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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容楚的心思(1)

這麼兇猛突然的雨,太史闌和蘇亞都被打到窒息,無法發聲,只有火虎忽然仰天呼號,「完了!完了!比我想像得還糟!」

「瘋子。」蘇亞嘀咕了一句,拖著他快速奔下堤壩,迅速把他捆在馬上,和太史闌趕回府衙。

大雨落下的那一刻,北嚴府衙後院裡,府尹張秋被那一聲巨響驚醒。

一睜眼看見天瓢傾落,他眼底閃過一絲興奮的光,披衣坐起,捻亮油燈,開始寫信。

信紙雪白,壓印桑紋邊,古樸又精美,是京中某個貴人的喜好。

「請兄台代稟:龍莽嶺盜匪一事,卑職已有萬全之策在心,必不致有所遺患,危害你我。此間地利人和,又逢天時,是為神助。請主子放心。稍後會對二五營諸人有所安排……另,沂河壩去年冬加固時,工程節餘銀兩三百萬兩,已命鹽幫劉舵私密押入麗京……請代問主子安。」

信寫完,他耐心地等吹乾,放入特製的信封,小心地放在窗台下一個暗格裡,等待天亮,有人來取走。

隨即他看向滾滾雨幕……這麼大的雨,兩個女人單身去圍捕那個惡徒,荒郊野嶺,殺人惡盜,能有什麼結果?嗯,好及時的一場雨,到時候一切痕跡都被沖掉,正好又一樁死案。

他手指敲著桌面,沉思,又可以給火虎的罪狀上添一筆,賞金要不要再上一格?也好表表官府對破案的決心和誠意?唔,明早什麼時候派人去收屍?

大雨也驚醒了簽押房值守的兵丁馬壯們,眾人都沒了睡衣,起來關窗嘮嗑。

「那倆女人運氣真不好,」那個報信的衙役嘻嘻笑道,「這麼大的雨,看樣子九死一生了。」

眾人大多都笑,也有人皺眉不做聲,半晌一個半老兵丁道,「三狗,你樂呵什麼,說起來人家有什麼錯?我家就在龍莽嶺附近,家鄉人多少年因為那些慣匪沒過上一天好日子,這次捎信來說,那些山匪最近收斂了許多,才來得及搶種莊稼……咱們是莊戶人出身,莫因為投了官府,就忘了做人本分!」

「放你娘的屁。」幾個年輕衙役惱羞成怒,「食君之祿忠君之事聽過沒,你一身反骨,小心大老爺拿你!」

「吵什麼呢。」有人幽幽道,「反正那倆女人死定了,三狗子,報訊可是你去的,小心人家冤魂來纏你喲。」

「胡扯什麼。」一陣風過,三狗打個寒噤,畏怯地四面望望,強笑道,「我一身正氣,兩袖清風,我怕什麼……」

「砰!」忽然大門一聲巨響。

心裡有鬼的眾人,驚得一跳,互相望望,發現對方臉色都白了。

「風……是風……」三狗勉強笑道,聲音打抖。

「砰。」又是一聲,還夾雜著人聲,似乎是在打門,風雨聲裡聽來,明明是女聲。

「幻聽……幻聽……」三狗的白臉已經發青。

「好像有人在撞門。」那個年老兵丁道,「三狗,今天是你值戍守門,你去開門。」

「我……我……」三狗囁嚅半天,賠笑,「牙叔,我今天老寒腿犯了,要麼,勞煩您一下?您向來行得正,不怕這些髒東西。」

「我?我一身反骨。」牙叔閉眼悠悠道,「不敢去。」

「你……」三狗想怒,不敢怒,看看眾人臉色,知道此刻風橫雨急,有鬼敲門,萬萬沒人代他去,只好咬牙提了燈,披了蓑衣,拿了一根水火棍防身,一步三移地去開門。

雨大得對面不見人影,他一路衝到門後,手剛觸及門閂,忽然「砰」一聲,門被撞開了。

一道閃電打下來。

天地雪亮。

雪亮的天地裡,渾身濕淋淋,烏髮粘額,臉色如雪的女子,直挺挺矗在他面前。

一亮一亮的電光,在頭頂上追逐,將門前人影映得忽明忽暗,隱約那人臉上,一道疤痕蠕動,兩眸冷光四射。貼得極近的臉,冰冷毫無呼吸,他心膽俱裂地向下望去,一道長繩牽在蒼白的手中,地上長長的一具屍體,洇開淡淡血跡……

雨夜、閃電、血跡、牽屍的屍體……

「鬼呀——」他發出一聲心膽俱裂的慘叫。直挺挺向後一倒。

蘇亞低頭對他看了看,抹了抹臉上的雨水,放開了呼吸——這傢伙口臭真厲害!她屏息好久!

那聲慘叫驚動了其餘人,眾人戰戰兢兢,互相打氣,蹭出來一看。

兩個烏髮披面,臉色蒼白,毫無表情的女子,拎著一個什麼東西,濕淋淋地跨過門檻,門檻之下,三狗一動不動。

瞬間人群暈倒一半。

太史闌抬腳從三狗身上踩過,和蘇亞兩人拎著火虎一路向簽押房來,她們到哪裡,哪裡人群四散。

前堂的響動驚動了後堂,府尹大人披了衣服,匆匆趕來,一眼看見太史闌和蘇亞,他眼睛向後一翻,似乎也要暈倒了。

太史闌站在簽押房的屋簷下,她腳下瞬間濕了一攤,抬手抹去臉上雨水,她盯住了拱門前大傘下的府尹。

「太史闌,奉命捉拿巨盜火虎。」她一字字道,「雖無援助、無手下、無接應、無後援。但,幸、不、辱、命。」

暴雨,雷霆,簷下筆直而立的女子,她腳下軟成一攤的巨盜。

漫天飛竄的電光,和比電光更亮更烈,更冷更殺氣的目光。

眾人驚到無法言語,不可置信。

「三狗子死啦!」牙叔忽然發出一聲驚恐的大叫,幾個衙役身子一軟,跪倒在泥水地裡,怔怔地仰望著太史闌。

府尹張秋也怔怔地望著太史闌,忽然不可自控地,打了個寒噤。

自那晚擒回火虎,太史闌在北嚴府上下的心目中,地位瞬間發生變化,由輕蔑變成畏懼,所有人都忘不了那晚暴雨初始之夜,拎著火虎跨過三狗屍體,用眼神逼得府尹一句話都沒敢說的女子。

這種變化的直接後果是,雖然刁難依舊存在,但態度不敢再居高臨下,方式顯得鬼祟溫和,比如撥件積壓數年乃至十年的疑難舊案給她審,說上級要求十日之內破案,不然就撤職查辦啦;比如派她去和某些特別難纏膽大包天的地下黑幫打交道,要求她速速廓清治安,還百姓安寧啦,比如命她管理司獄,卻在半夜偷偷放跑犯人啦,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