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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騙婚(2)

她不會爬樹。

不過,她也不會騎馬,不也從二五營一直騎到了這裡?

太史闌是個從來不把任何事當回事的人,想到就做,往掌心呸呸吐兩口唾沫,搓搓手,開始爬樹。

蹭蹭蹭,上半截,哧溜,滑三尺。

沒事,蝸牛上一寸落半寸也一樣能爬到頂。

噌噌噌,上三尺,哧溜,滑兩尺。

上三尺,滑兩尺……

上兩尺,滑一尺……

夜色下,就見太史闌抱著樹,上上下下,各種折騰……

小半個時辰後,太史闌瞪著樹,恨恨地喘著粗氣。

早知道帶把刀來,挖洞踩上去。

或者……她抓起狼牙棒,對著樹身比比——能不能砸斷?

狼牙棒繼恐嚇馬之後,再次發揮了砍樹的特別功能……

還沒來得及揮出第一棒,太史闌忽然聽見一聲輕笑,來自頭頂上。

她手中的狼牙棒第一時間改變方向,護住腦袋之後,仰頭。

滿樹紫紅嫩芽,間隙散落月色如飄錦,縱橫的皎潔光芒裡,那人俯下的臉,笑意虛幻,也如這飄忽的月光。

太史闌扭頭便走。

腰身忽然一緊,隨即身不由己飛起,下一瞬她已經坐在樹梢,濃郁奇異的香椿氣息撲來,不知道是被氣味熏的還是這三丈許的樹離地太高,她有些暈眩。

容楚的芝蘭青桂香氣,在這麼濃郁特別的香椿氣息中,依舊清晰。

將太史闌拎上來,他笑道:「真是等得我急死了。」

太史闌緊緊抿嘴,眼神漫出殺氣——這傢伙看笑話已經很久了是不?

「怎麼不問我為什麼會猜到你會出來采香椿?」容楚傾身笑問,順手就攬住了她的腰,「你呀,心其實很軟。」

太史闌狼牙棒一舉,落下的前一霎,容楚飛快地把一個精緻的籃子塞過來。

「喏,采香椿芽的籃子我給你帶來了。」

「砰。」籐編籃子遇上木包鐵狼牙棒,後者斷成兩截,落下樹梢。

絕對武力,溫柔展現。

太史闌不說話,人間刺在衣袖裡一動,銀白色的刺尖已經對準了容楚的腰。

這麼一刺,然後再把他推下去。

不,這麼一刺,然後再把他脫光,用腰帶吊在樹上。

計劃瞬間擬定,還未來得及實施,容楚忽然道:「你看。」

太史闌一抬頭。

日出。

灩灩千萬里。

彷彿只是霎那間,剛才還黑黝黝的天際,已經泛出一片魚肚白,似天幕乍分,銀河倏卷,又或者天神衣袖揮灑,灑袖間霜雪,染萬丈蒼穹,深深淺淺的白。

那一片白先靜,後動,在雲端翻湧,一層層翻出麗色,白、淡紅、緋紅、粉紅、紅、深紅、絳紫、深金……又或紅中生紫,紫中有金,華光折射,七彩霓裳。

這一霎天公傾翻顏料桶,織女扯亂彩線團,大片大片潑灑出的色彩,塗滿人的眼膜,尋不著中心,只覺得華麗,然後忽然便覺得眼前一亮,現一團金光。

純正的金色,難以描述,這是世間真正最尊貴的顏色,否則不足以鍍飾龍身稱霸天下,那一團金在萬千色彩裡呼之欲出,一切華美便都成了附庸。

忽然便是一顫,金烏躍然而出,剎那間彩霞退避,浮雲無聲,億萬碎金光線似萬箭,自雲端呼嘯而過,穿透瞬間清透湛藍的天際,抵達。

人人眉間光燦,恍若真神。

太史闌仰頭,不動,不由自主屏住呼吸。多年歲月,她未曾如此近如此真切見日出,在這蔥蔥青樹之上,廣袤平原之上,青灰城池之上,鬱鬱江山千萬里之上。

人說海上見日出,見其壯闊;山巔見日出,見其燦爛;此刻浩浩平原,風過腳下,一片無遮無擋的空漠之中見日出,見其無涯而壯美。

她瞇起眼睛,並不覺得日光刺眼,或許這一生,想要往前走,總得迎著烈烈的光。

高樹青青,日光最先抵達,仰頭沐浴在日光中的男女,如黃金雕成。

容楚微微側頭,看見太史闌弧度恰到好處的側面,天生光潤彈性的肌膚,被第一縷日色淘洗,生動之美,如無言召喚。

他忽然覺得心空如洗,只想留下此刻日出一霎,以及身邊的這個人。和她在長長久久歲月裡,於高處,風中,俯瞰千里,笑指天下。

香椿氣息奇異而濃郁,籠罩其中的人微微熏然,不知是被那氣息撩動還是被日光撥動,容楚心弦微顫,忍不住就想起昨夜那一霎偷香。

他微側身,又想故技重施。

一隻籐編籃子遞了過來,「幹活!」

容楚默默地采香椿芽,心想男人想幹的活和女人想幹的從來都不是一回事……

這兩個人,一個金尊玉貴,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一個少有自由,從未享受生活之樂,只看見過切碎的香椿芽,連成品都少見,哪裡知道香椿芽怎麼采。太史闌還好,覺得既然稱「芽」,那就是嫩尖。容楚卻心不在焉,薅了樹條一把一把的捋,不過片刻,便道:「好了。」笑吟吟躺在樹枝上,嘴裡叼著朵嫩芽,道:「來歇歇。」

太史闌可沒他這樹上睡覺的本事,認真低頭篩選可用的嫩芽。

「闌闌,」容楚道,「我從沒想過,你對孩子會那麼耐心。」

「我叫太史闌。」

「我隨景泰藍叫你。」容楚閒閒地道,「這是我們這裡的風俗。」

「行。」太史闌點頭,「公公早。」

容楚:「……」

片刻後他決定回去後一定要調教景泰藍,改掉他那斷字喊人的毛病。

會引起誤會的!

「你既然喜歡孩子。」容楚很快大人大量地拉回話題,「我送你一個如何?」

太史闌不理會這個流氓話題,淡淡道:「不喜歡孩子。」

容楚探詢地看她。

「我沒有童年。」太史闌對著陽光瞇起眼睛,雖刺痛仍不肯放棄,「想給景泰藍補一個。」

容楚沉默,看她依舊漠然的表情,漠然是因為無動於衷,還是早已痛到麻木?