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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奇女子(6)

她忽然停住腳。

心中似有警兆,如流星過,如閃電過,剎那間劈開她先前一直似有似無的疑惑。

「不對!」她忽然縱身而起,轉頭就向小廟奔去,蘇亞莫名其妙,卻緊緊跟在她身後。

然而已經遲了。

長草一動,如風行水上,劍過清波,掠開一道青色波紋,波紋兩側的草尖柔軟倒伏,露大地皺褶黑黃,唰一聲輕響,彷彿自流光的盡頭,暴起一條人影。

那人影輕輕落在蘇亞身後,一伸手掌間寒光閃爍,唰地掠過她的箭囊。

蘇亞迅速後退,一邊試圖拉開遠射距離一邊伸手進後背箭囊取箭,然而她瞬間臉色一變。

抽出的是斷箭!

那人閃電般一抹,已經抹斷了她所有箭!

蘇亞心知中計,快步前衝,那影子詭異一扭,已經到了太史闌身前,默不作聲一個肘拳,重重搗在太史闌後背上。

太史闌一個踉蹌,撲跪在地。蘇亞悔之不迭,快步衝上,那男人手掌一張,一柄劍從掌心彈出,對準太史闌背心。

蘇亞不敢動了。

此時才看清楚那人,一身僧袍,一頭亂髮,細長的眼睛光澤幽黯,竟然是一半粗俗流浪漢,一半文雅雲遊僧。

蘇亞此時才明白,竟然遇見的兩個人,都是火虎!

如此迅速,如此涇渭分明,前後兩種裝扮惟妙惟肖,扮什麼像什麼,連語氣語調神態動作都完全不一樣,這已經超脫了易容的範疇,神乎其技。

難怪十一次圍剿,都無功而返。

「這個,很聰明了。」火虎嘎嘎笑道,「看樣子,差一點就猜了出來,幸虧我動作快,一直跟著。」

他真實聲音,也難以描述,似男似女,卻又不算難聽。

「這次怎麼就兩個女人來?看起來也沒什麼特別嘛。這個雖然聰明點,但還沒有武功。」火虎語氣驚奇,伸手拎起太史闌。

一拎沒拎動,再一看,太史闌緊緊拽著地上一截樹根呢。

「哧哧。」火虎失笑,「真有意思……抓著個樹根不挪窩我就拿你沒辦法?」一邊笑一邊拔蘿蔔似地用力往上一拔。

「啪。」一聲脆響,似是樹根被拉斷,太史闌身子被硬生生拽起,但與此同時,黑泥四濺,彩光閃爍,一樣東西從樹根底部飛速彈起,咻地越過正好身體一偏的太史闌,扎入火虎的手臂。

「什麼東西……」火虎只覺得銀白光芒一閃,胳膊微微一痛,那東西根本不算利器,只入肉淺淺一點,血都沒怎麼流,他隨手就拔了,笑道,「辦法好,可是武器也太差勁了……咦……」

他忽然晃了晃,兩眼發直。

「蘇亞!」太史闌厲喝。

蘇亞早已撲了過來,半空中舒展身體如母豹,砰一聲悶響她撲倒火虎,手肘左右一分、一頂,卡嚓兩聲卸了火虎腕關節,兩腿一盤一絞,向上一揚,卡卡兩聲,火虎的踝關節竟然也被她給卸了。

黑沉沉的霾雲下她倒翹絞起的雙腿,活像一隻揚起尾鉤的巨大母蠍。

連太史闌都看得愣住,無法理解這樣靈活的身體和奇絕的動作。

火虎完全失去抵抗力,蘇亞才一挺腰彈身而起,她的腰就像最強力的彈簧,一觸便要彈上雲霄。

看見太史闌難得驚詫的眼光,她垂下眼,吶吶不語。太史闌也沒有問,每個人都有她自己的秘密,朋友要做的,不是窺探,而是捍衛。

一聲呻吟,火虎從茫然狀態中醒轉,隨即感到劇痛,此時才發現,自己大字型趴倒在地,手腳都不能動了。

這個易容高手瞪大了眼睛,滿眼的不可置信——剛才怎麼了?自己不是在低頭拔那女人嗎?現在怎麼這模樣躺在地上?發生了什麼?為什麼一點印象都沒?

「妖術……妖術……」火虎忽然發出一聲慘叫,「他奶奶的報應啊……」

太史闌淡定地踩過他,取回了掉落在地的人間刺,剛才她看到地上有一截長籐連著一截樹根,趁機讓火虎踹落她,在火虎說話的瞬間,將人間刺綁在籐上,刺入泥土,形成角度,火虎全力一拔,樹根帶著籐被大力扯動,人間刺隨即破土而出,彈入火虎臂膀。

也幸虧火虎常勝將軍,驕傲自大,看見兩個女人生了輕視之心,注意力又在武功最好的蘇亞身上,廢話太多,否則太史闌也來不及佈置。

「你怎麼猜到……」蘇亞問太史闌,是怎麼發覺兩個人是一個人的。

「你說他擅使左手劍。」太史闌道。

「嗯,左撇子。」蘇亞想了想,卻沒想起來剛才火虎有用過左手。

「不,未必使左手劍就是左撇子,保不準是他迷惑他人的計策。他右手其實更靈活。」太史闌道,「但有時候,騙人騙久了,會形成習慣。他的左手握劍握慣,虎口繭子比右手重,而且有的動作會習慣用左手。他先前在棚子裡睡下,往右翻身,應該右手撐,他卻用了左手。因為他一直用左手對敵,形成了『左手更強壯』的潛意識。廟裡他遞豆子過來,是右手遞的,垂在身邊的左手卻輕輕一握,也是習慣。」

蘇亞點點頭。

「八十老娘倒繃孩兒……」地上的火虎在呻吟,百思不得其解之後,只好將解釋歸結於神鬼和運氣,「星浮大師說我壬申年涉江河遇陰人不利……我怎麼不早聽他的……」

兩個「陰人」不理他,一個單膝跪他身上,一個扯出隨身帶的長繩,結結實實捆了,火虎又在痛苦呻吟,「奶奶的也沒人憐香惜玉……」

他被蘇亞壓在地面上,耳朵貼著泥土,原本嘮嘮叨叨,忽然渾身一震,失聲道:「堤壩這麼空!」隨即一抬頭,又道:「下雨!」

「嘩啦!」一聲,就好像天公應了他的呼喚,剎那間暴雨傾盆!

頭頂上風撕扯開濃雲,將一天沉沉的黑雲打散,散開的黑雲間,閃著片片白光,那是雨,自雲中生,過千萬里天涯,狂飆砸落,大片大片的雨像幕布一般捲過來,風中的長草一瞬間齊齊斷裂倒伏,遍地瘡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