卻開始覺得有點頭暈。

她曾以為她的異能與生俱來,不須耗費任何精力,但真正大批量無休息地使用,她漸漸也開始感到力不從心。

如果不是這段時間,一直按照老曹和容楚給的方法在修煉,精神意識越發強大活躍,她早就支撐不住。

太過努力的「工作。」讓她頭痛而虛軟,精神微微有些恍惚,手上動作慢了慢。

忽然想起那天喝完魚湯後睡了一覺,醒來時看見李扶舟躺在她身側一人遠的地方。

彼時黃昏最後一線光芒恰恰收攏,霞光遠去落一抹夜的暗色,背對日光的他眉目不太清晰,撐肘支額,遙遙而靜靜地看著她。

她有點剛睡醒的茫然,忽覺那一刻的他,沉默而遠,那一個支肘相望的姿勢,似乎已經千年。以至於落了塵世的灰,再被山風默默拂去。

「你說了夢話。」他說。

「嗯。」她用鼻音回答,心裡卻有些奇怪,她的嘴是蚌殼,平常話都不多說,居然會說夢話。

「說了什麼?」

「你在說……」李扶舟似乎不太想回答,慢慢坐起,輕輕撣了撣膝蓋的草葉,若有所思,在太史闌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他才緩緩道,「容楚,你滾!」

太史闌挑眉,「想必厭惡太過,夢中也忍不住。」

「是嗎?」李扶舟還是那若有所思樣子,忽然道,「太史,我願你也能這麼對我說話。」

「叫你滾?」太史闌手一伸,「好,請滾。」

李扶舟盯著她,半晌,淺淺笑起來。

溫柔也如這一刻霞光,只是稍稍有些黯然,是謝去的晚霞。

他微微傾身,盯住她的眼睛,她沒有退讓,揚起眼睫。

「不。」他伸出手指,凌空點點她的額,「我但望你夢中有我。」

太史闌腦子裡嗡嗡的,李扶舟那句話,那一刻的眼神,不斷地在腦海中迴旋,攪得她發暈,她不禁晃了晃腦袋。

一晃之下,腦海裡頓時嗡地一聲,天旋地轉,眼前一黑。

太史闌身子一歪,撞倒一旁的竹筐,嘩啦啦半筐殘箭落下來,將她埋在底下。

外頭此刻,李扶舟正拎著一大袋飛矛斷箭,準備遞給工匠,忽然聽見裡頭嘩啦一聲,隱約似乎還有一聲悶哼。

李扶舟眉頭一挑,將袋子往地上一扔,一閃身便掠了進去,衣袂帶起的風將那個正待來接袋子的工匠撞了一個踉蹌,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匆匆奔進的身影。

幾個工匠沒聽見裡頭聲音,都還記著太史闌不許人進來的交代,要來攔他,早被他輕輕一撥撥到一邊閃身衝進,啪一聲門板撞在牆上,又轟隆一下合上。

門板一合,天地黑暗,李扶舟衝進來,腳下踩到一地的斷箭,瞬間一滑,嘩啦啦也栽了下去。

他是學武之人,一栽倒下意識手按地面要自救,指尖卻好像觸及柔軟的人體,他一驚,立即撒手,隨即「砰」一聲,跌了下去。

觸及的不是冰冷的地面,而是一堆斷箭,箭下卻又微微有彈性,柔軟起伏如人體,李扶舟瞬間明白是怎麼回事,手一揮,斷箭嘩啦啦拂落,他還要再撥去太史闌身上的箭枝,手指忽然一停。

他揮動的手指,觸及了一瓣溫軟的唇。

李扶舟手指顫了顫,一瞬間似乎要離開,又似乎不捨得離開,像看見一朵花珍重開在風裡,瓣蕊嬌嫩,忍不住想要觸摸,又怕手指不夠細膩,損傷了那綢緞般的肌理。

手指向下移,他靜靜把了把太史闌的脈,確定她處於短暫暈迷,而且最好多暈一下,以恢復精力。

他輕輕挪了挪身子,不讓自己壓著她,停留在唇側的指尖,慢慢繞著她的唇,畫了一遍。

黑暗裡看不清輪廓,可他畫得準確不差——那般薄而緊抿的唇形,他記得,還記得那淡粉的色澤,以及笑起來的時候,唇角微微一彎,不燦爛,卻動人。

他微微傾著身子,抱著她,一邊給她緩緩輸入真氣調理,一邊想著那一日的初見,其實相隔並沒有太久遠,卻彷彿已經是前生,此刻的黑暗戰火之中想起,那些灼灼鮮亮的紫籐和清麗委婉玉蘭,那艷得要溢出來的春光,像一副濃麗的版畫,遠遠鏤刻在深黑的天穹上。

他記得那日在街上尋找十文錢,明明走過的女子很多,可忽然就只看見她的背影。

那背影乍見之下,如此深切,他仿若被記憶的箭射中,一瞬間聽見命運呼嘯的風聲。

可當她轉身,他霎那間的失望也如此深切——不,不是她,不是挽裳。

那個女子,已經長眠於天之涯海之濱,在這片南齊的土地上,他能擁有的,也不過是她的一座衣冠塚。

他失望,卻依舊含笑,那死去的女子曾對他說——別這麼皺著眉?哪有那麼多不歡喜的事?

他如此歡喜,在永生無涯的長久寂寞裡。

原以為就這樣了,一個相似的背影,另一個不同的人,他還是他,她還是不在。

不想那日玉蘭花下的太史闌,如此鮮明峭拔,鮮明到他無法將她和風挽裳重疊,卻在那樣的南轅北轍裡,甚至由她將前人的影子漸漸覆蓋。

他發覺的那一刻,驚訝至無法呼吸。

怎麼,能?

那是他的一生不忘,是他的永恆心傷,是他的行走孤獨,在空曠的沙漠,不去尋下一步停駐的綠洲。

竟然這般被屬於別人的光芒穿透,照見乾涸土層之下掙扎的萌芽。

他是太懂愛,還是太不懂?他是已背叛,還是一霎的迷茫?他是真輕狂,還是假動心?

一生明晰,在此刻忽然沒有答案。

李扶舟忽然緩緩低下頭去,他的臉先尋著她的臉,卻並沒有停留,唇在她溫熱的唇上擦過,是風過了沒有漣漪的水岸,隨即向下,深深埋進了太史闌的肩窩。

他停在那裡不動了。

屋子裡狹窄悶熱,她專心幹活去了皮甲,只穿了男式的褂衫,衫子寬大,領口微微露出她窄窄的肩,因為最近又瘦了,旋下一個淺淺的漩渦,鎖骨纖細,似乎承載不了一個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